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魁的脸渐渐红烫起来；他无言以对。
“自小，我就很崇拜你，”燕子继续说着，泪仍在流，“把你当作偶像，模仿你的气质，学你的处事原则。后来，我大了，觉得学不了你，因为你太高大、太神圣了，所以就在内心里更加敬重你。我跟熊哥、周丽他们一样认为你是最优秀的，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可是，你让我们失望了！你只是一个空虚的躯壳；你一直在逃避，在掩饰，你有深刻的性格缺陷！
这些话立即刺痛了肖魁的内在伤处。“别说了，燕子！”他叫道，“我受到的伤害，你体验过吗？我被人欺骗，忍受屈辱，流落街头，我什么苦都吃过……”
“那正是你的懦弱！”燕子打断他。
肖魁再次语塞，但愤怒使他身子开始抖索。
“你总以为自己崇高，了不起，其实我看穿了，你是无能！”燕子尖刻地说道，“以你现在的形象看，你几乎成为——垃圾了！”
“住口！”肖魁吼道，并站直身子。直逼到燕子面前。“你再说一声！”
“垃圾——！”燕子梗直了脖子，大声叫道，“垃圾！垃圾！垃圾！”泪水不住地从她眼眶中滚落下来；她的憎恶和绝望使她感到她对哥哥所拥有的一切美好希望，顷刻间全部化为乌有。
肖魁那高高举起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下，他颓丧地走了出去。
回到玄黄寺胡同，天已黑了，就如同他心灵感受到的黑色一样。推开门，他极其苍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使周丽害怕了。“你怎么啦？”她迎上去，试着用手摸他的脸，但被他推开了。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深重的头颅，渐渐地，他削瘦的身躯开始抽动起来。
这一刻，他的种种失落犹如开闸的洪水，喧泄奔流在他的血管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他曾经拥有的辉煌与荣耀，都像精美而易碎的瓷器，都像虚无飘渺的梦幻，都一一在他的大脑中破碎、毁灭。
“我是垃圾！垃圾！垃圾！”他大声自语着，抽泣声越来越重越混浊，几乎不可遏止。
周丽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贴上他的肩臂，她要尽自己最后的努力来支撑起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梦想。“大魁，我们结婚吧！我爱你……”
她把肖魁抱住，把脸紧紧贴着他的脸；他们的泪水交融在一起。“答应我，我们结婚吧……”
肖魁伸展手臂把这个为了他几乎牺牲了一切的女人搂着；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搂着的这个可怜的女人，其实并不占有他什么神圣的位置；她在他那空茫的心海的遥远处……
翌日清晨，像所有日复一日的平凡的清晨一样。周丽醒来（她睡得很好），发现（并非十分惊异）肖魁走了。就像两年前一样，他在床头边留下一张纸条（几乎跟两年前一模一样的字迹）：不要去找我！
但这一次与上一次的意义完全不同，他成了逃避责任与现实的懦夫。
那已经是深秋了。在一列驰向西北的列车上，肖魁猛然感到有一只脏兮兮的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扭过头。
“兄弟——真的是你呀！”站在面前的正是一年前在家乡那个城市的站台上分手的流浪汉，岁月沧桑，他衰老多了。“你当初说得真是没错，我们这不又见面了么？”他胡茬密布的脸上露出喜见亲人般的激动。“这个世界原来并不大，你说是么，兄弟？”
肖魁点着头，想笑一笑，但他觉得自己的双眼模糊了。他苍白的脸上始终没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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