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双手紧握。杜凤逼死了她的小姨，她是不是应该伤害她最爱的儿子，回敬她一二。

    江策最近在C市，他每晚都会抽空给连笙打电话，连笙守在小江的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最近过得还好么？”电话那头的男声温暖醇厚。

    连笙有些疲倦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她想他了：“江策，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一个多月，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江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不少的歉意。

    连笙轻笑一声：“慢慢来，你注意身体。”

    尔后，两人又说了些话，对于小江的事，连笙只字不提。

    连笙有时候还是会惋惜，其实以江策的才华，他本该继续做研究，做学术，那是他喜欢做的事。可一毕业，他选择了一家企业，工作又累又辛苦，她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如今他身在外地，她不想让他担心。

    小江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他下意识地不想醒来，睡梦中紧闭的眼中流淌出眼泪。连笙心疼难耐，用手指擦拭着他的眼角，眼中充满了哀伤。犹豫再三，她还是将小江给摇醒了：“小江，我们应该去吃饭。”

    小江睁开眼睛没说话，连笙故意用放松的语气告诉他：“你不是说最喜欢吃石锅鸡肉拌饭？姐姐带你去吃好不好？”

    拌饭有点小贵，连笙没有条件常常带他来吃。小江的双眼并没有多少光彩，愣了许久，才点了点头。连笙带着他收拾一番，两人一起出门。

    才进韩膳阁的大门，她便听到有人在喊她，声音中充满了惊喜：“连笙，你也来了。”

    连笙朝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袖衬衫的陌生男生，坐在一堆男生当中，容貌特别出挑。

    他站了起来，个头很高，冲着连笙笑，根本不顾身旁他朋友的笑声。

    连笙想了大半天，只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脑海里隐隐约约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像，似乎是那天在S医大碰到的那个男生。

    连笙有些奇怪这个人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带着小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小江小声开口：“姐姐，他是谁啊？”

    连笙沉吟了一声：“不认识。”

    “哦。”小江对他提不起什么兴趣，问了一句之后就低着头喝茶。

    连笙刚点完单，那个男生端着他的食物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介意我坐这儿吗？”

    小江抬起头来看了连笙一眼：“姐姐，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连笙的唇角抽了抽，果然是个孩子。

    面前的男生一愣，开始介绍自己：“我是江洵，S医科大的一年级学生。”

    不远处他的朋友都在冲着他促狭地笑，笑声极低地传来，他却一点都不介意。

    江洵见连笙没有赶他走，眼眸晶亮，唇边笑意浓浓。

    “我知道我这样做有点突兀了……不过那也只是……我真的很想与你交朋友。”

    连笙不禁有些好笑，这个男孩子年轻朝气，还带着些许的青涩：“你对谁都是这样直白的吗？”

    江洵一时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的，你是我在大学里第一个主动想要认识的女孩子。”

    连笙有些无奈：“好吧，现在已经认识了。”

    她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不耐，意思很明显，现在可以走了吧。

    江洵眼眸一闪，笑容若三月桃花般灿烂，开始侃侃而谈。这让连笙有些叹气，她发现她根本接不上话。江洵从名牌谈起，名车，豪宅，再谈经济市场，尔后是他的专业。

    连笙快速地判断出来，这是个出身优渥的富二代，谈话之间，他无处不炫耀着自己的家底——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江洵迟迟都不见连笙回话，顿了顿，笑容有些尴尬：“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

    连笙抿唇一笑，也不解释。

    江洵似是更尴尬了，稍微一顿便转移了话题：“连笙，你晚上有没有空，我们去看电影啊？”

    连笙眉头微皱，面前的男生太过直白，她还在斟酌着拒绝的话，他已经急急地接了话：“电影票都是我爸给的，公司里发员工后剩下的，还有很多都是最好的位置。”

    连笙微微一笑：“我要带着弟弟去超市买点东西。”

    江洵哦了一声，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嘉华超市的大面额购物卡放到连笙的面前：“去超市……用这个。”

    连笙看着那数额不免摇着手：“不必，谢谢。”

    “反正都是自家开的……”江洵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他似是有意让连笙知道他的身份，“这些卡我妈每个月给我一大把，根本用不完。”

    连笙的瞳孔骤缩，低着头的那一瞬间，她像是明了了什么：“自家开的？”

    “是啊。”江洵随意地点了点头，“江氏集团旗下，S市场最大的连锁超市，是我妈妈的心血。”

    连笙放在膝上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收紧，心中各种微妙的状态夹杂在一起，一种兴奋的仇恨感蒙蔽了她的头脑，占据了她整颗心。

    连笙竭力让自己压下心头的那股淡淡的恼怒之色，静美如瓷的脸上此刻一如既往地带着浅笑，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心血？小姨选择在嘉华超市前坠落，她真是连死都不让杜凤安生呢。

    如今江家的嫡子自己送上门来，她是不是也该表现出些诚意来。

    江洵见连笙不说话，再次询问了一句：“一起吧？反正等会儿我也要去买点东西。”

    这个时候服务生端着连笙和小江的拌饭过来了，连笙将面前的超市卡推了回去。

    江洵收回了超市卡，看了连笙一眼，心中的那股征服欲越发强烈了。

    他就坐在连笙的面前，慢条斯理地用餐。

    江洵的朋友见江洵与连笙“相谈甚欢”，一个个都先行离去了。

    连笙慢慢和小江吃着饭，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江洵坐在对面等她。

    连笙有些无奈：“我还从没有见过有人能够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殷勤的。你看，我们就见过一面，甚至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不是。”江洵着急地打断她，“这就是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过第一眼之后就对你念念不忘。”

    连笙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他：“服务员，结账。”

    江洵快速地怀中掏出钱：“我来。”

    “我不喜欢欠别人，江同学。”连笙拿出零钱付了钱，牵着小江往外走。

    江洵连忙跟上，有些懊恼地叫了她一句：“我开了车来，我带你们一起去超市吧……哎，连笙，你先别走，就是同学之间地载你一程啊。”

    “好吧。”连笙顿了顿，转头礼貌地看着他，“谢谢了。”

    江洵开着一辆奥迪越野车，将连笙和小江带去了嘉华超市。

    如果可以，连笙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嘉华超市，在她的记忆里，小姨在这儿惨死。从监视器里看，她是自个儿跳落的，可要不是被逼到绝路，她定然不会抛下小江和她。

    连笙远远看着这里，心中有些惶惶然。

    而小江趴在窗口，看着两边的景象，保持着沉默。

    “小江，你喜欢吃这个吗？这个呢？”江洵觉得连笙不好讨好，处处朝小江献殷勤。小江沉默寡言，都不怎么说话，一直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笙买的都是一些基本生活用品，零食并不多，如何过日子，她擅长的。

    去结账时，江洵有整整一购物车的东西，不少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

    购物出来，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江洵开车送连笙他们回去。他问连笙：“最近还有演出么？”

    “偶尔。”

    江洵的眼眸中带着期许：“我特别喜欢看你跳舞。”

    “谢谢。”

    “我也特别喜欢你。”江洵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自然，视线盯着前方，唇边带着属于他的明媚笑容，唯有紧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秘密，“从第一眼开始。”

    连笙诧异于他的坦诚，虽然她不乏有许多追求者，却也没有这么直白的。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厢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良久连笙轻声问道：“为什么喜欢我？”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见到你的那一刻，心都填满了。”江洵唇角轻抿，“或许是一见钟情。”

    连笙转头看向车外：“我不太相信一见钟情。”

    江洵的紧张感渐渐散去，他认真地直视前方：“我相信一见钟情，也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坚韧而自信的。他太骄傲，想必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挫折。不过也是，江家有权有势，作为江家的嫡子，从小到大他得到的比别人要多得多，比如他这辆车，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

    连笙唇边勾起淡淡的冷笑，眼底一片漠然，人自信过头便是自负了，他被捧得太高，总有一天会摔得比谁都惨。

    江洵的车子开不到小巷里，连笙也不想让他送进去。她牵着小江跟他告别，江洵把那整整两大袋的零食都拎过来：“我还是送你们进去吧。”

    连笙摇了摇头：“我不能要。”

    “我是给小江的。”江洵在小江的面前蹲了下来，“小江，大哥哥给你送礼物了。”

    小江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东西。”

    连笙哑然失笑：“江洵，谢谢你了。”

    江洵还是不死心从一大堆的零食中匀了些出来：“这样好不好？”

    江洵试了几次，连笙也觉得过意不去，揉了揉小江的头：“小江，喜欢就收下。”

    小江的嘴还是挺挑，只抓了几包自己平常吃的零食，其他的都退回去了。江洵见小江收下，也笑了起来：“跟我的口味简直一模一样啊。”

    连笙恍若未闻，拍了拍小江的脑袋：“跟哥哥说谢谢。”

    小江乖巧地开口：“谢谢哥哥，再见。”

    “再见。”

    转身的那一刹那，连笙想世界有时候真神奇，她和小姨的人生竟会因为一个江家而发生改变，这种逃脱不了的关系，像隐藏在黑暗中的猛兽，时时刻刻折磨着她，不得安生。

    这一晚，连笙没有睡，她的脑海里涌现出许许多多的想法。

    黑夜中，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双手紧握。

    杜凤逼死了她的小姨，她是不是应该伤害她最爱的儿子，回敬她一二。

    连笙开始庆幸这段时间江策不在她的身边。

    江洵开始频繁地找她，常常约她吃饭，连笙不会每次都拒绝，偶尔也会打扮漂漂亮亮地赴他的约。

    连笙擅长这种小心思，对于两人之间交往的度她把握得很好，进退得当，若即若离。她用心地记着江洵的喜好，琢磨着他的心思，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令江洵为她痴迷。

    她为江洵织起的情网，让他一步步沦陷。江洵不自知，心里俨然将连笙视做自己的女朋友。

    “听说学医很累，你都上了一整天的课，怎么不去休息，还抽时间请我吃饭？”连笙吃着牛排，举止优雅，漫不经心地问他。

    江洵心里一暖，他热切地望着她精致的眉眼：“陪你，怎么样都有空的。”

    江洵与小江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眉宇之间还有星星点点的纯真。连笙不敢看他这个样子，怕在他清澈的眼睛中看到自己那双被仇恨蒙蔽了的眼睛。

    连笙放下刀叉，呷了一口红茶，柔声道：“江洵，我没那么重要，作为一名未来的医生，你应当以学业为重。”

    江洵不以为意，却也因为觉得连笙关心他，笑得眼眸微弯：“我的成绩很好，高考时我的数学和理综都是满分。”他在连笙的眼中看到了崇拜，唇边的得意越发加深，“要不是因为我妈让我留在本市，我应该还能去更好的学校。”

    “即便如此，我从来都不允许自己比别人差。”

    连笙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江策，他们应该也认识吧。江策不会如他这这样张扬，他隐忍而低调。

    “连笙，这个送给你。”江洵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推到连笙的面前。连笙的眉头一跳，小心翼翼地打开打开，居然是一枚精美的钻戒，它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炫了她的眼。她摇了摇头，忙把盒子推了回去，“这个不行。”

    江洵似有些失望，又把盒子推过去，故作轻松：“还不是求婚呢，你试试。”他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霸道地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连笙的手指纤细漂亮，江洵的眼光独特，这个戒指很衬她。

    连笙微弯手指，举远一些看了一眼，勾唇一笑：“真漂亮。”

    江洵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连笙已将戒指脱了下来，江洵疑惑地问她：“不喜欢吗？”

    连笙笑了起来，把盒子推了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重的……”江洵见连笙执意不收，心中有淡淡的失落，垂着眼自言自语：“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连笙清浅一笑，手隐在桌布下面，用力地用餐巾纸擦拭戴过钻戒的手指。

    她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一种不安、愧疚，说不清道不明。

    “连笙，连笙……”

    “什么？”连笙在沉思中被江洵打断，歉意一笑。

    “能陪我聊一会儿吗？”

    “好啊。”

    江洵将自己该展示的，该想让连笙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如今他的话题几乎是围绕着连笙的，他要打探她的喜好，了解她的生活。连笙将自己的头发抚到耳后，撑着下巴，神态慵懒。她冥想了一会儿，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和他说，江洵听得津津有味，他喜欢听她说话，心想着接触深了才会知道连笙的另外一面，灵动活泼。

    “我们出去走走？上了一天的课都腰酸背疼的。”

    “好啊。”江洵欣然接受，星眸灿烂，“周末我带你去健身房？”

    “……好。”

    连笙和江洵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江洵站在连笙左边，他们不远不近地挨着。江洵的眼睛时不时地瞥向连笙，他的右手微弯，一点一点地朝她的手靠过去。

    连笙突然开口叫他：“江洵。”

    “什么？”

    “你家中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吧？”

    江洵点了点头，随即又笑道：“说起来还算有个大哥吧，不过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连笙心思微动，有些好奇地看向他，好笑地问道：“算起来还有个大哥？”

    江洵眼睛看着前方：“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哥，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不过他离家出走，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离家出走？”连笙有些好奇，说起来除了那一次，江策几乎从来没有提过他和江家的事情。她顿了顿，“抱歉，我不该问你的家事。”

    “我很乐意你关心我的家事。”江洵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他直直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倔强，“连笙，你做我女朋友吧？”

    连笙怔住，她没有想到江洵会这么快跟她提出这个要求，她避开他的视线，望向别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一辆车子快速地行使过来，连笙脑海中突然有一个想法产生，当她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按在他的腹部。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阻止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前额沁出了密密的冷汗。

    江洵见连笙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眼眸中掠过一抹欣喜。

    连笙呵呵一笑：“你有腹肌。”

    江洵笑，抬手按在她的手上：“我不介意脱光了给你看。”

    连笙快速地抽回手，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就急急地往前走。

    转过身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些后怕，他是个单纯的男孩子，她不能这样做。

    江洵自然是不会知道连笙在想什么，他跟在她的身上，嘀咕了一句：“虽然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但是你转移话题也太差了吧。”

    连笙和江洵分开之后，就去方淳那儿接小江。

    临走时，方淳低声问她：“你跟江策……分了？”

    “怎么会？”连笙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隐在黑暗中的面色凝重。

    “那就好，看来是我多心了。”方淳应了一声，想起之前连笙与另外一个男生举止亲密，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连笙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江麻烦你照顾了，走，我请你吃夜宵。”

    “改日吧，我家那位又犯胃疼了，我迟一些去找他。”

    “嗯，那再见。”

    回去的路上，小江突然摇了摇连笙的手：“姐姐，我最最最喜欢江策哥哥。”

    连笙低头见他，灯光下他扬起的脸带着倔强还有微小的愤怒。连笙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我也最最最最喜欢江策哥哥，嗯？”

    “真的？”

    “真的！”

    “骗人的是小狗。”小江非要跟连笙拉钩钩，连笙便依了他，她最爱他，也只爱他。再过半个月江策就要回来了，她期待江策回来又害怕他回来。钓上江洵，她便攀上了捷径，可是江策是绝不允许的，他冷冷清清，什么都藏在心底，可连笙隐隐知道，他是个爱钻牛角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姐姐。”小江又摇了摇连笙的手臂，“你给江策哥哥打电话嘛，我要跟江策哥哥说话！”

    连笙惊了一跳：“干，干吗？”

    “江策哥哥说回来给我带礼物啊，我要提醒他。”

    连笙给江策打电话，他似还在忙手头的事，低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轻轻柔柔的透着喜悦：“连笙，今天怎么记起给我打电话。”

    连笙有些惭愧，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好似这段时间以来每次都是江策给她电话，而她因为各种原因每次拿着电话都不敢打给他。

    连笙顿了顿：“我想你了啊。”

    江策轻轻地笑着：“我也是，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去。”

    连笙又与他说了几句话，见小江一直在旁边扯着她的衣服，才把手机递给小江。连笙唯恐小江说出其他什么话，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小江跟江策耍赖要礼物之后，还胁迫他：“你要快点回来哦，否则姐姐会给人家追走的。”

    连笙听得哭笑不得，忙把电话抢回来，听到江策坚决的声音：“你放心，你姐姐是我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明明是夏夜，连笙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江洵的电话，短信都多了起来。一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在联系她，他时不时地给她备了吃的，好玩的，好用的。

    面对如此热情的江洵，连笙见他一次就内疚一次。

    她接近他，试图伤害他，让那个疯狂的女人内疚一辈子。可他对她这样贴心，她对他根本就下不去手。他除了有一些富家子弟的劣根性，其实是个很出色的人，他活在他自己的象牙塔里，没有什么坏心，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为了讨好她，甚至做出了不少他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事。

    江策回来的日子一天天在靠近，连笙越发觉得心烦，一大早，连笙的电话准时响起，连笙眼眸一垂，是江洵的morningcall：“连笙，我给你和小江买了‘倾城’的灌汤蟹黄包，还有麦家的豆浆，你快下来拿。”

    连笙刚起床，现在才七点多点儿。她有些咂舌地挂了电话，江洵为了她和小江的早餐，一大早起来跑了半个城市给她买蟹黄包还有豆浆，只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

    她突然就失去了下楼的勇气。在她最仇恨的时候，江洵突然闯入她的世界，她将对江家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他的身上。

    连笙愣愣地坐在床上，不想说话。

    江洵的电话再次打来，戏谑地笑：“喂，连笙。你不是在为了我偷偷打扮吧，快点下来啦，早餐都要凉了。”

    连笙叹了一口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穿着睡衣，脸还没有洗，头发蓬乱，挺邋遢的样子。她就这样跑下了楼，心想着如果这样把江洵吓走最好，有些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连笙跑下楼，就见到江洵一手提着早餐，敲开一扇门：“请问，你知道连笙住在哪儿么？”

    连笙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侧脸，说不感动是假的。江洵似有感觉一般，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对上连笙的眼睛，眼中有着一抹无限的欣喜：“连笙，你终于下来了啊？”

    “嗯。”连笙含糊地说着，她并没有告诉江洵自己住在哪个楼里，却不想他自己找过来了。他几步就跨过来，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随性的连笙，懵然，像个小女孩儿。

    江洵做了一个连笙始料未及的动作，他轻轻地将她拽到怀里，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吻：“连笙，我很喜欢你这样子，很可爱。”

    连笙当场石化，江洵把早餐挂在她的手上，夺路而逃，还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笑意：“快点吃了去上课，我走了。”

    连笙定在原地，她皱着眉头，边往楼上走边不断地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脸颊。

    小江对于这份早餐倒是满意得很，靠在椅子上吃得很欢快。连笙看着他满足的笑意，突然觉得他这般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微小的事儿都能使他高兴。她用纸巾擦了擦他的嘴巴，把豆浆打开：“小心烫，慢点喝。”

    “姐姐，江策哥哥再过十四天就回来咯？”小江眨着眼睛问她。

    “是啊。”连笙何尝不是在计算着江策回来的日子，她默默地吃着蟹黄包，以前偏好的食物，吃在口中却无什么滋味。

    “姐姐，我昨天画了一张江策哥哥的画，你要不要看？”小江嘿嘿地笑着，连笙看着他这副模样很是欣慰，自从退学之后，他每天都过得还算开心。她亲自教导他学习，他不聪明，那就一遍一遍反复教。小江爱好画画，她将小江送到司晨的一个画家朋友那里学画，所幸，他很喜欢这个新老师，每天都很开心。

    连笙瞪了他一眼：“先乖乖把早餐吃完，等会儿还要去上课。”

    “知道啦。”小江快速吃完了饭，就跑到房间去把画拿过来。他的笔触还是很稚嫩，可连笙看懂了，画中的江策将她与小江都珍惜地抱在怀里。连笙怔怔地看着，恍如身在画中，她低声问他：“为什么画这个？”

    小江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就很开心了啊。”

    连笙喃喃自语：“就很开心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问出来，都不恨么？小江，都不恨么？可，他还这样小，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背负仇恨。虽然小江什么都不知道，但至少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连笙盯着画，心中思绪万千。

    小江把画拿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把这张成品放入自己的画册中。他一边放还一边抱怨：“江策哥哥都会说我画得好，姐姐你没爱心。”

    连笙忍不住笑出来：“在你心里，江策就那么好？”

    小江反问她：“要是他不好，你干吗让他做你男朋友？”

    连笙被问得哑口无言，在她把小江送去学画之后，心中暗自打定了一个主意。她不会放弃报复江家，但是不应该像如今这样继续下去，她舍不得江策，舍不得让他受半点的委屈。

    她也不想继续和江洵这么不清不白地下去，她决定和江洵摊牌。

    她要在江策回来之前把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整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连笙准备找江洵说清楚。

    可江洵近日忙于学业，没空赴她的约，只不断地给她送来东西，空运过来的蓝色妖姬，空运过来的新鲜水果，各色地方美食。他做这么大手笔的事闹得S大人尽皆知，连笙终于明白，原来赌局一旦开了头，就不是她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S大逐渐有流言传出：物理系的连笙，出色的不是美貌，而是勾搭男人的本事。

    连笙低估了自己，原来有这么双眼睛盯着她，她的一言一行，都在不经意之间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周六的中午，江洵终于赴了连笙的约。他们相约的地点，是连笙定的，在S大三楼的天台。连笙认为，江洵喜欢的地方都适合谈情说爱，选在天台，可以看看天空，没有约束感，谈话或许会顺利一些。江洵来得很快，脸上是未擦去的汗水，连笙靠在栏杆默默地看着他，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而她挤不出半丝笑容。

    江洵看到连笙之后，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紧张：“连笙？”

    她背过身去，双手抓着栏杆，望着远处，开门见山：“江洵，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江洵一脸不解地看向她：“什么流言蜚语？”

    “其实我们不适合。无论是年龄、家世，还是脾性，都不适合。”连笙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我们之间只适合做朋友。”

    江洵强颜欢笑：“连笙，你在说什么？”

    “我不喜欢我们之间这种关系……”

    “是，我也不喜欢。”江洵急急地接了她的话，覆上她握着栏杆的手，紧拽着她，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江洵高高瘦瘦的，可力气大得很。他明明还在笑着的，乌黑的眼中却燃起一股愤怒，熊熊烈火，仿佛要将人燃尽。

    连笙觉得可怕，还没来得及挣扎，他的唇已经用力吻上来，强烈的触碰令她疼得厉害，有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他狠厉道，“我们应该是这样子的。”

    连笙瞪大了眼睛，紧咬着牙关，她用力地推他：“不……唔……”

    江洵却将她抱得更紧：“你不应该这样对我，连笙，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嘶——”

    他的唇被连笙咬出血来，才微微放开一些，他近在咫尺的脸上写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连笙把双手抵在两人中间：“你听我说……”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愿意改！”江洵语气急切。

    连笙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明白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唤她的名字。

    “笙笙。”

    那么轻柔的呼唤，犹如午夜梦回时在耳边的呢喃，亲昵而甜蜜。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僵直，从双脚开始，一寸寸地被冰雪封冻，动弹不得。她诧异的神色还写在脸上，头已是抑制不住往声源处望了过去。

    江策的手里还提着行李包，脸上有着浓浓的倦容，他冷静地看着她，冷静到可怕。

    她的脸煞白一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江策……”

    江洵迷茫地叫了一句：“江策？”

    江策并不看他，天地万物之中仿佛唯有连笙一人。他的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犹如淬了毒的花：“连笙，你跟我上床的时候，口口声声都说爱我的。怎么一转身，就跟阿洵不清不楚了呢？”

    轰！

    这是一道晴天霹雳，一下子击中了两个人——连笙，还有江洵。连笙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江策手中的行李包落在地上，他一步步地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落在她心里，践踏着她的心。

    他的眼神越发温柔：“昨天晚上你还跟我说你想我，于是我用最快的时间赶回来，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步步紧逼：“你喜欢阿洵什么？与我相同的姓氏，还是他的金钱，抑或是你已经变心了？否则你怎么会允许他吻你？”

    连笙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语言有时像蜜糖，有时又像一把利剑，将人伤得皮无完肤，千疮百孔。

    “连笙，你爱他么？他只不过是你寂寞时候一个替代品罢了是不是？”

    连笙哆嗦着唇，她以为江策会相信她的，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这段感情。可他此刻的眼神让她失望，让她心凉，她想解释的，可话到了唇边就变成了：“这事和你无关。”

    江策哂笑：“你怎么这样贱？”

    心被一片片凌迟，那一瞬间的连笙品尝到了绝望，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连笙，你为什么选他？他的母亲是杀害你小姨的凶手，你不知道吗？有这样一个肮脏人格的母亲，你怎么对他下得了手。”江策还在逼她。

    “不会的，不可能的！”江洵往后倒退了一步，震惊、错愕、不解，错综复杂的神色写在他的脸上。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你撇下来江氏集团少爷这个身份，还有谁会接近你？”江策的声音冰冷，眼眸充满了阴鸷和嘲弄。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看了一眼江策，继而疯狂地大笑起来，眼中还闪着泪花，“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的身体无力地倚在栏杆上，眼神呆滞了许久，又转向连笙，怔怔地问，“你爱过我么？”

    连笙摇了摇头，她看不清楚他，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说得都是真的吧？”

    连笙沉默。

    江洵却是看懂了，他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苍白，透着无限的绝望。

    “连笙，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阿洵！”

    “江洵！”

    “砰——！”一声闷响。

    眼前的场景，连笙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伸手往前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瞬间，江洵居然爬过栏杆往楼下摔了下去。她想往前跑，脚却像灌了铅，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爬起来的，唯一记得的是，当她鼓起勇气走下楼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红色……触目惊心。

    后来连笙常常做噩梦，梦中总是萦绕着江洵最后的那句：连笙，连笙，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那一摊鲜艳的红色再次闯入连笙的梦里，江洵的嘴在她的梦里不停地张张合合：“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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