我们被碎片化了的生活-忘记烦恼的最好方法是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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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倪芳离婚了。她去香港之前还兴高采烈,从香港回来以后,两口子就劳燕分飞了。

    “算了,人活一辈子,哪能不犯一次错呢?”

    这是陈惠琴知道儿子离婚原因后的第一句话,由此凌云知道了,之前婆媳之间那么多的争吵,那么多的不快,那么多的麻烦,陈惠琴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冷了要穿衣一样,属于每天都会发生的自然反应。但如果有一天这些不再发生了,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为了劝说儿子回心转意,陈惠琴甚至现身说法,坦白了十六年前的秘密。原来1999年,陈惠琴真的跟周大头有一腿,但只有一次,那一次后,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相夫教子,白头到老。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没有那一次,她跟凌三金很可能是另外一种结局。说完自己,陈惠琴又提到了周大头的老婆,说她更过分,还未过门便跟一个小白脸好上了,生的女儿也来历不明,就周大头那副丑得惨绝人寰的模样,怎么可能生出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猫腻。就这样,周大头跟他老婆同样恩恩爱爱,现在老两口在美国养老,每天钓鱼养花,跳舞打牌,快活似神仙。

    归根结底,陈惠琴表达了一个意思:年轻人难免犯错,犯错不要紧,知错能改就行。

    对于妈妈的意思,凌云心知肚明,他不是不相信倪芳,毕竟为了买房,一家人的确是焦头烂额,出了什么差错,也是情有可原;他也不是不能原谅,两人在一起十几年,历经风风雨雨,早已知根知底,有什么问题不能拿出来讲?他只是心头憋着一股怨气,怨气又点燃了一腔怒火,要想灭火消气,需要倪芳披头散发、痛哭流涕,跪在他面前忏悔三天三夜,然后赌咒发誓、痛改前非、永不再犯,然后他心一软,也许真的存在挽回的可能性。

    可倪芳不但没有这样做,面对他离婚的要求,竟然干脆利落地表示同意,甚至愿意净身出户,唯一的条件,是不要耽误儿子读书。

    凌云一下又火了。

    待到从法院出来,看着倪芳渐渐远去的背影,凌云后悔了,很想赶上去说一句话:“别闹了,我们回家吧。”

    但过了几秒又觉得,这句话应该由倪芳来说。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看到倪芳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二

    和倪芳离婚之后,凌云把这件事告诉了严子曰。听完来龙去脉,严子曰既不批评倪芳,也不批评凌云,而是一阵长吁短叹,感叹完后,点着他说:“你们啊!”

    凌云一阵苦笑:“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想离,最后也是因为赌气。”

    “荒唐!这种事情怎么能赌气呢?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啊,还是太年轻!”

    “离都离了,严老师你说怎么办吧?”

    现在轮到严子曰苦笑了:“别的事情,我还能出出主意。这种事,我看我只能陪你去散心了。”

    “好吧,反正书已经出了,影视合同也签了,公司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那就出去逛逛吧,严老师你说去哪?”

    一提到公司,严子曰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问:“吴仁宝真的是罪有应得吗?”

    凌云一阵苦笑:“严老师,你觉得可能吗?堂堂一个总经理,会为了几百块的报销把自己弄下台?”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司查出来吴总最近报销了八百块的出租车发票。可是按照发票上的时间推算,那几天吴总正好在香港参加新书发布会,所有参会的人都是人证。这就证明了吴总是在弄虚作假,拿着别人的发票,去骗公司的报销款。”

    “那发票到底是谁的啊?”

    “我哪知道呀!”

    其实,凌云心里清楚,这事十有八九是夏西南那王八蛋干出来的,因为提议来香港开新书发布会的是他,组织让公司的大小领导都去捧场的也是他。现在看来,这所谓的新书发布会就是一个局,他玩了一招调虎离山计,好让上海趁机栽赃陷害。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吴仁宝“违反”的又是公司天条,纵然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家中横遭变故,凌云实在没有心思继续深究,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严子曰一下急了:“凌云,他对你可是有知遇之恩啊!当年你从东莞回来找不到工作,是他收留了你;后来你想转型不想当网管,也是他给你的机会,你能有今天的成绩,他的功劳排第一。现在他出事了,你就这样置之不理?还有没有良心啊!”

    凌云也急了,放在以前,他还会耐心解释原因,分析其中利害,但现在妻离子散,哪还有这个心思,直接说道:“严老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这是现实世界里的职场斗争,不是电视剧里的包青天在办案!职场斗争再残酷,也不会你死我活,斗的只是头脑和心计,求的只是位置和利益。我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职场斗争的三个条件,不可告人的目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合乎法规的做法,对方全都做到了,那他就只能愿赌服输!”

    这下严子曰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久,他摇摇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凌云装作没听懂,也不接话。

    又过了半天,严子曰长叹一声:“都是因为利益惹出的麻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也算看明白了。算了,我们就去人少的地方散散心吧,人少,麻烦也少。”

    “人少?北欧人最少,难道我们去北欧?”

    “为什么不行?咱就去北欧!”

    凌云暗暗叫苦,去北欧旅行是不错,不过费用是大问题,不提吃住,光是来回机票恐怕就得上万,自己刚刚买房,积蓄一扫而空不说,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因为儿子判给了倪芳,为了方便儿子读书,学区房也就留给了倪芳。说得难听一点儿,他现在是一穷二白,还不如刚毕业那会儿。

    严子曰可能是看出他的为难,大方地说:“你刚刚买房,家里又碰到这么一档子事,所有的费用我来出。”

    凌云吃了一惊:“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不太好吧,去欧洲的费用可不低呀?”

    “不用啰嗦,就这么定了。”

    “那,那就谢谢严老师了。”

    严子曰大手一挥:“行了,不用客气。”

    凌云又想到了什么:“严老师,就咱们两个人去吗?”

    “你还想要多少人?”

    “咱们两个大男人,自助或者跟团似乎都不太方便吧?”

    严子曰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个朋友,最近跟你情况差不多,咱们带他一块儿去吧,正好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啊!”

    “谁呀?”

    “你也认识的,就是你当年的情敌,宋赟。”

    凌云又吃了一惊,严子曰怎么会和宋赟搭上关系?他们一个专攻文,一个专攻理,似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再一想严子曰提到了“情敌”,顿时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周双佳的关系,看来他们两位真是一对痴男怨女,离家不离情,不知道将来倪芳和自己会不会也如此?

    严子曰看着凌云半天没反应,以为他还心存芥蒂,劝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计较,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凌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严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赟这人不错,他英语好,又见多识广,没准可以给咱俩当司机。”

    接下来,凌云请了三个礼拜的假,跟着严子曰、宋赟一起去北欧旅行。三个男人,两个离婚,一个分居,因此又被严子曰戏称为:“三光旅行团。”

    “三光旅行团”的第一站是芬兰的首都赫尔辛基,在去赫尔辛基的飞机上,凌云跟宋赟聊了一路,也就知道了,就在他去香港的第一天,宋赟辞职了。

    说是辞职,其实是被开,被开的原因是宋赟新换了一个经理,经理觉得宋赟学历高、技术好,又是个海归;而自己呢,半道出家,走的是政治路线,对技术一知半解,因此就担心有点儿降不住。一开始,经理也没想着要干掉他,只想先观察一下,可这一观察,就观察出了问题。

    那天,经理的上级,也就是管研发的总监心血来潮,跑过来跟团队开Lunch Meeting,大家一边吃午饭,一边聊公事。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团队成员的技术水平,其他人都是打个哈哈,随口一说,结果到了宋赟这里,他却认真了,先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历年来做过的项目、拿到的证书,一一陈述;看着总监有些不耐烦,又自作聪明,故作谦虚地说自己的水平一般。

    总监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叫做一般呢?”

    结果宋赟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指着经理:“就是比他的水平高一点儿。”

    经理当时脸就绿了。

    听完宋赟的陈述,凌云又好气又好笑,这哥们长得一表人才,技术也很过硬,可情商却低得令人发指,职场如战场啊,如果说技术是刺刀,那情商就是大脑,没有大脑,光凭刺刀,那只会被人当靶子打!

    没想宋赟还愤愤不平:“就算我说错了,那也是无心的,他作为我的老板,怎么能这么小气!”

    凌云哭笑不得,想了想,放下小桌板,打开座位灯,又从包里翻出纸笔。

    “老同学,我给你写一个公式吧。”

    “什么公式啊?”

    “职场发展加速度。”

    “什么啊?算了算了,你写吧,我看看。”

    虽然宋赟表现得很不耐烦,但凌云并不跟他计较,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认真地说:“我们要想在职场上取得进步,一靠能力,二靠关系……”

    宋赟当即打断:“什么关系啊?我最烦裙带关系那一套!”

    凌云皱皱眉头:“你别急啊,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好了好了,你说吧,我听着。”

    “呵呵,这关系呢,分为三种,代表了你周边的三种人,第一种是对你有促进作用的;第二种是对你有阻碍作用的;第三种呢,则是与你的人生无关的,仅认识而已。所以,这个公式就是:职业发展加速度=能力×(关系-无关-阻力×程度+推进×程度)/关系。”

    宋赟这下来了兴致,盯着公式看了半天。

    “有点意思!这是一个求和公式啊?”

    “没错,就是一个求和公式,程度就是其中的变量。”

    “怎么理解呢?”

    “很简单,比如你们最大的老板CEO支持你,那么这个变量就会是一万倍,甚至更多。同样的道理,如果是CEO反对你,那变量就变成了负一万倍,你立刻就得卷铺盖走人。”

    宋赟点点头,有点开窍了。

    “原来我的问题就出在这个变量上。”

    “没错,你的直属上司刚刚来,如果不能立刻把他变为促进关系,那至少也要成为无关系,可是你却把他变成了阻碍,而且是非常大的阻碍,结果马上反转,变成了负数,那你不走人谁走人?”

    宋赟仔细一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恍然大悟之下连声感叹:“哎呀,你要是早点跟我讲就好了。唉,可惜太晚了。”

    凌云微微一笑:“说晚也不晚,东方不亮西方亮嘛,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下次吸取教训就行了。”

    宋赟长叹一声:“我也不是说一定要赖着不走,替资本家卖命的结局我早就知道了。我有几个师兄在美国诺基亚工作,那个时候能进诺基亚的都是精英啊,进去以后的感觉就是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工资高,福利好,工作稳定又轻松,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老板对你也很宽松,不会像小公司压迫得那么狠。可是,可是谁知道有一天诺基亚就不行了呢。裁员来了,说裁就裁,连个理由都没有。那些高级工程师、高级设计师一把年纪了,在自己的那个岗位上工作了十几二十年,被裁的时候专业技能就只能做手头那点儿活,出去了根本找不到工作!我永远记得一个师兄在临走之前跟我说的话,年轻的时候到了一个地方,待着不想走,又不做别的事,以为自己是机器上的发动机,少了自己机器就运转不了。结果某一天机器不行了,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再想去别的机器就难了。”

    一番话听得凌云感慨不已,是啊,每个人都希望这一生过得轻松,过得安逸,过得衣食无愁,可是这样的愿望永远只是幻想,你想在公司里做到退休,公司却不想将你留到最后,归纳到底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再想起黯然下课的吴仁宝,更是有了一种唇亡齿寒的感觉,公司更换总经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由上而下,势必会引发一场地震,传言夏西南会上位做自己的顶头上司,这厮心狠手辣,偏又小肚鸡肠,跟自己面和心不合,在他手下干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唉,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随时做好撤退走人的准备。

    想到这里,凌云又想通了,主动安慰宋赟:“算了,公司不是家,把未来寄托在老板身上那是自寻死路。人啊,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不安慰宋赟还好,一安慰他却愤愤不平:“Fuck!这老板跟老婆一样靠不住,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根本是两回事,还不如古代的老鸨呢!”

    凌云吓了一跳:“哥们,注意点儿,这可是公共场合。”

    “公共场合又怎么样?我们有言论自由!”

    这时,严子曰在一边醒了,睡眼惺忪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兴高采烈?”

    凌云一本正经地回答:“严老师,我们在讨论工作。”

    “别骗我了,什么Fuck、老鸨都出来了,别以为我听不懂英文。我可告诉你们啊,这趟出去是散心,不是猎艳,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心里再委屈,也不能借机胡来!”

    凌云哭笑不得:“严老师,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你认识我这么久,我什么时候胡来过?”

    宋赟更是不屑一顾:“我还需要去猎艳吗?我只需要提防女人来猎我!”

    三

    凌云以前在书上读过,赫尔辛基在芬兰语里的意思是小房子,由此想象芬兰的首都并不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待抵达之后,发现现实和想象的差不多,整个城市更像一个平面,而不是上海香港那种立体的感觉,街上更多的是一栋栋石头房子,彼此分得很开,即使身在市中心,也让人有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错觉。

    但有一点凌云没有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北欧小国里,中国人竟然不少。餐厅、超市、街上,随处可见操着普通话的黄面孔,而且除了游客,还有许多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商务人士。

    宋赟在赫尔辛基有个大学同学,名叫延斯延森(Jens Jensen),是德国与芬兰的混血儿,爸爸是德国人,妈妈是芬兰人,中文说得极好。延森同学热情好客,“三光旅行团”到达的第二天,他便请三位团员去洗当地最负盛名的芬兰浴,中国人叫桑拿,芬兰人叫“沙窝那”。严子曰一开始没听清楚:“杀我啊?这么耸人听闻,那得试试!”

    按照芬兰传统,洗浴之前要先吃饭,菜肴非常简单,每个人面前摆了一小碟酸黄瓜、一小块面包、一小块烤肉,还有几片生菜叶。吃完这顿饭,严子曰反而更饿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跨越半个地球就享受这待遇?蛮夷,终究还是蛮夷,有朋自远方来的道理都不懂。”

    凌云其实也没吃饱,但故意学着严子曰的语气逗趣:“既来之则安之啊,严老师。”

    “安啦安啦,接下来的节目是什么?”

    “洗澡吧?衣服都脱了,还能干吗。”

    凌云猜对了,四个人简单淋浴后就进了一所小小的木头房子,红松木墙,红松木顶,还有一排红松木架,跟国内常见的桑拿浴室没多大区别。夹起火红的石炭放进水里,“嗤”的一声,冒出白茫茫的水蒸气,身处云雾之中,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惬意。不过好景不长,随着温度上升、云雾散去,小屋子成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大家原来坐在最下面,渐渐抵挡不住,开始节节后退,手脚并用,光着屁股往上爬。

    正在此时,“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女的!凌云吓了一跳,以为进来了一个小姐,第一反应是去抓浴巾,再一想,小姐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接生意,再看看这女的,五旬开外,膀大腰圆,体重足足超过二百斤,左手提一冰桶,右手提一炭炉,虽然身着红裙,却无半分性感,倒仿佛黑旋风再世,鲁提辖重生。芬兰大妈对着大伙友好地笑笑,开始熟练地更换冰桶石炭。

    延森笑着向大家解释,说这位是浴室的管理员,芬兰人男女平等,对于性别的差异看得不重,不只这家浴室,全芬兰的浴室管理员都是女人,女管理员进男浴室不过是标准作业中的一环。

    话音刚落,却见芬兰大妈几个大步跨到严子曰面前。严子曰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缩,芬兰大妈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就捏住严子曰的胳膊,举到自己面前。严子曰本来就生得瘦小,跟这高大肥壮的大妈一比,更是让人不忍直视。芬兰大妈举起自己碗口粗细的胳膊,鼓起一串结实的疙瘩肉,跟严子曰对比一下,伸出一个手指,一边摇晃,一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芬兰话。

    严子曰满脸窘迫,加上室温越来越热,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一般,嘟囔道:“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

    凌云忍俊不禁,问道:“这也是标准作业中的一环?”

    延森笑眯眯地不说话了。

    比过胳膊,芬兰大妈又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这下凌云有些不爽,感情这大妈过来一趟,就为了嘲笑东方男人的身材啊!

    等到众人渐渐缓过神来,屋里的温度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只见延森招呼一声,打开门,众人“哗啦啦”一拥而上,齐齐奔向外面的世界。

    外面明月当空,白雪皑皑,一条小径通向前方,在零下几度的严寒中,本该是严刑酷法的赤身裸体,此刻却显得无比凉爽诱人,延森一声呼叫,沿着小径,带头跑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

    跑了几步,体内淤积的闷热似乎还是无法消除,恰在此时,芬兰大妈忽然出现,手持一大束桦树枝,一边喊着“沙窝那修白克窝可哈拉瓦”,一边沾着冷水冲大家身上拍打过来。桦树枝和皮肤接触,冷热交融,那种舒服让人无法言喻,舒服得大家围着她鼓起掌来。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小湖,湖边僻静无人,众人就这样光着屁股,接二连三地跳入湖水之中,水温极冷,但众人并不觉得难耐,反而有一种撒了一回野、痛快宣泄的快感!

    芬兰大妈很快又出现了,嘴里继续念着“沙窝那修白克窝可哈拉瓦”,将众人又赶回小木屋,延森跟大家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洗了沙窝那,让你百病消!”

    等足足折腾了三个来回,众人才回到餐厅,此时都已经饿得几乎虚脱,却惊喜地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芬兰大餐,喷香的芬兰大面包、厚厚的黄油、粗大的红色肉香肠、吱吱作响的松木熏肉,加上地道的俄国伏特加,食物点燃了每个人的食欲。无论是中国人还是芬兰人,都陶醉在欢乐的宴会中。当正宗的芬兰民族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在桌子椅子之间疯狂地跳舞。

    什么离婚,什么失业,什么不快,什么烦恼,去你妈的,统统抛在脑后!

    四

    沿着波罗的海海岸往南开,“三光旅行团”又走马观花似的逛了挪威和丹麦,最后一站,来到了延森同学的故乡,位于德国和丹麦的边境小城弗伦斯堡。

    经过短短三个礼拜的相处,“三光旅行团”已和延森同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特别是严子曰,两人几乎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凌云觉得好玩,便拿严子曰打趣,说您跟中国人谈不到一块儿,跟老外倒经常能一见如故。

    严子曰哈哈大笑:“四海之内皆兄弟,黑白黄红一家亲!”

    弗伦斯堡是德国最北的城市,城市不大,如果单看面积和人口,还不如凌云的老家。但这座城市临海而建,风景秀丽,尤其是在冬天,白雪覆盖海岸,远眺蓝天帆船,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延森同学的老家就在距离海岸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是一栋前后有花园的二层别墅,延森的爷爷一个人住在这里。老人家已经八十岁了,须发皆白,不过身体还很硬朗,爱好音乐、台球和航空模型。为了爱好,特别留出三间房间,一间放音乐器材,一间放台球桌,一间则整齐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航模。

    老人十分热情,主动带着凌云一行人参观了自己的屋子,待走到音乐室的时候,凌云惊奇地发现,整个墙面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CD架,上面堆满了各种类型的音乐CD,歌剧、钢琴曲、流行歌、摇滚乐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粗粗估计,应该有上万盘。功放音响更加特别,是两个巨大的红色木头音响,造型呈梯形状,上下各有两个喇叭,放起歌来,高音甜,中音准,低音沉,总之一个词——通透。也是因为音响上面刻着一行德文,凌云便以为这是音响的商标,随口问道:“音色真好,什么牌子的?”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笑嘻嘻的延森同学的表情突然凝重了。

    “这是我奶奶的名字,音响不是买的,是我爷爷自己做的。奶奶活着的时候最喜欢音乐,所以爷爷就做了这套音响。”

    凌云吃了一惊,问道:“你爷爷还是个音乐家啊?”

    “不是,他曾经是一名汽车工程师。”

    凌云又吃了一惊,汽车和音乐,似乎八竿子扯不到一起,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德国老头,竟然有这般本事。

    严子曰也被震撼到了,他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厉害,德国的工程师真是厉害呀!难怪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整个国家打成了一片废墟,还能这么快地崛起,值得尊敬!”

    只有宋赟不以为然:“国外这样的人多了,我认识的一个美国老头还会自己造火箭呢!”

    老人听得好奇,指着严子曰,用德语问孙子:“他在说什么?”延森同学回答之后,老人笑了,他走到严子曰面前,跟严子曰握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

    严子曰听得莫名其妙,赶紧问延森:“你爷爷在说什么呀?我只听懂了一个词,好像在说什么China?”

    “我爷爷说,中国人才值得尊敬,你们经历了五千年的历史,历经战乱、外族入侵,还能作为一个完整的国家保存至今,这在世界各国之中是绝无仅有的。虽然中国现在还不够发达,也存在很多问题,但他对中国充满信心,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中国会超过美国和欧洲,成为全世界最强大和最富有的国家。”

    严子曰的表情也凝重了,他握着老人的手,认真地说:“我也相信会有这一天;我更相信这一天会出现在您的有生之年,到那时,我邀请您去中国亲眼看一看。”

    从老人家里出来,刚好到了饭点,一行人来到弗伦斯堡最热门的一家餐厅,海滩边的一家三明治店。

    德国人吃午餐很简单,通常一个三明治、一瓶带气泡的矿泉水就能解决,因此在德国街头,卖三明治的小店比比皆是,店面通常不大,十来平米,一边卖各种三明治,一边卖酒水饮料。

    但今天的这家三明治店,看起来却不一般。不一般的不是店的模样,而是店的招牌,招牌上写着一个别出心裁的名字:创造你的三明治(Create Your Sandwich)。

    站在店门口,凌云觉得好奇,这段时间在北欧,三明治吃了不少,无非是两片面包夹点蔬菜夹点肉,蔬菜是千篇一律的黄瓜、洋葱、西红柿;肉也平淡无奇,牛肉、猪肉,或者全素,稍微特别一点儿的是鱼,但欧洲人吃鱼,去头去尾,只留中间一段鱼肉,如果不看名字,根本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东西。

    那这个“创造你的三明治”,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这家店是新开的,延森同学很久没回老家了,自然也没见过,四个人带着共同的好奇,走进了这家店。

    迎面而来的不是常见的摆放三明治的柜台,而是一台带有触屏的自助点餐机,旁边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服务员,指导客人如何点餐。点餐机的后面排起了队伍,排队在中国很常见,在欧洲却凤毛麟角,再看看排队的人,不管是排队点餐的,站在一旁学习的,还是已经买好三明治在一边啃的,人人都是一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模样。

    这下凌云更加好奇了。

    待轮到凌云的时候,服务员看看他,微笑着问:“Are you from China?”

    这句话凌云听懂了,赶紧回答:“Yes, China.”

    服务员点点头,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按钮,调出中文的菜单,礼貌地说:“Sir, you can create your own sandwich now.”

    这句话凌云没听太懂,不过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再看看菜单,他惊奇地发现上面列出了各种面包、肉类、奶酪、蔬菜、蘑菇、酱料……足足有上百种之多。然后大小分量、什么饮料、配不配薯条……全部由自己做主。

    按照提示,第一步是选面包,面包分为五种,蜂蜜燕麦、热烤黄油、经典全麦、黑色裸麦、法式白面包。

    选完面包,第二步是加肉,有牛肉、猪肉、羊肉、鱼肉、鸡肉,其中牛肉又分为美国牛肉、德国牛肉、日本牛肉、阿根廷牛肉……鱼也分为大西洋鲱鱼、太平洋沙丁鱼、日本海金枪鱼……

    第三步是加蔬菜,种类包括生菜、黄瓜、番茄、洋葱、辣椒、蘑菇……

    第四步是选芝士,有黄切达芝士,味道浓郁;也有白切达芝士,健康清爽;如果喜欢拉丝,那么还有玛芝里拉芝士条……

    最后一步则是为三明治配酱料,从比较常规的番茄酱、蛋黄酱、芥末酱,到比较特殊的蔓越莓酱、牛油果酱,应有尽有。让凌云吃惊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中餐里常见的豆腐乳和老干妈!

    选完三明治,还可以自选饮料和配料,饮料有果汁、红茶、牛奶、咖啡、可乐、气泡水……配料则有沙拉、培根、鸡蛋、薯条、鹰嘴豆、玉米片……

    把所有的材料选完,点餐机自动跳出一个菜单让凌云确认,同时也会标注好价钱,接着便是刷卡、拿菜单、取位置号。不到十分钟,一份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三明治便诞生了!

    四个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叹为观止,没想到啊没想到,欧洲人最传统、最普通、最随处可见的食物,在高科技的帮助下,摇身一变,变得最新颖,最特别,最丰富多彩!

    严子曰兴致大发,当即作了一首诗:

    普普通通一面包,

    摇身一变不得了;

    独一无二有情怀,

    全凭科技来创造!

    念完之后,严子曰得意洋洋,对众人说这诗不错吧?凌云“嘿嘿”一笑:“严老师,您的诗跟李白、杜甫、王维这几位比起来,那自然是厉害得多啊!”

    “哪里哪里,跟他们几位比,还是有距离的。”

    “嘿嘿,严老师,过分谦虚等同于骄傲哦。”

    “不是谦虚啊,是陈述一个事实。”

    “我说的也是事实啊,如果他们几位能写出你这样的诗,那唐代的油料作物就不成问题了,你提前几百年让中国人民享受到脂肪的美妙,功德无量,无人能及啊!”

    严子曰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笑骂道:“胡说八道,其心可诛!”

    看着两人逗趣,延森同学也觉得好笑,不过他中文虽然不错,这样的对话理解起来却相当吃力,便问坐在一边的宋赟:“为什么写诗可以解决油料的问题呢?”

    宋赟也没太明白,转头问严子曰:“你们是神马意思呀?”

    “什么意思?他说我写的是打油诗,要论起打油的水平,我是天下第一!”

    宋赟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变得认真起来。

    “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自动点餐机背后的实现原理。如果能搞明白,也许我们可以把它用在别的地方。”

    严子曰来了兴趣:“那你想出来了吗?”

    “嗯……应该不太复杂,就是一个程序,再配合数据库,数据库里预先定义好了各种食材的类别、价格。这样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便实现了独一无二的目的。”

    “听起来不是很难,但能用在其他什么地方呢?”

    “还没想到。”

    严子曰点点头,若有所思,唠叨道:“集思广益,集思广益,大家一起想。哎,我说延森同学啊,你也别光顾着笑,大家一起想,三个臭皮匠还抵得上一个诸葛亮呢,我就不信我们四个人,想不出个用法。依我之见啊,这个东西,还得从衣食住行上动脑筋,衣食住行是刚需啊,比如用来……”

    正当严子曰喋喋不休之际,凌云突然一拍桌子,大声打断:“我想到了,我们可以用它来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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