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德

    小岩村出了个深圳打工仔。那就是发爷的满崽阿贵。

    阿贵春节回来的时候，花格子西装，棕色牛皮鞋，还戴着一副让人看上去活像个流氓的乌黑墨镜，招得村里人议论纷纷。好在初一孩子们到发爷家拜年，阿贵给每个娃儿1块钱，人们这才意识到阿贵不是流氓，倒像个老板。

    于是，村里的老老少少开始向阿贵靠近。阿贵把翻盖带嘴的烟一包一包打开，放在大家跟前，招呼着大家抽烟。

    阿贵，你在深圳做什么？有人想探听阿贵有钱的真正原因。

    阿贵笑而不答。

    狗日的阿贵为何这么大方？就连阿贵的老子发爷也在心里纳闷。

    但是，人们百分之二百地肯定：阿贵这小子肯定发了。

    人们的猜测百分之二百正确。正月初五，阿贵就要发爷跟他去深圳看世界。发爷不肯。阿贵死缠着说：“爹，你就去吧，你这把年纪了，再不去看看那里的热闹世界，就没机会了。”发爷还是不肯。阿贵又说：“爹，跟我去一趟吧，反正我在那边又不干什么坏事。”发爷听了阿贵这句话，心里立刻亮堂了几分。最后，在乡邻们的劝说下，发爷还是跟阿贵去了深圳。

    深圳这个五彩缤纷的城市，在发爷眼里简直就是天堂。阿贵陪父亲逛了深圳的几个风景点，最后告诉父亲怎么过马路，怎么回家，就自个儿上班去了。头两天，发爷不敢离开阿贵的房间。至多是在阿贵房门口看看行人，看看车辆，看看他从未看过的热闹景象。过了几天，发爷的胆子就大了，能够远离阿贵的住房，沿街去瞧，去望。

    阿贵很忙，除了按时给发爷准备三餐外，整天早出晚归。

    这天，发爷转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地方，发现有个胖女人坐在那里，双眼微闭。胖女人那双白胖胖的脚被一个人抱着。发爷觉得很好奇，走过去看热闹。抱脚的人很投入，正在用小刀给胖女人修脚趾甲。趾甲被修整得圆圆的。抱脚人又用小刀将指甲刮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涂上红油，很好看，也很新鲜。发爷在这里出神地站了近10分钟。胖女人给抱脚人付了20块钱，抱脚人躬腰连声道谢。

    抱脚人转过身。发爷的脑神经就被重重地刺了一下：抱脚人竟是自己的儿子阿贵！

    发爷不等阿贵喊出半个“爹”字，就给了阿贵一耳光，脖筋如蚯蚓般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想不到你跑深圳来，干的是这种活！快跟我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去！”

    这晚，发爷半粒米都没吞下。第二天，不管阿贵怎么恳求，发爷还是回到了他的小岩村。乡邻们很高兴地围着发爷，要他讲一讲传说中的深圳。发爷就说，深圳的人多，房子多，车子多，能吃的东西多。

    有人又问：“阿贵在那好吗？”

    发爷说：“好，好。”

    但是，发爷从此却病倒了。病得让人越来越为他惋惜：放着好日子不过，就要走了。

    阿贵从深圳赶回来时，发爷已经落了气。阿贵在发爷的灵床边久跪不起。

    发爷快入殓的时候，阿贵用小刀给发爷修了脚趾甲，修得圆圆的，然后又用指甲油涂了一遍又一遍。很好看，也很新鲜。

    小岩村的人都说：发爷人殓的时候，脚趾甲很好看，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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