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战争史话-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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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南昌地区在七十年内没有发生过战争,百姓们安居乐业。但从正德四年起,在十年之中便发生了两次战争,尤以宁王反叛之战规模较大。

    起义军结寨华林山

    华林山在奉新县西南方五十里,“高八十丈,周回五十里,半属高安。三峰秀拔,土人常伺,云气舒卷,以验晴雨”。正德四年(1509),江西多地百姓起义。第二年,高安陈福一、罗长一和奉新胡雷二(《江西通志》称雪二)聚众于华林山(今江西奉新县西南五十里),进攻武宁县未克,胡雷二后来劫掠靖安县。正德六年,胡雷二又占据越王岭玛瑙寨,后攻陷瑞州(今江西高安)等地,官军不敢进。朝廷命右都御史陈金总制军务,与右副都御史俞谏率军进讨。

    正德七年四月,江西按察使周宪率领官军攻克华林山仙女寨,再克鸡公岭,先后擒斩千余人。次月,右都御史陈金命令分三路进攻起义军,以周宪为一路,另两路再发兵前来。这时探马来报,说起义军又饥又疲,周宪信以为真,没有等另两路人马前来夹击,便孤军深入山谷独战。起义军据险坚守,从高处发礌石如雨而下,周宪兵败被捉,血流满面,仍骂不绝口,被起义军肢解而死。其子周干跃马奔前,中流矢坠崖而亡。官府第一次追剿起义军以失败告终。

    这年六月,南昌知府李承勋奉命与按察使王秩督兵围剿起义军。他没有像周宪那样强攻,而是用计分化起义军,招降起义军主将王奇。别人劝他宜防不测,李承勋见王奇有智略,将他留在帐下听用。不久,李承勋重用本地将岑猛,让他挑选精兵五百人,星夜进至华林山下,又令王奇悄悄入寨,邀亲信为内应。

    李承勋和岑猛带着这五百精兵,由王奇做前导,队伍衔枚登山。三更时分,王奇拔开寨门时,起义军将士还在睡梦中。这五百人奋力斩杀,使起义军死伤三千余人。李承勋又秘密移兵攻击玛瑙寨得胜,两股起义军都被他先后剿灭了。

    据明万历《南昌府志》记载,“民兵之役”始于华林之战,各州县征收丁粮。嘉靖二十二年,民兵分上下班,每兵定工食银3.6两,戎装银0.1两。至万历初年,民兵增1.8两,戎装加一倍。万历三十五年,江西巡抚部院署以“兵冗费繁,简练无法”为由,数额过300名者十减其一,其存者十选其二,号为精兵,增工食银7.2两。隆庆二年,将民兵之费纳入“一条鞭征银”内。

    宁王朱宸濠反叛朝廷

    正德十四年(1519),南昌发生宁王朱宸濠反叛之战,殃及许多无辜百姓,南赣巡抚王守仁组织义军平定了这场叛乱。这场平叛之战的起因,还得从明朝初年的“靖难”之役说起。

    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后,先后将诸王子分封各地为王,以为朝廷拱卫。朱权是朱元璋第16个儿子,洪武二十四年(1391)四月十三日被封为宁王。洪武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就藩于大宁(今河北平泉县东北),拥有甲兵八万、兵车六千乘,辖九十余座城和二十多个卫所,是一位拥有重兵的边疆藩王。他的四兄朱棣就藩于大兴(今北京市),与朱权的封地相近。在诸王子中,“燕王善谋,宁王善战”。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朱元璋逝世,因长子早逝,传皇位于长孙朱允炆,是为建文帝。朱允炆登上皇位后,以齐泰、黄子澄同参国政,下旨“诸王临国中,毋得至京师”奔丧。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他采纳了近臣齐泰、黄子澄的削藩计谋,对诸王“欲因事以次削除之”。建文元年(1399)三月,他命宋忠屯兵开平,耿瓛练兵山海关,徐凯练兵临清,又调兵屯彰德、顺德,以防燕王朱棣。四月间,建文帝朱允炆先废周王橚,湘王被逼自杀,又废齐王、代王为庶人。六月废岷王为庶人。在这种高压下,燕王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于这年七月杀了张昺、谢贵等人,举兵“靖难”。八月,燕军破耿炳文于真定。

    其实宁王朱权也同样意识到了自己身处危境。他认为自己没有“不法”之事,觉得在大宁比在京城安全,因此拒绝奉诏进京。建文帝虽然下令削去他的护卫亲军,但他没有起兵反抗。燕王朱棣早就看上了宁王朱权手上的军队,十月“以计入其城,居七日,挟宁王权,拔大宁之众及朵颜三卫,卒俱南”。当初为求与宁王朱权“合作”,许以事成之后当中分天下。经过三年多的“靖难”战争,燕军攻入南京城,建文帝下落不明,燕王朱棣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帝,改年号为“永乐”,却不想兑现当初“中分天下”的诺言。

    朱权心中明白,一山难容二虎,自己没有军队和兵权,在京城只能做个无职无权的闲王。因为无法再返回大宁,便以“靖难”之功要求改封苏州或杭州。朱棣都没有同意,要他在建宁(今属福建)、重庆、荆州(今属湖北)、东昌(今属山东)等地任选一处。朱权不想过于驯服,便选择了岳父的家乡——南昌。朱棣让步表于同意,下诏以江西布政使司,改建为宁王府。

    以子城改建宁王府 永乐元年(1403)年三月二日,朱权携家南迁,朱棣御制诗相送。布政使司衙门在南昌子城内(原市政府,今东方豪景花园酒店)。子城原名郡城、州城,创建于三国吴五凤年间。据明朝《永乐大典》记载,子城的城墙高一丈八尺,城周长二里二百四十步,辟有四座城门,中有大街直通东西二门,是历代郡、州、府衙门所在地。王府“所居宫庭无丹彩之饰,覆殿瓴甋(砖),不请琉璃,构精庐一区”。朱权入住子城后,“改四门,南曰端礼,东曰体仁,西曰遵义,北曰广智”。

    朱权生来就有很大的抱负,对皇权倾注了很高的热情,年幼刚会说话时便自称“大明奇士”。他好学博古,对经史子集无所不通。他就藩大宁时,明太祖朱元璋便要他在军事之余撰写《通鉴博论》。两年后,他18岁时完成了此书的撰写。朱元璋御览后,认为这部书写得全面、简要、清楚,亲作序言曰:

    惟是书上始盘古,下讫胡元,靡不详其世次,评厥废兴。盖仅仅数卷,而上下数百千年运祚之修短,君道之隆替,条分胪列,灿若日星,是诚人主之蓍龟,史传之纲领也。

    朱元璋又指示他再撰写一部《汉唐秘史》。

    朱权经历了洪武年间的得意和显以及三年多的“靖难”战争,现在赋闲在家,退出了政治漩涡,但有时心情还是难以平静。他虽然表示从此退出政治舞台,去做一位尊贵富有的王爷,修真养性,颐养天年,但永乐皇帝朱棣对他并不放心。朱权迁居南昌不久就有人密报,说他有巫蛊、诽谤之事。经过秘密调查,虽然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但朱棣还是来信严肃地告诫了一番。朱权知道自己受到了监视,又手无兵权,根本就没有“翻盘”的可能性,只好韬光养晦,在家莳花艺竹、鼓琴著书、学道养生,不去与朱棣掰手腕较输赢。可是让他没有想到,他的后代还是引起了120年后的一场反叛与平叛的战争。

    宸濠反心由来已久 第一代宁王朱权死于正统十二年(1447),谥献,世称“宁献王”。子盘烒先卒,由孙奠培袭王位,是为第三代宁王,弘治四年去世,由子朱觐钧袭王位,是为第四代宁王,弘治十二年(1499)去世,子朱宸濠袭王位,是为第五代宁王。宸濠与父祖辈有所不同,他瞧不起正德皇帝朱厚照,对百余年前没有兑现“中分天下”的许诺耿耿于怀,反心由来已久。

    宁王朱宸濠有一群王妃,有花不完的金钱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有一位饱读诗书的娄贤妃,还有身着紫衣住紫竹宫的紫妃,身着素衣住素英宫的素妃,身着绿衣住绿英宫的翠妃。翠妃也能吟诗作画,尤被宁王所宠幸。她作《梅花》诗曰:

    绣针刺破纸糊窗,

    引透寒梅一线香。

    蝼蚁也知春色好,

    倒拖花片上宫墙。

    这首诗描写了王府宫苑的优雅生活,并没有什么意义,却获得了宁王的赏识。

    娄妃与其他妃子不同,她自幼聪颖,工诗文,善书画,不仅博学多才,在政治上也很有见解。她见丈夫朱宸濠有不臣之心,时时留意规劝。相传她以发代笔,书写了“屏翰”两个一人高的大字,笔力遒劲,有女中丈夫气概。“屏翰”犹言屏藩,《大雅板》云:“大邦维屏,大宗为翰。”后比喻镇守一方的长官。

    有一天,宁王朱宸濠作《怀秋》诗,有“莫向西风问彭蠡,盘涡怒欲起苍龙”的诗句。娄妃见诗十分惊讶,流着眼泪劝他不要走这条危险的不归路,但宁王不听其劝。又有一天,宁王拿来一幅《夫妇采樵图》,让她在画上题诗。画中一位樵夫拿着扁担和绳索去砍柴,回头和妻子说话。娄妃想了一会就提笔写道:

    妇唤夫兮夫转听,

    采樵须知担头轻。

    昨宵雨过苍苔滑,

    莫向苍苔险处行。

    宁王朱宸濠反心已决,不是娄妃几句话、几首诗所能扭转的。正德十四年六月,宁王举兵反叛,命娄妃素珍的弟弟娄伯去收编农民起义军余部。她见事已至此,再劝的话已成多余,便在出征时以酒饯行,再作诗一首曰:

    金鸡未报五更晓,

    宝马先嘶十里风,

    欲借三杯壮行色,

    酒家犹在梦魂中。

    十余年的反叛准备 如果从正德初年为恢复王府护卫算起,宁王朱宸濠为反叛做了十余年的长期准备。他的策略和步骤是:

    一、设法恢复王府护卫。从明朝初年开始,王府拥有一支数百上千人的护卫,用以保护王府的安全。明英宗天顺年间(1457—1464),因宁王府不法,被朝廷革去护卫,改王府护卫为南昌左卫。宁王朱宸濠自思,要壮大自己的势力,首先就要恢复宁王府的护卫,拥有一支忠诚于自己的卫队。如果连自己的王府和家人都保护不了,反叛便无从谈起。

    明武宗正德二年(1507)四月,宁王朱宸濠“遣内官梁安,辇金银二万通瑾”。在重金的贿赂下,司礼太监刘瑾矫诏,改南昌左卫为王府护卫,又准许宁王侵夺南昌河泊所一处。但宁王的好景不长,正德五年八月刘瑾被诛,兵部上奏革去宁王护卫,改回南昌左卫。陆完(字全卿)原任江西按察使时曾依附于宁王,后来升任兵部尚书,宁王喜曰:“全卿为司马,护卫可得复矣!”陆完建议他以祖制为言向上争取,宁王又讨好受宠于皇帝的伶人臧贤,以辇载金银到臧贤家,再请他转赠诸权要,终于第二次得批王府护卫。

    二、多方网罗谋士亲信。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要取得反叛的成功,必须多方网罗人才,宁王选中了致仕御史李士实和举人刘养正。李士实的文学、政事都很优秀,工诗善画,致仕后双眼失明。他曾在梦中听说:“真天子来,目当自开矣!”没过多久,宁王朱宸濠泛游东湖,眼见舟近李士实家,便顺道登门拜访。李士实听说宁王来了,两眼突然明亮见物,此后便死心塌地追随宁王左右。

    正德八年四月,术士李自然等“妄称天命,谓濠将当天子”。宁王又招术士李日芳等,谓“城东南隅有天子气”。宁王于是仿效天子,以贡院废址(今老贡院)建“离宫”,对外则称“阳春书院”,以高禖(帝王祀以求子)广求诗文,征得一联曰:“光联滕阁文章焕,春透徐亭草木香。”宁王赏刻榜悬于门,标为绝唱。

    据《坚瓠集》记载,宁王在“离宫”内“叠石成山,掘地数十亩为大池,夏时支荷芬馥,濠与诸妃尽日宴乐,宫娥靓妆销衣,浮小整舰,歌采莲曲,沿池荡漾”。宁王朱宸濠还自称国主,妄传护卫为侍卫,改令旨为圣旨,提前演绎起皇帝的威仪。

    正德十年二月,宁王听说举人刘养正有才能,习兵法,便延请他入王府,请他谈论宋太祖赵匡胤是如何通过陈桥兵变当上大宋皇帝之事。刘养正称赞宁王有拨乱之才,常言“帝星明江汉间”,劝宁王要“待时举事”,不可妄动。此后朱宸濠便经常与二人密商建国大事。

    三、收买权臣侦察消息。宁王用车船载运重金进京,收买正德皇帝身边的太监、伶人和权臣,一是请他们为自己说话办事,二是打探皇帝和朝臣对自己的态度和看法。他极力结识和贿赂的有太监刘瑾、伶人臧贤和近臣钱宁、张锐、张雄、萧敬、江彬等人。为了及时掌握京城的消息和皇帝的动向,宁王遣徐纪、赵隆、卢孔章等人常在京城打探,又在南昌至京城之间沿途设健步快马,限十二日之内报知。正德十四年二月,宁王还重金贿赂南京镇守太监刘琅。

    四、召集盗贼充当打手。正德九年六月,宁王密令王府承奉刘吉等人招收剧盗杨清、李甫、王儒等百余人入王府,充当打手,号称“把式”。这年十月,又招收鄱阳湖贼首杨子乔、统领杨清等盗贼四出劫掠,为反叛活动积聚钱财。正德十二年三月,宁王令王春、余钦招募剧盗凌十一、闵廿四等五百余人,四集亡命之徒,同先前招募的杨清等人,藏于新建县丁家山寺一带,“劫掠官军民财商货”。

    正德十三年八月,宁王命群盗凌十一、闵廿四、吴十三等匪徒四出劫掠,规模之大超过以往。被掠者如有抗拒者,便暗中派人杀其全家。吴十三甚至劫掠了新建县库银七千余两,暂时隐匿于一窝主家中。这件事被江西巡抚都御史孙燧发现,下令将吴十三抓捕归案,关押在南康府狱中。因为孙燧是朝廷委派的封疆大吏,宁王朱宸濠不敢公开对抗,但又担心吴十三在狱中泄密,于是暗中派遣盗匪将吴十三救出。

    五、软硬兼施掌控江西官员。对于江西各级官员,宁王朱宸濠运用软硬两手进行操控。在他的淫威下,许多官员敢怒而不敢言,对宁王府的不法行径视而不见,噤若寒蝉。对于少数敢于抵制、揭发的官员,宁王便使出诬告、陷害的阴招,将他们置于死地。正德十年十月,江西按察副使胡世宁上奏宁王罪状:

    宁王自复护卫以来,骚扰闾阎,钤束官吏,礼乐政令渐不出自朝廷,臣恐江西之患,不止群盗也。伏乞圣明,广集群议,简命才节威望大臣,兼任提督巡抚之职,假以陈金彭泽之权,销隙寝邪于无形敕王自王其国。仰遵祖制,勿挠有司,以防未然。

    朝廷遂以河南左布政使孙燧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

    宁王对胡世宁恨之入骨,向朝廷诬奏他“离间亲亲,妖言诽谤,贿营内旨逮之”。胡世宁被逮捕下狱,他在狱中三次上书,揭发宁王谋逆行径,还是被判刑讯辽宁沈阳卫。一年后,宁王又贿赂皇帝近臣“胁刑官,必坐以诬告亲王,罪至死。”

    江西布政使张嵿不愿听宁王的摆布,宁王便派承奉刘吉给他送去枣梨姜芥。张嵿心中明白,宁王要他“早离江西”,他说:“臣子受命于君,行止岂人所能预!”宁王见挤他不走,又贿赂皇帝近臣钱宁,嘱吏部升他为光禄卿,由朝廷将他提调入京。

    江西按察副使陈恪也不愿听任宁王的摆布。宁王无法罢他的官,便将他的下属官员抓了起来,想杀鸡给猴看。谁知陈恪不吃这一套,并扬言说:“天子的官吏由朝廷处置,不是藩王可以随便囚押的。逼不得已当请予朝,以定是非。”宁王无奈,最后只好放人。

    对于宁王朱宸濠倒行逆施的不法行为,有时连王府的官员都看不下去。正德十二年二月,王府典宝阎顺、内官陈宣和刘良揭发了宁王的罪行,宁王又贿赂钱宁,矫旨将他们发配去孝陵卫充军。宁王怀疑是王府承奉周仪在背后指使,又派人将他全家六十余人尽行捶死。

    六、制作皮甲打制刀枪。宁王朱宸濠为了反叛朝廷,早日登上皇帝宝座,可以说是日思夜想,费尽心机。他发现自己一年年变老了,偶照镜子发现黑发中生了不少白发,镊之不尽,于是作《镊白发》诗自嘲:

    黑发丛中白数茎,

    几番镊尽白还生。

    而今白也由他去,

    那得闲工与白争。

    为了加快反叛的步伐,他派人去广东购买皮帐制作皮甲,又私自打制刀枪,购买佛郎机铳等兵器。正德十二年,宁王厚结广西土官狼兵和江西赣南、福建汀漳等地洞蛮,又约浙江镇守太监毕真,以便反叛时与之呼应。

    孤注一掷树旗反叛 正德十四年四月,宁王朱宸濠召集亲信李士实、刘养正、刘吉、万锐等人,日夜商议起兵反叛之事。他们担心背负反叛的罪名,于是商定等正德皇帝晏驾时乘变起事。宁王遣卢孔章等人分布在水陆要道上,万里传报京城消息,浃旬往返。宁王反叛的迹象暴露无遗,巡抚都御使孙燧先后七次上疏朝廷,都被宁王贼党沿途所阻,有的奏章虽然进了朝廷,也被宁王贿赂的权臣隐匿不报,根本到不了皇帝手中。

    这年五月,御史萧淮上疏揭发宁王诸罪,并说如不早除将成祸患。于是明武宗朱厚照“遣勋戚大臣宣谕,令王自新”。又命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和太监赖义拿着皇帝的上谕前来南昌,要收去王府护卫,命宁王将所侵夺的民田归还百姓。宁王侦卒藏身于伶人臧贤家复壁之内,闻听钦差要来的消息,日夜兼程逃归南昌。

    六月十三日侦卒赶回南昌时,正值宁王朱宸濠生日举宴,请了江西镇巡三司等官员。宁王闻钦差将至,大惊,罢宴后急与刘养正等人会商。刘养正说:“事急矣,明早镇巡三司官员入府谢宴,可擒之,杀其不附己者,因而举事。”宁王连夜急召贼首吴十三、凌十一、闵廿四等人,要他们召集人马准备兵器等候。天刚明,急招致仕御史李士实入府,告诉他准备起事。

    不久,府内侍立数百名带甲武士。镇巡三司及各衙门的官员依次入谢拜毕,宁王朱宸濠对大家说:“太后有密旨,令我起兵入朝监国,汝等知之乎?”

    巡抚都御史孙燧反问他:“密旨安在?”宁王对他说:“不必多言,我今往南京,汝保驾否?”

    孙燧目光直逼宸濠:“天无二日,臣安有二君?太祖法制在,谁则敢违?!”

    宸濠大怒,命武士捆缚孙燧,众官惊愕失色。按察副使许逵大叫:“孙都御史朝廷大臣,汝反贼敢擅杀耶?”又面对孙燧说:“我欲先发不听,今受制于人,尚何言。”宸濠将他也捆缚了,问他还有何言。他说:“惟有赤心耳,岂从汝反!”宸濠命武士将他们二人押至惠民门外杀了,城中官民见状无不流涕而泣。

    宁王又下令抓御史王金、主事马思聪和金山、右布政使胡濂、参政陈杲和刘斐、参议许效廉和黄宏、佥事顾凤、都指挥使许清和白昂、太监王宏等人,一律带枷下狱,马思聪、黄宏二人绝食而死。接着宸濠令参政季敬、佥事潘鹏和师夔持檄谕降江西各府县。左布政使梁宸、廉使杨璋和副使唐锦为宁王所胁迫,移咨府部传檄远近。

    顺江而下北攻安庆 宁王朱宸濠自称皇帝,改年号为“顺德”,任命李士实、刘养正为左右丞相,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大元帅,指挥军队北取南康(今江西德安县)、浔阳(今江西九江市)两府。朱宸濠为了一己私欲,网罗盗匪,劫掠官民财产,霸民田为王庄,可以说是坏事干尽,为人们所不齿。他发动的反叛战争是非正义的,注定得不到广大百姓和各级官员的支持。但当时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是一位荒淫昏庸的皇帝,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宁王起兵之初发布檄文,历数了朱厚照的种种罪状:

    建寺禁内,杂处妓女胡僧,玩弄边兵,身衣异衣,至于市井屠贩,下流贱品事,靡不乐为;弃置宗社陵寝,而造行宫于宣府,称为家里;赎货无厌,荒游无度,东游永平诸处,西游山陕三边,所过掠民妇女,索取赎钱。又常赏都太监牙牌,称威武大将军。先既夺马指挥妻,称马皇后,后复纳倡妇,称刘娘娘。

    宁王朱宸濠留其子、宜春郡王朱拱樤与内官万锐等人守南昌城,亲率世子朱拱栟和李士实、刘养正、闵廿四等六万余人的军队离开南昌,对外则号称十万人马。以刘吉为监军,王纶为参赞指挥,葛江为都督,宁王带着他的王妃、世子出发,前后军总共一百四十余队,分为五哨,齐出鄱阳湖,舳舻蔽江而下,声言要直取南京。

    宁王大元帅分遣娄伯、王春四出收兵,戊寅日令闵廿四、吴十三抢夺江上民船,顺流直下进攻南康府(今江西德安),知府陈霖等官员闻风而逃。接着进攻浔阳府(今江西九江),九江兵备副使曹雷、知府汪颖等人闻风逃遁,两府之地很快落入叛军之手,远近震惊。

    宁王率叛军攻至安徽安庆城下,安庆知府张文锦、都指挥使杨锐、指挥崔文命令守城将士鼓噪登城,在城上大骂宸濠逆党。他们三人以忠义激励守城将士,下定决心誓死坚守孤城。宁王佥事潘鹏是安庆人,宁王要他派家属持书入城劝降,被安庆指挥崔文斩杀,磔其尸投城下;宁王又令潘鹏亲自在城下劝降,被崔文用弓箭射退。安庆知府张文锦将潘鹏家人尽行诛杀。宁王朱宸濠十分恼怒,下令全力攻城,因张文锦率领将士拼力死守,叛军进攻多日还是无法破城。

    宁王朱宸濠举兵反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正德皇帝下令将朝中与逆党有牵连的官员,如太监萧敬、秦用、卢明,都督钱宁,优人臧贤,尚书陆完等人尽行下狱,籍(登记财产予以没收)其家。萧敬以罚二万两金幸免,秦用、陆完戍边,其余人死于狱中。

    王守仁率军南昌平叛 宁王反叛之前不久,南赣巡抚都御史兼提督南赣军务王守仁在南昌时,有一天参加宁王的宴会,席间见致仕御史李士实在座。宁王“宸濠因言上(指皇上)政事缺失,外事愁叹”。李士实说:“世岂无汤武(指商汤和周武王)耶?”

    王守仁说:“汤武亦须伊吕(伊尹佐商汤,吕尚佐周武王)。”

    宁王接着说:“有汤武便有伊吕。”

    王守仁反驳说:“有伊吕,何患无夷齐(伯夷和叔齐,二人互让继承权,后不食周粟饿死)。”

    这时,王守仁已经看出了宁王有反叛之意,于是暗中预做平叛准备。

    正德十四年五月间,福州三卫军人进贵等人作乱,兵部尚书王琼预知宁王将反,不意福州也乱,兵部许多官员十分担心,王尚书对主事应典说:“进贵乱小,事不足烦,王守仁但假此便宜,敕书在彼手中,以待他变也。”王守仁奉命前去查处福州兵乱,六月九日离开南昌南下,十五日到达丰城。知县顾佖告诉他宁王已反,正派人前来追杀他。他的夫人诸氏和儿子也在舟中,夫人持剑在手发誓说:“以此自卫!”

    王守仁与夫人分别,“佩敕印登渔舟济禹,持斗米饔(熟食)鱼以行。先生指罗盖曰:‘到地方无此,何以示信’”。于是易服潜入临江(今樟树市),临江知府戴德儒听说王守仁来了,喜迎入城。王守仁对他说:“临江居大江之滨,与省会近,且当道路之冲,莫若抵吉安为首。”王守仁对宁王的反叛预测说:“宸濠出上策,直趋京师,出其不意,则宗社危矣。若出中策趋南都(指南京),则大江南北亦被其害。但据江西省城,则出下策,勤王易为之也。”

    在奔赴吉安的途中,王守仁担心宁王叛军速出,便假传奉朝廷密旨,通报宁王反状,令两广、湖南都御史杨且、秦金派兵暗驻要害地方,防备叛军突至。为了使宁王尽量晚发兵,王守仁厚待优人(杂戏演员),令他至伏兵处,将飞报宁王起兵日期的公文缝于夹衣絮中,让李士实家属得之,好让她飞报宁王。再将宁王反叛之事上报兵部尚书王琼。王尚书知人善任,预言说:“有王伯安(守仁字)在,何患不久当有捷报耳!”

    六月十八日,船驶至吉安城下,城门防守很严,舟船无法靠岸。这时王守仁揭示罗盖后,守城官兵欢呼,接他入城。王守仁问知府伍文定准备如何,文定说:“粮草有备,乃留起兵。”

    七月初一日,守仁率伍文定等人自吉安起兵,七月十五日至樟树时,知府戴德儒引兵自临江,徐琏引兵自袁州,邢珣引兵自赣州,通判尧元、童琦引兵自瑞州,通判谈储、推官王暐和徐文英、新干知县李美、泰和知县李楫、宁都知县王天舆、万安知县王冕等人也都各以所属之兵来会。

    七月十八日,王守仁率领义军至丰城,召集大家商议如何进兵平叛。这是临战前一次战略讨论会,与会者大都是文官,可以说是没有打仗的经历。当时有人说:“宁王经画,旬余始出,留备南昌必严,攻之恐难猝拔。宁王攻安庆久攻不克,兵惫意沮,若以大兵逼之江中,与安庆夹攻之必败。宁王败,南昌不攻自破矣!”

    王守仁不同意这种战略,他对大家说:“我师越南昌下,与宁王持江上,安庆之众仅能自保,必不能援我于中流。而南昌兵议其后,绝我粮道,南康、九江又合势乘之,腹背受敌,非利也。不若先攻南昌,宁王久不克安庆,精锐皆出,守御必单弱。我兵新集气锐,南昌可克也。宁王闻我攻南昌,必解安庆围,还兵自救。暨来,我师已克南昌,彼闻之自夺气,首尾牵制,此贼可擒矣!”

    大家都同意按王守仁的战略,首先进攻南昌。王守仁将勤王义军分“为十三哨,哨三千人,少者千五百人,令伍文定等人各攻一门,以四哨为游兵策应之”。义军十九日进至南昌县市汊誓师。王守仁命伍文定为先锋,直取南昌。当天夜晚先头部队抵达南昌正门——广润门,准备第二天黎明攻城。王守仁大军随后赶到,他立即将《告示南昌在城官》的文告发送入城,先从思想上瓦解敌方。文告说:

    各亲王、郡王、仪宾,各自闭门自保,商铺照常买卖。军民弃甲各归家业,不用惊疑。内臣校尉把守人员,开门出降或擒斩首恶者,一律上奏升赏。如果怀奸从恶者,必杀不赦。

    王守仁作为勤王义军最高指挥官,他亲自在广润门外申明军纪,诸将必须闻鼓声出击,并且规定一鼓附城,二鼓登城,三鼓不克斩伍(古代军队编制以五人为伍)长,四鼓不克斩将。随着急促的鼓声,各哨义军奋勇争先,冒着城上的飞箭驾设云梯攻城,将士们一鼓作气攻上城头。《明史纪事本末·宸濠之叛》记载:“城上虽设守御,闻风倒戈。城门有不闭者,兵遂入内。”说明宁王逆党不得人心,守城的将士不愿为他们卖命,攻城义军并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仅用半天便攻占了南昌城。

    王守仁入城安抚官民时,“赣州、奉新等兵皆降盗,颇骁悍,多肆杀掠,不遵约束,民被杀伤者众。守仁执数人斩之,众稍定”。“守仁大赈城中军民,慰谕诸宗室,榜示宥释胁从,常受贼官爵能自逃归投首者,皆置不问。”义军擒宜春郡王朱拱樤及太监万锐等十余人,宫中皆纵火自烧,杀不尽者都拘押起来,胁从者遣散。清查府库发现已空,金银都被宁王全部取走充作军用。士兵取不尽者都登记封存,南昌城内人心逐渐趋于安定。

    宁王朱宸濠对安庆城久攻不下十分恼火,亲自指挥士兵填壕堑,下决心一定要攻克安庆城。这时传来了南昌被义军攻克的消息,叛军大恐。宁王执意要撤兵回救,左丞相李士实等人劝宁王“勿还兵,舍安庆,径取南京。既即大位,江西自服”。宁王不听所劝,他大吼一声:“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全军回师,与王守仁决一死战。”他自解安庆之围,移兵泊于阮子江口,先遣两万人马回援南昌,自己亲率大军在后跟进。

    七月二十二日,谍报传宁王回军拟夺回南昌城。王守仁召集众官商议,这时又有人说:“宁王兵盛,凭其愤怒悉众而来,我援兵未集,势不能支。不若坚壁自守,以待四方之援。彼久屯坚城之下,兵孤援绝,将自溃矣。”王守仁不同意这种消极被动的战略,他说:“宁王兵力虽强,然所至徒恃焚掠,劫众以威,未尝逢大敌。与之旗鼓相当一鏖战者,彼所诱惑其下,不过以封爵富贵为说。今进取不能,巢穴又覆,沮丧退归,众心已离。我以锐卒乘胜击之,彼将不战自溃矣。”这时,抚州知府陈槐率兵加入义军。

    二十三日,谍报再传宁王先锋已至新建县樵舍,王守仁令伍文定帅兵先进,余恩继后。又令邢珣率兵绕道叛军后背,徐琏、戴德儒率兵从两翼分进合击。诸将受命各出。二十四日,叛军鼓噪而进,气势骄甚,逼近黄家渡。伍文定、余恩佯装向北进军。叛军出现前后脱节,邢珣率兵从后急击,横贯敌阵,叛军败走。伍文定、余恩、徐琏、戴德儒合兵夹击,叛军又大败,义军追击十余里,擒斩两千余人,溺水死者数以万计。叛军退保八字垴,宁王问现在舟泊何处?部下答“黄石矶”。南昌话“黄”与“王”同音,宁王听为“王失机”,心里很不高兴,下令将这位部下杀了。

    这时战事已近建昌(今江西永修县),建昌知府曾屿加入义军。多路府县之兵加入义军,正践行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名言。王守仁遣知府陈槐率兵四百人,与知府林椷之兵合攻九江,抄叛军后路;遣知府曾屿率四百人,与知府周朝佐之兵合攻南康,在战术上采取合围聚歼的态势。

    与义军高昂的斗志相比,叛军士气低落。宁王为了提高士气,最后只能以金钱开路,他当众宣布:杀敌当先者赏千金,受伤者赏百金。在重金的诱惑下,叛军拼死反攻,杀死义军数百人。义军先锋伍文定见有些士兵怯战后退,急斩后退者数人,自己身先士卒,抱着以身殉职的决心,站立在炮铳火力之间,头发和胡须被火烧了也不后退一步。在他的带领下,义军重整军威,殊死搏斗,又擒斩两千余人,叛军溺水死者更多,叛军再败一阵。

    叛军再退至樵舍(今新建县樵舍乡),联舟为方阵,尽出金银许以赏赐。先锋伍文定率领将士准备火攻,邢珣率兵攻叛军左翼,徐琏、戴德儒率兵合击右翼,余恩的部队四处埋伏,只等火攻后合力围歼叛军。王守仁在南昌动身之前,曾令人造数十万块“免死牌”,当时大家不知其意。这时他命士兵将免死牌投入江水中,木牌顺流而下流向叛军,叛军士兵争拾保命。

    武士给宁王朱宸濠送来一块免死牌,他看后不由得仰天长叹:“大势已去。”“宸濠朝臣群执不尽力者,将斩之。争议未决,官兵四集奋击之,火及副舟,贼复大溃。宸濠与诸妃泣别,妃嫔皆赴水死。”娄妃知道大势已去,死前周身用纸绳内结,作《西江绝笔》诗曰:

    画虎屠龙叹旧图,血书才了凤情枯。

    迄今十丈鄱湖水,流尽当年泪点无。

    在生死关头,有人求生以保性命能苟延残喘,有人求死以保名节。宁王在生死关头易舟而逃,“遥见渔舟隐芦苇中,急呼渡。舟子缚送中军,始知为先生(指王守仁)所遣知县王冕兵也”。宁王被活捉,义军将士聚而围观,欢呼之声惊天动地。这时,王守仁让人竖立一块大牌,上书:

    宁王已擒,我兵毋得纵杀!

    将士执宸濠及其世子郡王、仪宾并伪丞相、元帅等官,李士实、刘养正、徐吉、涂钦、王纶、熊琼、卢行、罗璜、丁瞆、王春、吴十三、凌十一、秦荣、葛江、刘勋、何镗、王信、吴国士火信等数百余人……

    擒斩贼党三千余,溺水死者约三万,弃其衣甲、器仗、财物与浮尸积聚,横亘若洲,余贼数百艘四散逃溃。复遣兵分剿,击破之。于樵舍,又破之。于吴城,擒斩千余级。

    宁王朱宸濠被押至王守仁面前,首先求自己不死说:“王先生,我欲尽削护卫,请降为庶民,可乎?”

    守仁回答说:“有国法在!”低头不再与他对话。

    宸濠接着再求说:“娄妃,贤妃也。自始事至今,苦谏未纳。适投水死,往遣葬之。”“宸濠被擒于槛车中,泣语人曰:‘昔纣用妇人言而亡天下,我以不用妇人言而亡其国,今悔恨何及!’”

    朱宸濠的几位王妃从此出现了不同的命运。娄妃投江死节,受到了人们的赞扬。据民国重刊《南昌县志》记载:“宁庶人宸濠妃娄氏墓,在德胜门外。妃沉江中,或得其尸,周身纸绳内结。王文成公(王守仁)闻其谏濠事,叹曰:‘真贤妃也!’命收葬于隆兴观侧。”清朝乾隆十六年(1751),蒋士铨慕娄妃贤烈,寻妃墓至赣江边,见妃墓埋没民家灶侧,请官府有司修墓立碑,还先后创作了《一片石》《第二碑》《采樵图》三部戏剧,歌颂娄妃,将她塑造成“豫章河督娄娘娘”。据县志记载,其他王妃并没有投水而死,翠妃后来被一知县掠去为妾,趣妃为舒芬(字国裳)所得。

    王守仁率领义军勤王,在没有取得圣旨的情况下,组织各府县弱旅,以少击多,以弱胜强,充分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谋略和胆识,仅用35天便平定了宁王叛乱,生擒叛首朱宸濠,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奇功,获得了“文武兼备”的称誉。这一年他48岁。

    十二月十九日,兵部、吏部差人“斋金文绮慰劳,兼下温旨,存问父华于家,赐以羊酒”。这天正是他父亲王华的诞辰,亲朋好友都来了,王守仁手捧酒杯为父亲祝寿。

    王华说:“宸濠之变,皆以汝为死矣而不死,皆以事难平矣而卒平。谗构朋与祸机四发,前后二年,岌乎知不免矣。天开日月,显忠遂良,父子复相见于一堂,幸矣。因今思昔,虽以为幸,又以为惧。”

    王守仁跪在父亲面前说:“大人之教儿,所日夜切心者也。”正德十六年十二月,王守仁被封为新建伯。制曰:

    江西反贼剿平,地方安定,各该官员,功绩显著。你部既会官集议,分别等第明白。王守仁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还兼南京兵部尚书,照旧参赞机务。岁支禄米一千石,三代并妻,一体追封。给予诰券,子孙世袭。

    皇帝自导平叛闹剧 南昌宁王朱宸濠的反叛被王守仁的义军平定了,江西政局逐渐平静下来。但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却上演了一出闹剧。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这出闹剧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厚照是一位做皇帝不安分的人。前几年他以九五之尊,亲自指挥军队在北方与蒙古人打了一仗,还亲手杀了一个蒙古武士。正德十三年七月,他自贬为“威武大将军、镇国公、太师、总兵官朱寿”,要统领三军去巡边,内阁无人遵旨。正德十四年初,他想在春暖花开之时巡视江南,遭到了几百位朝臣上疏劝阻。正德皇帝动怒了,要惩罚言辞激烈的中下级官员,下令107名官员在午门罚跪,成为北京城内一大奇观。这些官员一连跪了5天,每人还各廷杖30板,打完之后有的贬官、有的停俸,还有39人被关在锦衣卫。后来这些人又挨了廷杖,8人当场被打死,1人气息奄奄。

    七月十三日,宁王朱宸濠起兵反叛的消息传报到京城,文武百官都大吃一惊,只有正德皇帝一人大为振奋。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与御马监的勇士角力,做了皇帝还觉得生不逢时,没赶上天下大乱,能像太祖朱元璋那样与群雄逐鹿,大战鄱阳湖。于是他向司礼监传旨:“宸濠谋反,上逆天道,下悖祖宗,着令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统领各镇军马前去征剿。命安边伯朱泰为威武副将军、前部先锋。”这是他给自己下旨,内阁拒不拟旨,他也不在乎,将内阁一分为二,命内阁首辅杨廷和等人守京城,自己带着大学士梁储、蒋冕和太监张永、张忠等人,点起京军和边军数万人,浩浩荡荡“杀”奔江南去。

    八月二十二日,皇帝亲率平叛大军从旱路离京。第二天,平叛的捷报送到了北京,首辅杨廷和很高兴,命人快马追赶皇帝,报告宁王叛乱已平,目的是让皇帝返回京城。谁知此事却令皇帝心情不快。他要到江南玩玩,而太监、边将要去与王守仁抢功,君臣们的方向是一致的。他将捷报和劝回文书留中不发,继续南下,二十六日到达河北涿州,二十七日到达保定。由于这一天走得太急,皇帝要在这里休整几天。河北巡抚伍符从真定赶来为皇帝接风,君臣们喝酒行令,得意忘形。

    大军于九月七日到达山东临清。临清是一座运河上的大都市,君臣们一玩就是20天。正要继续南下时,皇帝朱厚照突然想起来,没有带宠妾刘姬伴驾。离行前,刘姬给了朱厚照一根簪子,过卢沟桥时不慎掉落水中,他命人反复寻找也不见踪影。他决定改走水路,命人回京去接刘姬。九月二十二日,接刘姬的人回来了,却没有将刘姬接来,说是不见簪子不从命,皇帝只好亲自回京去接。等皇帝将刘姬接到临清,因为她没有来过,又在这里玩了10天,直到十月二十二日才动身南下,这时离京已经有两个整月了。

    太监、边将们的想法与皇帝不同,他们都想尽快南下抢功勒财。早在到达临清的第二天,许泰便领着几千禁军日夜兼程,直趋南昌;另一路由太监张永领着两千人马,沿运河奔浙江杭州,两路人马对南昌形成了夹击之势。

    这边王守仁冒着百死千难平叛后,却不断听到对他不利的消息,说他暗通宁王假意平叛;说皇帝早知宁王有反心,准备御驾亲征,是他坏了皇上的好事。按张忠的意思是将宸濠放了,让皇帝在鄱阳湖与他再打一仗。还有消息说,宁王府珍宝堆积如山,被王守仁纵容部下抢掠一空,最后一把火烧了宁王府消灭罪证。

    张忠、张永两路人马朝江西而来,王守仁不知道皇帝在哪里,要是二张在皇帝之前先到,强要宁王朱宸濠怎么办?宁王到底交给谁才妥当?正在王守仁“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却“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年轻时的朋友、南京兵部尚书乔宇给他送来了准确的消息。张忠与许泰关系密切,曾在皇帝面前诋毁王守仁;张永虽是以刘谨为首的“八虎”之一,但此人尚能顾全大局。王守仁在权衡利弊之后,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如直趋杭州,将宁王交到张永手里为妥。

    宁王送交到张永手里后,王守仁悬着的心落了地,有张永替自己说好话。他不想住在净居寺坐以待毙,决定去江苏镇江会一会告老还乡的原吏部尚书杨一清。王守仁以晚辈的身份叩见,求教进退之策。杨一清对他说,有张永去扬州见皇上替你做主,张忠等人也无可奈何,为今之计是快回江西稳住局面,要是许泰、张忠弄出什么乱子,罪名还得由你来担。王守仁听了他的话,立即登上快船,迅速赶回南昌。

    这年十一月,王守仁回到南昌时,许泰、张忠的京边军上万人已经到南昌有两个月了,既不见宁王府金银财宝,又不见叛王朱宸濠。王守仁不在南昌的日子,可苦了平叛先锋伍文定等人。现在王守仁回来了,冤有头债有主,许、张等人把气都撒在王守仁身上,就连士兵们见了他都敢出言不逊。

    王守仁以大局为重,说服有房的百姓让房给京边军士兵过冬,使他们不受饥寒。又集中全城的郎中,为京边军免费治病。人心都是肉长的,京边军士兵见他这样关心,不再有人谩骂或冲撞了,见面时还恭敬地叫他一声“王都堂”。在南昌住久了,许、张等人也觉得不是办法,最后离开南昌去南京。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正德十五年夏天,皇帝仍然住在南京城里。

    张永派人传来口信,希望王守仁重写一个平定宁王叛乱的捷疏,要顺着皇帝的性子称他为“大将军”,将平叛之功归于皇帝名下。为了给荒唐皇帝一个面子,王守仁按“成大事者不计小节,不衅人言”这句老话,上《再上江西捷音疏》,说是“奉旨起兵”。正德皇帝看了非常高兴,他不但师出有名,而且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宁王反状尚不明朗时,便安排王守仁在江西。

    谎言说顺了口,自己也觉得真是这么回事。荒唐皇帝接到王守仁的《重上江西捷音疏》后,在南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受俘”仪式。

    农历闰八月初八日这天中午,南京郊外演武场上旌旗招展,鼓角齐鸣,军士们盔明甲亮。南京兵部尚书乔宇令旗一挥,号炮鼓角齐鸣,西南角一将拍马持枪出来,东北角也出来一位身穿紫金冲天冠、手持大刀的将军,他正是正德皇帝朱厚照。他挥舞大刀扑向死老虎朱宸濠,宸濠做了一个挺枪而刺的假动作,皇帝闪身让过,然后轻舒猿臂,抓住了宸濠的腰带,将他摔于场上。武士们冲上前去将宸濠捆绑,四周欢声雷动。正德皇帝朱厚照遂了心愿,“生擒”了叛王朱宸濠,结束了一年零一个月的南巡平叛,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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