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伤不起-孤男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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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苏风觉服下药后不久,就觉得中毒的症状开始慢慢减轻,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他似乎又中了另一种毒。

    察觉不对后,他当即想到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吃苏梨袂的药出了问题,那么自然要找苏梨袂了,却不想他好不容易找到失踪了一天的苏梨袂,打算给她看自己中毒的症状时,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缩到了墙角,那如临大敌的小眼神,就像是遇到了采花贼!

    被苏梨袂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苏风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这个动作有多么诡异,默默地按住跳动的眼角,他忍耐地唤道:“教主,过来。”

    苏梨袂闻言更是寒毛一竖,后背紧紧贴着墙,一脸警惕:“有话就说吧。”

    “过来。”苏风觉声音一沉,眼眸一眯。

    苏梨袂抖了抖,依然很坚贞不屈:“不。”

    苏风觉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用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凉凉地吐槽道:“教主,我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居然被嫌弃了!居然被嫌弃了!

    苏梨袂悲愤地揉了揉脸,蹲到墙角开始默默地画圈圈。

    见她深受打击的样子,苏风觉顿觉心情大好,揶揄地挑了挑眉:“恢复正常了?”

    “正常……”苏梨袂无精打采地回答到一半才察觉不对,对苏风觉怒目而视,“你才不正常!”

    不置可否地挑了挑唇,苏风觉的神情一正:“教主近日可是炼制了什么毒药,会导致……”他抬起一只手,将衣袖缓缓扯开,苍白劲瘦的小臂上,赫然印着一只诡异的小蛇。

    咦,纹身?苏梨袂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小蛇居然动了动。

    苏梨袂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苏风觉,献宝一般喜滋滋地说道:“呀,你看,它还会动。”

    苏风觉额上青筋暴起,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一如既往的平静,然后他用毫无波动的语气讲述了一个事实:“教主,这是你炼制的药。”

    苏梨袂讪讪地干笑两声,额上默默滑下数条黑线,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又创造了什么奇葩东西,然后,她好像终于依稀想起了什么……

    那个时候,她对蛊不是很了解,以为蛊是一种毒,就创造出了一种药,服用以后体内会生出蛊虫……

    这蛊虫短时间内也不会怎么样,不过时间一长,会渐渐地使中蛊之人内力消失。

    可是怎么会被苏风觉误食呢?

    苏梨袂脑海中忽然浮起了那粒被苏尔拿错,先前又吐露过他随手放到药瓶里的糖丸,嘴角一抽。

    不会这么巧吧?

    至于苏风觉之所以解腰带的原因她也知道了,那蛇会游动啊,只有系紧腰带才能暂时减缓它的动作。

    耐心地等到她的表情从“迷惑不解”到“努力回忆”,从“若有所思”再到“恍然大悟”,苏风觉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所以,教主现在可以告诉我解药在哪儿了吧?”

    解药吗?

    苏梨袂心虚地瞟了苏风觉一眼,眼神开始游离,苏风觉顿生不妙的预感,果然,苏梨袂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然后小声地挤出两个字:“蛇窟……”

    苏风觉的脸顿时黑了。

    蛇窟,是魔教中最令人闻之丧胆之地,这里是处理教中叛徒和奸细以及魔教敌人之地。

    从不起眼的小门进去后,入目的是一个由石壁上悬挂的灯提供幽暗光线的空间,门口处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只能容纳数人,平台前几步,是一条狭窄的小道,小道两旁的深坑中则满是各种各样的蛇。

    此刻站在平台处,俯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蛇,苏梨袂和苏风觉都觉有些头皮发麻。

    “哪一条?”苏风觉皱着眉,强忍着嫌恶。

    “我好像忘掉是哪条蛇了……”把自己很好地藏在苏风觉身后,苏梨袂探出头瞄着那些蛇,顿觉头大。

    苏风觉的脸微微沉下:“忘记是哪一条,总记得是哪一种吧?”

    沉默片刻,苏梨袂异常惭愧地默默对着手指,声音弱弱地响起:“我好像也不记得它的品种了……”

    苏风觉一声不吭,只作势往旁边移步,意图明显——让苏梨袂自己直面那些蛇。

    苏梨袂一惊,赶紧厚着脸皮伸出爪子牢牢抓住他的衣袖,顶着苏风觉投来冰冷目光的巨大压力,胆战心惊地瞟了眼群蛇,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建议:“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因为这药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所以只要你下去走一圈,就能吸引……”后面的话在苏风觉越来越有杀气的目光中消失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苏梨袂唉声叹气,无意识地揉着苏风觉的衣袖一角,喃喃出声。

    苏风觉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被揉啊揉,挑眉,不咸不淡地说道:“教主,这衣服是用教中的银子买的。”

    “银子”永远是苏梨袂的死穴。

    听到“银子”二字,苏梨袂顿时手一抖,赶紧松开那截可怜的衣袖,心疼不已地试图抚平那些皱褶,然后义愤填膺地指责道:“你身为护法,怎么好意思买件衣服都让我给你出银子?”

    听到她很“自觉”地把教中金库都当成自己的,苏风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火上浇油:“教中人买衣服的钱都是教中金库所出的。”

    “什么?”苏梨袂如闻惊雷,顿觉痛心疾首,当即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嘱咐道,“这件衣服可要多穿个十多二十年啊,我可穷了……”

    苏风觉无语。

    见他这般“没有觉悟”,想到自己的银子还会如此白白耗费,苏梨袂顿时心痛难忍,上前一步到其身边,正欲加以劝说,一不留神没站稳,就身不由己地向蛇坑中倒去。

    苏风觉脸色微变,眸中露出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担忧,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在见到眼前一幕时,啼笑皆非地停步。

    只见连连惨叫的苏梨袂滚啊滚,神奇地像一个巨大的毒药丸,使所有的蛇纷纷避其三尺,然后……撞到墙了。

    欲哭无泪地摸着被硬梆梆的石壁撞出来的大包,苏梨袂陷入了自怨自艾之中,完全忘记自己身处虎视眈眈的蛇群之中,危险尚未解除了。

    她是没有这样的自觉,另一个人可没忘。

    见她完全没有脱离危险离开的打算,苏风觉不由眉心颦蹙,走到她上方的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道:“起来,我拉你上来。”

    “不要,我很受伤。”苏梨袂揉着头,也不管周围的蛇了,鼓着包子脸气呼呼地坐在墙边。

    乍一见她这副怏怏的样子,苏风觉有些不习惯,敛下这种古怪的情绪,他眯了眯眼:“十两银子。”

    “忽然觉得伤好了!”先前还无精打采的苏梨袂顿时满血复活,红光满面地站了起来。

    苏风觉无言地挑起唇角,蹲下,对着她的方向遥遥伸出手,苏梨袂也努力地伸出手,指尖刚好触碰到的一瞬,她便忽然神情一变。

    “怎么?”敏锐地察觉她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苏风觉疑惑。

    “这里,好像有什么……”苏梨袂惊疑不定地喃喃,收回已经伸出的手,借着幽暗的光线摸索着那一块地方,仿佛找准了某个点一般开始又捶又按。

    不知是不是误打误撞,还真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得一阵轰鸣声夹杂着苏梨袂“咦,密道”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苏风觉一愣,蹙眉略一沉思,索性也跳了下去。

    “你真是好人!”将注意力从刚发现的密道上转移,苏梨袂却惊讶地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想到他为了救她,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下来,她顿觉感激涕零,毫不吝啬地给他发了张好人卡,然后想起了什么一般,喜滋滋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这药需用哪条蛇了!不是别的,正是我屋子里那条小蛇,所以我们不用再从这堆蛇中辛辛苦苦地找了。”

    原以为苏风觉听到这个好消息必会如释重负,没想到他并没有表现出苏梨袂想象中的惊喜,幽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表情看不清晰。

    只有那忽然响起的冰冷声音在静寂的蛇窟中回荡,宛如魔咒一般钻入苏梨袂耳中,那阴森森的语气令她小心肝一颤。

    “教主,你知道得太多了……”

    这句话让苏梨袂觉得毛骨悚然,根据经验,这句话后伴随的必然是……杀人灭口!

    她脑中一片空白,战战兢兢地抬头偷瞄苏风觉的表情,却见他一脸高深莫测,而那双眼眸更是幽深一片,令人不寒而栗。

    这么一来,苏梨袂顿觉不妙,眼看苏风觉神情莫测地向她逼来,她当下决定先下手为强,当即抖着手摸出一把白色粉末,没头没脑地往苏风觉面上一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命一般运起那点可怜的轻功,跌跌撞撞地往蛇窟外逃去。

    而苏风觉,石化了。

    苏梨袂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被他尽数收入眼中,正打算云淡风轻地吐出“我开玩笑的”几个字时,冷不防地,他却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他居然被袭击了!

    “目瞪口呆”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苏风觉的人生里。

    他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任那些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沾了他一身,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衣服方觉不对,神情一变,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了些微白色粉末,捻了捻,观察片刻,然后咬牙切齿地得出结论:“面粉!”

    没错,这些令他小小紧张了一下的,却是随处可见、厨房里一抓一大把的面粉。

    如果说,这只是令他觉得挫败,那么接下来手臂上忽然出现的那种冰凉滑腻的感觉更是令他神情一变,险些方寸大乱——

    这里可是蛇坑!

    若说倒霉的左护法此刻遭受的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那狼狈地回到自己屋子,连连喘气的苏梨袂则是遭到了深深的精神打击!

    自认为终于逃离了魔爪的苏梨袂如释重负地回到了温暖的被子里,并且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大天亮。

    一大早的好心情在看到桌子上放的那本新出炉的《江湖八卦》,并带着笑意随手翻开时,尽数化为乌有,并且还陷入了深深的悲愤之中——这期《江湖八卦》居然连她也中枪了!

    “这段时日由于本刊销量大增,引起了许多风言风语——本刊近来时常收到读者来信,痛诉‘垃圾’‘脑残’‘这种东西也能卖出去’等,诸如此类的来信多不胜数……最近,本刊每每在首批正要上市之时,便有一位神秘的读者用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价格将其尽数买下,实令本刊受宠若惊。

    “而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深埋的秘密被不经意间发现了——有人夜闯武林盟主书房,竟然发现他正捧着酒肉和尚所写的八卦,如待珍宝般小心翼翼,仿佛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他的心头宝一般。

    “将一系列事情串起来,令人震惊的事实就这般渐渐浮出了水面——那位被江湖中人称为‘酒肉和尚的真爱’的读者,正是武林盟主!

    “而根据线索得知,近来那些骂‘酒肉和尚是脑残’的来信,似乎都有着同一个来处——武林盟主府!

    “这不由令人浮想联翩,明明武林盟主是酒肉和尚的‘真爱’,为什么还要指使人写信去侮辱他呢?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那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令苏梨袂青筋暴起,当她艰难无比地读完了全篇,看着自己竟然和那个蠢事做绝、智商呈负的武林盟主扯到了一起,不由悲愤交加,而目光触及下面的“酒肉尼姑”四字时,更是怒火万丈。

    这不是殷九九所用的化名吗?

    “殷九九!”苏梨袂的怒喝震彻云霄,而某人惬意地躺在屋檐上,双头枕在脑后,专心想着八卦的小姑娘隐约听到了什么,若有所察地向着那个方向望了望,然后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喃喃自语:“好像听到教主在叫我,嗯,一定是错觉……”

    仿佛察觉到苏梨袂的满腔怒火一般,接连几天,殷九九又不见了踪影。

    苏梨袂的满腔怒火尚无处发泄,却又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

    苏风觉找上门了。

    对于前几日苏风觉的举动,苏梨袂坐立不安地纠结了几天后,终于得出了结论:他压根是耍自己玩呢。

    得出这个结论又回想起自己之前对他做的事:使他中了蛊毒、对着下来救她的他撒面粉、明知他怕蛇还把他一个人留在蛇窟……

    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想起阴晴不定的左护法对付敌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辣手段,她又不由小心肝颤动,因而知道苏风觉回来后也小心翼翼地躲了几天,只偷偷把炼制的解药命人给他送去。

    没想到居然还是躲不过,苏风觉竟然有这种“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的想法。

    听到那熟悉的敲门声,苏梨袂急得满屋子乱窜,心急之下,一句不过大脑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教主说她不在!”

    话音方落,屋外沉默了,而苏梨袂……石化了。

    令人惊讶的是,苏梨袂蹲在房间内胆战心惊地等了一小会儿,门外竟然真的没了动静。

    难不成,他真的被她那拙劣的谎言骗过去了?苏梨袂惊疑不定地想,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声响才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温暖的被子里,临睡前还迷迷糊糊地想:其实他脑子也不怎么灵光嘛。

    一觉醒来,已接近黄昏。

    苏梨袂恋恋不舍地在温暖的被子里打了个滚,才揉着眼睛起床打算去吃饭,却不想刚翻身下床,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窗边,借着皎洁的月光,悠然自得地翻着手中的书页,当即令她虎躯一震,指着他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你你……”

    “咦,教主,你不是不在吗?”苏风觉微微偏头,一脸惊讶。

    “我我我……”苏梨袂语噎。

    “既然教主不在,看来这是幻觉。”苏风觉若有所悟,用恰好能让苏梨袂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然后继续看书,那装模作样的举动成功令苏梨袂暴跳如雷。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苏梨袂悲愤欲绝,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看似义正词严的话。

    “魔教之人向来随心所欲,何必在意这么多?再则,教主以前,总在夜半去找右护法‘秉烛夜谈’,怎么那时没这种想法?”苏风觉不慌不忙地翻了一页书,不咸不淡地说道。

    苏梨袂无语凝咽。

    “原以为,我与教主素来无仇怨,却不想教主竟然狠心至此,将我独自留在蛇窟。”就在苏梨袂有苦说不出之时,苏风觉又幽幽开口,那平淡的声调成功引得苏梨袂心生一丝丝内疚。

    苏风觉起身,立在窗边,垂下的手随意地放在桌上,指节轻敲桌案,在不急不缓的敲击声中,他清冽的声音徐徐响起。

    “虽然如此,也怪属下自己对教主警惕心不足,倒也认栽了。”

    虽然对其“对教主警惕心不足”的说法嗤之以鼻,苏梨袂还是不自然地动了动。

    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一般,苏风觉平静地继续说道:“不过,若是教主对属下尚存几分愧疚的话,还希望教主允诺属下一件事。”

    “一件事?什么事?”苏梨袂狐疑地看着他。

    苏风觉正要开口的时候,宽大的衣袖里依稀露出了什么东西,被苏梨袂眼尖地看得一清二楚。

    蓝色的,方形,硬的,看起来很眼熟。

    于是苏梨袂很惊喜地脱口而出:“咦,你也看《江湖八卦》?”

    苏梨袂的话音一落,便见苏风觉脚下一个踉跄,神情古怪地回头看她。

    本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这无疑是肯定了她的猜想,这可令苏梨袂惊喜不已,心里顿时生起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她喜滋滋地凑上前,打算和他探讨一下“论八卦于身心健康之种种作用”,却见他很不给面子,不着痕迹地把《江湖八卦》收起来,淡然无波地回答:“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虽然没清楚地看到苏风觉把《江湖八卦》收起来的举动,苏梨袂还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双手抱臂,一脸鄙视地看着他,用肯定的语气强调道,“那可是我的摇钱树,我怎么可能看错?”

    苏风觉脸上露出些微不自然,不过眨眼之间尽数敛去,明明知道被看穿了,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坚持道:“总之,我怎么会看那种东西?一定是教主你看错了。天色已晚,教主还是早些歇息吧。”话音未落,仿佛担心苏梨袂再追根问底一般,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苏梨袂的屋子。

    看八卦就看八卦吧,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苏梨袂气呼呼地躺回床上打了几个滚,对苏风觉这种不坦诚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直到听到肚子咕咕叫才反应过来,是了!她明明是爬起来打算吃晚饭的!

    可是想到苏风觉之前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又想到他不久前提过的“银子”一事,苏梨袂立刻又坐不定了。

    左想右想她终于下了决心,一把拽住路过的殷九九:“九九,若是左护法来,记得告诉他我不在。”

    没有对满脸迷茫的殷九九做出任何解释,苏梨袂飞快地把所有的银子都装到包裹里,然后抱着那个大包裹夺门而出,却不想,刚跑出门几步,就撞到了一个人。

    看到眼前那熟悉的红色,她小心肝一颤,呆怔片刻才揉着被撞痛的额头,若无其事地绕开对方打算继续逃。

    “教主这是打算去哪儿?”苏风觉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拦住她的去路,目光瞟了瞟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唇边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

    苏梨袂把那大包银子努力地往身后藏了藏,才不情愿地抬起头,色厉内荏地说道:“没想到左护法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连本教主的行踪都要向左护法汇报吗?”

    “属下怎敢?”苏风觉貌似谦逊地微微垂下头,不温不火地说道,“属下只是取修补药园的银子。”

    听到“银子”二字,苏梨袂拽着包裹的手下意识地紧了几分,如临大敌地瞪着他。

    苏风觉唇角扬起看似无害的弧度,再度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那个大包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面露惊讶:“难不成教主这是打算……卷款而逃?”

    最后四字,他声音特意扬了些许,周围的教众眼神顿时嗖一下向苏梨袂投来。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苏梨袂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一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当然不是,本教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众人放心地将目光收了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而苏风觉却丝毫没有被她这听起来诚意满满的话所打动,依然纹丝不动地挡在她面前,蹙起眉似是费解:“那么教主带着这么多东西来找属下,是打算与属下私……”

    眼见周围的人纷纷目露精光,一脸八卦地竖起了耳朵等着苏风觉吐出最后那个字,苏梨袂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赶紧踮起脚捂住苏风觉的嘴,哭丧着脸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别胡说了,我把银子还给你还不成吗?”

    苏风觉不慌不忙地拉下苏梨袂的手,唇角挑起笑得灿若春花:“早这么说不就成了吗?教主不过是打算与属下私底下分银子,何必遮遮掩掩呢?”

    苏梨袂瞬间泪流满面,苏风觉气定神闲地用一种十分刻意的慢动作从她手中拿过那个大包裹,慢得让苏梨袂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大包银子从自己手中脱离的每一个步骤。

    眼睁睁地看着那大包银子长着翅膀飞走,苏梨袂在心里戳了苏风觉几十个洞洞,默默流泪,苏风觉却是对她满脸的哀怨视而不见,火上浇油地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使得苏梨袂深觉万箭穿心后,才把一堆东西交给她,心满意足地离开。

    “教主,其实属下原本打算从教中金库拨出这笔款的,没想到教主如此体恤手下,亲自将银子送来,属下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苏风觉你这个禽兽!”越是回想苏风觉之前那席话,苏梨袂越是觉得怒火万丈,一声怒喝响彻云霄。

    而院子周围的教众对视一眼,默契地三三五五聚拢了来,满脸暧昧地看着孤零零站在院中的苏梨袂,发挥自己充分的想象力猜测道:“教主为什么这么说左护法?难不成左护法对她做了什么事?”

    “啊,我想到了,一定是左护法和教主一夜风流,敲诈了教主一大笔钱后又抛弃了教主,所以教主才这般……”

    “原来如此。”不知何时已叼着草躺在屋顶的殷九九将一切议论尽数收入耳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喃喃出声:“难道是左护法爱慕武林盟主,看到《江湖八卦》里把武林盟主和教主扯在一起心生醋意,因而才故意报复教主?唔,这就是教主所说的三角恋?”

    浑然不知自己在这短短的瞬间便成了“左护法与武林盟主凄美动人旷世恋情”之间的那个炮灰女,苏梨袂此时正在为自己的倾家荡产之怒而疯狂地寻找发泄对象,这对象除了苏风觉,自然无人可以胜任!

    苏梨袂扎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在其背后贴纸写上“苏风觉”三字,然后目露凶光地用竹签拼命戳,眼见那写着“苏风觉”三字的纸被戳得破破烂烂,她才神清气爽地舒了口气,把注意力转向苏风觉先前给她的东西上。

    这些东西是一堆小纸条,苏梨袂狐疑地一张张打开,然后表情瞬间变了样。

    “酒肉和尚大人,我改变主意了,武林盟主殿下好深情,你就接受他吧!”

    “和尚和尚,支持你和武林盟主!”

    “在一起,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苏梨袂拿着纸条的手开始颤抖。

    写八卦者必被八卦,这就是传说中的晚节不保?

    正在苏梨袂深深体会到被八卦的痛苦之时,殷九九欢快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教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苏梨袂一愣,抬头便见殷九九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手中还拿着几张写满字迹的纸。

    “教主,你看。”

    想起先前那些让她满头黑线的读者来信,苏梨袂心有余悸,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目光触及上面的字,顿时冷汗涔涔。

    这,不是她的《白花仙子带球跑》吗?

    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一行行十分熟悉的文字,苏梨袂心里生起小小的尴尬,却不想耳边殷九九仍然在不依不饶地问道:“教主,接下来的那些内容我不怎么看得懂呢,该怎么画呢?”

    接下来的内容……

    苏梨袂默默擦了把汗,绞尽脑汁努力地思索着如何拐弯抹角才能不污染一朵如此纯白正直的花朵,然而,下一刻殷九九烦恼不已的嘀咕就令她脚下一滑——

    “这些动作描述和我看过的好像不太一样啊,该按着哪一个画呢?”

    苏梨袂游魂一般地提出建议:“还是跳过那一段吧……”

    “那怎么行!”殷九九气呼呼地一拍桌子,霸气侧露地喝道,“这些片段可是这篇文最精彩的地方!”

    对上殷九九灼灼发亮的眼睛,苏梨袂弱弱地说道:“那么……就按着你说的画吧。”

    “那怎么行?”殷九九不赞同地鼓起包子脸,泪目指控,“你太没有责任感了,怎么能这么随意呢?”

    苏梨袂郁卒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去找点书来观摩!”殷九九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建议。

    “什么?我才不去!”苏梨袂被她的话吓得冷汗连连,果断地反对道。

    殷九九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没想到苏梨袂压根不吃这一套——一看到这表情就想起某朵小白花,进而想到那些被坑掉的银子,她顿时眼神一凛,用一种见到仇人一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殷九九。

    敏锐地察觉到似乎不小心起到了相反效果的殷九九赶紧收回那种小白花一般的表情,托着腮不甘心地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教主,如果你去找书看了把这些片段改一改,我就帮你从左护法那儿把银子要回来!”

    什么?把银子要回来?

    原本无精打采的苏梨袂听到这句话,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好,你说的!”

    “嗯,苏尔长老那里……”殷九九的话尚未说完,就见苏梨袂风一般地跑了出去,她慢慢缩回没来得及阻止的手,歪了歪脑袋,不确定地喃喃,“教主应该不会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找……吧?”

    “书房书房书房……”一出自己的屋子,苏梨袂就不停地喃喃着。

    急匆匆地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走了几步,她忽然停步,目露迷茫——书房在哪儿?

    苏梨袂就站在那里,一脸苦大仇深地扫视着周围的教众,准备逮一个来领路。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诡异,她目光所及之处,那些教众纷纷脸一白,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地打算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只有着隐隐约约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她的耳中。

    “好可怕,教主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难道、难道是因为左护法为了武林盟主而报复她,所以她也想找个人来泄愤?”

    “啊!好可怕!”

    “是啊,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小心教主采阳补阴!”

    什么叫为了武林盟主报复她?

    苏梨袂眯了眯眸,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她蓦地一回头,指着那群人中气十足地喝道:“站住!”

    那群人被这个阴森的声音吓得心中一震,赶紧来了个急刹车,对着她的方向抖着嗓子说道:“教、教、教,教主。”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苏梨袂慢吞吞地走到他们面前,抱着手臂怀疑地问道。

    没想到恰好被教主听入耳中,想到教主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众人脸色一白,赶紧摇头。

    “不说是吧……”苏梨袂危险地眯起眼睛,手慢慢向腰间的软鞭探去,而睡醒的小蛇也从她的肩上探出脑袋,配合地吐了吐蛇信子。

    众人不约而同地抖了抖,依然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坚决不说。

    “那我就亲自问左护法好了。”苏梨袂负气地哼了声,指着他们身后那个红色的人影怒道。

    “别……”众人惊呼出声,徒劳地伸出手意图拦住气势汹汹的苏梨袂,却被她轻易闪开。

    一行人在萧瑟的风中无望地伸着手,眼睁睁地看着苏梨袂开着“算账模式”霸气侧露地向苏风觉走去。

    “要是教主知道了护法因爱着武林盟主而报复她的真相,伤害武林盟主,而左护法又心疼武林盟主所以怪罪我们……怎么办?”

    半晌,一个犹在颤抖的声音怯生生响起。

    “快逃啊!”

    “救命!”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这群人就从原地散逃得无影无踪了。

    “苏风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面对苏梨袂怒气冲冲的质疑,苏风觉略带不解,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扬了扬眉表示疑问。

    “你是不是认识轩辕景?”

    轩辕景?听到这个名字,苏风觉眯了眯眸,似是随意地淡淡地问道:“你很在意他?”

    在意?

    苏梨袂听到这个词,一瞬间想起曾经那篇八卦,被雷得外焦里嫩,然而转念一想,她又改变了想法。

    好像,是挺在意的,他可是自己写的那么多八卦里出现率最高的男主,某种程度上算是自己的摇钱树呢。

    银子和节操,哪一个重要?

    当然是银子!这是不言而喻的!

    她的脸色变幻不定,看在苏风觉眼中却是默认,他脸色不由微微一沉,见苏梨袂还在沉思中,转移话题道:“教主这是打算去哪儿?”

    被他这么一打岔,苏梨袂轻而易举地把向苏风觉质问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抓住他的衣袖问道:“带我去书房。”

    “书房?”苏风觉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瞥被拽住的衣袖,目露讶异,“教主怎么会想到去书房?”

    去书房的原因当然不能说。

    苏梨袂脸一红,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只要带我去就行了,何必问这么多?”

    苏风觉狐疑地瞟了她一眼,依言带着她向书房走去。

    一路上见到二人所去方向的教众纷纷向苏梨袂投来不敢置信的眼神。

    虽说她擅毒,但除了去药房,她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她那个阴沉沉的屋子,所有的医书都装在屋里,药材更是在药房里堆得满满的。

    总之,能看到教主向书房走去——最重要的是竟然与天生磁场不和的左护法和谐地在一起,真是一件难得一见,甚至可以说是极度不可思议的事!

    两人对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通通视若无睹,先后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苏梨袂就迫不及待地左钻右钻,目标明确地向心心念念的春宫图冲去。

    苏风觉一怔,随手拿了本书翻开来,不知为什么,却始终看不进去,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在苏梨袂消失的位置徘徊,却久久不见她出来。

    他蹙了蹙眉。

    难道是迷路了?

    且不谈在这个并不大的书房里如何迷路,但苏风觉给自己找了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后,就理所当然地向苏梨袂离去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苏梨袂正陷入努力地搜索春宫图却没有看到丝毫影子的困境之中。

    尽管看得眼睛都花了,但一想到那大包的银子她就来了动力,纵然如此,还是遍寻不得,因而她一见到苏风觉的身影,就热情无比地扑上来:“你知道春宫图在哪儿吗?”

    “在……”苏风觉被她热情的动作震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回答,待到话中的信息过脑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看向她,“你刚才问我……什么?”

    “春宫图啊。”苏梨袂一想到银子,也顾不上颜面了,不耐烦地重复。

    苏风觉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后,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欲言又止地问道:“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

    见他久久不答,苏梨袂放弃了从他这里得到答案的想法,自顾自地开始翻找起来,只心不在焉地抛出四个字:“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苏风觉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把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了一起,脸色一变,冷冷地问道。

    “没错,快帮我找找。”苏梨袂头也不抬。

    苏风觉只觉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烦闷,狠狠地用剜了苏梨袂一眼,留下一句“那种东西,你还是自己找吧”后就携着满身冷意拂袖而去。

    “莫名其妙。”苏梨袂抬起头,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埋头苦干。

    终于找到春宫图的苏梨袂头晕眼花地走出书房,却不知道踩着了什么,脚下一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怏怏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苏梨袂瞪着凶狠的眼睛四处搜索害她摔倒的元凶,当她看到“罪魁祸首”时,不由郁卒地皱起眉,恨恨地一脚踢开,不满地嘀咕道:“不知道是哪个浑蛋扔的苹果核,真是倒霉的一天!”

    在苏梨袂对着苹果核嘀嘀咕咕之时,苏风觉正在……

    “苏尔长老,近来好像没听到什么关于武林盟主的八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苏风觉垂眸看着漂浮的茶叶,淡淡问道。

    “咦?风觉也喜欢上了八卦?”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一钻入耳中,苏尔顿时虎躯一震,眼睛大亮,感动又欣慰地说道,“你终于也感受到八卦的美好了吗?”

    苏风觉一愣,皱了皱眉,张口欲反驳,而苏尔又不失时机地抢先问道:“是教主的缘故吗?”

    苏风觉怔了怔,不自然地摩挲了一下茶杯,微微偏开头,不自然地问道:“与她何干?”

    “那就对了,明明你是和武林盟主……”想起近来教中流传的八卦,苏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

    “我和武林盟主?”敏感地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字眼,苏风觉狐疑地反问。

    “没什么。”苏尔脸色一变,赶紧转移话题,看似正常的问题却藏着深意,看似浑浊的眼中分明燃着熊熊的八卦之火,“为什么要这般关注武林盟主的八卦呢?”

    对教中八卦向来充耳不闻的苏风觉自然没有察觉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劲,眼睛闪了闪,唇角弯起阴险的弧度,慢悠悠地说道:“听说……有武林盟主的仰慕者偷了武林盟主的贴身衣物,打算将之到处悬挂。”

    “什么?”乍一听这个劲爆的消息,苏尔顿时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新的《江湖八卦》热卖的美好情景,他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兴奋不已地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苏风觉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你得快一点,若是被别人抢了先……”

    未待他话音落下,苏尔已如一阵风一般奔了出去。

    屋内,苏风觉再次举起茶杯静置唇边,那升腾起的袅袅水雾遮住了他嘴角诡异的弧度。

    而桌下,赫然是一本被折磨得破破烂烂的《江湖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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