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接生在继续调查，不屈不挠的刘正大，一次次找到我，总是那句话，让我说点新名堂。这让我很是气恼，我用影射法，希望他能明白我对他这样行径的不满。我说：“安接生四处调查王皓雯的过去，很让人不耻啊。”
我指望刘正大能从这话里，体会到自己的不堪。可是，他没有，和很多看完电影或是书本的人一样，他并不会通过别人的故事，来认识自己。他不会受到任何震动，反而觉得心情十分坦然，因为电影或书本里的人，和他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对我哈哈大笑，说：“幸好我不在你们医院工作。”
我还能说什么吗？只能用一个字形容：汗！
再一次来，刘正大改变了策略，他不说要让我给他提供什么素材了，而是一脸得意地：“我掌握了一些资料，很希望能跟你沟通沟通，也许有不少故事，你也是第一次听说呢。”
他这么说，可真是太有心机了。
他吃定了我这个俗人，不可避免地会有好奇心。我当然也想知道，他都搜集了王皓雯的什么资料，而且，我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他：王皓雯自己对这事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她难道没有想要反击吗，还有，她难道允许刘正大这么拿她当主角，写一本书吗？
所以，当刘正大说，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喝茶时，我竟比上一次还要痛快地答应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刘正大竟将安接生也一起叫了来。
见到安接生，我立刻警觉起来。考虑到她目前是一个是非中心的人物，我本能地觉得应该退避三舍。我可不想、一点也不想将自己的名字，和王皓雯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就快要结婚了是不是？
所以，坐下没两分钟，我就装作想起了一件急事，非得告辞不可。刘正大狡猾地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不许我走，还说：“你敢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你的故事，写到网络上去。”
他这话可太有震慑力了，不由得我要恼羞成怒，我说：“你这话真没名堂，我有什么好写的？你说！”
见我恼了，安接生赶紧好脾气地跳出来，安抚我说：“正大也就是这么一说，小周你别着急。说起来，我们都是事件中人，和正大聊一聊有什么不好？一来讲清自己的问题，二来也支持他的工作嘛！”
这老太太，她怎么就这么唯恐天下不乱呢！
我怀疑她是想平息张齐的传闻，还是想让事情越闹越大？她居然还心甘情愿地，要来为刘正大提供消息了！
幸好刘正大一贯脑子进水，他果然直通通地，就将安接生的意图说了出来。“张主任和安医生很快就退休了，他们夫妻俩本来想去别人的诊所坐诊的。可是出了这么一档事后，反而有老板亲自找上门来，要为他俩投资，开自己的诊所。这年头，不管好坏，只要出了名，就有好事临门。你瞧瞧人家老头老太太都能想得通，你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帮你出出名，又有什么不好，你也可以去私立医院嘛，狮子开口要个大价钱。想想吧，你可是王皓雯的初恋情人呢，万一我的这本书火了，你的生意经，不也就越做越顺了吗？”
他妈的，这样的名，出来做甚！
安接生见刘正大说穿了她的小九九，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安抚我道：“周大夫以后只要你愿意，也可以来我和老张的诊所做事嘛！”
我闷闷不乐，心想，利益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算了，反正我啥也不说，听他们讲就是。毕竟，正如刘正大所说，不管我怎么想远离这件事，事实上，这些日子，我已经搅和进来了。我回想起了那么多让我快乐、又让我痛心的故事，我的心里，也很久没有过地开始惦记着王皓雯了。
那么听他讲一讲，又有什么不好呢？
古人还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呢。
于是，我就安心坐了下来。
这一天，安接生抢着要请客，要了一壶好茶。同时，她还带来了一沓纸，打印好的文档。脖子上挂了一副老花眼镜，甚至，她还带了一支红笔。
开门见山地，安接生说：“正大，既然我们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坐到一起来的，我就要首先提个要求，我们是有共同目标的，我们的利益就是一致的。你说我这话，你同意不同意？”
刘正大不假思索，点头说：“同意。我保证不会在书里，写你安医生和张主任的任何不对。只要你能保证，对我提供的消息，都是真实的。”
“当然真实。”安接生说。一本假正经。
我笑道：“这就开始做交易了啊。”
“所有的真相都是交易！”真让人吃惊，刘正大居然会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来。
接着，我们就各就各位。刘正大抹了抹自己的光脑门，冲安接生说：“安医生，我看你写那么多的东西，你就先来吧。”
我又打岔：“安医生你把这资料给刘正大不就行了？”
这一回老太太据实相告，说自己文字功夫不大好，本身就写得乱，拿去打印，又乱上加乱。这些东西，最多只是一个提纲，她非得一点一滴讲给刘正大听才行。
刘正大白了我一眼，夸自己：“专业嘛，没办法。”
安接生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水后，就算正式开始了。刘正大则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来，靠在沙发背上，掏出钢笔，做记录状。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说法来：整黑材料。
像不像？
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希望看到别人的倒霉事的。我呢，应该也算其中一分子，否则我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再上网去看“女官员现形记”的消息了。这阵安接生的开场白算是告诉了我新的资讯，她说她看到的最新一条消息是，官方还没有就王皓雯这事，做出任何的说明。
有记者去市政府采访王皓雯，但一直没有找到她本人。同事说她请假了，事情的真相，等过段时间，她自然会出面做说明的。
同时还有人挖出了罗尚明的另一个情妇，某中学的女教师。罗尚明曾经送她去英国学习过一年多，还给她老公提了职，从一个普通科员，提到某县去做了副县长。
安接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事儿，真是让我开眼。
不仅如此，刘正大显然有更多更新鲜的第一手资料。
他刷地一下，就从笔记本里抽出了一张相片，送到我和安接生的手里。“瞧，这就是那个女教师。才29岁，还是个鲜嫩的小少妇哪。”
一张非常清晰的生活照，图片中的女人，身材高挑，略显丰满，长长的头发，披在背后，浓眉大眼厚唇，颇为性感。穿着夏天的裙装，正站在某中学的校门口。我不由要对刘正大另眼相看了，他还真是有一套狗仔的手段！
安接生戴上老花镜，也将照片拿到跟前看。像任何女人看女人一样，这把年龄的老太太，一样毫不留情。“皮肤太粗，气质太俗。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中学老师，那还不是误人子弟！”
说这话时，她可想不起自己上蹿下跳，一心想赚病人的钱是怎么回事。
刘正大说，这个女人的可报道性，虽然不如王皓雯那么大，但他也不会随便放掉这个题材。他已经用纪实的手法，写了一篇几千字的文章，题目类似《痛悔莫及，我曾是落马高官的情妇》，送给了国内发行量最大、稿酬最高的一家刊物。
我说他：“你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浪费啊。”
“那是，”他说，“这叫职业精神。”
说着他将照片收了回去，重新夹进了笔记本。安接生鄙夷地啐了一口：“这些个女人，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前途呢！”
刘正大说：“怎么不想？不考虑前途，她何苦去陪一个糟老头睡觉？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因为比其他女人会更多地考虑前途，才走上这么一条路的。只是运气不好，抱错了罗尚明那老贼的粗腿，否则早就飞黄腾达，高高在上了。”
安接生显然不能接受刘正大的想法，她决心跟他好好辩论辩论：“那照你这么说，卖身求荣，还是好事了？”
刘正大说：“时世造英雄，这几十年，谁不是这样？”
有些人的思维是没有连贯性的，安接生接下来的这句话，就暴露了她的这个缺点。
她说：“难怪老张当院长那些年，女医生女护士跟他献媚的多了去了。这年头，女人根本不懂羞耻。”
既然她扯到了张齐身上，我也就没有客气，立刻说出了我刚听到的一则消息。有人说，王皓雯和张齐肯定有不那么正常的关系，因为曾经被看见过，一次在电梯上，张齐跟在王皓雯的后面出去，两人贴得近，他稍微用手扶了她一下，可是手放的位置很奇怪，是在王皓雯的屁股蛋上！
安接生将眼睛从老花镜的后面伸出来看着我：“谁说的？这话你听谁说的？”
我嘟囔：“忘记了，就这么听说过。”
“不可能。”她说，“老张的手绝对不会乱放。假如就算是真的，也只可能是两种情况：（一）他不小心放错了。（二）王皓雯勾引他。”
我耸耸肩。
刘正大却不想收兵，追着问：“张院长说过王皓雯勾引他的事吗？安大夫你仔细想一想？”
安接生有点发愣，她一时判断不清，到底该让张齐撇清，还是让他当受害者更好一些。见老太太大动脑筋，我有些不忍心，也深觉刘正大太阴险，就主动替她解围，我说，你就照你的提纲来吧，先说你的资料，说完再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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