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船长-哑巴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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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刮了几天几夜的冷风终于停了下来。大风大浪期间,带鱼在水下聚集成群。风后是捕捉带鱼的最佳时机。天刚蒙蒙亮,我们的船就出发去渔场。

    到了渔场之后,果然网头不错,开了一网又一网,把一个鱼舱快装满了。

    已经是冬天了,可人人都忙得汗流浃背,湿透了衣裳。不料下午天气说变就变,突然下起大雾来。

    大雾天在海上航行,白蒙蒙一片,能见度极差,船头看不见船梢。哑巴站在驾驶室内,双手握着方向盘,上半身探出驾驶室,他的头吃力地向前勾着,睁着两只眼睛,吃力地看着前方。在航行中随时可能碰到渔船,或是水面下的暗礁。那就要出大事故。四周白茫茫,辨不清东南西北。哑巴只能依靠指南针,将船缓缓地向前航行。

    到了天黑的时候,眼前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听力来辨别周围的动静。哑巴自知这一招他不行,他叫我到船头上去,他说我眼力好,把看到的情况大声向后传,再由站在他身边的王大副转告他,这样能做到前后呼应。

    我听从地站在船头上,努力睁大眼睛向前看,两眼被风吹得流泪不止,到头来眼前也只是模糊一片。

    忽然间,我看见右边像出现一座高山,这山像从水里冒出来似的,笔陡地竖立在我们船头前。我被吓了一大跳,差一点说不出话来,我死命用力,才大声喊出一句话:“不——不好了!前面有——高山!”

    后边突然听说前面有高山,个个都吓坏了。哑巴立刻传令机舱,拉了一个紧急倒车。刹那间,船身猛地一震,停了下来。大家再定神细看,船头前并不是高山,却原来是一只大货轮,它刚巧擦着我们的船头而过。如果刚才不紧急倒车,我们的船身肯定会被一铲两段。然而那只大轮船,却一无所知,它大腹便便的,只管自己快速航行而去,还没有发觉我们的存在。

    到了下半夜,迷雾总算消散了一点,我们终于发现了几盏渔火,那是几只抛锚在海面上的渔船。不能再盲目航行下去了,我们就在它们附近抛了锚。打算迷雾散尽之后再说。

    这一天一夜,大家疲惫不堪,水米未进,必须吃点东西,休整一下了。

    下半夜轮到我值班,尽管十分疲倦,在这茫茫大海,可不能疏忽大意。哑巴想照顾我,要替我值班,被我谢绝了。他比我更辛苦,我硬是催促,他才肯去睡觉。

    我真不争气,值班才没多久,就打起瞌睡来。觉得迷迷糊糊云里雾里的,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人好像在腾飞……再后来,我突然从云海中跌落下来——我被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天亮。那时强冷空气已经到来,云雾已被大风吹散。我再仔细地四下看看,忽然觉得不对劲儿,眼前出现的再不是汪洋大海,也不是云遮雾障的天空,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座连绵不断的高山峻岭。

    这座高山,奇峰叠起,怪石嶙峋。山腰上,有曲折回环的人行盘道,山脚下,古木参天,枝繁叶茂,在高大挺拔的古树掩映下,有一座座气势恢弘的寺院。寺院的屋顶,覆盖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飞檐翘角,气势雄伟,十分壮观。

    我非常震惊,从未见过这种情景。我是不是仍在梦境之中……我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觉生疼的,认定自己不是在梦境,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切的。于是我喊道:“哎呀,大家快起来看,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的喊声在寂静的海空回荡,惊动了全船的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跑出舱外。

    当大家看到眼前一切的时候,也都惊呆了。哑巴用手揉搓着双眼,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是否仍在梦境之中。

    英子睡眼蒙眬,一时还睁不开眼睛,就嘟囔着埋怨道:“吵什么呀!人家困死了。”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看了之后,也惊叹道:“唉,这是哪儿呀?奇怪,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啦?”

    船员们看着这山山水水,如同仙境,议论纷纷,都惊奇不已。只有王大副站在一旁,面对高山,在用手敲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你们别闹!别闹!让我想想……”倏然,他一拍后脑勺,大声喊道:“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普陀山!”

    “普陀山?”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道,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王大副振振有词地说,“去年我陪老婆烧香就是到这里来的。”

    听到确信无疑是普陀山,全船的人几乎是欢跳起来。

    这些日子,大家忙着捕鱼、避风转移,忙得不可开交,都已精疲力竭了,还从未有今天这样高兴过呢。当时我遐想着,这也许是老天的恩赐,让我们的船腾云驾雾,一夜间就送到了这个人间仙境。

    见大家情绪这样热烈,哑巴干瞪着两眼,然后又摇摇头,觉得莫名其妙。英子用哑语告诉他,这里是全国四大佛教圣地之一,是一座名山,也是旅游的好地方。

    哑巴这才笑着点点头,不要说哑巴,船上除了王大副,谁也没有来过这里。

    英子兴奋不已,她首先提出,吃过中饭去爬山。我当然举双手赞成。王大副自告奋勇地说,这个地方我已经玩过了,今天我在船上值班,叫哑巴跟你们一起去,让他也放松一下吧。

    我们都一致赞同。

    我一口气爬到半山腰,觉得有点累了,便走进一个亭子,在里面的石凳上坐下。

    啊!这个地方真好,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近看,浩瀚的大海,碧波万顷,帆影点点。向西南方远眺,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景色非常优美。

    此时此刻,我感慨万千。昨天我们还在渔场捕鱼,夜间在迷雾中航行,差一点没有被海轮撞沉,而后又来到了普陀山。啊!渔民的生活真浪漫,太丰富了,真是不可思议。

    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英子也从山下爬上来了。只见她的两条齐肩的短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她穿一件红底白花的褂子,深蓝色的裤子,脚穿一双黑色的布鞋。她仰着头,脸上汗津津,红扑扑的,一双大大的眼睛,见人总是带着笑。她个子不高,但看上去敦实,有精神。一句话,她长得端庄大方,而又不失风韵。

    她走到我身旁不停地喘着气,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我让她在石凳上坐下,她用手巾擦着汗问:“哑巴呢?他不是陪着你的吗。”我说:“他看看路边没有悬崖,就放心在前头先走了。他一步两个石阶,跑得飞快的。”英子嗔怪道:“这个死哑巴,都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孩子。”

    “哑巴多大年纪了?”我随口问道。

    “二十八岁,和我同年。”英子爽快地回答道。

    关于他俩的事,我耳边老有传闻,但众说纷纭。现在空闲无事,我忽然想要问问她,便说:“英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我自己都没想到,一开口就称她姐了,也许是她的为人值得我尊重,也许是我们在风风雨雨中已经建立起了友谊吧,所以很自然就想称她一声姐。

    她很客气地侧过头,面孔朝着我,抿嘴一笑,面颊上立即露出了两个酒窝,她温和地说:“什么事?你问吧。”

    “你跟哑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唐突地问。

    英子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淡然一笑道:“怎么说呢,唉!说来话长啊……”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深沉起来。接着她回忆着说,“我和哑巴在出生之前,我们的父辈两家已经是世交了,常年在长江和大海里捕鱼的。当两个母亲都怀孕时,他们指腹为婚,双方约定,如果两家生下的不是同一性别,就结成娃娃亲。不管碰到什么情况,都不得反悔。哑巴比我早几个月,先出生了,是一个大胖小子。接着我落了地,两家如愿以偿,欢天喜地,攀上了亲家,还办了定亲酒。可是当我们稍稍长大之后,就发现情况不对劲儿,经医院检查,他家的孩子是先天性哑巴,无法治好。”说到这里,她又深深地叹了气,“唉——后来我的父母请瞎子算了命,说我天生命苦,这是前世做定的……我的父母也是老实本分的人,有约在先,当然不能反悔……”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只是不住地流泪。

    沉默了许久,她又接着说:“那时候我们还小,不懂什么娃娃亲,也不懂哑巴对我的未来有什么影响。两条小船,从这条船跳到那只船,就那么大的天地。我俩从小就在一起玩,大人常跟我们开玩笑,说我们是小夫妻,我们又不懂什么叫夫妻,根本不当回事。

    “后来灾难临头了,两家的船,同时在长江里遭遇海匪。那一天,我俩正在船舱里玩捉迷藏,从这个船舱躲到那个船舱的,玩得很开心,累得满头大汗。忽然听到大人们说,有一艘海船不对劲儿,它忽进忽退,忽东忽西,绕着弯子,不像是正常航行的船,可能是海匪。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紧张了,再也没心思玩耍了。”

    “眼看那艘匪船越来越近,躲也来不及了。大人们慌慌张张地藏东西,我和哑巴赶紧躲到船舱旮旯里,气也不敢出,只听得自己的一颗心在咚咚地跳。

    “突然感觉船身猛地一震,那只海匪船帮到我们船上来了。不知是好奇还是愤怒,哑巴想要冲出去,被我死死地拉住。接下来只听得谩骂声和惨叫声,以及舱面上乒乒乓乓打砸抢的声音。哑巴好几次又要冲出去,我心里害怕,拼命地按住他。

    “嘈杂声过后,终于平静了下来。我以为他们抢了东西就会走的,只要我们两家子能平安就好。谁知我们头上的舱板猛然被揭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脑袋探进舱来,当他们发现我们的时候,大声嚎叫道,这里还有两个小赤佬呢!把他们带到岸上去,还能卖不少钱呢!

    “他们一人一个,把我俩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拎出了船舱。到舱面上一看,小船已被烧毁,双方父母都惨遭杀害。我和哑巴扑到父母身上,号啕痛哭,然而凶残的匪徒们硬是把我们拖走,把我们关在匪船的船舱里,准备卖给人贩子。

    “也是一个冬天,我们饥寒交迫,受尽了折磨。那时我胆小,只会抱着哑巴哭……可是哑巴他不哭也不闹,像大哥似的,一个劲儿地哄着我。你不要看他是个哑巴,在关键时刻,他真沉得住气。只见他东张西望的,一双小眼睛很有神,好像在动脑筋,想办法。终于有一天夜里,海匪们抢到了一只装酒的船,海匪们像发疯似的,个个都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了。

    “哑巴闻到了浓烈的酒味便来了精神,他用哑语对我说,趁海匪吃醉了酒我们想法逃出去。那时我心突突地跳,心里想,船在大江里,怎能逃出去?被他们发现了,不是死路一条吗?所以我躲在船舱旮旯不敢动。他对我说,你别害怕,我出去解手的时候,早就看清楚大船后面拖着一条小划艇了,我们可以用它去逃生。

    “哑巴他最后还是下了决心逃出去,硬是把我从船舱旮旯里拖出来,首先要爬出船舱。但是船舱很深,爬不上去,他叫我跪着,后背朝上,他双脚踩在我的肩上,然后他慢慢直起身。当时我感觉他的腿在微微地颤抖,摇摇晃晃的。我生怕他摔下来,我屏住气,死命硬撑着。然后他用双手轻轻推开舱板,从缝隙中向四周看。看到海匪们都东倒西歪,醉倒在舱板上,他又慢慢移开一块舱板,爬到舱面上,再用一根绳子把我拉上去。

    “我到了舱面上一看,在昏暗的灯光下,东倒西歪的,躺着的净是醉鬼,一个个打着呼噜,酒气冲天。我吓得腿都发了软,身子也站不稳,像要晕过去了……哑巴一把抱住我的肩,搀扶着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船梢。他先顺着一根绳子滑到小划子上,又举着双手,再把我接下去。他顺手解开绳子,小划子便离开了匪船。两人躲在小划子里,就这样逃了出来。

    “也是老天有眼,推波助澜,小划子漂到了浦福港。到了这个港,才遇上了许多好人……”

    “你们从小就在一起,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不结婚?”我这人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事我也说不清。”她摇摇头接着说,“从记事起,我就把他当哥哥,他也把我当妹妹。还喜欢睡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什么也没想过,是那么单纯。但到了十岁之后,老是有人说闲话,跟他开玩笑,他板着脸要揍人家。有一次渔船进港,他就搬到堂屋去睡了,自那以后,他连手指头也不碰我一下。到了二十来岁之后,渔船进了港,他把分得的鱼鲜拿回家,只在堂屋里站一会,就又回到船上去了。有几次坏人来调戏我,我很害怕,告诉了他,才难得回家来一次,也只是在房屋的四周转来转去的,从此那些不三不四的坏蛋们就不敢来了……”

    听到此处,我打断问道:“按理说,父母早给你们订了婚,并且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他就没有要求过与你……”

    “没有,没有。”英子连连摇头,“他从来没提出过要与我成婚。还有一件让我生气的事,他竟然偷偷托过媒婆,替我说亲呢。我知道后骂了他一顿,骂得他大气也不敢出。”

    “这倒怪了,他好歹是个男人,怎会不想那种事?要么他不爱你,或者说没有男人的那种……”

    现在轮到她来打断我了:“不不!你看他体壮如牛,生理上肯定没问题的。凭女人的直觉,他对我是有心的。哑巴心眼好,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怕我嫁给一个哑巴委屈了我,所以他总是回避我。”说到这里,她又流起泪来。

    “那你怎么不主动跟他结婚呢?”

    “唉!”她又叹了口气说,“他是个好人,除了是哑巴,不比任何人差。我也曾想过多少次,跟他结婚算了。我还暗示过,要与他成亲,但是你想他会怎么着?他摇摇头,用哑语说,他得的是先天性的哑巴,是要遗传的。你看,这哑巴精得要命,他也懂得遗传。他说,若是我们结了婚,再生一个哑巴怎么办?我们能受得了这种打击?你还是另嫁别人吧。”英子说到这里,情绪非常激动,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你说我还能离开他去另嫁别人吗?哑巴多可怜啊!”

    等英子稍稍平静之后,我又追问道:“那怎么办呢?不能老这么耗着啊!”

    她说:“过到哪里说到哪里吧!命运也许会怜悯我们。但是……总之很矛盾,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候看见哑巴在上面招手,他大概见我们迟迟不上去,是回来找我们的。我们的话题也就此被打断。

    爬到山顶上,这里游人如织,熙熙攘攘。我们看了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普陀奇石,又看了大大小小的寺院。哑巴真像个西天取经的孙猴子,手舞足蹈地蹦上跳下,咧着一张嘴“啊巴、啊巴”地叫着,不停地傻笑。

    英子坐在一块石头上,刚才不小心把脚扭了,有点酸痛,想要休息一会儿。

    将近日落西山的时候,大家已经玩得很尽兴了,见天色不早,决定下山。但是走在下山的路上,英子的脚越走越疼。哑巴见她走路不稳,连拐带跛的,他神色很紧张,于是走到路边,弄来一根小树棍,让英子当拐杖拄着走。但是仍然行走缓慢,而且疼痛也加重了。

    英子坐下来,脱了鞋袜一看,见踝关节处已红肿,看来伤得不轻。哑巴着急得抓耳挠腮的,想不出办法来,他几次想搀扶英子,都被她搡开。当着大家的面,她怕难为情,毕竟还是个大姑娘家呢。

    眼见得一轮鲜红的夕阳即将落到群山后边。如果这样走下去,肯定要走到天黑,到时路就更难走了。

    哑巴看英子这样慢慢地走,一瘸一拐,心里很着急。于是他想出一个强硬办法,他走到英子前面,蹲下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驮了英子就跑。英子举着双拳,像雨点般地捶他的肩膀,挣扎着要下来,但是哑巴毫不理她,走得飞快。我们在场的人,嘴里“噢噢”地喊着,都拍手称快,为哑巴助阵。哑巴也得意地咧嘴笑着,脚下生风,一步几个台阶。

    等他们到了山脚下的时候,我远远看见,英子不再挣扎,她的头已经温柔地靠在了哑巴的肩上,那面颊也紧贴在他的耳边,看上去十分亲昵的样子。

    回到船上,大副早已把晚饭烧好了。船梢上挂着盏照明灯,船员们在宽阔的甲板上盘膝而坐,围成一圈。王大副将一筐早先准备好的鱼鲜,都已烧好了。

    大副还准备了一些甜酒,每人一碗。他还有一个约定,等把酒干完之后再盛饭。他还神秘兮兮透露说,这是一碗很特别的饭,谁要是吃不到这碗饭,可要后悔一辈子的。

    大家兴致勃勃的,一边喝酒,一边猜测,这究竟是什么饭呢?把胃口都吊得足足的。

    英子的酒量不行,才喝了半碗,脸就红了。她想叫哑巴替她喝,大家一致反对。其实哑巴酒量更不行,不到半碗酒下肚,已经面红耳赤,晕乎乎的了。

    多日来,船员们饱经风浪,从未吃过一顿安稳饭,今天难得这样高兴,就和哑巴、英子开起玩笑来,王大副先端起酒碗说:“今天恕我冒昧,哑巴是我们的船长,英子是司机,他俩又是青梅竹马,今天我烧了这几个菜,一来是为大家压惊,二来是祝他俩早日成亲。大家赞成不赞成啊?”

    “赞——成!”众船员异口同声地喊道。

    王大副又说:“那我们把碗中的酒干了,算是预先喝他们的喜酒了,大家说好不好?”

    大家高兴地端起碗,等着哑巴和英子一起干杯,可是他俩转过身去,难为情地低着头,迟迟不肯饮酒。众人不答应,在硬劝之下,两人没法,只得把碗中的酒干了。

    一碗酒下了肚,英子有了几分醉意。她笑眯眯的,显得很兴奋,那模样特别动人。哑巴干了碗里的酒,吐吐舌头,做做鬼脸,一个劲地憨笑,看样子也醉得不轻了。

    王大副在众人的催促之下,把饭端出来了。

    开始盛饭的时候,他还卖关子,将锅盖先开了一条缝,然后再慢慢地拉开,那时扑鼻的香味已飘然而出。等锅盖全部揭开之后,大家都同时感叹道:“啊!好香噢!”

    当一碗碗的热饭递到每个人的手里时,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口,又异口同声地问:“这么鲜嫩可口啊,是什么饭啊?”

    王大副也憋不住了,终于揭开了谜底,他说:“这是带鱼饭。”大家恍然大悟,怪不得又鲜又嫩,奇香扑鼻啊。于是大家感叹道:这带鱼竟能做出这样好吃的饭,我们真是好口福啊!

    王大副得意洋洋地说,去年到这里来烧香,我们住在渔民家里,才学到了这一手呢。

    我们玩得很晚,直到月亮从山顶上爬上来,我们才尽兴而散。

    英子的脚不能走,但她要硬撑着回机舱。众人不答应,下机舱还要走过一道梯子,好脚好手的还怕摔跤呢,更何况脚受了伤,所以大家逼着哑巴驮着英子走。英子没办法,也只得让哑巴驮着她下机舱。但是他们两人下了机舱之后,哑巴迟迟没有上来。

    自从陈士宝走后,那张睡铺一直空着。我几次叫哑巴搬到上铺去睡,反正也空着,可是他不肯,仍然睡在我的里铺。半夜之后,哑巴还没有回到自己的铺上。

    下半夜我出去解过一次手,这时候已风平浪静,只见天高地远,皓月当空,那海面上,像铺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绸缎,波光粼粼。

    哑巴一大早就坐在天棚顶上,敞开衣襟,把头昂得高高的。今天他像中了魔似的,有时发愣,有时傻笑。几个爱开玩笑的船员,商量好去盘问哑巴,要他说出昨夜他和英子的事。

    哑巴先是难为情地躲开,头摇得像拨浪鼓,死活不肯说。但是毕竟哑巴为人憨厚诚实,不会说谎,哪经得住几个人的轮番围攻,最终还是把昨晚的事和盘托出了。

    据哑巴交代,昨晚哑巴抱着英子下了机舱,然后把她放到睡铺上,本想转身就去,没料到英子一把将他抱住。哑巴毫无思想准备,吓得直往后退。然而英子把他抱得更紧,坚挺的胸脯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此刻哑巴不知所措,紧张得浑身打颤。在他心目中,英子是那么纯洁,是一尊女菩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怎能……然而英子的热烈拥抱和亲吻,使他的身子瘫软了,他再也无力挣扎。接下来,他先是战战兢兢地,继而是顺从地脱去衣裳……当他们两体交融、浑然一体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那股激情。于是就在这简陋的,散发着柴油味的睡铺上,尽情地享受了人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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