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营的士兵大多是抓壮丁拉来的，营长很凶，外号冲天炮，干过几年土匪，信皮鞭下出好人的理儿，训练时每天就有十几个士兵挨他的皮鞭。思家想跑的，被他抓住了不死也脱一层皮，玩得凶险，后来一营庄稼娃子想横了，当兵吃粮，就算来这里混个一天三顿肚儿圆吧，慢慢就死了这条心，不跑了。冲天炮营长练兵玩邪了劲儿，把四百多号壮丁天天吼到操场练鬼头大刀砍草把子，练枪打香火头，要求全营都要达到他的手段，说当兵扛枪的是死尸堆中钻的买卖，日他妈不练出几招绝活儿，打起仗来找死呀？！
我们这四百多号庄稼娃子在冲天炮营长的皮鞭下过日子，那滋味儿至今想来也打寒战。全营包括几个连长，都恨死了营长，咒他狗×的半夜撒尿挨黑枪。
日本人打到长江时，部队奉命北上打抗日，一路上遇到狼狈的国军士兵，都说日本人是蛮种，好凶呵！弟兄们，上去就是死路一条呵！这些逃兵一遇到冲天炮营长，挨他皮鞭是松活的，恼了拔出盒子炮，一路上就让他打死了几个逃兵，还打死了一个中尉排长。
部队刚拉到湖南，就同日本人糊里糊涂接上了火，冲天炮营长把帽子甩了，脱了衣服，在队伍前一扬鬼头大刀，打雷般吼道：“弟兄们，他狗×的日本人活得不耐烦了！找死来了，我们营不是粑卵子随便让人捏的，弟兄们，提起脑壳给我一起碰上去——上！”
全营士兵那阵仗呵，真是人人舍生忘命、争先恐后冲进敌营，直把日本兵的一个先头大队打了个血倒满地！
部队打了个大胜仗，日本兵撤退了几十里。
但我们营所在的这个团被日本兵打散了两个营，师部立即把团长撤了，任命我们的冲天炮营长为团长。
冲天炮营长当团长后，立即把被打散的两个营召回来，集合队伍，跳脚好一顿臭骂，从营长到排长，扬起皮鞭打了个通堂。这一夜，冲天炮团长就住在打仗最熊的三营，半夜时分，营房里忽地有人惊抓抓发一嗓：“日本人来了，弟兄们上呵！”
营房里一片混乱，士兵们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操了枪往外冲，顿时枪声大作，火光冲天。冲天炮团长被惊醒了，一下跳下床，抓了枪冲出门，他扫视了一下四围，大骂：“妈的惊营了！司号员吹号！”
号声响起，营房里渐渐平静下来。
营长清点过营房，已有十三名士兵被打死！
冲天炮团长歪倒在营部门前的台阶上，胸口正冒血！流弹穿透了他的心脏！
冲天炮团长死了，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也不知死在哪个士兵的枪口下……
席大爷讲到这里再没讲下去，眼眶里早已盈满泪水。
后来的情况，席大爷从不讲，只有一次村里有个老人死了，人们似乎没有什么悲伤，包括他的家人，席大爷见状摇了摇头：“那年我们冲天炮营长死了，全营哭了三天三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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