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平

    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大地，他感觉到肩膀上有一点儿凉。16岁的他正值青春，心情却很沮丧。他刚被学校记了个大过。爹还不知道，要是知道，没准儿会打断他的腿。

    这个星期天，爹让他浇地。估计那边抽的黄河水还得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他先来通通沟渠。他得挖深些，本来挖半尺足够，可是他突然来了劲。不是都说自己是赖货是孬货吗？那就来个更赖更孬的。他用力地挖下去，半尺、一尺、二尺……水到了这里就会形成一个深坑。人们没有可以绕的路，只有水过。他想象着来往的人摔到泥水里惊慌失措的样子，嘴里喃喃地说，活该！他狠命地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他忽然觉得脊背上有些异样，好像有一只小鸟擦身掠过。他回过头，见是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推着辆旧自行车。小姑娘很漂亮，穿着碎黄花的小布衫，梳一条粗大的朝天辫儿，苹果似的脸，翘翘的嘴巴，黑亮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望着他。

    他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了一丝愉悦，但嘴里却生硬地说：“看啥？快过去吧。”小女孩没动，歪着头说：“大哥哥，你是在修这条路吗？”什么？修路？还会有人这样想，他忍不住笑了：“你说呢？”小女孩很费力地把车支好，上前打量他挖的沟，说：“是的，你是在修平这道沟。”他想逗逗这个幼稚的小姑娘，一边更加起劲地挖，一边说：“那你说，我要修平这道沟，为啥又要把里边的泥土挖出来呢？”小女孩不屑地回答：“我能不知道？你是把这里边的虚泥土挖出来，等会儿填进新土，这样路才会结实，过路的车才不会陷进去。”

    把他想得这么好——他心怦地一动，动作慢了下来，考虑下面该怎么办。小姑娘跑来跑去观察着，又说开了：“大哥哥，我发现一个问题。”“问题？”他笑着说，“你说，啥问题？”小姑娘说：“你一会儿把好土填进去，车是能走了，人也好过了，可是，水怎么办？水也要走路啊。”他也装作迷惑的样子挠挠头，说：“是呀，你说说，该怎么办？”“没想好办法，你为啥要先挖土呢？”她歪头想了一会儿，嘻嘻笑着说，“不对，你肯定有办法的，没有办法，你就不会来这里了，对不对？”他忽然感到心中充满了责任感：“你说得对，我有办法。”

    他一眼就看到那边横放着的两截水泥管，说：“把它滚到这里，埋起来，上边再填上土，不就成了吗？”小女孩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原来就想，大哥哥肯定有办法的！”他去滚动那截水泥管，小女孩也上去帮忙。他说：“你别来，会压到你的。”小女孩说：“没关系，我在家就常干活儿。”他好奇地问：“你会干啥？”小女孩说：“啥都会干，烧火、做饭、喂猪、放羊，还有拔草、浇地……”看小女孩的手，果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嫩，是粗糙的、红红的。

    眼前一亮，他以为是闪电，抬起头，有个人在给他们拍照。那个人对他们说：“我是咱县新闻中心的通讯员，你们兄妹做这样的好事，真难得！”那个人把相机装进帆布袋里，也来给他们搭把手。

    把水泥管滚进坑里，他拿起铁锨就填土，飞快地填，填满后，还拍得瓷瓷实实的，又上去踩了一会儿才放心。小姑娘也兴奋地跳上去蹦了几下，说：“好了，好了，真不错！”她推上车，放心地骑过了这段刚修好的路。

    那通讯员还想问他点什么。他没想到，不久后学校会大张旗鼓地表扬他，也没想到这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他只顾朝着小姑娘的背影喊：“哎——你叫啥名字？”

    小女孩头朝后一扭，笑着说：“来晨辉。到来的来，早晨的晨，光辉的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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