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真相的碎片

    12年后，我们在国内许多著名网站苦苦搜索，顽强地一遍又一遍地输入四个关键字“股票风波”，企图更多一点了解那一段牵动人心的历史史料，企图努力使往事重现。

    在国家最权威的通讯社网站——新华网上停留，找到的是“对不起，新华网搜索引擎没找到您要的资料！”

    我们在深圳本土最大的新闻网——深圳新闻网上停留，根本找不到讲述关于“股票风波”的整段文字。

    我们在特区副省一级城市的档案馆里翻阅，描写股票风波的简介也只有2000字左右。

    倒是一位叫郑伯农的作者，在当年当月写下了一首诗《闻深圳股票风波有感》，诗曰：“银台风雨起苍黄，百万股民奔海疆。虎斗龙争今胜昔，气粗财大慨而慷。速将钞票换股票，力倾公囊饱私囊。天若有情天亦恼，人间欲火正茫茫。”

    这首诗现在中国作家网上还能读到。

    是有意的回避，还是历史的尘土确实铺积太厚？

    那一场在深圳年轮上让人心悸的风波已经淡出岁月的目光吗？

    直到当我们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这些文字时，我们仍然无法得到我们想要的现场全貌。

    那么，就让我们透过特区武警1300多双眼睛，从不同侧面，不同视角，不同高度，不同地点，不同心态情况下的不同感知，来整合这段真相的历史碎片吧！

    然而，武警官兵以其特有的政治敏感、坚定的政治立场、文明的政治手段，和兄弟部队一起，成功地处置了这场“股票风波”。

    2.风乍起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深圳，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STOCKS”，时间倒流十几年，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是股票。她是“幽灵”。

    深圳证券交易所的第一支股票“深宝安”，公开上市发行。

    1986年，“深发展”发行时，股票无人知晓，无人问津。到后来，各级党委、政府下发红头文件，规定党员干部要支持改革开放，必须带头宣传股票，购买股票。

    时任八中队副指导员的徐超银说：“在那个时候中央军委和武警总部都还没有出台军人严禁炒股的禁令，风波来临之前，支队的一些干部和家属，响应地方党委、政府的号召，也有的购买了少许原始股。”

    即使这样，当年的“深发展”也只销售了49.7%，剩下一半无人理睬。

    世事真是难料。几乎在一夜之间（“一夜之间”这个词在深圳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也许确实是世界变化太快。）这些被逼无奈最初购买股票的人，突然发现元变成了0元、20元，接着又变成了100元、200元，也就是当时购买的万元的股票变成了20万元！股票的神话开始向四方蔓延，包括部队。

    从深圳市支队转业后开始炒股的干部龚军说，当时一位退了休的老干部，买股票一下赚了30多万，老头子感叹了，一辈子南征北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呀！

    沙头角中英街的一位没多少文化的妇女，响应号召买股票，几万元变成了几十万。这妇女后来用这些“来得容易的钱”乐善好施，学雷锋做好事，成了“全国劳动模范”、“全国学雷锋标兵”，许多党政要员都接见了她。这位妇女，就是在特区鼎鼎有名的陈观玉女士。直到现在，陈观玉还频频活动在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特别是驻军部队，当嘉宾、做报告、题词、签名。深圳市盐田区政府专门建了一个“陈观玉博物馆”。

    神话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一股股票热潮迅速发展成为全国性股票狂潮。

    这个时候，发行股票已经不需要政府发文件、做动员了，傻子都知道谁买的原始股多，谁就肯定能发财。992年春，特区政府决定加大向社会集资的力度，发行新股总额50个亿。消息传出，群情激动。市长热线每天都接到大量的电话，要市政府从群众利益出发，采取先购买抽签表，再凭表抽签的形式购买股票，这样公平合理。抽到是幸运，没有抽到的也不怨别人。此前，市政府已经尝试过这种办法，没有出现意外。这一次，政府仍然决定采用这办法。

    政府印制了1000万张抽签表，每张抽签表卖00元，每100张抽签表有10%的中签率，每张中签表可以认购1000股股票。

    政府在算账，1000万张抽签表全卖出去，可收入10亿元搞市政建设，数目不小啊！

    股民在算，1000元买0张抽签表，肯定有一张中签，抽中一张可买000股原始股，上市后可赚万。花1000赚1万，一本万利啊！这个时候，也有亲朋好友打电话给支队长赛金山和政委赵军，询问能不能通过他们的关系提前弄到抽签表。甚至一些战士的家长也不远千里来深圳，要儿子利用去现场执勤的机会，多拿抽签表，发财的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敏感的深圳市支队党委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相关的教育在部队内部不动声色地悄悄进行。

    3.军令“禁股”

    1992年8月7日，《深圳特区报》刊载消息，发售抽签表日期最后确定在8月10日。

    事实上，从8月8日起，在特区政府公布的302个银行和证券网点，已经排起了长队！两天之后，从全国各地挤进深圳的股民竞达到120万之多！

    人多怪现象多。

    怪现象一：据已转业的原军械股长何清回忆，由于政府规定购表者不受任何地域限制，每张身份证可购买0张抽签表。所以，大量股民从内地花钱租用大量的居民身份证，全国各地身份证一麻袋一麻袋地运往深圳！这里成了身份证的集散和交易地！

    怪现象二：据转业的原副支队长叶新强回忆，当时20多万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一个挨一个站在证券营业点前的长队里，紧紧地挤靠在一起，在烈日下烤，在雨水中淋，在两天两夜的时间里，谁也不吃不喝，甚至连大小便都不去排泄！不断有人晕倒在队伍里，不断有人被送进医院。

    根据形势的发展和深圳市公安局的指示，支队党委向部队发出了四条指令：第一，各基层中队迅速派出兵力马上介入各区销售点维护现场秩序；第二，由支队长赛金山率市委警卫中队，立即按处置突发事件的要求部署兵力，机关和警通中队共50名官兵作为机动兵力，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增援；第三，确保人民银行、大亚湾核电站等重点、险点目标的绝对安全；第四，宣布了一条政治纪律，任何人不得购买和帮他人购买抽签表。

    这可能是全军最早明文禁止购买股票的一支部队。

    在全市各主要证券营业网点，武警迅速到位！心情焦躁的股民平静下来。

    武警进驻后，跟所有股民一样经受着同样的煎熬。不同的是排队的人为了发财梦而经受煎熬，而武警官兵则是为了守护他们的发财梦才经受煎熬。

    在深圳市支队，英雄模范辈出，但是提及在“股票风波”中涌现出的赖金棠、刘海涛和龚军三位人物，其故事依然是那么生动：

    一中队中队长赖金棠，在执行维护股市秩序的执勤任务中，连续9天不能回家，妻子病倒了，孩子进了医院，他却在执勤一线风餐露宿，因为一中队是机动部队，是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尖刀，根本离不开他。

    一中队班长刘海涛，临上勤前，收到“父亲病危”的加急电报，但在这一场特殊的任务面前，他二话没说，带领全班守护在执勤现场。当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在排队被挤昏时，他冒着随时可能被踩伤的危险，毅然将老太太背往医院。

    一排长龚军，至少有15人向他手中塞钱，要求他以执勤武警身份帮助购买抽签表，如果收下这些钱，龚军一天的口袋里就会多出3万多元。他却一分钱都没有收。

    部队在前期执勤过程中，共有300多人次拒贿430多次，金额达18万元之多。

    为了感谢武警不辞辛苦地维护秩序，6个销售点先后拿出600张抽签表卖给官兵，官兵们一张也没要。

    8月10日上午10点开始发售抽签表，不到3个小时，宣布全部销售完毕！数十万人高价租用大量身份证、高价坐飞机来到深圳，最后什么都没有买到！无数人编织的发财美梦瞬间破灭，不计其数的股民开始绝望，开始发泄。

    一位股民哭诉道：“我没下过海，只知道海里面有鱼，却没想到海水会淹死人，我是被股海淹死的呀！”哭了，卧轨自杀。

    4.特区又一次赶武警进“考场”

    因为狂热的发财梦成为一枕黄粱。更因为，少数不法分子在其中煽风点火，趁机起事。

    上百万股民同时愤怒了！

    执勤现场的武警接到上级命令：注意事态发展，保持高度警惕！驻深的武警部队进入战备状态！所有车辆、人员，装备待命！“处突”预案开始启动！

    下午6点，罗湖宝丰大厦附近400多人，打着“反对作弊，重新发表”、“还我公平，还我公正”的大幅标语，在3名骨干分子的带领下，游行的队伍向深圳市政府方向开进。

    一路上，示威及围观人群不断增加，初步估计，从各条主要马路汇集过来的人群不少于7万人！“反贪污，反腐败，打倒贪官”的口号声如同海啸。骚乱就这样开始了！一辆辆汽车被砸烂、焚烧，大批公共设施被毁坏！

    事态不断升级。中南海震惊！国际舆论震惊！整个事件一度成为境外媒体报道的焦点。

    下午6点10分，警卫中队接到事件通报，中队长曹树安边向支队报告，边带领官兵迅速赶往市政府大门口，加强各个哨位，设置警戒线和拦阻线，保卫市政府的安全。支队长赛金山亲率200精兵，摩托化开进现场。

    事态已经失控。不法分子煽动人群，不断越过警戒线，强行冲击大门，并开始用酒瓶、棍棒、石头、砖块、皮带，袭击政府官员和执勤的公安干警、武警官兵！

    在“处突”联合指挥所的命令和指导下，公安、武警采取各种有效措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态平息。

    下午7点30分，罗湖区南塘街又有近千人示威；

    晚上8点50分，福田区红荔路千人围殴民警、武警；

    11日凌晨，示威人群在上步食街打砸抢烧，并设置路障拦阻消防车辆前往灭火。

    情况万分紧急！如不采取有效措施，特区社会治安将不可收拾。深圳市委、市政府和支队都请求省武警总队紧急增援！总队连夜召开紧急作战会议。8月11日凌晨2点35分，副总队长余镜图率总队抽调的950名兵力向深圳开进，早上6点15分抵达现场，开始武装威慑。

    大兵压境，支队果断采取行动：

    命令各执勤点官兵大力宣传市政府的紧急通告，表明政府的态度，争取大多数人支持，孤立首恶；

    命令机动部队驱散聚集在市政府门口的聚众闹事者；

    立即派遣官兵参与由交通、防暴组成的综合突击力量，400余官兵采取乘车或徒步形式进行武装巡逻，疏通交通要道，维护交通秩序，并且迅速围捕缉拿现场打砸抢烧的不良分子。

    风波终于平息！

    在现场指挥的副支队长彭国如在接受采访时说，数百名武警官兵连续20多个小时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坚持战斗在一线。

    这是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由股票引发的社会骚动，也是中国武警组建以来第一次面对以往只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才会出现的惊人场面！特区又一次把武警赶进“考场”，广大官兵在极其复杂的情况下，向特区政府上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两年后，俄罗斯爆发了MMM公司股票风波。MMM公司董事长反对当局的干预，按照宪法的有关规定，轻而易举地动员00万股民签名，然后举行具有至高无上法律效力的全民公决，要求总统和政府下台，事件令全世界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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