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爷爷奶奶家,不知为何门口围着许多跟爷爷奶奶年纪相仿的人,他们默默地站着,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看见妈妈,他们就活了过来似的,告诉妈妈“你婆婆”哭死过去了。走进屋,蚂蚁看见爷爷奶奶都躺在床上。爷爷自从那次在山上摔了一跤,就一直躺在床上。现在奶奶的病也复发了。见到儿媳和孙子,两个老人像孩子那样呜咽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
妈妈也哭了:“爸,妈,等我把家里的事安排好,我就去把宗文运回来。如果无法运,就只能在上海火化了……”
屋里的哭声骤然加剧了……而后,哭声变成了啜泣。
爷爷说:“我的腰还没有好,如果有人陪你去,就好多了……上海那么大,你一个人去,我们怎么能放心?不管运回来,还是火化……都需要钱。”
妈妈说:“厚良答应了,他会带我去的……至于钱,我想把牛卖掉,钱就够了,我已经托人叫杀牛的人来看……”
蚂蚁终于真真切切地知道爸爸死了。
可是,他多么不相信!多么希望这一次又是那个姓张的男人与妈妈联合起来骗人的啊!蚂蚁打着哆嗦,整个人就像被一根绳子勒住了,他窒息得呼不出气,也哭不出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爸爸,爸爸!你不会死的!你答应过我的!爸爸……”蚂蚁的双眼被泪水糊住了,他顺着胡同往外跑,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几次撞到了墙上。当他擦干眼泪,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桥上。
他一口气跑进牛栏,抱着牛,伤心地痛哭起来:“骚牯!告诉我,告诉我吧,他们在骗人……都在骗人……”蚂蚁趴在牛的肚子上,哭了很久。他多么希望爸爸还活着!可是,牛什么都没有听懂,它站在脏兮兮的牛栏里,把头抬得高高的,反刍着胃里的食物。它今天吃得有点多,必须要这样反刍才能消化。
蚂蚁握着无力的拳头,打在牛的肚子上,牛的肚子很大,打在上面咚咚作响。蚂蚁打累了。蚂蚁说:“骚牯,你就跟我去寻找爸爸吧,骚牯!我们走吧!你说好不好呀?”
这样的一个念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蚂蚁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吸引了。“骚牯,你真的跟我去寻找爸爸吧!骚牯,他们就要把你,卖掉了……他们商量好了,呜呜……”
蚂蚁一想到骚牯即将被卖掉,被杀,被剥皮,被人吃掉,他打了一个寒战……他哭着,找到了一根竹枝。他把牛赶出了牛栏。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牛走过石拱桥,横穿吴村的街道,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牛走在街上,蹄子踢踢踏踏地响。“谁放牛这么晚才回家呀?”不知道是谁坐在黑暗的门槛上,问了一句。蚂蚁一声不吭,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牛跑到山上刚找回来吗?”又有几个人这么说了几句,但是没有人想站起来看看究竟。于是,牛在蚂蚁的催赶之下,很快穿过村街,来到村口。一股夹带着青草气息的新鲜空气,从村外的田野猛然吹来,牛打了两个喷嚏,走得更快了。
当牛从那棵古老的橡子树下走过,蚂蚁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关于爸爸的故事。“爸爸小时候曾在上面搭建过木屋呢……”牛很快走到了枫树湾,那里是蚂蚁常常等爸爸回家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他等爸爸时用刀刻的图案。那个图案很像爸爸。
不一会儿,牛又路过自己家的责任田了,蚂蚁踮起脚尖,朝那边看了看。随后,道路拐了弯,再也看不见身后的灯光了。四周只有黑沉沉的山。还有小溪的声音。月亮在一道狭窄的夜空中间移动着。
在路过一片坟场时,蚂蚁有些害怕,不敢往坟场那边看。“走呀,骚牯!我们离爸爸的城市还远着呢……”为了给自己壮胆,蚂蚁跟牛说起话来了:“骚牯!我们要走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走到爸爸的城市呢!嗨,骚牯,等到了爸爸的城市,你就能帮助我爸爸讨债了。你有尖尖的犄角,可以捅死那些欠我爸爸钱的坏蛋!
“‘不许动,快把欠我爸爸的工程款还给我爸爸,要不然,就叫我家的骚牯用牛犄角捅死你们!’
“‘饶命,饶命!不要让牛犄角捅我,我害怕,饶了我吧!’
“哈哈,我们就这样和爸爸一起回家了。回到家,妈妈还在爷爷家里商量事情呢。所以,我们要快……快一点……”
这一回,牛好像领会了人意,不时地在蚂蚁的喃喃自语声中打着响鼻。它走得更快了。看来,它已习惯了行走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向前延伸着的道路。蚂蚁又想:“我一定能找到爸爸……等爸爸见到我,那才高兴呢,他一定会问,蚂蚁,你怎么来啦?我想说:
“爸爸,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永远不会死……”
这孩子乱糟糟地想着,再次加快了步伐。
(责任编辑:郭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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