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木樨篇穆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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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声不吭地走到维愚面前,伸手要糕点。维愚将漆木盒子打开,把还冒着热气的胖乎乎的琥珀玉兔递给她。她低着头闷不做声地把玉兔塞进嘴里,草草咀嚼几下后咽下,又拿着一个玉兔塞进嘴里,一个接着一个,直到糕点把小小的穆樨噎得眼眶微红。维愚伸手抓住她要拿下一个玉兔的手。她鼓着腮帮子直直地看着维愚,似是在问她:“我吃我的糕点,干你何事?”维愚倒了一杯茶递给穆樨,温声细语道:“殿下且消消气,喝下这杯茶,莫让糕点噎住。”穆樨抹了把眼泪,气哼哼道:“本宫才没有生气。”她伸手接过维愚手中的茶,仰脖“咕嘟”几口喝下。维愚道:“我也有一个哥哥,他呆板木讷,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小的时候,他坏得很。他常常同其他孩子打赌能否把我捉弄哭。那时在他看来,把我惹哭是件极有成就的大事,他时常伙同其他孩子把我气哭后拍手称快笑呵呵离开,扔下我一个人蹲在河边抹眼泪。我回到家后沉着脸不同他讲话,他却对我的情绪浑然不觉,第二日接着欺负我。”“你哥哥怎么那么坏啊?我哥哥从来不欺负我。”穆樨转念想到穆桦没有给自己做簪子,又改口道:“我哥哥今天欺负了我一回。”维愚莞尔一笑,继续道:“有段时间我觉着我这个哥哥真是坏透了,我在父亲带我们外出访友时把哥哥带到远处。他不识路,是个路痴。我同他讲:‘父亲让你在这里等乌衣爷爷。’他问我为何不同他一起等,我说我在这里碍手碍脚,不如回曹伯伯家帮着伯母干一些庖厨里的事。我明知他害怕一个人找不着回去的路,却同他说等乌衣爷爷来了会自带他回曹伯伯家,他点点头相信了我,然后我留下他一个人,自己转身去找父亲,那时我想着,他要是再也回不来,该有多好。”“那你哥哥后来等到乌衣爷爷了吗?”“那是我骗我哥哥的,乌衣伯伯不会来的。”“那你哥哥岂不是找不到回来的路?”穆樨已然忘却自己正在生闷气。“他回来了,自己走回来了。”“你哥哥不是个路痴吗?”“是啊,我当时也同你一样惊讶,我那个路痴哥哥竟然一步步自己走了回来。那天我回到曹伯伯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同曹伯母学厨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慌张。我没有出门去把我哥哥找回来,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发抖。我宁愿独自害怕也不愿将我的哥哥找回来。后来到了日暮时分,我父亲找不到我哥哥,便来问我他去了哪里玩。我扯谎道:‘哥哥上午自己悄悄出去玩,不让我跟着,也不许我告诉你。’父亲听后又急又怒,连忙同曹伯伯遣人去找哥哥。这时我就更不敢告诉他们哥哥在哪里了。此时我才担忧起他的下落。你看,我多么恶毒啊。哥哥走失,我丝毫不关心,等到父亲询问我,我才惊慌失措,说到底,我只是在担心我自己。”“姐姐,你不要难过,是你哥哥先欺负你的,你只是,你只是……”穆樨词穷,她无法帮维愚圆场。维愚自顾自的说着:“那天晚上院里灯火通明,我坐在秋千上等来人报信,大红的灯笼刺得我眼睛生痛。派出去寻找我哥哥的仆人皱着眉头不敢看曹伯伯,我父亲也急得直打转。然后有守门的仆人跑来说我哥哥回来了。我父亲和曹伯伯夫妻连忙跑到门口去,我也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走到门口去。我知道,哥哥回来了,他会把一切都告诉父亲和曹伯伯。我哥哥一瘸一拐地慢慢向门口挪过来,他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在哪块泥巴地里打了个滚又让驴给啃了一口。我父亲见状,气从中来,上前扬手给了我哥哥狠狠一嘴巴子。我哥哥的脸顿时肿起半边,嘴角也渗出血。他揪着我哥哥衣襟问:‘逆子,你还有脸回来,你今日去了哪里,劳烦曹伯伯一家上下满城寻你?’看着怒气腾腾的父亲和垂着脑袋摸脸的哥哥,我有些站不住稳,腿不住打颤,也不知父亲会如何惩戒我,我没有脸面再来曹伯伯家了。谁知我哥哥嗫嚅着道:‘我自己溜出府玩。’我以为我听错了,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哥哥,他也看了我一眼。我父亲怒吼着让他再说一遍。他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您消气,维痴今日独自出门玩耍,同山间孩童浑玩得忘了时辰,日暮时分他们各自归家,我才想到回来。曹伯伯,曹伯母,请你们责罚维痴,维痴一时玩性,竟惊动你们一府上下担惊受怕,实属维痴之过。’我父亲听完便把我哥哥摔在地上,随手拿过旁边仆人手中的棍棒一棍一棍重重打在我哥哥身上。曹伯伯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连忙同我父亲急眉赤脸地抢夺棍棒。曹伯母连忙上前把我哥哥从地上搀起来扶进屋内。我跟在他们后面,浑身都在发抖。那天晚上我们留宿在曹伯伯家,我自己悄悄去看哥哥。到了他门口,我不敢开口叫他,就站在门口。然后我哥哥哑着声音问:‘是维愚吗?’我就哭了,我捂着嘴不敢出声。他在屋里继续问:‘维愚,我知道是你,不进来还在门口吹冷风吗?’我哆哆嗦嗦推开门走到哥哥床前哭。我哥哥笑着道:‘你这丫头,心真狠,哥哥只不过欺负了你几次,你就要把我扔了,你没了哥哥可找谁去哭?’然后我哭得更狠了。他道:‘你怎的不出声?我肿着嘴讲话痛,你同我说句话罢,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便哭着道:‘哥哥你现在笑起来好像一个猪头。’我哥哥便不说话了。”穆樨被她逗得咯咯笑起来,道:“你哥哥也没有那么坏嘛。”维愚温言道:“后来哥哥再也没有欺负过我,反而会虎着脸呵斥那些揪我头发的小子们,甚至在母亲面前,他也会板着脸维护我。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嬉皮笑脸的混小子,我也不再是那个只晓得偷偷抹眼泪暗地里使坏的黄毛丫头。我们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少,说的话也屈指可数。偶尔遇见他和嫂嫂,他会随和地问我衣食冷暖,我也只是笑着回答‘都好’,仿佛我们都把当初的事忘却。我很想问问他:‘哥哥,你为什么小时候这般厌弃我,我是你妹妹啊?哥哥,你为什么当初要在父亲面前撒谎掩护我啊,明明是我要把你丢掉啊?’可是我没有问他,这两个问题我始终问不出口。”“你为什么不问你哥哥啊?那你现在知道缘由了吗?樨儿也很想知道为何呢。”维愚笑着摇摇头,同穆樨道:“殿下,你还小,不懂得时过境迁的道理。有些话当时没有问出口,无论日后斯人在否,这些话都无问出口的意义了。”穆樨挠挠脑袋,不明就里。“因为我想问的是那个小时候成日欺负我的混小子和那天夜里袒护我的小英雄,而不是现在智虑深远心怀天下的湛维痴。即便我现在梗着脖子去问他,他也只会挥挥衣袖用只言片语打发我。这么些年过去了,想来他已经忘记了缘由罢。”维愚捏了捏穆樨的包子脸,继续道:“所以殿下不要同世子生气了,世子小时候便把你捧在手心呵护娇宠,等你长大了,世子也会倾尽心力爱护殿下你的。”穆樨转了转滴溜的眼珠,轻声道:“罢了,姑且饶过他这一回。”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气还是要生的,不然他以为我好糊弄,也就不把我当回事了。等他回来,我就只同他生一天的气,第二天就原谅他,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维愚好奇地看着她。她红着脸道:“母亲哄我睡午觉的时候,我听到姨娘同母亲讲:‘季苗不若邢柑’。我母亲问她言下之意,姨娘说:‘我们季国的麦苗随处可见,人人皆食,日久天长,食之无味;邢国特产的柑橘酸甜可口,汁水丰盈,数量极少,因此能俘获人心。夫人,您是聪慧之人,懂得妾身在说什么。’我母亲听懂了,装睡的我也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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