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

    张三是我穿开裆裤的伙伴，我们从小学一起读到高中。大学毕业，我们一起分到这座城市。张三到的是机关，我到的是学校。十年间，张三由科员、科长到副局长，两个月前，升局长了。我除了写一些叫小说的文字换几包烟抽，至今还从事着教书育人的神圣职业。这并不影响张三和我的友谊，张三常常请我一块儿坐坐，聊一些官场的趣闻逸事，我据此写了不少叫小说的文字，赚一些稿费不说，还被一些读者称为官场小说作家。其实，这得归功于张三。

    这天，张三请我到“美人捞”小聚。说是小聚，那餐饭足可抵我半月工资。我不心痛，张三可以签单报销。

    酒过三巡。张三神情抑郁地叫我写写他的椅子，他说他的椅子有问题。

    上次吃饭，张三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办公室那把椅子15000多元，全城最高价。不是考虑纪委有文件，他又刚当一把手，他准备家里也配一把。

    张三说，坐上那把椅子我不认识周围的人了。

    张三又说，坐上那把椅子我不认识自己了。

    我说，开什么玩笑？

    张三抑郁地说，真的。

    我说，你不坐那把椅子不就行了嘛！

    张三突然站起来，换了一副面孔，义愤填膺地逼视我，说，我为什么不坐那把椅子？

    过几天，张三让我给他儿子找一本写作文的书，我很快找到了。找张三，他说正在办公室，让我去。我直奔张三办公室。一位鲜艳的小姐拦住我。我说找张三。小姐笑吟吟地说，对不起，这里没有张三。我说我刚才和他通了电话，我说出电话号码。小姐笑了，笑得很灿烂，说，哦！找张局长，请！小姐提醒我说，张局长正准备接待审计的客人，你得快一点儿。小姐热情地替我开门。一个肥胖的家伙高高地坐在一把高高的椅子上。他问，你找谁？我说，找张三。他说这里没有张三，找人到传达室。他按了一串号码，很快，有人带我离开了那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

    传达室的人很负责，问我找谁。

    我说找张三。

    他说他们单位没有张三。

    我说我刚才通了电话，我说出电话号码。传达室的人说，哎哟，天！你找张局长，对不起，今天张局长要接待审计的客人，他不能接待你。

    我决定开个小玩笑。我说我就是来审计你们张局长的客人！还是铁哥们呢！传达室的人哪敢怠慢，赶忙把我请到局长办公室。传达室的人微笑着在那个高高地坐在那把高高的椅子上的肥胖家伙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个肥胖家伙立即弹簧似的跳起来，抓住我的手，连连说，欢迎指导！欢迎指导！一双肥硕的大手已经紧紧地握住我。有意无意间，一个红包就塞进我的裤袋。肥胖家伙说，好面熟啊！我也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都说，就是！就是！又一次有力地握手，挺亲热的样子。装着上厕所的样子，我赶快溜。打开红包，竟是2000元。赶快打张三的电话。张三说，他正在办公室等我。张三说，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塞过你红包啊！

    只得又去找张三。鲜艳的小姐提醒我，张局长正在大发雷霆，审计的事办砸了，得小心点！那个高高地坐在那把高高椅子上的肥胖家伙正拍着桌子青面獠牙热血沸腾地渲泄着愤怒。周围站了不少的人，全都树桩般静立在那里。我说找张三。那个肥胖的家伙连连喝斥我，说，找人到传达室。然后劈里啪啦地打电话吼来传达室的人，然后对着传达室的人一阵臭骂。我被传达室的人毫不客气地推了出来，然后传达室的人对着我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臭骂。

    等我回过神来，我说，这真是你们局长办公室？

    传达室的人逼视我，说，你要干啥子？

    我说，那家伙真是你们局长？

    传达室的人骂，神经病！

    我也骂，老子今天闯鬼啦！

    当晚，我和张三通了个电话。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三说，为什么我一坐上那把椅子就认不出你了呢？

    我也很奇怪，说，为什么你一坐在那把椅子上我就不认识你了呢？

    我和张三都说，肯定是那把椅子有问题。

    从此，我和张三没有了往来。当然，我也写不出官场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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