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十年-与冯白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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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闯进你的生活,只是为了给你上一课,然后转身离开。冯白算是这样的人吧。

    我和冯白还是约定在我经常相亲见面的离我家很近的星座商厦门前碰头,然后到地下快餐厅坐下聊聊。

    星座商厦就在古城地铁口,门前开阔,很容易看见。我在这里见过第一位相亲对象——那位建筑商,见过康明城,见过车间主任……站在商厦门口,我只觉得岁月在流转,而自己好像定在了这里,总在等待,总在寻觅。

    和冯白约的时间是周四上午九点,正是我不用上班的时间。非常喜欢报社有这样一天多出来的休息日,能让我有时间完成这些私密而迫切的事情。

    站在那里总有些忐忑,不知道来者什么样子,谈话会是什么结果,命运会带自己走向哪里。我看见一个矮胖的军人向我走来,长相一般,猜想就是冯白。对方也马上看出我就是电话那端的人,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打了个招呼。我建议去下面坐坐,冯白欣然同意。

    快餐厅里几乎没有客人,服务员们正列队接受领班训话。我俩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冯白点了两杯饮料、一袋薯条,我俩便开始漫谈了。餐厅里放着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这类的歌,弥漫着轻轻的忧伤气氛。

    我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冯白。他长得很白,眼睛不大,面目看起来很平和,只是奇怪在屋里还戴着大檐帽,因为脑袋大,像顶着这顶帽子。他说话有点大舌头,“zhi chi shi z c s”不大分,带着辽宁口音。几句话我就感觉出他是个修养很好的人,问了问他的经历也果然如此。理科高分考入石家庄陆军学院,毕业后几经辗转,调入北京的总参工作。一个小地方的人,凭什么背景能如此鲤鱼跃龙门呢?自身的才华总是重要因素之一吧。我夸他说“好男儿去当兵”,他笑道:“好男儿才不去当兵呢。”话虽如此,他还是讲了自己并不大平凡的经历。

    他讲,当年他被调到大连某军校给将军们讲马列课。这些将军们本来都没把他看在眼里,可是几节课下来,他们都十分佩服,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有水平。但也正是这次外调,导致夫妻分居,妻子有了外遇,最后和平分手了。

    他讲这些有些伤感,我无法体会他的经历,但是能感觉到这种痛苦的分量。他转而说:“我跟你说这些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什么?”我惊讶地问道,“没关系,你随便说,畅所欲言。”

    他犹豫着思考着措辞:“我们单位正赶上最后分房,条件是必须已婚。我十几年的奋斗不能付诸东流。所以,我要在3个月内结婚。这恐怕不适合你。”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但依着人之常情说:“一般来说,认识3个月也不算很短,基本也能了解一个人。不过,万一不成,会耽误你的分房。我建议你可以同时见见别人,保险些。”说的时候,我自己都感觉很乱,有点无所适从。冯白一笑,说:“我不是这样的人。”他越这样说,我越鼓励他:“没关系,你真的可以见见别人。”后来想想,觉得好笑,这是在谈恋爱吗?

    和他坐一坐聊聊天,很愉快,但我也有隐约的不安。他的话仿佛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最后我们将如何收场,是我终于隆重嫁出,“帮”他挣得房子,还是他另有所爱,抱得美人归入新居?哪种结果想想都不真实。

    没想到,晚上冯白就打来电话。他说见面感觉挺好的,但不想耽误我,让我这么快做出选择“不公平”。我说:“这倒没什么。我觉得咱们可以交往,你也可以多见见别人,我不会反对的。”我又告诉他,我窗台上的君子兰打骨朵了。他说:“希望我能有机会看看。”我会心一笑,说:“好啊。”

    在电话里,我知道了他见面为什么不摘帽子。果然有原因,因为他得了斑秃——俗话说“鬼剃头”。他说,因为前一段出差,两个人押着一笔巨款,他担负的责任很大,生怕出差错。结果,回到北京,头发就掉了。我建议他不如剃个光头。他说:“你不在意我就剃!”这种隐含着亲密的话,我心里总是要多想一下。这件事让我觉得,他一是心很重,一是仿佛是个情种。需要我甄别。

    之后的交往就像开闸的河水,流速很快。我每天6点下班刚进家门,他的电话就会准时打来。甚至这轮电话放下,夜里又会有新一轮电话连线。我们去了八达岭、潭柘寺,甚至到他在廊坊的好友家做客。出行如此遥远,是因为他有专车和司机可以支配。这时常让我想起,我和康明城每次在地铁或者汽车站见面的情景。情况虽然有了改变,惊喜和不安却是一致的,我总觉得和冯白的交往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

    他有的地方我很喜欢。去潭柘寺,他的司机不大熟悉路,都过了12点了,我们还在半路,而且偶尔冯白还要下车问下方向。在一个铁道口,冯白又下车了。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个包子,边吃边走了过来。我和司机都乐了起来。冯白坐进车来说:“我去问路,人家正吃饭。我说,哎,你们的包子真香啊!人家就给了我一个。”这样随性自然的人,还真是挺可爱的。

    但他又有我不大理解的地方。他说,他结婚时,他在农村的妈妈托他大哥交给他3000元钱,结果他大哥把这些钱留下没有给他。他至今说起来都愤愤不平。我很奇怪,这件事当然是他大哥做得不对,但他在外面工作也不至于缺少这3000元钱,何必怨恨这么久?

    冯白脾气很好,面目和善,成熟稳重,在我眼里他已渐渐幻化成一个大玩偶了,我怎样欺负他,他都不生气,相反,他给我的评价甚至让我陶醉:“秀色可餐”。我一向对自己有着客观的评价,甚至包括长相。我妈评价我的一句话堪称明了:“不难看!”不难看,但也并非“秀色可餐”。冯白如此用词,让我觉得他应该很喜欢我。

    知道别人喜欢自己,往往就容易骄傲起来,我就是这样。我对他说话开始变得口无遮拦。冯白其实并不符合我对理想爱人的想象。我便打趣他:“我觉得你有好多缺点,比如:1.个儿不高;2.太胖了;3.说话还有点大舌头;4.……”冯白在电话那头打断我:“你等等,我拿纸笔记下来。”我哈哈大笑,等他拿来纸笔,一口气,甚至无中生有地为他凑了11个缺点。冯白夸赞道:“你比我领导年终总结的8点还厉害,是‘海11点’。”我有点歉意,说:“我瞎说的,你别生气啊!”冯白说:“别人给指出缺点,应该高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要是暴跳如雷,那是匹夫之勇。”他这样说我很满意,因为我开始喜欢起这个沉稳的男人了。

    深夜电话,两人往往聊到3点来钟还意犹未尽。冯白告诉我,按自己的级别,分房子应该得到三居室。我说:“那么多房,你打算都干什么用啊?”冯白说:“咱们一间,孩子一间,还有一间当书房和健身房。”他的话把我俩的未来拴得如此紧密,我的不真实感和幸福感都同样深刻。

    想到冯白的身边应该有不少未婚男青年,我委托他为应灿张罗张罗。没想到冯白的效率还很高,一会儿就敲定了一个朋友,也是军人,北京人,双胞胎之一。我马上把他的情况告诉应灿,应灿没有反对。于是,冯白告诉男方,要他主动跟应灿联系。

    他俩很快见面了,第一面谈得还挺好。我很高兴,原来时运来了,难事会这样轻易解决。这不是做梦吧?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冯白单位要提前分房了,他的婚事也要在一个月内定下来。所谓定下来,就是手里得有结婚证。我犹豫了,才认识20来天,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下不了结婚这个决心。在这一点上,女人的确不如男人狠,下得了手,起码我这样的女人是如此的。天天想着嫁给一个有房子的人,跳出自己尴尬的处境,但这样的机会来了,我又退缩了。看来,房子虽然很重要,但在我其实并非如此。这件事让我对自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冯白在单位似乎有许多怨气,他说:“这帮人就是针对我制定的这些规则,而且把时间缩短,提前到一个月内确定名单,就是要我结不成婚,分不到房。我就要跟他们争这口气。我不能工作十几年,在北京连个房子都没有。”那时我是不相信他这些话的,总觉得他有“迫害妄想症”。不过多年以后,自己也在职场有了些经历后,我相信了。不要说房子这等大事,就是为了些蝇头小利,这些明争暗斗也是不断的。但是那时我还懵懂,比起冯白的清醒成熟,我不知嫩了多少倍。

    但无论如何,让我一个月内跟冯白领证结婚,我是做不到的。我如同一边紧紧地拉着他,一边说:“咱们分手吧。”其纠结状态难以形容。

    应灿给我打来电话,讲了下她和双胞胎之一的交往,说见了两面,但最近那人一直没有联系。应灿还说,他俩见面曾提到我和冯白。那人认为我俩绝无成的可能。我和冯白曾经到他家做过客,冯白热衷于让我进入他的朋友圈。我不知道他何以得出这个结论,但心里更觉别扭。

    眼见着我的犹豫,冯白没有说什么,一如既往,但电话就不那样勤了。直到有一天两人见面,冯白说:“我决定了,咱们分手吧。”我一直被冯白宠着,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冯白说:“一年多前,别人给我介绍过一个女朋友。当时两人都觉得不合适,以后就当普通朋友交往了。现在她愿意跟我领结婚证。”看着我惊惶又难以置信的样子,冯白说:“她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好,接受我也并不勉强。不像你,觉得我是块鸡肋。”我知道自己以前的话惹了祸,连忙争辩:“那‘海11点’,是我在开玩笑啊!”冯白说:“可是我受不了,太伤自尊心了。”我不能下决心马上和冯白结婚,可是冯白要归属别人了,这让我感到像雾失楼台一般迷茫。我本能地要竭力把他抓住,挽回局面。我说:“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冯白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说:“我现在也可以这样说,如果你喜欢听假话的话。”

    我们一直散步到石景山体育场。在空无一人的台阶上,我坐了下来,只觉得空前的绝望,抱着自己的双膝号啕大哭。冯白把我揽在怀里,说:“天这么冷,这儿凉,你别坐坏身体。你别哭了,哭得我难受。”他温暖的怀抱,让我在初春里感觉更是寒冷。冯白说:“我虽然也谈不上爱她,但也绝不会跟她离婚,我们会过一辈子的。你知道,要生存才能发展。我必须得有这套房子,其他都是次要的。”又犹豫了一下,冯白说:“其实今天我本不想来的,我和她昨天已经领结婚证了。”

    我惊讶得难以置信,停止了哭泣,说:“你骗我,你把结婚证拿出来让我看看。”冯白并没有骗我,说:“昨天我俩领完证,她就出差了,两个本都在她那儿。”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女孩的照片。我拿过来细看,发现是个很一般的人,五短身材,长相甚至有点丑。气急了,我几下就撕碎了照片。他惊讶地阻拦,说:“你怎么真撕呀!”我相信,如果那时他拿出的是结婚证,我也会撕碎的。

    ……

    今天想来,冯白算不上坏人,他没有骗我什么,顶多是在我犹豫的时候,他采取了放弃而不是争取的态度。方法上,略有欺骗,跟朋友领了结婚证,才来了断这边,对我的确是沉重的打击。只是我也应该反省自己,口无遮拦地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态度虽然是撒娇的,却找错了对象。我遇到喜欢的人,最爱犯的毛病就是天真幼稚。而冯白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有着豁达的心胸,能够听取别人对自己的负面看法,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襟怀。

    我对冯白拿一套房子来赌博婚姻很不以为然,这样做,眼界太浅了。但每个人总有自己的选择。既然道不同,的确不应该在一起。倒是冯白帮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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