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候鸟-我是你今天的儿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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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今天的儿子,今天是一切,但也不是一切。但它是一种伟大的机会,是可以起来行动的爱,是可以起来行动的早晨,是可以走向成功和伟大的第一步,因而我爱我的今天,它是我明天的意义,是我生命的历史,是我诉说的资本和痛苦。故乡,我在向你汇报我的一生,请你审阅。

    我的第一笔钱是在你的凭票时代挣到的。那是一九七〇年的伊犁河谷,整个市区只有一路公交车,我们生活在一个凭票供应一切的时代,都是票。我见证了伊犁的布票时期、粮票时期和酒票时期。过年过节新衣服是我们的梦想,主要是家里没有钱,有钱没有布票。于是在市区,现在的新红旗大楼前,出现了买卖布票的黑市,我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也来到这个布票市场,从那些前来出售布票的市民手中买下布票,再加价出售,每天也可以挣几个钱,那是一公斤羊肉是九毛二分钱的时代,钱和金一样闪光的年月。红旗大楼前是一个亲切的小广场,每天都有黑压压的一群人在这里买卖布票,我们每天都是早早地来,中午不回家,饿了吃几口馕,买卖布票。有许多市民没有钱买布,就把公家发的布票卖出去,维持家里的生计。在那个年代,红旗大楼是我们最大的百货大楼,全市的市民和外县近乡来的顾客,都到这里来消费,商店前有许多擦皮鞋的小鬼,他们能干,四季就在商店前擦皮鞋挣钱,回去交给母亲作家用。后来从这些小鬼们当中,出了许多大款,他们在一九八五年的商潮中抓住了机会,跑广州和上海,从事各种商业活动,挣了一大笔钱,都开着高级的私家车回来了。后来我曾和他们当中的一位做了朋友,他人虽比我小,但聪明,天生一经商的脑袋。但是后来他没有笑到最后,在一九九〇年的人民币兑换美元的买卖中,让人骗了,钱追不回来,结果是一病不起,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个很有钱的人,就这样退出了伊犁河谷的商业社会。后来,百货大楼布料多了,一尺布票可以买三尺布,这样,买卖布票的事就不那么吃香了。我就转到买卖粮食的事上去了。当时这也是一个很挣钱的小买卖,我主要是在现在的广场对面的第五食堂前买卖粮票。那个年代没有粮票,在食堂里是吃不了饭的,外地来的人先从我们手里买高价的粮票,再到食堂里买饭吃。那个年代能吃到一顿好饭是很大的事了,土地多,人也多,但是粮食少。那时候的冬天是非常寒冷的,我们在食堂前站不住的时候,就进到食堂里,围在大厅中央的那个用大油桶改造的铁桶炉前,伸出可怜的双手,舒服地烤火。更可怜的是粮店都定量供应,如果粮本上粮票用完了,你有钱也没有用,只能到黑市去买粮,汉人街是唯一的希望。

    那个年代的抓饭是多么香啊,有米没有油,有油没有肉,在沉闷的粮票时代,为了做一锅抓饭,要计划好长时间。那个年代的粮票就那么伟大。这样的日子继续着,我们买卖粮票的生意也继续着,我们总是能从这样的生意中捞取好处。如果突然让市管会的人抓了,那么手中的布票和粮票就没有了,身边的钱也会被没收,一切需要重新开始。这样的结局是非常可怕的,后来我们有了经验,我们都能从那些人的脸上认出是市管会的人了。同时我们也买卖酒票,和布票、粮票生意比,酒票生意不是太好做,因为那时候没有那么多酒。过年过节,主要是古尔邦节和春节供应两次,每户发两瓶酒的票,有门路的人,总是能找到好几张票。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当他们大包装着酒从商店里走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注意他们的神态,都羡慕他们。

    一九七〇年的伊力大曲是了不起的。你可以提着两瓶酒,解决用几千元钱解决不了的事。从喀什、和田、阿克苏等地来的移民,可以用两瓶酒收买乡村一个生产队的队长,他第二天就给你落户,第三天给你分宅基地,你就可以成为伊犁河谷的一个光荣的新社员。那时候的酒票很少,市管会的人不管这个买卖,我们就可以大胆地在食品门市部里买卖酒票。那些买不起酒的可怜人,来到食品门市部里东张西望的时候,我们就迎上去,问一声有酒票吗,对方说有,我们就买下来,再卖给那些有钱的男人。也不是,那个时代的男人基本上都是没有钱的可怜人,而一些男人之所以要把酒票卖掉,只因为不会喝酒。那个时候的伊犁大曲的度数是六十度到六十二度,喝着够味、醇香,像一个正在烤火的热女人拥抱了你那样,让你永生难忘。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喝过许多城市生产的烈酒,就是不如伊力大曲的味道、口感好,一杯酒进到嘴里以后,那感觉是神仙的摇床,也是永世难忘。当酒喝到胃里的时候,那感觉是你从一个没有空气的井里艰难地爬出来,闻到了一口新鲜空气,你的眼睛亮了,你的心亮了,你的嘴自己说话了,好酒。你就会自言自语地说,这人生啊,如果有了伊犁河谷的酒、和田的羊羔肉、喀什吃肉的小刀,这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后来,酒多了,第一次不要酒票了,男人们可以买好酒高兴地喝了。伊犁民间有一句话,说周末是糖,周日无用。说的是男人们在周末的时候都出份子在一起喝酒、唱歌,举行歌酒会,可以玩到天亮,周日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老婆骂得再狠,都躺下睡懒觉了。从而有了周日无用的说法。那些男人在酒场上是男子汉大丈夫,无话不敢说,聊怕老婆的时候,都说我一个月换一次房门,晚上喝多了根本不叫门,一脚踢开门进去睡觉,门几次就不能用了。然而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是那种死了娘的孤羊羔,大气不敢出,站在门外,轻轻地敲一下门,当老婆大叫一声是谁的时候,他们用宦官一样的声音,颤着说,是我,是你的男人,能进来吗?当女人给他们开门的时候,他们假笑着,悄悄地上床,其他的事情,就不敢想了。

    后来,我在伊犁河谷的套鞋时代也挣了一笔钱。在新疆,只有伊犁人在雨季和春暖花开的时候穿套鞋,这种套鞋中亚各国都有,因为道路泥泞,在长靴和皮鞋上套一胶制的套鞋,保持鞋的干净,进屋的时候脱下套鞋保持屋子的干净。在一九七五年的伊犁河谷,套鞋是非常紧张的,百货门市部里一年只出售一次,主要是没有货,要是一年进两次货,那可是我们的好运气。这时候我和门市部里卖套鞋的人交上了朋友,主要是请他喝酒,给他一些好处,从他的手里整箱整箱地买走套鞋,加价卖给汉人街的商人,每次都能挣一大笔钱。

    我从十岁的时候起就在市场上了,每天都能挣到一些钱,开始买卖布票的时候,母亲把我每天交给她的钱,都用在家里的生活上了,因为父亲的工资不够用,父亲是毛纺厂的工人,工资是很少的。后来家里的情况好了,一是父亲的工资涨了,二是大哥参加了工作,在电厂当上了一名光荣的工人,于是母亲就开始给我存钱了。开始在家里存,后来在银行里存了。这些钱在后来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的套鞋时代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这个时期国家的经济形势开始好转,商品供应开始走向正常了,门市部里套鞋也多了起来。这样,市面上在国营的粮油门市部里,出现了议价粮这个词,这是一种放松,是国家给人民的一次机会,让我们多花点钱吃饱肚子的一次机会,而对我也是一次机会,我开始用大卡车往喀什运粮食,伊犁河谷是有名的粮仓,当农业生产开始出现好转的时候,我抓住了这个新的机会,在这样的一种长途贩运中也挣了一笔钱。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期我在粮食生意上挣到的钱是最多的,许多朋友都眼馋,问我是怎样和粮食局的那些科长交上朋友的,我说都是从小的时候,一起和我玩大的朋友,他们不信,说我给了他们好处。面粉在三年的时间涨了三次价,我都从这三次涨价中大捞了一把。在涨价以前,科长令我买进大量的麦子和面粉屯起来,一个月后,果然涨价,我再出手,干干净净地大捞一把。那些科长们现在也是大款了,都到广州去发展了,我发现面粉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好东西,在凡是有人的地方,它就是金子。

    后来我找朋友拉关系,请客吃饭,和烟酒批发公司的人交上了朋友,我还是那个老办法,用利开路,酒交朋友,开始了我的伊犁大曲的时代,在一九八二年的伊犁河谷,伊力大曲还是那样紧张,从乌市来的商人和克拉玛依、独山子来的商人们都在伊犁找关系提这个酒。这个时候别的城市也开始有了自己的造酒厂,或是原有的酒厂恢复了生产,但新疆大地的儿子娃娃只认这个酒,喝到肚子里玩心玩鬼玩情人的这个酒。这样,我就几天一次大量地批发酒,根本不用提酒,给那些等着要酒的商人卖发货单,也挣了一笔钱。酒是社会生活和民间生活不可缺少的东西,于是我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发展了我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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