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旅行边恋爱-曾忆江南春水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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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新冢

    行进至浙江地面,我们一路上走进普通人家里吃饭,发现当地人都有吃开水泡冷饭的习惯。我们不懂这个道理,以为主人家省,把热饭让给客人吃,自己吃冷饭加开水。

    我们还不好意思地抢着要吃,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习惯了这个吃法。这已经让我们很惊奇了。

    更奇怪的是到了杭州西湖边上这种吃法还上了菜单!我是绝不会点这道饭的。璐璐好奇点来看看,发现跟杭州东家做的一模一样,还要几块钱呢!

    璐璐觉得给钱给冤了。

    这就是富甲一方的浙江人。

    浙江人,不知什么时候,被称为“中国的吉普赛人”。温州鞋城被毁事件,让温州的商人被祸害不浅,却从国外传来浙江人能做生意的声音。一时间,浙商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浙商在外风风火火,而他们的家乡却显示出不一样的宁静和美丽。

    西湖素有诗赞:“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还有柳永的《望海潮》:“……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见到西湖的时候,城里的桂花糕出炉了,清香四溢。岳湖泛舟、曲院藏林,红莲、白莲、并蒂莲连连在池。曲院风荷南端的古典庭院——郭庄,飞檐翅角,乌瓦白墙,优雅有致,古色古香,被称为“西湖园馆中之最富幽趣处”。

    一个不小心踏入云栖竹径,才知古人用意之深。平湖秋月,三面临湖,水轩平台是眺望西湖景色的好地方,秋天皓月当空,“一色湖光万顷秋”,景色绝美。

    走在这风荷十里的西湖边上,看着垂柳婆娑,想着钓叟的身影,吟着“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艳抹两相宜”的诗句,想起古代的美女西施。不知不觉走到了西泠桥头,竟然发现桥头上依偎着一座浑圆的小墓包,墓主是南朝钱塘名妓苏小小。

    璐璐一路找美女看,却不知道眼前小山包里的美女能够倾国倾城。

    这位苏小小,不仅美貌如花,而且才华横溢,名重一时。有传说因疾19岁早夭的苏小小,死后葬于西泠桥畔。西湖边不仅留下了她“中国茶花女”

    式的凄美爱情传说,还有她“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的爱情箴言。千百年来,苏小小备受文人骚客的推崇,为她留下诗文、

    小说和戏曲甚多。清代袁枚,把“钱塘苏小是乡亲”镌刻在随身携带的印章上。

    这个墓包位于一座六角攒尖亭内,亭柱上刻着国内十余位着名书法家书写的12副楹联,是西湖景区中柱联最多的亭子——慕才亭。有些游客望字生义,甚至把“慕才亭”当成“摸财亭”,墓冢不仅被游人摸得发亮,而且上面集满了亮闪闪的硬币。

    这些大煞风景的景象,并没有得到制止,反而是杭州市民复修苏小小墓的反映引来了许多街谈巷议,网上口水成河。应不应复修苏小小墓?苏小小故事是否尊重妇女文化?修苏小小墓是否代表政府宣扬腐朽文化?苏小小代表的是色情文化吗?等等话题,最终引发了一场文化思考。

    假若袁枚知道此事,岂不挥刀相向?苏曼殊说,我有五个西湖:云栖、

    虎跑、苏小小墓、孤山、桂花。看世人如此欺负苏小小这个西湖,不知苏曼殊作何感想。

    斯人已逝,梨花泪落,魂飞去。何不留一片净土给孤魂?

    璐璐对死去的美女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对雷锋塔下的事情留了心。那天,在雷锋塔下,有两女一男古装扮演者在广场下面唱起了白蛇传,边唱边走,游客也跟着移动。唱着唱着,他们就进了雷锋塔的门票口,很多人迷迷瞪瞪地就买门票跟着进去了!

    璐璐走到门票口,被人拦住了,才大呼上当!景区的策划者真是聪明,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来引旅客买票进景点。

    与西湖有关的人物很多,我们去的虎跑,就是用来纪念李叔同的,想起他,就会发问,为什么他要去当和尚?如果能够假设,假如他读的不是禅道,而是孔子,也许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寂灭,所以绝决。来到这里发现虎跑其实跟李叔同关系不大,但是来到这里被指引着,还是能生出许多联想的。

    从杭州出来,我们直奔乌镇。乌镇是我和璐璐都来过的地方,这里还隐藏了他的一段故事,在他看来是苦不堪言的故事,在我听来却蛮好玩的。

    乌镇当年

    我还能记得,来乌镇是朋友介绍到傅先生家里的。到了乌镇,给傅先生打电话,他说他带车来接我。我背着两个旅行包,手里还提了一个袋子,想到去旅馆能有个车子接送的待遇,真是不错。

    下了车子,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迎上来:“是李祺吗?”

    “是的。”

    他就是傅先生,我的房东先生。

    他帮我提着袋子,说:“我的车子在门口。”

    我跟着他到了门口,门口一辆小车都没有,我正纳闷。房东在门角处弯下腰,拿出钥匙打开一辆自行车。

    我一下子明白了,房东的车子不是小车,是自行车。

    我哑然失笑,房东挺直了身子,让我上了车,他再蹬。我乖乖地坐上了房东的后座,紧张地护着抱在怀里的行李,左摇右摆地晃着,“喀喇喀喇”

    地轮向房东家。车子走过街上,我看见商店橱窗里我在自行车上的景象,不禁噗哧笑了出来:“这不是《秋菊打官司》的剧照吗。”

    我决定,将来如果只有钱买两个轮子的车子,那也得是“宝马”牌的。

    我跟朋友提起宝马自行车的事情,朋友不觉得寒碜,还说:“哪天你有了宝马自行车,就别忘了老弟我。”

    这还是四年前的事情,我来乌镇的时候,还是为作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独自一人来到乌镇,说不出来的郁闷藏在心里。说起乌镇,师弟说,那是个让人想谈恋爱的地方。这也许是白天的事儿,夜晚的乌镇,让人想哭。

    走来乌镇,不是因为《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而是刘若英和黄磊在《似水年华》里,那场黄梅时节的缠眷。片子老去,人也散去,歌声依旧。

    谁让瞬间/像永远谁让未来/像从前视而不见/别的美生命的画面/停在你的脸不曾迷的/那么醉不曾寻的/那么累如果这爱/是误会今生别的事/我不想再了解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想你的心/百转千回/莫忘那天/你我之间……

    小桥流水人家,在江南并不稀奇,在江浙一带,却只有乌镇有过戴望舒《雨巷》的悱恻。阴雨天来临,从青青石板上走过,阴雨里听得滴答声响,转过弯来,看一把油纸伞下的背影,隐入雨帘。诗入人间,那该是什么样的误会?

    乌镇的轻灵没有那么简单,“晴耕雨读”的读书人气质依旧是乌镇永远不变的姿态。来到这里的年轻人,除了想念心里的那个人,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情结一直不能放下:那就是“晴耕雨读”的灵魂牧歌。唱在心里,那份执着,就是夜晚的乌镇,它想让人哭。夜晚的乌镇,夜光宁静得像是熟睡的小孩,所有的爱恋似乎都沉睡了。没有了眷恋和羁绊,躯壳离人而去。灵魂赤裸裸地面对着沉睡的一切,开始唱歌。

    这个时候,我捧着一本书,伴着月亮,看书到天明,然后在辰光来临之际,抱着书本睡去,梦香里伴着书香。

    醒来已经是大白天了,我回到了傅先生家,没人问我昨夜的去处,他们以为我在房间里睡觉呢。

    傅先生很热情,看我回来了,就说要带我去看景点,他说他带着去,也许不要门票。我赶紧拿了件衣服跟他出来。我们进了百床馆、民俗馆、染坊、

    木雕馆、钱币馆、茅盾故居、修真观、皮影戏、汇源当铺等景点。

    旁边有他的指导,我还学会了很多知识:第一次学会了怎么分辨透雕、

    浮雕、深雕,我还进了蓝印花布的作坊,那里有一条深深的巷子,进去以后就是《似水年华》的拍摄地点了。但我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个埋酒的地方,这里的酒坊和着泥土,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东西,看不明白、闻不出来又让人不甘心离去。

    茅盾故居隔壁就是立志书院,《似水年华》里的英和文就是在这个书院里一见钟情,那些抽掉的古籍,已经没有了,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本放在进门处的书架上。茅盾家里的厨房很漂亮,锅台很多、很高、设计还很合理。据说当地人的厨房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最着迷的还是皮影戏馆。皮影戏中的平面偶人以及场面道具景物,通常是民间艺人用手工刀雕彩绘而成的皮制品,故称之为皮影。在这里演出的剧目有:《劈山救母》《孙悟空大战牛魔王》《徐达打虎》《闹龙宫》《水口站》《鸡头山》《西厢记》《唐伯虎点秋香》《康王渡江》等。只可惜去的时候,没有看到皮影戏,估计是那些老人不在这里了,年轻人很少会的。

    我还吃到了地道的姑嫂饼。这个姑嫂饼作坊颇有来历。

    据说在一百多年前,乌镇方家名叫方天顺的夫妻茶食店,祖上学得一手制作酥糖的好手艺。方家制定了关键技术传媳不传女的家规。日子久了,家里姑娘不免会产生嫉恨。

    有一日嫂嫂配好了料,有事暂时离开了盛放作料的粉缸。在旁作下手的姑娘顺手将一包盐抖进了缸内,并且搅拌了进去,指望着第二天看嫂嫂的尴尬。

    第二天一亮,全家人照常早起开张。顾客买去一尝后,大赞“椒盐的味道好极了”,消息传到方某的耳朵里,一时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细细查找原因,也一无所知。

    当晚方某夫妇自己操作,精心制作了第二天的酥糖。不料这一日竟有不少人来买椒盐酥糖,倒将方某弄得啼笑皆非。可是做了一辈子的酥糖,却无法做出昨日的椒盐酥糖。

    那姑娘见弄拙成巧,本来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晚饭一过,扑通一声跪倒在父母面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请求父母兄嫂原谅。方某听了不但不加责怪,反而大喜,连忙扶起女儿,一家人计议开了。他们不但改进了配方,而且用模子定形,给新产品取了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姑嫂饼。次日应市,举镇轰动。

    姑嫂饼果真香浓美味,乌镇的月饼也自己做,我没有提前尝。因为乌镇那天刚好是中秋节,我应了房东和他妻子的邀请,和他们一起过中秋,吃月饼。

    乌镇的月饼很是奇怪,馅是肉做的,月饼是熟的、热的,需要趁热吃。

    我们对着月光,和对门的一对情侣一起喝了很多酒,到了凌晨两点了,房东妻子叫我们回家。

    房东和我们玩得兴起,不肯走。迫于老婆的威严,傅先生不敢回去拿酒,派我们两个女孩子去厨房偷酒。没想一切都顺利,临走的时候,我们两个碰了一下,叮当一声响。老板娘没睡,叫起来:“谁?”

    吓得我们只好拿了几瓶子酒就走了。

    玩了许久才起身,这时,我突然发现我的双脚发软,站不起来了,而脑子却异常清醒。我至今能记忆起来,那天是房东和他妻子把我扛回房间的,对门的那对小情侣还给我洗脸倒水喝呢。

    我来乌镇,记忆还是美好的。这里我过了个任性的中秋节。

    璐璐先生来乌镇一趟算是白来了,什么景色都没有好好欣赏,因为这里曾经发生了一段让璐璐先生尴尬并且有点伤心的事情。

    那是在2001年劳动节,璐璐先生与网友小英相约在乌镇见面。

    此前,他们已经在网上联系一年多,频频的电话和书信往来,两人由最初的普通网友演变成朦胧的“爱情”。在璐璐先生的记忆中,他们的书信联系,达到了几乎每周一封以上的疯狂地步。

    双方经过商议,表示一定要见个面,好对一年来的感情作个“总结”。

    那天,璐璐先生借了同学一部手机,来到约定的乌镇。

    当他们俩抱着电话越走越近时,小英的第一眼让璐璐先生非常失望。所谓的“见光死”,就是这样吧。小英的模样,与在电话内描述的大致相同,除了鼻子比较大,其他的就没法形容了。虽然仅比我大一岁,脸型看上去却似乎老了很多。

    更糟糕的是,小英比现在的我还胖。

    小英对璐璐先生也很失望。见璐璐先生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不可能了。”

    “为什么?”

    “你太矮了。”

    据说,小英看上去比璐璐先生高四、五公分。

    璐璐先生相信她在网上是拿了N年前的照片给他的,而小英也发现璐璐先生给她的是半身照。

    尽管大家心里都挺郁闷,但小英还是像大姐姐一样,带上璐璐先生来到她工作的乌镇。“既然来了,就开开心心玩一趟再回去。”她对璐璐先生说。

    放下包裹后,他们去了乌镇的小河。正值黄金周,人流如潮,几乎没有站脚歇息的地方,随着人流在小河边看人头,两人不像当初在电话或网上那么滔滔不绝了,此时已经没有言语交流。

    伤心的不仅仅是璐璐先生,还有小英。她希冀的白马王子让她大跌眼镜。

    在河边的一处休憩点,她说她不能接受比她更矮的男朋友,更不能接受与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

    璐璐先生硬着头皮住了两天。临走之前,小英姑娘送给璐璐先生一个复读机。回去之后,小英姑娘那个曾经常跳动的QQ头像再也没有闪烁了,同样,她的邮箱、BB机也不再使用了,好像这个世界突然消失了这样一个人。

    拿回去的复读机璐璐先生一次没用,同房间的同学每每拿着璐璐先生的复读机去用的时候,总会凑过来:“你的小英没了!你的小英没了……”

    璐璐先生像拍苍蝇一样把他们拍走。

    从此之后,璐璐先生再不信任网络,再不喜欢在网上交女朋友了。

    羞羞脸(江西话,害羞的意思。)

    往事如烟,我们彼此都有了自己的故事,在将来还有我们共同的故事。

    长长的日子,我们彼此要交织在一起,哪天或许就彼此厌倦了也不一定。所以,在相遇之前的记忆,就显得如此必要和有意思。

    身边有些女朋友还在耿耿于怀伴侣曾经的故事,大概是陷入“唯一”的陷阱里了。都想成为“唯一”和“最”,结果苦不堪言,还弄得特没意思。

    就这样,或者也不太有趣了。

    有时候我想起璐璐先生来。璐璐在心里刚开始对我有些图谋的时候,就像是倒豆子一样把他的全部隐私都倒了出来了:第一次跟谁接吻,追了几个女朋友,网恋了几次……

    这个好玩的家伙,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真诚。

    可这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真诚,换了是我那几个女朋友,那可就鸡飞蛋打了!

    也就我,把他的故事当故事听了,顾自乐完了,还时不时地拿来逗逗他,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把头钻进枕头下……

    州官能放火,不见得百姓能点灯。

    某天,璐璐在帮我整理相册,发现一张我与前男友的合影。璐璐先生拿出来问我:“这是谁?”

    我:“你的前任。”

    璐璐先生看了看,评论了一句:“还挺帅的嘛!”

    我心里暗自笑,不动声色地回答:“那是!”

    我等着他,他肯定别有图谋。我太了解他了。

    果真,没憋满一分钟,璐璐说话了:“把它撕掉去,好不好?”

    我笑了起来:“行!”

    照片瞬间进了垃圾桶。

    雨中黄山行

    按照路线安排,从杭州出来就该去安徽了。

    黄山是一定得去的。

    可说实话,刚从泰山下来,再上黄山,就有些让人吃不消了。璐璐是绝不想上山的,但他非去不可,因为我不想下次再来这里了。

    从杭州来黄山的班车极多,我们卸下行李,天上就开始下雨了。黄山是上不得了,我们去了市区的一个街市——屯溪老街。

    屯溪老街是我们在安徽省玩得最惬意的地方。

    不一般的是,屯溪老街老得有韵味。两到三层的古老商埠在这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朱门峨峨,镂刻精致,文房四宝、茶道医道,处处充满了文化气息。

    走进一家医馆,一面墙竖满了药柜子,清一色的朱红,字体却是黑色的,庄重得让人窒息。里面的老医生,已经七八十岁了,喜好穿着一身中山装,不知不觉地竟然和屯溪老街浑然一体。

    不多的几家餐馆,打扮得像是古代苏杭的临水酒肆,红灯笼高高挂着,飘扬在屋檐下,风角里还能听到几句歌声。

    我和璐璐倘徉在这个充满文气的环境里,流连在紫砂茶壶、文房四宝店里,挑选着这些实用而又雅致的玩意儿。很能理解古代那些公子哥儿为何会沉迷于如此迷人的小玩意儿中了。

    主道的整齐丝毫不影响街尾的破败。几个摇摇欲坠的糖铺,紧紧挨着高门峨峨的商户,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小时候的景象。

    都说雨中登泰山是一种情趣,可这种情趣如果带到黄山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此次去黄山,正是雨季。黄山脚下晴空万里,一上半山,就开始倾盆大雨,接着雾雨缠连,眼前的美景全部消失,眼睛上就像是蒙了一层白色的纱布一样,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时候,听见其他旅游团的导游对着人群说:“从山上望过去,是老鼠偷油——在山壁上有几块石头看起来就像是在偷东西吃的老鼠;那边是猪八戒写情书,很像猪八戒坐在石凳子上写东西……”话还没有说完,人们就笑开来。

    在这种看不见景物的天气讲解景色,的确很考验人的想象力。

    虽然如此,璐璐还是在我身上得到了一点乐趣。他在后面,无意中看到我脱下雨衣,露出从北京买来的10元T恤,乐得抚掌大笑:“你的衣服从长方形变成了正方形了!”

    我们在半山上呆了很久,等着天清亮起来。果真不负所望,几个小时后,它真的就晴了。璐璐先生说:“我把脾气传染给黄山了。”

    天都峰是黄山三大主峰中最为险峻之处,海拔1830米,天都峰顶有“登峰造极”石刻,这真是不假。松树从石壁中穿出,横跨悬崖,山体笔直冷峻,不时地有绿色的植物环绕着,险峻中透出几许葱茏。再看对面,人像是一群蚂蚁一样,蜿蜒着在莲花山上蠕动,生如蝼蚁之感,渐渐爬上心头。

    我们从天都峰上来,一路山体陡峭,看不到前方的路。不得已,只得低头四肢并用,爬着爬着,突然发现手抓在一个白色东西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双白色的布鞋,蓦然惊起,抬头一看:居然把手摁在从上面下来的大叔脚上了!赶紧直身闪避,再卧倒向上爬。间或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直立的山崖上,居然还挂着一根长长的攀援绳子,不禁咋舌。想那攀援的人,怎会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山崖上向上走,这该有什么样的勇气?

    爬过一段,一出阳光灿烂处,马上就置身于鲫鱼背上——山顶上那条必经的路,只有半尺长,四周空荡荡的,脚下是悬崖峭壁,踢下一个石头,连个咕咚声都听不到。上来这里,再叫苦已经迟了。硬着头皮,半蹲半挪地走过去,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半天回头看看走来的路,发现刚才害怕得竟然忘记了欣赏景色了。

    从这里再上黄山最高峰:莲花峰。欣赏着迎客松、老鼠偷油、猪八戒写情书,这些有趣的山中美景,也不觉得累,很快就到了莲花峰。

    从峰顶走过几个小道,就能看见飞来石:这里曾经是《红楼梦》的取景处,那个从仙人手里落下的补天灵石,就在眼前。一转眼间,宝玉从石壁上走出,那个曾经让许多人魂牵梦绕的凄美故事,在这个黄昏中展开——多少人沉溺在这个遐想里,久久不走。

    璐璐看见这个石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喊大叫:“我见过这个石头,我见过这个石头!”

    这就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从黄山下来,感觉两条腿不知道是谁的,酸痛难忍。我们晃悠着找平地走。

    老板娘推荐我们去西递宏村走走,那里不用费力气。

    我们听从了她的话,坐了几段农用车才到了宏村。

    来到安徽小村庄的田间小路上,会有些恍然,模糊中似乎有徽娘一袭锦衣,款款走来。《徽娘》的热播,让安徽的女人从安徽的地图中渐走渐近,原来作为安徽标记的黄山,在徽娘的身影后,成为一幅巨大的背景照片。

    在进入宏村的村口,有一条小溪,溪水每一段都有个类似闸口的东西,在中间的那段闸口那里,有个人戴着斗笠低着头在整理渔具,看上去像是一个驼背的老人。璐璐迎上去:“老伯,你在干什么?”

    老伯回头,顶起斗笠,一张年轻的脸红扑扑地笑着。

    璐璐大吃一惊,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老人……”没说完,又觉得后面的解释更加伤人。笨拙的璐璐又加了一句:“你驼着背,我以为……”

    璐璐越描越黑。

    在纯朴的人面前,说句谎话都不容易。

    璐璐干脆不说了。

    年轻人笑笑,并不介意,直起身子,手里还抓着一条小鱼,小鱼已经不扑腾了,乖乖地横在他的手指间,估计是被电晕了。

    年轻人把指头一松,小鱼掉进了旁边的水桶里了。璐璐把头伸进水桶,好家伙!满满的半桶多!

    年轻人说:“这个还不多,今天来晚了,天气热,我受不住。”

    水坝上的青苔像是雪花似的,在水里摇摆。这能有鱼吗?严重污染。

    年轻人:“水至清则无鱼嘛!再说,我们这里即使是污染,也是天然的污染,自己就能平衡的。”

    璐璐相信这是一个“有文化”的青年人:“你上学吗?上大学了?”

    年轻人:“我只上过初中。”

    璐璐:“不可能。”

    年轻人笑笑,从绿水里拔出腿来:“我差不多要回家做饭了,今天吃鱼。”

    璐璐看着满半桶新鲜的鱼儿,狠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年轻人赤着脚,提着桶,拿着渔具,轻巧而去。

    璐璐回头对我说:“我上去跟他说,我们跟他吃饭,怎么样?”

    璐璐有张非一般厚的脸皮,我死拽着他,不让他去。我们正在拉扯的时候,年轻人已经走远了,璐璐看着快到嘴的鱼痛心疾首。

    在村口,我们遇到了一位独行的游客。他跟着我们走,一路上谈论着中国旅游门票价格过高的问题。

    这位老兄是个书呆子,光说不会做。到了门票口,硬往那里走,怎么劝都劝不来——他岂是想买票,是太胆小了。

    我们不管,进村子我们太有经验了,在门票口有条小溪,我们离开那里,趟过小溪就到了村民的菜园里,从菜园里穿过,就进了村子。

    我们还在村子里遇到了那位老兄,他比我们惊奇。

    宏村已有八百年的历史,房屋是依据仿生学建造的,造型独特,被称为“牛型村落”——“山为牛头树为角,桥为四蹄屋为身。”背倚黄山余脉,绿树、

    村郭辉映,像是山水长卷,人入画卷,看画又成画,谁都不免成为景物的一隅。

    有许多喜好绘画的学生来到宏村,蹲坐在村口的大池塘边,许多人不知如何入手。

    房屋白色的墙上都长满了黑色的老人斑,曾经富丽一时的屋檐,渐渐显出了年老的庄严,选择了暗色调,静静地看着世界的花开花落,人来人往。

    房子的眼神倒映在村中水塘里,从上到下,一片泼墨的色彩。

    来这里画油画的学生,久久不知如何落笔,反而是水墨写生的孩子,在这里淋漓尽致地泼洒着他们对景色的理解,对宏村的理解——宏村的老,其实很简单,黑白浓淡,已经是全部的色彩了。

    我们进入了一个宏村人家,进了门,我们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民宅,它除了主人住宅,还将多余的房间租给游客居住。房屋宽大,前后各有两层,前院有大厅堂,堂上是阁楼。侧面是个休闲的假山池水,旁边有桌椅……整个布局就是一个能够触发诗意的地方。

    它的主人是个年轻的老板,房子不是祖传的。95年,他用了一万元从房子主人手里将它买下来,其实只是看中了它的环境,准备老了来这里安度晚年。但没过几年,江总书记巡游宏村,这里突然成为旅游景区,房子一下子身价百倍。这套一万元的房子,转眼间身价300万!

    300万我还舍不得卖!老板精明得很,这栋宅子由于旅游和餐饮的发达,每年能给老板带来几十万的收入。老板乐得天天在家看房子,侃大山。

    在旅行惯客眼里,宏村不是单独的一个村,游走的时候喜好说“西递宏村”,西递也是一个很有名的古老村庄,离宏村很近,凑在一起说,反而生出几许韵味来。

    西递位于安徽省南部,原名西川,又称西溪,乃取村中三条溪水自东向西流之意;又因位于徽州府之西,曾设“铺递所”,故改名西递。已有余年历史,村落平面呈船形,被称为中国明清民居博物馆。至今沿存古朴典雅的明清民居124幢。

    西递宏村盛名远播,还是来自于影视《卧虎藏龙》,随着影片的推广,西递宏村渐渐为人所知,许多游客慕名而来。

    具备如此条件的,除了西递宏村之外,还有南屏村。这是张艺谋执导《菊豆》的拍摄地,也是陈凯歌《风月》、《卧虎藏龙》中的祠堂所在地,南屏也因此得名“影视村”。

    能在这里与心爱的电影照面,时不时地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好像是偶遇好友一样惊奇。

    璐璐先生这一路看得合不拢嘴,这让身体疲倦的我们,多少得到了点值得兴奋的东西,虽然电影不如书本来得深刻,但是能如此遇见,也不枉说“看万张碟,走万里路”!

    其实,无事无物不可入镜的,只要留心,哪怕是一个屋檐、一簇竹林、

    一条泥腿……德国着名哲学家海德格尔还从一双被遗弃的靴子,得到了诗性哲学。

    我们普普通通地生活着,如能静下来,坐在田埂上,看着夕阳从麦芒稻尖上落下,何尝不会得到馈赠?

    看着景物发呆,发现在过去物质充裕的时候,生活虽然精致,却过得粗糙无比。对鸟飞无视,虫鸣不觉,满目琳琅,觥酬交错……

    我还是希望将来能够获得那一亩三分地,颐养天年。

    行路至此,隐隐感觉到,旅行生活即将结束,莫名地有些恐慌,也许就是害怕回到过去那种在忙碌中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一天天地,不问为什么而忙碌着,很是吓人。

    乡土婺源

    黄山距离甚近的一个去处,是婺源,它在江西的边缘。江西是璐璐的故乡,这里有美丽的婺源。

    婺源,被称作“中国最美的农村”。

    这是个蔓延视觉的地方。

    我们清早起来找车子,就遇到了查安林大叔。

    他长得胖胖的,跟普通的摩托车司机没什么两样。说话的时候有些结巴,这让他更显得憨厚。

    我们照例跟他谈价格,他说:“80元一天。”

    这一天没有说多少个小时,我们没有这么计较,他也没有说。但我们没有想到他的一天,居然是12个小时!

    平日的婺源,岁月似乎不懂涂鸦生活,到处都留下雨水的斑痕,在纯白的马头墙上,留下一串串年轮的纪事。可不像查叔叔说的三月婺源,金黄包围着许多百年老屋,就像是油画里层的水墨画,黄色、黑色,谁是主流,争执不下,把整个春天都吵得热热闹闹的。

    我们去的时候,正是婺源最安静的时候。脚下的青苔,乘着没有人注意偷偷地匍匐着延伸到古巷深处,摆脱小村,悄悄地踏入大山,不动声色。古老的樟树在村郭外摆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倒影在清清的小河里,寻找着鱼儿的踪迹,百年的执着,在樟树粗壮的身躯和遒劲的姿态里,挥洒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婺源。

    这里有“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所描述的清华古镇,彩虹桥横卧于清华镇上街,木板桥面,青瓦结顶。

    还有历代大官云集的沱川理坑,有木雕绝冠天下的汪口……木雕在婺源不是稀奇的事情,不论进入哪个村民的房子,都能够看到窗棂、屋檐雕梁画栋,透雕、深雕、浮雕,各种各样的雕刻艺术都在这里可以找到,那大门口个字体不一的“寿”字,那东厢房跃跃欲出的花鸟虫鱼,那大厅里美轮美奂的古人生活模拟图……谁能不佩服中国匠人高超的手艺?

    只是可惜了。可惜,那些最为富丽的表现古代富人生活场景的雕刻,已经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被铲去了表情——所有人物的脸蛋都被锉刀挫平了,精致的五官表情,变成了一片空白的平面,人们只能依据他们的姿势和工匠精心的构图,来判断这些人物谁是寿星,谁是丫头,谁是掌权的……有时候为了表现“又红又专”的决心,那些曾经狂热的人们还在这些被挫平的脸上,涂上一层红色的油漆——一幅幅精美的图案就这么毁了。

    所幸,整体的婺源没有被破坏,因为这点瑕疵,反而能让这个美丽宁静的婺源增添了几分曾经历史的沧桑和不安。

    婺源的狗很多,这些狗还带有上个世纪的集体主义精神:村尾的狗可能守在村头的小巷子里,扑腾跳跃着,似乎转眼就能咬人。这些东西,吓得我和璐璐先生又跳又叫,很是狼狈。

    也许狗也有自己的不安,它们不喜欢有人闯入这个世外桃源。带我们出入村庄的查安林叔叔,挡在我们面前,对着那些龇牙咧嘴的大狗们,大吼大叫,用声势把狗吓走——只有生活在村庄里的人,才有人狗之间对峙天然的自信。

    我们可是一路抖着走的。

    我们来到虹村玩了一会儿,就想要去理坑了。但当地人告诉我们,从虹村去理坑没有车子,只有翻过一座没有路的大山,才能到达那里。

    我们让大叔自己回去,准备两个人翻过大山去虹村。可查安林大叔听我们这么说,很是担心:“别去了,我带你们去别的地方算了。”

    我们不答应,非去不可。

    他急了:“那边就是可以找到人来带你们翻山,可你知道来带你们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他会不会对你们不好?这不能去,要去明天从县城再去。”

    旁边饮食店的老板娘也劝我们明天从另一条路过去,刚好这个时候也来了一对从理坑过来的人,他们看我们只有两个人,也建议我明天再过去。而且为了安全,他们都不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那个带路的村民。

    我还是不愿意离开,站在村口看着一头水牛在小溪里吃草。它来来回回地玩耍,没有想到居然被绳子缠住了后腿,它摇头晃脑地挣扎着,结果却把另一只牛角给捆住了,它的牛脾气一上来,就四处乱蹬,吓得旁边找食的鸭子,半飞半扑地冲向岸边。

    我叹了口气,心想,我跟这牛真没区别。好好的一个人,居然让大山给困住了!正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旁边一声大笑,吓了我一跳。

    离我两尺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脸色白白的,头发长长的人,从声音和外表是在看不出来是男还是女。他冲着我来,在我跟前伸出手来:“吃吃吃!”

    我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查安林叔叔跑上来,作出恐怖的样子,挥挥手,大叫一声,把他给吼跑了。

    查安林叔叔把我带回店里对我说:“他是疯子,昨天他在村口掐他70岁老母亲的脖子,还差点把老人家给掐死了。”

    “为什么?”

    查叔叔说:“他以前有个老婆被老母亲给赶走了,他接着就疯了,动不动就打老人家,已经20年了,老人家养着他,还挨他的打。等老人家走了,他就麻烦了。”

    我回头看看那个疯子,感觉不那么怕了。他还躲在榕树后偷偷地探出头来看我们。

    等了等,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只好坐着查安林大叔的车子往回走,查安林大叔看出了我的失望,沿途又带我们去了几个比较完整的古镇,还时不时地安慰我:“看到了吧?这个比理坑好!”

    查安林大叔是好人。

    回到镇子,查安林大叔帮我们重新找了旅馆,替我们讲价。我们一定要请他吃饭,进了餐馆,他一个劲儿拣便宜的菜点。

    我心里暗自感叹:“天下还有这么淳朴的人!”

    第二天,我们没去虹村,去了江湾。

    旅行让我们对计划的变化习以为常。去哪里,在哪里落脚,待多久,我们都是随着心情定的。

    这对惯常处事具有计划性的我来说,算是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旅行的随性,让我在后来计划有变动的时候,能够在心理上应付自如,立刻作出新的决定。

    去江湾这个决定,让我有了更多的期待。

    我想,人或许并不怕改变,可能从潜在的心理上更加期待改变带来的激情。

    江湾有个特点就是:“官尊商卑。”

    在明清时期重农轻商的大背景下,商人再有钱其身份也不能和封建士大夫相比,虽然以前官商勾结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但官和商还是要有明显的划分的。回老家做房子的官和商是分开来住的,官房和商房的连接处有三级台阶相连,据说商人要去拜访做官的人必须必恭必敬的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而做官的回家则要一大步踏上台阶。

    那次,江总书记来婺源考察,在某村一户人家家里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还照了一张照片,然后离去。

    他走之后,这户人家被列为景点,虽然不收门票,却在厅子正中供奉着那张江总书记坐过的椅子,椅子后面是个张照片:江总书记在那里的留影。

    椅子旁边明码标价:照相10元!

    我没看见,抢先坐了下去,沾沾龙气。结果,这么一坐,就花了我10元。

    说这是名村,没有人反对。这里来过名人,也不会有人反对。这里留下了名人的名气,更不会有争议。

    但如何享用这种名气,我可有意见了:我得为我付出的10元钱,讨回公道。

    列车上的早餐

    到了这里,璐璐先生非带我去见他在长沙的姐姐。到了那里,二姐姐一看我们就心疼了:这不是两个难民吗?

    这心疼是给璐璐的。

    不知她看见弟弟的女朋友穿着西装短裤,踏着拖鞋进来有什么感觉。我倒是安之若素地跟她的女儿熊欢玩瑜珈。

    要说姐姐这个女儿还蛮好玩的。

    乘着没人就问我:“你怎么会看上舅舅呢?”

    这句话对“舅舅”可有点儿不公平,但是听起来还蛮得我心的——可能她不太看好这个舅舅。

    我想想还真是没有想出个好理由来,我只好回答:“他很好玩!”

    这种回答也不靠谱,不过是实话。

    我估计小姑娘还是不会明白的。

    一年后,我们给小姑娘打电话,她已经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了。

    她老妈,璐璐的二姐姐给她下了个命令:非名牌大学男生不交,不然就脱离母女关系。

    这对我来说,有些匪夷所思。

    女孩子急了,四处找救兵。当然了,最能够支持她的,也就我了。无奈山高水长,远水不救近火。这是后话了。

    来姐姐家,其实是拐了个大弯了。璐璐是想乘机让他家里人见见我,我也就懒洋洋地去让她们观赏了。

    她们看见这么个不修边幅的未来弟媳,都不太发表意见。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不认为别人的看法对我有什么影响,可就是亏了姐姐们了。

    一路净给我买衣服,我心里暗自好笑:出门穿得这么正式,我怎么爬山啊?再说了,这惹贼。

    但当下不好拒绝姐姐们的好意,我就一件件领受了。

    从二姐姐家去张家界,我们还费了不少周折。从岳阳到长沙,再从长沙转火车到张家界。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件让我们啼笑皆非的事情。

    事情就发生在从岳阳到长沙这个时间段的火车上。我们一上车,就发现没有位置了。我和璐璐惯常地想到餐车厢。没想到许多人都动过这个念头,我们到了餐车厢,已经很多人坐在这里了。

    看我们到来,餐车厢的人们都怪异地笑了起来。我们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先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屁股刚碰到座位,一位身穿白色脏衣服的列车服务员拿着张菜单过来了,身边传来几声窃笑。

    我们坐餐车厢从来没有在餐车上吃过东西,这回我们照例说:“等会吧,我们自己叫。”

    我估计这句话在座的各位进来的时候都说过,因为他们听到这句话都笑了起来。

    白色脏衣服说:“坐在这里是要吃东西的,不然请回到你的车厢去。”

    这下我完全明白了。没办法,背上的东西太重了,只能吃了算了。

    璐璐打开菜单一看:乖乖!一碗粥和一个鸡蛋15元!

    璐璐说:“我们点一份。”

    白色脏衣服说:“那就一位回到车厢去。”

    这回可把璐璐难住了。

    没办法,再是霸王餐也得吃啊!

    白色脏衣服拿着我们的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走后,对面桌子上来了一位拿着塑料袋子的中年男人,就着座位坐下,还四处东张西望。不一会儿,白色脏衣服又来了,他赶紧站起来往厕所进去。

    白色脏衣服走后,他又回来了。如此来来回回,被我们几个无聊的人发现了,看着他们就这么不停地捉迷藏,都乐得看他耍白色脏衣服。可玩不了几次,白色脏衣服换了个方向,结果那位老兄被逮了个正着,没办法,15元一个鸡蛋一碗粥。

    很快,早餐上来了,一个位置上有人在睡觉,白色脏衣服硬是把他喊醒来,估计是为了看看是不是浑水摸鱼者。睡眼朦胧的人很是生气:“我给钱了还不让睡嘛?”

    白色脏衣服理亏,还是顶嘴了:“我们这里是餐车,不是卧铺。”

    睡眼朦胧说:“X!这早餐我非吃到今天晚上不可!”

    重返张家界

    好不容易到了张家界,璐璐异常兴奋,原因有三个:他的生日、8年后的故地重游、再见宝峰湖的老板。

    熟悉璐璐的人都知道,什么叫“璐璐式的滔滔不绝”。

    璐璐脚一沾地,立马兴奋地告诉我,当年的他是如何身无分文地走进张家界的景点里的。

    那年夏天,璐璐先生高中毕业,与高中好友谢荣祥一路逃票。火车上被查票员发现就装穷,替列车员打扫卫生当票费。旅途基本上是一元钱的方便面渡过的,住宿也是找最便宜的旅馆。

    刚下张家界火车站,就被当地的拉客伙计骗了一把,伙计告诉他们,张家界市区距离武陵源风景区很远,第二天早上才有汽车进入景区,建议他们住下,接着把他们带到一个三无旅馆住宿。

    当他们洗完澡上街吃饭时,询问餐馆老板得知,每隔10分钟就有一趟汽车前往武陵源后,璐璐先生年少气盛,找到旅馆老板论理,质问为何欺骗他们,要求立即退钱。双方意见不合,还发生了肢体冲突。他们被那个胖胖的老板打了几拳。

    报警,是他们受损害后的第一反应。两名警察过来了,劝和后要求老板把住宿和押金退了,但是扣了20元钱洗澡费。

    这是璐璐先生这辈子在环境最差的地方洗的最贵的一次澡。

    景区的玩耍还是非常兴奋,除了在黄龙洞景区花了60元门票,其它的景区他们都想办法逃进去了。

    到了张家界这天,刚好是璐璐先生的生日,宝峰湖的老板送给他一个大西瓜,祝贺他生日快乐。

    7年后,璐璐带着我依旧一毛不拔地进了张家界。但看得出来,这远远没有7年前那次逃票来得兴奋。

    一路走来,我们有些疲劳了,这次不准备爬山,乘电车往上走。

    璐璐有恐高的毛病,刚好张家界的电车只能坐6个人,里面已经有两对情侣挨着坐了,我们后来进去,结果就给分两边对着坐了。

    电车刚启动,璐璐就害怕了。我没法稳住他。

    这时候,我听见璐璐厚着脸皮对旁边的一个胖子说:“哥们,能不能借你的胳膊用一下,我恐高。”

    胖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死死地掐住了人家的胳膊。

    胖子别扭地梗着脖子笑起来,同车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山顶上望去,号称“奇峰三千、秀水八百”的张家界市境内山峦重叠,山体拔地而起,奇峰俊石,或玲珑可爱,或狰狞可怖,或劲瘦如笔,不一而足。

    走到山下的沟里,我们坐上小火车走,随着小车缓缓走入深沟,看见许多山体的形态,仰望一座座紧紧相连的山,像老人采药,像一家三口,像海螺,像姑娘……当地人为此赋予了它们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

    到了沟底,我们从小车上下来。

    璐璐惊呼:“没有水了!没有水了!”

    璐璐认出了这是7年前他来过的地方,但是那个时候还有奔腾的流水,而今只剩下一片被水冲刷得白皑皑的石头!璐璐惊讶不已,环境变化如此快,他一直在担心山上那些细细的峰石,是不是也快崩塌了。

    这种担心也是正常的,张家界景区的地貌为页石、砂岩。

    许多年前,重力作用使得刚性的石英砂岩垂直节理发育,在水流强烈的侵蚀作用下,岩层不断解体、崩塌,流水搬运,残留在原地的便形成雄、奇、险、秀、幽、旷等千奇百怪的峰林,这是武陵源风景区的主体。

    但如果这里稍微有些震动,这个景点将会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山各有宿命,成就的形状也各不相同,璐璐担心也没有用。

    璐璐一直在推荐我去黄龙洞。

    我在南方长大,璐璐先生不知道这些溶洞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新奇的事物了,但是为了不辜负他一番好意,我还是欣然而去。

    黄龙洞还真是不赖,它是由诸多的悬崖峭壁共同托起而形成的一块南高北低的台地,集溶洞、溶洞河、暗河、落水洞、漏斗为一体。黄龙洞是张家界最大的凌空观景台,它把神奇的世界藏入地心。

    溶洞的主要成分为石灰岩层,而石灰岩中主要成份为钙,钙容易溶解于水,当这种水在地下深处有一定压力时,溶解更甚。石灰岩中的钙被水溶解带走,经过几十万、几百万年,甚至上千万年的沉积钙化,石灰岩地表就会形成溶沟、溶槽,地下就会形成空洞,形成落水洞、溶洞、暗洞等。当这种含钙的水,在流动中失去压力,或成份发生变化,钙有一部分会以石灰化的堆积物形态沉淀下来,变成地下空洞。由于免受自然外力的破坏与逐渐堆积,便形成了石钟乳、石笋、石柱等自然景观。

    据说在几十年前,由于一个探险者来到里面发现了这里,并决定开发这里的旅游资源才形成了今日的规模,洞中还有几处黑暗的地方,船体不能到达,要经过专家勘探之后才能决定是否开发出来。

    进了黄龙洞,里面是黑暗的,只能用灯光打亮景物,从灯影里,看到石柱表面光滑得闪光,会让人觉得到了侏罗纪公园,仿佛一转身就能让这些张大嘴的东西吞进去。石钟乳、石笋、石柱更是千姿百态,变化万千,可以说,想什么,像什么,尽量不往坏东西的方向想,就不容易害怕。

    走了一段,看了一段,就要上船了,船行十几分钟,越走越深,越走越冷。

    进入另一个巨大的洞窟。里面有天书宝匣、定海神针、南天一柱、金海探龟等景致,人很难想象这些东西是怎么形成的,但看着高空继续下滴的水珠就知道,这不是它将来的样子,它还能变成什么?这吸引着游客十年、二十年后的再度重游。

    从黄龙洞出来,璐璐还惦记着一个人:黄龙洞里的船夫。

    璐璐至今还记得,7年前好心为他撑竿驾船的老人,再来的时候,他还在这里。船翻新了,他却老了许多,驮着背,在黑暗里来回地接送出入黄龙洞的人。

    璐璐问候他。

    他说:“我老了很多,常年在这阴湿的洞里干活,让我风湿病很严重,有时候感觉撑竿用不上力气。”

    璐璐问:“工资涨了吗?”

    老船工:“没有涨多少,力气活,不值钱。”

    为这个,在去凤凰的旅途中,璐璐一直闷闷不乐。

    宝贝女作家

    到了凤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从汽车上下来,一头撞入凤凰古城里,夏日的太阳堕入云雾里,知了用吓人的尖声覆盖天空。

    联系好了的旅店老板娘出来接我们几次都没有接到,反而是我们自己找到了。

    到了那里才知道,她家是个记者之家,很多来旅行休息的记者就住在那里。当然了,还有学生、不明身份的情侣……

    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位漂亮的女作家,她认为,纷繁的生活会磨灭写作灵感,她应该在美丽的季节,美丽的地方,去美丽地写作。所以就停在这里了。

    她很安静。

    一大早提着电脑在二楼的走廊上,对着朝阳写作。我对凤凰的兴趣,与对她的兴趣相当。她挺逗的。

    她从来不出去工作,她认为女人分三等,三等女人掏钱给男人花,二等女人要男人给钱花;一等女人不用开口男人自动给钱花。

    她一直追逐着一等女人的生活。说来还真不赖,有个已婚男人一直在自动给她钱花。她手上那台崭新的电脑,就是那个男人给她的。

    我们在的时候,那个先生没有出现,她一直是孤身一人。

    某天,她跟我说,她要结婚了,对象是个老板。她立马从旅店搬走,跟老板共筑爱巢。

    一个星期后,她回来了:“那个男人不太爱我。”

    我问:“怎么见得?”

    她:“我让他去交房租水电,他就推说他生意忙。忙也行,那他可以把钱给我,让我去交啊!”

    她坚信,男人应该主动给上等女人花钱。

    又搬回来了。

    第二个星期,她告诉我:“我找了个男朋友,是某某处的处长。”

    我不置可否。

    她很宝贝自己,一直过着“自我公主”的生活,从不担心王子很快会厌烦需要过于细心照料的宝贝。

    老板娘说,她已经说了很多次要结婚了,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嫁出去呢!

    相恋的人总爱论证是不是爱,是不是真爱,是不是唯一的爱,是不是永远地爱……问这个问题的人,情商可能还不太健全。

    热恋中的人,据说智商是负180的。

    关于爱,我还是比较赞同克里希那穆提的《爱与寂寞》中的说法。

    爱是一个人的事情,爱的负担才是两个人的事情。

    追寻被爱,其实就是在索取精力、关注,是占有欲的幌子。

    很久以前,在开始知道可以经历爱的年纪,有朋友说起过这么一句话:“爱是需要表现的。”

    我觉得“表现”不能代表什么,彼此没有负担地相处,才是最重要的。

    生生死死、歇斯底里的相恋,在荧幕上看起来激动人心,但是事实上,生命是不能承受太多的重量的。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就是爱的负担。

    旅行的行囊,给我和璐璐的启示,就是能放下多少,就放下多少。轻快地行走,才能走得好,才能腾出手来牵着心爱的伙伴。

    谁给电费,谁花谁的钱,都不是爱的人该计较的事情。这话,我可不会说给宝贝女作家听,生活了三分之一世纪的她,已经深入骨髓地认为,被爱就是等着男人跪着献上血汗钱。

    读书人的边城

    除了关注那位宝贝作家外,我剩下的时间,全部花在晃悠凤凰古镇上。

    很多人慕名而来凤凰,而凤凰如何得名却很少人知道。我也是在一堂北大王富仁教授的现代文学课堂上,听到了这个鲜为人知的消息。

    文革后,高考恢复,但文科类能够看的书并不多,许多书都还没有解禁,学生们饥渴地希望能够看到鲁迅、毛泽东文选之外的一些作品。

    这个时候,有个大胆的北大读书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给研究生论文评审小组递交了一份吓人的文学论作《从边城走向世界》。这个论文,评审小组从早上8点开始,一直评议到晚上,足足十二个小时,最终由文学院院长拍板:“通过!”

    于是,这篇《从边城走向世界》,就成为文革后第一篇研究沈从文的文章。

    接着,沈从文的文章开始被重视,被研究,终于成为文学上热门的谈论对象。

    由评论开始引发人们卒读沈从文的原着,于是人们从文字里看到了翠儿、

    看到水手、看到了凤凰,这些梦幻般的文字,引着人们,走在吊脚楼下,听着水声,想着沈从文……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个勇敢的读书人,名叫凌宇。

    在小说中,这里的船夫豪情浪漫,这里的士兵憨厚又机灵,这里苗女风情又忠诚……

    这里就是凤凰吗?

    《边城》的作者沈从文,曾描述过生长在这里的水手和吊脚楼里妇人:

    吊脚楼人家窗口,露出一个年青妇人鬓发散乱的头颅,向河下人锐声喊将起来:“牛保,牛保,我同你说的话,你记着吗?”年青水手向吊脚楼一方把手挥动着,“唉,唉,我记得到!……冷!你是怎么的啊?快上床去!”

    “我等你10天,你有良心,你就来——”说着,“嘭”地一声,把格子窗放下了。这时节眼睛一定已红了……

    ——摘自沈从文小说《一个多情水手和一个多情妇人》

    来到吊脚楼下,朝上看着飞起的屋檐下,那长长的红灯笼,这里原来就是那些妇人喊着水手的地方吗?那该是多么风致女人啊!

    而今,笔下生风的沈从文早已逝去,他的故居宁静地呆在凤凰古城中营街,那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古四合院。四合院是曾任清朝贵州提督的祖父沈宏富于1866年购买旧民宅拆除后兴建的,是一座火砖封砌的平房建筑。四合院分前后两进,中有方块红石铺成的天井,两边是厢房,大小共11间。房屋系穿斗式木结构建筑,采用一斗一眼合子墙封砌。马头墙、镂花门窗,小巧别致,古色古香,整座建筑具有浓郁的湘西明清建筑特色。

    但凤凰并不得名于这些风致的依窗而立的女人,却得名于一个清纯的少女和两个淳朴少年:《边城》故事里的翠儿和水手兄弟俩。这个美丽的故事,让这个沱江环绕的城郭,多了几分文化的气质,其中融入了多少翠儿羞赧的微笑和水手的吆喝,每个人的心里各有分量。

    走在凤凰城的石板路上,听着深深巷子里的回响,会想起丁香花来,这里有些幽怨,就像是丁香花般的女人,款款从巷口走来:这是翠儿吗?翠儿终于成长为一个风韵的妇人了吗?那种内心发出的惊异,不得不让人重走一次凤凰,查看个究竟。

    凤凰依旧是那个凤凰,只是人多了些,酒肆多了些,热闹了一些。早起来,避开人群,仍然能够透过白雾,看到石拱桥下有条小船,从雾霭中飘出,是水手来探看翠儿的爷爷吗?

    这又是一个想象力的误导,读书人总是带着些梦,游走在景色里。这有青砖红瓦的古楼、飞檐翘角的马头墙见证,它们在静静地观察着读书人凝视沱江的身影。

    沱江从远山摆渡而来,柔软地不露痕迹地穿山绕城,竹竿点水的声音,透过薄雾,又恍然是翠儿和水手兄弟结伴而来——读书人想到这里,从此再难割舍凤凰与翠儿的联系,不管她是否已经长成一个风韵的妇人。

    漂亮的宝贝作家,如果能懂得凤凰与翠儿,可能不必太在乎这辈子能花男人多少钱,来证明自己是一等女人。

    璐璐不喜欢看见她,每次我坐下来跟她聊天,他就催着要走。

    璐璐这个可爱的孩子,以为我喜欢跟她在一起,闷头走了一段,才吐出一句:“我就是有钱,也不会给这类女人花!”

    这话我挺受用的。

    我正发愁将来我老公如果遇到这种女人,如何才能避免家财外流呢!

    看来有些人,还是具备了天生的免疫力的。

    迷雾中的古老民族

    我们在晃悠凤凰古镇的时候,在街边上看到了些旅行团的雏形。说旅行团的雏形,是说那些由村寨自己组织人来带领旅客回家游玩的团体。我们交了80元,准备第二天游玩老洞苗寨。

    老洞苗寨的房子是用石头砌成的,灰黑色的房基占了整个房子的2/3,上面的1/3是黄色的土墙,长长的屋檐像是蔓藤一样,从天空降下来,就像是一个戴着黑斗笠、黄脸蛋的老人站在面前。几株玉米苗子,站在它的肩膀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几株参天枯树,一丝不挂地站在村口的大路上,映着蓝天,分外苍凉。

    可就这么一个村庄,竟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四十军代表与陈渠珍秘密和谈之处。和谈的地点就在村寨最角落的房间里,而如今这里已经破败不堪了,很难想象当年两组荷枪实弹的人,如何坐在同一张桌子前,细细谈来。

    游走在这深长的石头牵引的小巷子里,总有探询深处秘密的欲望,那股黑色,就像是蛇游向深处,想要明白,却指向未知。

    走到黑暗的尽头,以为能够探险,却从拐角处出来一个孩童,头上留着一撮头发,扶墙而出,全然不理会探险者的心情。待他蹒跚走过,不禁哑然失笑。

    村里的石板路上,一群老人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织着儿孙们的衣物,脸上的褶皱一层层地,就像是房子的灰石板一样整齐有序——房子石板的间隙,就是房屋的皱纹,它的年龄比村里的任何一个老人都要老。

    苗家小伙子长得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比较灵秀。在苗区,睁眼就能够看见很多蓝格土布衫的苗家小伙子,虽然过往岁月里,曾经有过的缠在头顶的帽子,已经渐渐绝迹了,但是苗家服饰上,那胸前独有的长排宽条纽扣,还在为苗家的特色做阐释。

    很多苗寨人家子弟的衣裳都是家里的老母亲做的,颜色颇为清淡,为蓝、

    为白、为灰、为黑……单纯的色调给这个民族的人们带来一种纯净的、与世隔绝的感觉。苗家阿妹,那一袭蓝布衣服,都是自己织的,胸前那块美丽的肚兜上,绣着花鸟虫鱼,扎得苗家阿妹身材越显窈窕和突透。可谁都没有想到,这肚兜其实不是为了美观而设置的,那是苗家阿妹千古流传下来,为了防止色狼而戴上的。

    璐璐就见识过这些衣裳的难穿程度。

    进了苗寨,璐璐和三个男生就曾不幸被叫上去比赛穿苗家妇女的衣裳。

    璐璐平时就马虎惯了,结果穿上陌生的衣服,居然扣子都上下错位了,还没来得及系裤带,就被吹哨喊停了。

    璐璐只好松垮着胸部,提着裤子狼狈地站在台前。台下顿时一片哄笑,许多照相机对准了璐璐,拍下了幽默的一幕。

    璐璐被赶下来,脸色通红。见到我还害羞地用手遮着脸,从指缝里看我,不停地说:“羞羞脸,羞羞脸……”

    这使我发现璐璐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居然会脸红,真是难得。

    未曾出嫁的苗家阿妹,会在苗家的节日里去赶集,那里云集了各个村寨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假如有小伙子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就会走近去,拉拉阿妹的衣角问道:“阿妹,你有没有糖吃,给我一颗。”阿妹如果喜欢他的话,会欣然答应。

    关于苗家,有意思的并不只是这些,他们还有自己的特色风俗,和一些神秘的仪式。比如赶尸。苗家人的赶尸并不是为了显摆自己的特异的功能,也不是为了故弄玄虚。其中另有来头。

    从古至今,苗家人基本上都生活在边远的山区,收入甚微,像汉人一样的葬礼,在苗家人眼里是一种极致的奢侈。许多贫穷的苗家人请不起仪仗队、

    摆不起高额的筵席,可尸体却依旧需要被扛到山上去埋了。于是,他们就事先在山上挖好了洞,然后请来村里的巫师,用桃木写上死者的名字和生辰,绑在死者的身上,然后折下一根桃枝,撒上水。等到深夜12点以后,巫师就对着尸体念念有词。突然间,尸体就会从地上站起来,巫师念着,用桃枝鞭打尸体,尸体就会一步一步地走出家门,按照巫师指挥的方向,慢慢地走向山里。到了挖好的墓穴边上,巫师把桃枝往坑里一扔,尸体就自动跳进了坑里,家里人就会用土将它掩埋好。

    苗家小伙子还煞有其事地告诉我们,去年他们村里出了件很奇怪的事情:

    三年前,有三位苗家小伙出门打工去了,两个没到1年就回来了,一个留在广东,后来的两年,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小伙子和家里人失去联络。两年不见儿子的父母,以为儿子死在异乡了,很是心痛。苗家有个风俗,就是不管在那里,都要魂归故里。于是父母就请来巫师做法,准备将儿子的魂带回家里来。

    做法经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晚上,儿子自己回来了!老两口惊得目瞪口呆。小伙子一进门就倒在地上,醒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好好地在工厂做事,怎么醒来就在家里了。家人请来巫师解答,巫师难过地看着小伙子说:“你有麻烦了,赶尸是对死去的人做的事情,而你是一个活人,就这样被赶回来了,你有麻烦了。”家人请求巫师的帮助,但是巫师说他爱莫能助。

    没过多久,小伙子就疯了。见到游人到来,就会高兴地从山上奔跑下来,很是兴奋,吓倒了不少游客。平日里,他喜欢半夜在苗寨里跑来跑去的,大嚷大叫,给苗寨增加了不少神秘的云雾。

    麻情花

    听完了故事,才发现同车的两位妈妈忙着捂住女儿的耳朵,可能是怕吓着孩子们了。我觉得有意思,跟她们聊聊,才知道她们来自深圳。

    我们一同去参观苗寨。路口远远地看见有一群孩子站在路边,看着我们。

    走近一看,才发现清一色小姑娘,手里都拿着用树叶子编制的各种东西:花篮、戒指、手镯、花环、小包包……这些嫩绿缠绕着她们,叶子的清香从她们身上散发,恍然进入了桃源,见到了黄发垂髫的孩童。游人从她们身边过,不由自主地拿起她们手里的东西观赏起来,夸奖几句,然后离去。

    我和璐璐走出几步,就听见那两个深圳孩子稚嫩的声音:“你给我这个吧!”这两个孩子在向苗家女孩儿讨要小花篮。苗家小姑娘一脸惊奇地看着这两位同龄的女孩儿身上精致的胸花,着了魔似的,把做了一个上午的花篮交到深圳孩子手里。

    女孩儿拿着花篮,来不及说声谢谢,就高高兴兴地追着母亲喊:“妈妈,妈妈,你看你看!”

    苗家小姑娘看着她们飞奔而去的身影,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我拍了拍我身边的苗家小姑娘——带着些安慰的意思。没有想到这一拍,就拍出了缘分来了。这个苗家小姑娘居然拉着我的手,把她做的戒指放在我手里。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笑了笑,晒得黑黑的脸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璐璐不忍心拿她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5元零钱给她。她迷惑地拿着钱,看着我们离去。走出了好远,我们听见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还是那个小姑娘。

    她跟上来也不说什么,就跟在我们后面走。走了一段,璐璐忍不住了,停下来,蹲在她身边问道:“你几岁了?上几年级了?”小姑娘小声地回答着,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从背后拿出一个比戒指大得多的花篮递给我。我更不安了,从身上拿出10元来,递给她,这次她没有接,小声地说:“不用了,给你的。”

    一边躲过钱,把手背回去。

    我看着心酸。璐璐突然看着她的鞋子说:“你的鞋子怎么这么破?”

    我低头一看:小姑娘的鞋子大得出奇,鞋头已经没有了,就这么秃着,小姑娘的小脚趾头躲在后面,完全看不到。

    璐璐问:“这是你的鞋子吗?”

    小姑娘回答:“是我哥哥的。”

    璐璐叹了一口气,从钱包里拿出钱来,递给小姑娘:“去买双新鞋子来穿……”

    话还没有说完,小姑娘的眼睛就红了,泪水涌出了眼眶,不停地点头,就是不接钱。

    我们游走完整个苗寨,发现小姑娘还跟在我们后面,于是璐璐决定去她家看看。

    璐璐让她带着我们去她家,进门,里面破败得很,从房梁处垂下来几根发黄的植物,一堆烟叶子堆放在地上,正屋有两张床,里面堆满了衣服杂物,看上去人只能睡在杂物上面。小姑娘却说,这个床是她们父母睡的,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们会把杂物放在地上,腾出来给人睡觉。而她和姐姐则挤在旁边的小床上,大她几岁的哥哥就睡在大门顶上横放的木板上,每天晚上,他搬一把梯子爬上去,第二天,让大人搬来梯子,再爬下来。

    我们在一面发黑的墙上看到了黄橙橙的奖状,那全是小姑娘这两年得来的,我们从奖状上才知道这个小女孩名叫麻情花。

    璐璐找来孩子的父亲麻情化,给了他地址电话和小女孩这个学期的学费,然后上车,麻家父女跟在车后走了几步,停下来。我们从车窗外看出去,麻老人在挥手,小姑娘站在原地看着我们,时不时抹一下眼睛。

    这里的人太淳朴了,小小的恩惠,都能让他们感激不尽。

    外国人的阳朔

    走到了中国的南端,这个时候的我们,对风景已经不是很在乎了,习惯得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甚至有些乏味:南方是我们生长的地方,山水的灵秀如出一辙。如此练就了我舍近求远的毛病,广西距离广东非常近,我们也是把它当作旅途的末梢。

    从地图上看,从桂林到阳朔,是绵延88公里河段的漓江,三者就像是一只哑铃一样,横卧在广西的山水之间。两头是桂林和阳朔,中间是漓江。

    璐璐听我说“桂林山水甲天下”,很是不满。经过了九寨、喀纳斯湖等美丽的山水胜景,他不能接受别的山水敢冒天下大不韪称王称霸,一定要和我理论到底。

    这个甲天下的称号的确有些过分了,我犯了掉书袋的毛病,改过来也许应该称为“桂林山水甲江南”,这才不算过分。

    在《我想去桂林》“我想去桂林啊,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这首歌曲传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我还没有能力任性。

    而今到了这里,我失望至极,桂林的水已经受了严重的污染,黄流滚滚。

    象鼻山正在整修,山体依稀。再没有过去的灵秀与纯洁了。

    我们迅速撤离此地,赶往阳朔。

    “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不知什么时候,阳朔跨越了千古的认知,来到桂林的跟前——这是阳朔静悄悄的美。

    初来阳朔,发现大街与丽江无异,街铺、饭馆、小吃、小桥、流水……

    但这只是表面的现象而已。

    感觉上的阳朔比丽江更幽柔些。就比如说饭馆吧,丽江四方街吃饭的地方并不是很多,有的就是那些圈地而设的四方酒家,有防护栏,有玻璃窗,有小溪隔开……总之,它能够将吃饭的人和不吃饭的人完完全全地分别开来。

    阳朔可不这样。饭馆自然有自己的主题,楼上、楼下,这是主体,但是它还能够延伸到阶梯下的人行道,那里张开了一个个巨大的伞,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就成了食客的地盘。从这里过往的旅行者,绕着食客的后背,挤过圆桌,从容不迫地离开,或者留下,谁也不会抱怨什么。因为在他们看来,从这里经过,来点啤酒或者喝点什么也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在那里真的可以喝到他们当地自制的啤酒呢。

    悠扬的吃喝声,总能让人有种想要赖在这里的感觉。尤其是午后的时光,在这里懒怠,无疑是个美妙的想法。

    几个月来的劳顿,在这里突然遇到了合适的休憩地,我们有些欣慰。赶紧占了个好地方,面对着街市,欣赏着游人,喝着当地人自制的黑啤,慢悠悠地度过了中午的时光。

    夜里,我们走入了街市。

    才发现这里已经仰躺着许多疲惫的城市人。

    西街的朵朵夜灯,开在路面上,就像是丁香花一样纯净,微微地抚摸着人的棱角,不知不觉就变得柔润起来,烫贴起来。

    这时候才觉得阳朔小巧玲珑,比起江南的万里秀气,它不过是一颗洒落的珍珠,朴实和宁静。但它又像是一块碎玉,润泽着心灵。

    我能想到的,外国人早就想到了。在阳朔能够遇到很多外国人,他们到这里休养生息已经有好多年了,有些人因此再没有离开过中国。

    我在路上遇到了很多外国人,他们旁边都有一位中国妇女搀扶着。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异国恋情,可其实不是这样的。那些中国妇女不是外国人的妻子,而是当地的妇女。外国人来到中国,适应中国的环境和语言还得有人帮忙,于是就请了当地的妇女当保姆,陪着他们出入,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助手。

    不知道的,以为这些洋人都很有钱。不过据了解的人说,这些外国人在国外都属于中下阶层,靠他们的退休金和福利,在他们本国只能图个温饱,但是在中国,却能够过上神仙般的日子,更何况是在仙境般的阳朔,怎能不做回神仙呢?

    阳朔的女子守护在外国人身边,看上去都很宁静,静得不想惹人注意,却最扎眼。常常以为这里的女子温柔的像是水一样,在旅行的旺季,人堆里,一点都不难找出这类女子。可那天晚上,在拥挤的人群里,却听到了阳朔女子的呼喊:“还给我,还给我!”

    循声而去,竟然看见一个女子死死地抓着自己的钱包,和一个小偷对峙着。小偷用了两次猛劲没有把钱包抢来,只好放弃。此时,柔弱的女子已经被拽着跑出了十米远……我和璐璐一路狂奔过去,才发现这女子不是一般的娇小,个子不到1.6米,瘦小得没有多余的脂肪,她晶莹剔透的皮肤,让隐藏在下面的黛色的血管,弹跳欲现。就这么一个姑娘,竟然跟一个身长1.75的男子争抢东西,看看都替她害怕,不知这女孩儿用了什么样的勇气,才保护了自己的财物。

    像水一样的女子,也有水一般的韧度。

    璐璐跑上前去,竖着大拇指说:“姑娘,你真是勇敢!比我都勇敢!深圳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就没有贼了。”

    璐璐还不能忘记那天他出去采访的时候,刚走出路边,主任给他打电话让他报题。璐璐正接着电话,迎面有三个人冲着他跑来,璐璐感觉到情势不对,赶紧收起手机跳上旁边停靠的的士,一溜烟而去。

    璐璐像是遇到了偶像似的,一股脑儿将自己躲开劫匪的故事告诉姑娘,旁边围观的人都被璐璐的大嗓门引来了,听他说话都不由笑了起来。

    姑娘羞赧地走了。

    野洞游

    来阳朔不游漓江,那是白来。在阳朔躺得身体犯沉,于是,我们租了条船,沿江而上。

    漓江山青水媚,奇峰夹岸,碧水潆洄,倒影翩翩,两岸景色犹如百里锦绣画廊。“几程漓水曲,万点桂山尖。”

    漓江水晶莹透亮,清澈见底,山峰倒影在平如明镜的水上,就像是一个美女将秀发散入水中,碧绿中现出青黛之色。两岸奇峰林立,时而奇峰独秀,与对岸的兄弟山,夹着明镜般的水流,潺潺地把影子送走,寄给远方;景致变化多端,随季节、昼夜、早晚、晴雨的不同而变化,四季有景,时时有景,景景不同。

    漓江右岸山上有两个石人,高山上的是丈夫,小山上的是妻子,像是背着孩子在望丈夫,名“望夫石”。传说是一对船家夫妻,行船到此,水枯搁浅,船上食物吃完,上山看有无船来好求救,结果没有等到,双双化为石头。

    船行至漓江精华的所在——漓江沙洲绿,景色就像是中国山水泼墨一样随意、浓淡相宜,淋漓处,还秀水婵媛。岛上果树成林,瓜果蔬菜四季不断,田园风趣自成桃源人家。

    璐璐到了那里就像是放风似的,瓜果摘下来洗也不洗就吃了,他说这让他觉得回到了过去的老家菜园。游江而来,山风梳头,袅袅乡音传来,莫不是刘三姐踏歌而来?唱着刘三姐的歌儿,看着渔女抱着渔篓,扶水而来,竹竿搅乱一袭丽影,人面桃花别样美,天上人间,再无想念。

    偏偏璐璐最能捣乱,他泛舟而上,拉起嗓门唱起了刘三姐的歌,吓跑了鸬鹚和飞鸟,船上几个人做着投湖的动作,剩下的都捂着耳朵。

    璐璐没有听众了,就看中了我,一把拔开我的手,对着我的耳朵狠唱两句:

    “哎——我的歌声多好听勒,哎哟哦嘿,你们怎么能这样啊哈?哎哟哦嘿……”

    那个叫酷刑!

    游完了江,我们还有些时间,该去哪里呢?司机说,“去我们那里吧。”

    “哪里?”

    我也忘记了,总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但那里有溶洞。从他支吾的语气中,我们已经猜到了,那即使是个溶洞,也只能是个“野溶洞”。这个名字是我想出的。

    但究竟野成什么样子,我们没怎么想。

    跟随着司机一路坑坑洼洼地走过很多石头路,颠得我们就快要把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半迷糊着,抬眼就看见一条小溪横在眼前。

    璐璐一看,可怜兮兮地问我:“宝贝,我们不是得下来推车子吧?”我倒是不怕干活,他心疼自己的新鞋子了。

    司机倒是习以为常似的,换了低档。听得车子一声低吼,车头闷声栽入水中,再摇摆个十几下,十来米的溪水就这么淌过来了。

    我忍不住问:“你们这里的路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

    司机说:“本来有办法解决的,但是不让修。”

    我:“没钱?”

    司机:“有钱也不让修?”

    “为什么?”

    原来这条通向他们村的路,是从别的村穿过的。村里修路,是为了村中那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想要吸引游客,必须把路修通了。村里合资,准备修路。

    开了土路,铺了石头,结果,邻村反悔了。于是,路就这么裸着,疙着。

    路荒了,溶洞自然就“野”了。

    但我没有想到会野成这个样子。

    我们到了溶洞门口了,发现没人卖票,洞口锁着,也没有人守门。司机跟我们说:“我去叫人开门。”“噔噔噔”地跑了。

    我们两个愣愣地被扔在那里等了10分钟左右,司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导游领着几个人在洞里看完了出来接你们进去。”

    我:“你们只有一个导游吗?”

    司机回答:“是啊。”

    我:“那我们不用导游,只要认得路的就可以了。”

    司机:“不行啊,只有一个导游,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怎么进去。”

    我:“那其他导游呢?”

    司机:“都走了,这个是本村人。”

    我:“那其他人呢?比如卖票的?看门的?”

    司机:“导游收门票,不用看门的。她带人进去后,顺手把门锁上,从另一个口子出来,然后把口上锁上,回来这里接第二批人进去。”

    我听得目瞪口呆。

    果真是够野的!

    好不容易等来湿漉漉的导游,打开了洞口,这回有点探险寻宝的感觉:

    门洞一开,里面全是黑糊糊的,走在前面的导游,时不时停下来开灯,走几步回去关掉后面的灯,来来回回地窜着,累得也够呛的。怪不得领一圈下来湿漉漉的。

    出来洞口,司机带我们去他家喝水。

    他家的门廊黑糊糊的,看上去像是遭过火灾的样子。不过里面倒是新新的。

    司机指着门对我们说:上个月,我在路上撞死了个酒后驾车的醉鬼,他们家索要10万,我没有钱,结果他们就把我的门烧成了这个样子了!

    一听死人,我心里一紧,上车就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香火南普陀

    野洞行,我们上了辆不太吉利的车子。我告诉了朋友,他们吓唬我,让我赶紧找个寺庙烧香去。

    我看了看地图,好像最为邻近也就福建的南普陀山了。原来计划是去海南的,这下就改了行程了。

    来普陀山是跟着学生团来的,这些学生是从一个学校出来的,他们彼此都认识,一路上都很好玩,好像是回到了当初上学的时候,很是开心。

    到了普陀,我们是最忙的了。学生们都忙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们就忙着烧香拜佛。忙一阵下来,我回头看看那些年轻的学生们,不禁大惊:

    才没几年呢,我就俗成这样了。

    年轻真好,从来不知道有所求的滋味。

    唯一不爽的就是我们请的导游,可能是因为这个团是个穷团,导游都不太愿意说话了。他在车上,就像是公交车上的音响,到了地点就报站。另外一个功能就是报价,他能够清楚地报出门票的价格。

    让我更不爽的,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金门很好玩,能够看到半壁台湾”。哈哈,能够看到“半壁台湾”,70元,不贵啊!我把“半壁台湾”理解为台湾的半壁山河——半个台湾!我登上了那条70元船票的海轮,过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了“半壁台湾”——在对岸,一块山壁上面一丛树木,一个小亭子,几个人。

    南普陀景区比较有看头,这里山海映趣,反映宗教文化、闽台文化、侨乡文化和近代史的人文景观非常丰富。南普陀寺有“千年古刹之称”,是闽南乃至全国闻名的寺院。

    每年农历2月19日、6月19日、9月19日,为观音诞生日,寺内举行盛大活动,可见到众多的善男信女,人流不断,香火鼎盛。

    不过,我们跟其他的香客还不太一样。我们是个见佛就拜的主儿,不管是道教佛教基督教,凡是神我们都拜。内容也真是包罗万象,我不知道璐璐每次拜佛都念些什么,反正我看他嘴巴开开合合地,从来没有停过。

    我就简单了,嘴里反反复复总是一句:保佑我们一切都好!我想,一句就够了,每天神都要听很多愿望,他肯定没有那么耐心的。

    璐璐嘟囔着把所有的愿望都念一遍,恨不得天下好事都落我们头上来:

    财源广进、四季平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听起来像是在念人家门廊上的对联。甚是好笑!

    更好笑的是璐璐拜佛的姿势。胖胖的手合在一起,使劲地放到头顶,短短地甩了三下,然后跪下,直挺挺地直着腰,绷着手切西瓜一样向下甩三下,站起来。这就是全套动作了。

    在来普陀山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怎样拜佛的姿势才是对的,一直是学着璐璐。不知怎地,这次就看着他觉得怪异,看看那些老人拜佛,再看看璐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幸亏佛祖宽容,不知者无罪,我们依旧是佛祖膝下的好孩子。

    军事家园

    很多北方人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是客家人。

    他们总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是哪里的少数民族?”

    我啼笑皆非。充其量,客家人只能算是移民,算不得是个民族。

    很多北方人不知道客家人是什么人,璐璐是知道的。璐璐就有一半客家血统,他母亲就是客家人,从小作为童养媳成为爷爷家中的一员。江西也有客家人,但是在他们那里,客家人不怎么有地位,是个少数村落居民,经常被附近的原住人欺负,所以他通常不说自己是客家人的。

    正因为如此,璐璐对客家文化也没有多少了解。和璐璐在一起,我也很少说起客家的文化——我以客家人为荣,但喜欢把骄傲放在心里。

    关于“客家”,史学界一般认为:客家是从中原南迁的汉人,由于受到边疆部族的侵扰,客家先民从中原辗转迁到南方。以后,继而再往南、往各地分散迁徙,形成客家散布许多地区的局面。中原人民第一次大迁移,是由五胡乱华侵扰割据所引起。为避难,自晋代永嘉以后,中原汉族开始南迁,当时被称为“流人”。逐渐形成了三大支流,最后,远的到达了江西中部南部、

    福建等地,近的,则仍徘徊于颍水淮水汝水汉水一带。第二次南迁,由唐末黄巢起义引起。十几年动乱,中国各地人民都分头迁徙。这次迁徙,远者,少数已达惠、嘉、韶等地,而多数则留居闽汀州,还有赣州东部各地。

    宋时,由于金人元人的入侵,一部分客家人再度迁徙。这次由于文天祥等组织人马在闽粤赣山区力抗入侵外族,三省交界处成为双方攻守的重地。

    于是,先至闽赣的中原氏族再分迁至粤东粤北。而与此同时,流入汀州者也为数日多。明末清初,一方面客家内部人口已不断膨胀,另一方面,满洲部族入主中国。在抵抗清的入驻无力之后,民众再次分头迁徙,被迫散居各地。

    相当一部分人,迁入四川等遭兵火毁灭之地,重新开辟垦殖。即第四次迁徙,“移湖广,填四川”。第五次迁徙,当在清后期。这可以说是一次世界范围的迁徙。人口日多,山区条件差,不足养口。于是,客家人分别迁往南至雷州、

    钦州、广州、潮汕等地,渡海则出至香港澳门台湾南洋群岛,甚至远至欧美等地。

    经过多次的辗转迁徙,客家人始得在各地安身立命,世代繁衍,终至今日成为中华民族一支重要的特殊的民系。几乎每地每姓都把最早迁抵闽西的先祖尊为南方始祖,把闽西作为客家先民在文化里程中告别中原的终点和成为客家人的起点。“天下水皆东,唯汀独南”,汀江是闽西最大河流,也是连接客家人南迁的两个中转站——福建闽西宁化和广东梅州的唯一河流。客家人入闽后,沿着汀江两岸定居,汀江流域成为客家人的大本营。

    原住居民把后来迁徙进来的人们称为“客家人”,以作区别人。但后来由于迁徙人数增加,客家人超过了原住居民,这一带包括原住居民在内,便都被称作是客家人。

    在这里居住的客家人,由于是“客”,自然不比原住居民,所以为了保护自己,在建设自己的家园的时候,他们懂得了如何运用建筑来保护自己和家人。于是,他们发明了土楼,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围屋。

    客家土楼建筑具有充分的经济性,良好的坚固性,奇妙的物理性,突出的防御性,独特的艺术性等多种特色。

    如此多讲究,来源于中原文化。这个道理跟解释我们客家人的菜谱一样。

    客家菜里面有酿苦瓜、酿豆腐,就是把苦瓜、豆腐中间抠出来塞进肉碎。

    研究者说,这是北方饺子的变样做法,原因是南方吃面食少,为了纪念自己的先祖,在找不到面的情况下,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同理可知,客家围屋的原理。客家人从中原迁徙而来的,受中华传统文化思想影响极深,八卦在建造居住的楼房时加以运用。为求生存,他们面对着自然与社会中种种冲突,围屋能够抵御敌人,所以在设计、建造土楼时运用八卦,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振成楼被称为土楼王子的围屋,就是其中的代表建筑。

    振成楼位于湖坑镇洪坑村,建于1912年,悬山顶抬梁式构架,分内外两圈,形成楼中有楼,楼外有楼的格局。前门是“巽卦”,而后门为“乾卦”。

    外楼圈4层,每层48间,每卦6间;每卦设一楼梯,为一单元;卦与卦之间以拱门相通。楼内有一厅、二井(暗合“八卦”中的阴阳两极)、三门(即正大门和两头边门,意合八卦中的天、地、人三才)和八个单元。

    卦与卦之间是隔火墙,一卦失火,不会殃及全楼;卦与卦之间还设卦门,关闭起来,自成一方,开启起来,各方都可以相通。一旦盗贼入屋,卦门一关,即可瓮中抓鳖。祖堂似一个舞台,台前立有四根大石柱,舞台两侧上下两层30个房圈成一个内圈,二层廊道精致的铸铁花格栏杆,是从上海运到此楼嵌制的。

    这里简直就是个军事基地。

    “高四层,楼四圈,上上下下四百间;圆中圆,圈套圈,历经沧桑三百年”,这是对承启楼的生动描述。全楼为三圈一中心,全楼住着60余户,400余人。

    1986年,我国邮电部发行一组中国民居系列邮票,其中福建民居邮票就是以承启楼为图案,该邮票在日本评为当年最佳邮票。

    遗经楼是最大的方楼,是永定现有土楼中最高的楼房。当地人形容其楼之大说:“一个人从太阳升起即开始开窗,开到中午下楼吃饭,然后上楼关窗,直到太阳下山才关完最后一扇窗。”主楼左右两端分别垂直连着一座四层的楼房,并与主楼平行的四层前楼紧紧相接,围成一个巨大的方楼,如此环绕形成一个大“口”字。里面又有一组小“口”字形建筑,形成一个独特的“回”字形整体造型,当地人都称它为“大楼厦”。

    ……

    到了福建围屋,璐璐才知道客家人有多么聪明。我一到这儿就喜欢上了这里,幻想着回到童年,回到捉迷藏的年代。要是在这里,随便怎么藏保证不会让人发现。

    我从山顶看了那里的全貌,一个个像是曲奇饼干似的贴在地上,怪不得美国的卫星盯上了这里,他们把这里当作是中国核武器的秘密研究基地了。

    据说,也因为如此,福建土楼才闻名于世间。

    扬粪深圳

    走完福建,我们就回到了自己的老巢深圳。

    深圳,是我最难以言说的地方。就因为熟悉,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这就像是前阵子朋友让我写一篇父母的文章,我想了半天,没弄出一个字来。倒回去十几年,我能像很多样板诗一样写:“啊!妈妈,妈妈呀妈妈,伟大的妈妈……”

    现在可不太好意思这么干了。

    广东有种特色语言叫白话,但“啊!深圳啊深圳!生我养我的深圳……”

    这个不是大白话,是大话!

    天知道我们为什么回深圳来。

    我想了很久,觉得应该是舍不得这一大帮朋友。

    某天,阿宾在我们家玩,璐璐的一群朋友来了。阿宾给他们腾位子,就先走了,走到楼下碰巧遇到他们打听我们家的门牌。

    阿宾开口说:“是去梁璐家吗?从这里上去。”

    他们上来了,张口就问:“刚下去的,是璐璐的狐朋狗友吧?”

    我笑了起来:“不,那是我的狐朋狗友。”

    其实,我该说那是我的“粪友”——我的同学。

    这个称呼的前身得从我的这帮同学开始。

    我们是曾宪梓中学第三届三班毕业的学生。高中同学聚会,有同学将其命名为“宪中愤青俱乐部”。

    这个“愤青”有些高抬我们了,我们是“垮掉的一代”,严重点儿可以说是没有信仰的无赖。于是,我们给改了叫粪青俱乐部——粪土青年俱乐部。

    这是一批介于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间的青年,这是个尴尬的年龄,跟70后的比更灵光一些,跟80后的争当祖国的花朵,有些不好意思。

    当不了祖国的花朵,我们做花肥总行吧?

    我们是那种没底子,有里子,过得很累,又被认为不累的人群,病树前头万木春,“粪青”适合我们。

    来深圳闯的老一辈,用自己的实际例子鼓舞过我们这群粪土青年。

    林叔叔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初来深圳,还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说潮州话。某天要打电话给一个朋友,那时候用的是手摇的电话机,要打到总台再转过去。

    林叔叔给了电话厅老板两块钱,摇通了电话,总台那里用普通话问他转哪里。

    林叔叔听明白了,可不会用普通话告诉她,他急得满头是汗,对方毫不客气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叔叔此时已经是个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提起这事,我们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钟铃哥哥是后来到的深圳,他一来,就给法制报主任当助理。

    那天,主任急着出去,临走前给哥哥交代了个任务,让他打电话约一下客户。钟铃哥哥打了一个上午,一直没有打通。

    主任回来,钟铃哥哥如实相告。主任很奇怪,怎么会打不通呢?他自己打了过去。

    钟铃哥哥看着他,一打就通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他打电话的时候有点程序上的问题:他是按了号码后才拿起话筒来的。

    然后,他学会了打电话。

    两天后,他接了个电话,电话是个老人打来的,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

    钟铃哥哥:“喂,谁啊?”

    对方:“我是你爸爸。”

    声音有点熟悉,他以为是有人搞的鬼,一听就火了:“我才是你爸爸!”

    他狠狠地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又响了。

    还是那个声音:“铃子,我是你爸爸。”

    这回用的是家乡话。

    钟铃哥哥想起来了,刚才就是老人家打来的:“爸爸,你怎么跟我说起普通话来了?”

    老人家:“我以为电话是不认家乡话的。”

    ……

    这是老一辈过去的事迹,他们也曾经“粪土当年”,而今都成了“万户侯”。

    所以,我至今认为,当粪土不是完全没有前途的。

    举个例子,在我们这个婚育年龄,许多粪土上都只插着一朵鲜花。由于道德到位,才没有长出一簇来,这是对“粪男”来说的。

    对“粪女”来说,在咱们圈子里算是个个优秀,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要性格有性格,就是没有男朋友。挑了几年,指望能在粪土上长出棵参天大树来,结果豆芽都不见一个,转眼就成了剩女。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缘分是神仙来定的事情,我和璐璐做得了自己的神仙,却做不了别人的神仙。为了当个称职的红娘,请客吃饭、网上安排、电话调解、组织外出……干了不少活儿,结果成功的还是寥寥无几。

    在红娘这个身份上,我们做过最离谱的事情,就是带他们去惠州中信汤泉度假村泡温泉。

    惠州汤泉距离深圳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是我们认为最适合情侣泡温泉的地方,这里每天都喷涌着罕见的天然温泉水,来这里的不仅有情侣,还有很多热爱养生的都市人。那里不仅环境优雅,空气清新,在景区里面还有个庙宇,据说是单身男女求得姻缘的好地方。

    看庙的大姐说,这里曾经来过一个大龄女子,烧完香,刚出门口不小心就碰到车子,擦伤了。车主是个男子,风度翩翩,男子护送女孩去包扎伤口后,两人成了眷属。

    于是,这里香火鼎盛。

    我们带着那些自由散漫的单身贵族们到这里来,是有别的想法的——前辈告诉我们:“爱,需要性;性,需要床。”(见本书序《爱,可以这样来做》的结尾)我们举一反三:这里不缺床。所以,这一定是个产生爱的好地方——

    别想歪了!

    回到深圳可就没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了。东部华侨城后山的几间破房子,在过去半年曾经是我们的乐土,这里让我们远离了职业化的生存。

    它在功能上说,是个小饭馆。说是小饭馆,哪是什么饭馆?就是两间破房子,一个黑乎乎的厨房,算起来连农家都不如,吃饭自然是在大树底下吃,可就是这么吃,也能吃得香喷喷。

    谈到吃,得从原料开始说起。

    这里有主人家自己种的菜,还有鸡鸭。鸡鸭是主要材料,要吃鸡鸭可没吃青菜容易,这可都是些灵活的东西,想要抓住它们还真不容易。

    每次吃饭前,总有这么一个场景:十几个人为了一顿口福,联合围捕一只鸡,追得人仰马翻,鸡飞鸭叫,灰尘满天——鬼子进村,也不过如此吧。

    惊魂未定的母鸡倒也不往远处跑,半收着鸡翅膀,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就不离开这方圆几平方米。当然了,最后抓住母鸡的,并不是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绅士们,而是主人家手里那张扑蝴蝶用的网。

    抓母鸡、找鸡蛋,吃鸡全席,不能少了鸡蛋。但是主人家的鸡都是放养的,谁知道母鸡把蛋下到哪个旮旯里了,想吃,那只有找了。还是这么十几个人,哈着腰,猫在竹子底下、树底下,把附近都摸了个底朝天。

    一般来说,不会落空——鸡就是鸡,智商总不能跟人比的。但我很不理解,它们怎么总是把蛋生在同一个地方。

    给人洗脑容易,给母鸡洗脑就有点胡扯了。

    深圳能把母鸡都变得职业化。

    就是如此,我们非常庆幸能够在深圳,洋溢着属于我们的年轻心灵。

    爷爷一辈抛头颅洒热血;父母一辈挥汗洒泪;80后青春做伴;咱上不腾空下不着地在这里“扬粪”,倒也逍遥自在。

    就是可怜了那几十只无辜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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