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针-秦淮河 月夜救师妹 扬州城 秋芸吐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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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胜地,乃是历朝建都之乡,虎踞龙蟠,气象万千。那一条秦淮河,犹如彩带环绕,别有一番凤洸。这日,红日将西,河里终年搁浅着的画舫,渐渐地活动起来了。

    自那日黄石屏随张謇来到金陵后,张謇却闭口不提给表弟治病之事,而是和黄石屏便装出游,观览起秦淮河的风光来了。眼看天色将晚,张謇大发雅兴,叫卫兵雇上一只画舫,从大中桥上船,吩咐船家轻摇揖橹,颁河游玩。

    此时,夕阳西下,柳絮翻飞,万点归鸦,在秦淮河上空回旋,聒噪,相随归去。河面上,画舫来去如梭。俩人在中舱凭栏面坐,卫兵摆上一桌带来的酒席,一边饮酒,一边观赏。

    酒过三巡,黄石屏问道:“大人的表弟住在哪里?”张謇呷了一口酒,叹了口气说:“我哪有什么表弟在南京?只因听说德国人在暗中陷害你,让你来这里避几天罢了。”“唉!”黄石屏闷闷不乐地喝了一盅酒,放下酒杯说:“大人,你一片好心我领了,可是,眼下我不能离开上海,千万不能让洋人耻笑我们华夏无人!”“我心何尝不是如此?但既来之,则安之。就在这里盘桓几天吧!权当散散心!”石屏闻言,不好再说什么,便望着窗外的河景出神。

    张謇见他闷闷不乐,便找话题,说道:“前些时候,我派人四下寻访你师父一家的下落,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在上海金山县有一女子,开了一家诊所,也多是用针灸之法治病。我猜想她莫非就是你要寻找的师妹?”黄石屏闻言,精神一振,问道:“那女子多大年纪?是何名字?”“听差人说,那女子约有三十来岁,伴着老母度日,姓名倒未打听出来,口紧得很呢。”“啊,竟有此事?那么,我们明天便回出海去吧!”“看你,急成甚么样子!来来,且饮上几杯吧!”黄石屏那里饮得下酒,擎着杯子,呆呆地望着河上来往的画舫,竟是一言不发。

    月色朦胧之中,见远处一条俗称七板子的小画舫上,坐着一位老年妇人和一女子,隐约可见那女子怀抱琵琶,自弹自唱,侧耳细听,原来唱的是:

    金秋夜,秦淮月,

    星光野花满河血,

    歌声不断悲难尽,

    彻夜花酒充豪杰……

    那歌声,委婉动听,如泣如诉,黄石屏放下酒杯,长叹一声道:“人把苏杭比天堂,怎知道秦淮河上有多少欢欣,更有多少悲伤啊……”正感叹间,歌声又起:

    金秋夜,秦淮月,

    天上明月水中泻,

    怀抱琵琶夜夜歌,

    夜夜不闻知音回……

    张謇听罢,不禁也叹道:“这女子歌声凄婉,想必是心中别有一番苦楚,我等何不靠拢去问个明白?”石屏点点头,吩咐船家把船划过去。

    正在这时,忽然一艘大船悄悄地靠近了那女子的游船,一群家奴争先恐后地窜上了那女子乘坐的七板子,小船剧烈地晃荡起来。那女子大吃一惊,慌忙放下琵琶,站了起来。这时,一个穿西服的公子哥儿,从大船上跳到那女子的游船上,嘻皮笑脸地说:“女郎中,你也不用悲伤流泪,夜夜在此盼知音了。我就是你的知音!”那女子闻得此官,禁不住份面含威,秀眉倒竖,怒斥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嘻嘻嘻!女郎中,你不用发火,也不用生气!看你这桃腮冷艳,杏眼生春,虽发怒而似笑,纵生嗔也含情。真是美哉呀美哉!”言犹未了,只听那女子怒喝一声:“你给我滚!”挥手一掌,使了个“推窗送月”的招式,那花花公子猝不及防,“咕咚”一声便被打落在河里。那些家丁、打手们,见主子落水,一时慌做一团,有的跳下河去救主人,有的便呐喊一声,围住那女子打将起来。

    黄石屏见那女子被众打手圈住,不由得连连跺脚,连催船家快将船划过去。谁知那船家却停下手中的木桨,哀告道:“老爷,这花船之事,不管为好!”黄石屏两眼一瞪,正要发作,只听张謇说道:“船家不用害怕,有事我会作主!”那船家见他两人都不象是平民百姓,这才壮起胆子,拼命地划将过去。黄石屏见那女子又要保护母亲,又要迎战群丑,显得十分吃力,渐渐支持不住,不禁心急如焚。此时,大船离花船还有一丈开外,石屏立在船头,腰一躬,双脚一点,恰似大鹏展翅,跃上对面的船头,伸开两臂一挡,只听得“啪!啪!”两声,两个打手的木棍,齐齐被打断,飞落在水中,那女子见有人相助,勇气大增。她飞起一个连环腿,把两个打手扫入河中。黄石屏转身一扫,腿到处,势如秋风扫落叶,五六名打手相继落入河水中,剩下的见势不妙,纷纷跳水而逃。那女子舒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衫,上前深施一礼,道:“多谢好汉拔刀相助!”这时,张謇所乘之船已经靠拢。石屏正扶张审过船,听那女子之声,甚觉熟悉,猛一转身,正与那女子四目相对,不觉一愣,那女子脱口喊予声:“师兄!”“秋芸师妹!原来是你!师娘她老人家呢?”“娘!”被石屏称做师妹的女子,连忙转身从舱里扶出母亲,走上船头。黄石屏一见师娘,不禁又惊又喜,热泪盈眶,“噗咚”一声,跪在船头:“师娘!我总算找到你们了!”师娘也禁不住热泪纵横,颤颤巍巍地扶起石屏,说道:“石屏,快起来,快起来!”黄石屏站起身来,见张謇正在笑咪咪地望着他们,连忙上前介绍:“大人,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师娘、师妹。”他又转过脸来说:“师娘,这位是总长张大人。”师娘闻言,深深地道了个万福,说:“不知六人驾到,望乞大人恕罪!”张謇连忙回礼道:“老人家,不必拘礼。我和黄先生胜似兄弟。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且回家去吧。”这时,在岸上等候张大人和黄石屏的卫队长等人,已驾车来到,大家离船上岸,登车而去。

    次日,一艘客船载着张謇,黄石屏和师娘母女一起奔往扬州,来到黄石屏家。

    这是一幢清朝乾隆年间建筑的住宅。在红墙绿树遮掩之下,可见离龙画风的楼阁和屋顶飞檐,是典型的扬州格局。黄石屏将师娘母女安置好后,便设下了丰盛的筵席,为师娘洗尘压惊,畅叙离情别绪。席间,黄石屏问道:“师娘,师父去世后,你们怎么到了南京?”师娘见问,叹了一口气,答道:“我们先是听说你在南京,便来找你,谁知毫无音讯。便流落到金山县开了个诊所,靠秋芸给人治病,赚钱度日,日子虽说辛苦,倒也过得不错。昨日因到南京与人治病,偶然想去秦淮河上散散心,想不到竟与你相遇了。”黄石屏赞道:“想不到师妹真的成了女郎中了。”秋芸闻言,两腮微微一红,说道:“我也只是能看看一般的疾病,收费也较便宜,我们娘俩能够糊口也就知足了。”师娘看了看石屏,又看了看女儿,宽慰地说:“现在可好了,总算找到了石屏。今后,我们就跟着你了。”张謇举志酒杯,高兴地说:“来来来,我们共,饮一杯团圆酒。”

    一支点燃着的蜡烛,照着正在喝茶闲谈的师娘和黄石屏。黄石屏望着满面皱纹,白发苍苍的师娘,心中十分难过,细声问道:“师娘,当着师妹的面,我不好问,秋芸妹年近三十了,还没有成家?”师娘睁开微激眯着的昏花限,看了看石屏,说:“她遵循父命,没有成家。”“师父他……”师娘缓缓站起身来,从床上枕头下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取出丈夫的遗书,交与石屏,说道:“你自己看吧。”石屏满腹狐疑,双手接过遗书,小心翼翼地铺在桌案之上,细细看过,不觉大吃一惊,慌忙跪在师娘面前。这时,秋芸正到后厅来陪母亲,忽见师兄跪在母亲面前,不知为了何事,便悄悄地隐在屏风后面,屏声静气地听着。只听黄石屏说道:“师娘,石屏不知师父有意将师妹许配给我……可我已成亲,误了师妹终身大事!”“不知者不怪。你快起来,师娘为你作主,秋芸可以不做正房。”石屏跪在地上,继续说道:“师娘,石屏之妻回江西老家侍奉孝母时,石屏曾对母亲起誓不娶偏房!”“啊?”师娘闻言,心中更加痛苦,沉思片刻,忙伸手搀扶起石屏,说:“你且起来,此事从长计议吧!”秋芸闻得比言,心如刀绞,不禁泪水盈眶,强忍悲声。石屏坐在师娘对面,沉默半晌,难过地说:“师娘,你和秋芸妹就住在扬州吧。待我择一人家,与师妹早日成亲。石屏上奉师娘,支持师妹……”秋芸突然从屏风后出来,强忍悲痛,哽咽着说:“师兄,我和母亲明日回金山县去,师兄不必为我们操心了。”“师妹,我……”“师兄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说完,双手掩面,哭着往卧室里去了。

    石屏告辞出来,脚步沉重,望着天上的明月,耳边噜起了师父的声音:“石屏,我得罪了皇宫太监,他们不会放过我……我若有方一,你师娘和秋芸就托付给你了!”他浑身打了个冷战,定了定神,急急忙忙返回后厅,跪在师娘面饭,连连哀告:“师娘,你们不能走!石屏就是你的儿子!”师娘见状,慌忙要扶他起来,石屏执意不起,继续跪着诉说:“师娘,石屏一想起师父所托,心中就愧疚无比。这些年来,我游居江湖;想多为患病疾的百姓治病,为受洋人欺侮的国家争口气,没有尽力去找你们,让你们受尽了凄苦!今天,你们不能再离去!石屏的家就是你们的家!”师娘流着热泪说:“石屏,你先起来,让我们好好想想。”

    黄石屏步履沉重地走出厅堂,信步来到花园观鱼亭旁,只见一轮明月当空,万籁俱寂,心中更添无限惆怅,暗自思忖:自从十四岁跟随师父学武艺,学医术,学做人的道理,哪一点,哪一滴不是师父心血传授?如今大恩来报,师父却已饮恨九泉,遗下寡妻弱女,四处流连,今日幸苍天保佑,骨肉团聚,却又另生枝节,师娘母女执意要走,这可如何是好?他心烦意乱,来回踱步。却不知道那秋芸师妹,此时心中也是如同掀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她见师兄神色黯然,心中十分不忍,便悄悄跟踪而来,想趁机劝说几句。秋芸来到黄石屏背后,轻轻地叫了声:“师兄!”石屏闻声转过脸来,见是秋芸,便急忙问道:“师妹,你一定要走吗?”“不走了!”秋芸这个回答大大地出乎石屏的意料,高兴地说:“师妹,你就在扬州成个家吧!为兄明日去上海,以后会经常来看望你和师娘的。”“不!我跟你去上海,做个帮手。”“去上海?不……不行!”黄石屏犹豫地说。“为什么?”“师妹,你跟我四处漂流,什么时候才能成家呢?”“师兄,你为了医学,有家不回,我就不能做到吗?”黄石屏激动地望着秋芸:“师妹,你再想想,这样会毁了你一生的!”“别说了!师兄,我全都想过了,明日就走!”“那……好吧!”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在上海外滩,罗兹博士挽着夫人的手在散步,翠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罗兹耸了耸肩,说道:“中国人真没有骨气!黄石屏被吓跑了!”罗兹夫人抱不平地说:“索尼卡也太不象话了!”一听到索尼卡的名字,罗兹就气恼地嚷了起来:“你不要提索尼卡了!他不是真正的医生!”夫人笑了笑,说:“亲爱的,不要太激动了,人家会以为我们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呢!”正在这时,一个报童举着《神州日报》边走边喊:“看报!看报!金针大师返回上海!”罗兹闻声唤住报童,买了一张报纸,急急忙忙地展开来,在厂告栏中,醒目地印着:“金针医生黄石屏返回上海!”罗兹高兴地笑了起来:“啊哈!这才是黄石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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