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试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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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出包厢不远,在走廊尽头是一大排盆景观赏的露天阳台,宁小诚站在那儿,解开衬衫两颗扣子,长长舒了口气,沈斯亮慢悠悠踱过去,靠着栏杆。

    宁小诚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红本本,递给他:“新鲜出炉的,给你开开眼,别回头跟霍皙领的时候露怯。”

    沈斯亮浅浅翻开,照片中印着两个人的大名,贴着红底照片,别说,单看这俩人头碰头的样子,还真挺般配。

    沈斯亮笑了笑,合上递给他:“怎么就是晓鲁呢。”

    “不跟你撒谎,我在来之前,路上想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想到是她。”

    小诚散漫道:“以前啊,觉着结婚这事儿至少得谈个两三年,对对方有个深入的了解,你们生活习惯啊,性格啊,都摸透了才能往一块凑。”

    “结果今天去领证,人家往下烙那个钢印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俩人在一起,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之那么绞尽脑汁的去了解她,去接近她,对她好,最后的结果又怎么了?”

    宁小诚弹了弹烟灰,自嘲一笑:“与其费那无用功,倒不如找一个不费脑子的,相处起来舒服自在的。晓鲁好,单纯,热情,有时候一个眼神儿就能让你高兴起来。”

    沈斯亮知道,小诚说的彼“她”非“此”她。

    他不死心,搂着小诚脖子:“……闹出人命了?”

    小诚笑,笑的蛮傲气,好像沈斯亮说了个笑话。沈斯亮叹气,也对,宁小诚什么时候跟人闹出过人命,奉子成婚?不像他。

    宁小诚把烟掐灭,眼神悠远落在脚底下车水马龙的夜景:“前天我下班回来,路过她家门前,这丫头跟家里闹别扭被撵出来了,一人儿坐在马路边吃冰激凌。”

    “吃的就咱小时候常吃的七毛钱一根的奶油冰棍,一根接一根的,跟报复社会似的,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跟妹妹吵起来了,她妈偏心,你也知道,晓鲁是她妈带过去后嫁到人家家里的,跟妹妹不亲,如今要结婚,她妈逼着她这个当姐姐的掏彩礼,张嘴就是辆跑车,晓鲁气急反驳了两句,她妈就给了她一耳光。”

    “她跟我说的时候没哭也没恼,最后咬着冰棍杆跟我说,小诚哥,你说我要是能把自己嫁出去就好了,早早离开那个家,以后就再也没人欺负她,她妈也再也不偏心了。”

    蒋晓鲁……

    小时候亲爹亲妈离婚,母亲带她再嫁,和继父又生个女儿,这么多年,过的也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没个正儿八经的亲人来仰仗撑腰,她那个工作也是表面风光,赚钱虽然多,但并不容易。

    沈斯亮挑眉:“然后你就本着扶贫扶孤的原则跟人家结婚了?”

    “啊。”宁小诚淡淡点头:“我说,要不咱俩干脆凑一家子吧,我家里逼我结婚也逼的紧,这下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不严肃,真的是太不严肃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晓鲁是个好姑娘,小诚是自己亲兄弟,说不合适?俩人连婚都结了,而且看小诚对晓鲁,多少是有几分喜欢的。

    沈斯亮也高兴他能从过去那点事儿中走出来,要说这男人念旧情虽不是坏事,可好歹,有点耽误人。

    “随你,你结婚,为你高兴。”

    说话间,走廊那端走来一道白色身影,程聪眯眼试探问了一声:“哥?”

    沈斯亮和小诚转过头,见是程聪,一起掐烟走过去,和他寒暄:“怎么来的这么晚?”

    程聪很尴尬:“路上堵车,我以为就是吃顿饭,刚才在楼下听说你结婚,我都没敢相信。这段时间忙自己的事儿都昏头了,空着手就来了,宁哥,真恭喜了。”

    小诚淡笑:“没跟你说结婚就是想让你空手来,快进去吧,里头一直给你空着位置呢。”

    程聪进去的时候,霍皙身边有个空位,程聪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熟稔与众人开玩笑。

    有人说:“程聪,那是沈斯亮的位置,你上这边儿来坐,离人家霍皙那么近干什么?”

    程聪揉揉鼻子,也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不还没回来吗?我先坐着。”说完,他还拿起公筷给霍皙夹了菜:“姐,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霍皙大方表示不介意,等沈斯亮回来,她还很体贴站起来,借故和蒋晓鲁一起去洗手间,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

    沈斯亮一回来,程聪就又变得拘谨,寡言起来。

    武杨坐在程聪对面,虽一言不发,但是什么都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伸了个懒腰,心想,程聪这孩子,岁数不大,野心可不小。

    招待结束以后,大家散的散,回家的回家。

    沈斯亮喝酒不能开车,霍皙充当司机,俩人一起往家走,沈斯亮把小诚结婚的原因讲给霍皙听。

    “就这么快?”

    沈斯亮说:“就这么快。”

    霍皙震惊,心里五味陈杂:“小诚哥,够魄力。”

    沈斯亮皱起眉头:“听着好像有点吃醋的意思,你们女孩儿,是不是都喜欢小诚那个类型的?”

    宁小诚给人的印象,是高山上遥不可及的白雪,是伯牙难觅的知音,就像他们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面永远最后出现的高手,那种风度翩翩谈笑之间就能把人杀于无形的大侠,这样的男人有手腕,有风度,有温度,也招女人喜欢,可往往最是冷情,难投入。

    可一旦对谁动了真心,是要让人伤筋动骨,断掉四肢百骸的。他对人的那种好,是能让你甘愿折了自己翅膀永远窝在他怀里的,能溺死人的。

    霍皙失笑,歪头:“你连小诚哥的醋也吃?”

    “沈斯亮同志,没想到,你还挺爱我的嘛。”

    沈斯亮趁势:“霍皙,干脆咱俩也结婚吧。”

    霍皙一怔,几乎脱口而出:“太早了吧。”

    “咱俩从十八耽误到你二十五,太早了?”沈斯亮反问。

    沈斯亮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自己快三十岁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是巅峰时期,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何况未来一年他还面临进修,如果为了工作下基层两个人很有可能分隔两地,而且霍皙年龄也不小了,之前她跟自己在一起一直避孕,不想要孩子,沈斯亮以为是两个人没结婚,她怕名声不好听,他也为她考虑到了。

    她为了学业,不想要孩子,那就等一等。

    可是结婚呢,什么也不耽误,两个人现在感情尚处于稳定,早点确立关系,不仅仅是他心急,他更想给她一个承诺和保障。

    沈斯亮躺回去,也没生气,懒洋洋征求她意见:“那你想什么时候合适。”

    霍皙慢吞吞开着车:“唔……再等等吧。”

    “我最近打算辞职,报一个语言学习班,可能过段时间还要出趟远门,等我回来再说行吗?而且斯亮哥,我觉得咱俩现在这样挺好的,平平淡淡,你心里有我,能这么在一起我挺知足的。”

    沈斯亮皱眉:“出趟远门,上哪儿去?”

    “之前我在外头一直工作的那个图行地理要参与集团改革,今年是最后一期了,负责的赵老师跟我联系过几次,希望我能回去参与拍摄,就两三个月。”

    沈斯亮坐起来:“你答应了?”

    “答应了。”

    “怎么前几天没听你说呢。”沈斯亮不太愿意她去,但是又不能阻拦她,霍皙是个很有自己打算的人,他思忖道:“眼看着入冬了,两三个月,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上哪儿都天寒地冻的,就不能不去?”

    霍皙知道他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忽然鼻酸,她朝沈斯亮笑笑,故作轻松:“这事儿还没定呢,要是真去了,年前肯定也回来了。”

    “行。随你。”沈斯亮把窗户降下来一点,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为她担忧。

    两人一起回了沈斯亮的家,自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大早,沈斯亮要上班,霍皙也要上班,但是都起晚了。霍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床头表显示八点。

    她在被窝踢了沈斯亮一脚,睡眼朦胧:“起床。”

    沈斯亮翻了个身,懒洋洋把霍皙搂回怀里:“……几点了?”

    霍皙摸着他的头发,睡眼惺忪:“七点零五。”

    沈斯亮坐起来,套上睡衣:“再睡十分钟,洗脸起来吃饭。”

    霍皙绵羊似的点头,很乖:“嗯。”

    沈斯亮起床作风还是很正派的,他以前最让霍皙着迷的地方,就是能一边打电话,一边用单手往平底锅里敲鸡蛋。

    电话那边应该是他的同事或者领导,说话语气挺严肃:“嗯,我知道,尽快,等我去了再说。”

    那边大嗓门:“你抓紧时间,我在这儿等你。”

    沈斯亮用铲子把鸡蛋铲起来:“你跟老刘说一声,路上堵车,一个小时就到。”

    “行。”对方爽快的挂了电话。

    霍皙从门边探出头:“你知道我们以前上学,老师给我们讲过什么故事吗?”

    “什么故事?”

    “如果你跟老师撒谎说你生病不上学,那么你第二天一定会生病。”

    沈斯亮还真想了想:“嗯,挺有道理。”

    霍皙幽幽的:“所以你骗人说你路上堵车,开车上路的时候就要格外小心。”

    沈斯亮回头,一脸不爽:“就你话多。”

    他把手机沿着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扔到沙发上,朝她吹了声口哨:“出来吃饭。”

    说是吃饭,就是简单两片面包中间夹了个煎鸡蛋,他又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也不爱喝牛奶,干脆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往里加了两片柠檬。

    霍皙抱怨:“连沙拉酱都没有?”

    沈斯亮对着镜子穿衣服,整理扣子:“哪儿那么多毛病,有你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霍皙沉默吃饭,无意识捧着那杯泡了柠檬的温水小口地啜。

    她想起很早很早之前,那时候两个人刚搬到一起,大冬天,她揉着眼睛在床上发呆,她说沈斯亮,我来北京这么久,还没吃过一次你们这边的早饭呢。

    她趴在他胸口,蔫蔫的,你们北京人早上都吃什么来着?豆汁儿?烧饼?油条?

    沈斯亮眯着眼睛,你这都听谁胡说八道?不是北京人都爱吃这个,豆汁儿我也不爱喝,味儿忒大。

    结果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换好衣服,站在床边叫她,二朵儿?霍皙睁开眼,干嘛呀。

    他拖着她胳膊,给她裹羽绒服,又拿自己冬季作训戴的棉帽子给她扣上,走,我领你吃饭去。

    那个时间,天都没亮呢,能带自己哪儿吃去?

    沈斯亮开车带七拐八拐,冒着清晨第一场雪去了片老城区,那间早餐铺子是个平房,门口挂着盏简易灯罩,门口用小黑板挂着营业时间。

    进了屋,他跟老板熟门熟路的点吃的,两张糖油饼,两碗豆腐脑儿,一碗加糖,不要香菜葱花儿。

    胖乎乎的老奶奶收了钱,摸摸沈斯亮的大衣,笑道,这回听话,穿的厚,去找个暖和地方坐着,一会儿就让你爷爷给你端了送过去。

    俩人就坐在电暖风后头,霍皙暖乎乎喝着豆腐脑儿,茫然问他,你以前常来?

    小时候总来,以前这店就开在大院后门,后来那片拆迁,这地方,还是我跟武杨找了两年听熟人说搬家才又摸着的。

    沈斯亮吃饭很快,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口下去就是小半张糖油饼。

    临走的时候结账,一共十三块五,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乐呵呵,给十三得了,沈斯亮笑,凑二十,您再给我两拿张油饼我带走,老妇人喜滋滋去后厨让老伴儿烙饼的时候,沈斯亮带着她就跑。

    俩人跑的气喘吁吁,跑到下一条街停车的地方时,霍皙才反应过来,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问,你又没欠人家钱,跑什么啊?

    沈斯亮说,每次我们都这样,给多了,老太太不要,都是熟人,给少了,我们难受。

    她跟她老伴儿过的苦,早年有个儿子在工地倒腾钢筋压断了两条腿,扛不住压力自杀了,以前我们小,还没桌腿高的时候去吃饭,不懂事儿总趁着人多偷鸡蛋,老太太知道也从不来不生气,下回去,还给我们多拿。

    现在大了,才明白老太太是真拿我们当亲儿子疼,心里过意不去,能多帮就多帮吧。

    霍皙看着在镜子前穿衣的男人发呆。

    她想,她到底还是喜欢这样的沈斯亮,一个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却又很容易在细微之处体察人情的男人,他偶尔一本正经说点无关痛痒的小谎,偶尔也会拿出平常没有的严肃认真,他修音响的时候因为工序繁杂微微皱起的眉,写论文的时候因为毫无思路在阳台抽烟的背影。

    他不懂生活情趣,却仍会在她的杯中随手放进两片柠檬。亦会在第二天清晨,与她痛快欢爱一场过后,严肃认真的打着领带,擦着皮鞋。

    种种种种,他于细微之处的温情。于大义人性中的悲悯。

    都是让霍皙不能自拔,并且甘之如饴的。

    两人一起出门上班,偶遇对门送女儿上学的年轻少妇。小姑娘刚上小学二年级,背着粉红色的书包,见到沈斯亮露出牙床笑,清脆喊他:“叔叔好。”

    年轻少妇瞥见沈斯亮旁边的霍皙微微怔愣,随即扬起一个友好笑容:“女朋友?”

    沈斯亮搂着霍皙的腰,没有打算放开的意思:“是。”

    “之前一直在外地出差,刚回来没多长时间。”说完,他摸摸小姑娘的刘海儿:“今天上学,可别把乘法表背错了。”

    小姑娘朝沈斯亮坐了个鬼脸。

    年轻妇人又温柔拍了拍女儿,跟她说:“叫姐姐。”

    小姑娘仰起头,又甜甜笑着叫了一声姐姐。霍皙欣然应下,这幢公寓是一梯一户式的设计,一层两户,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母女俩进电梯,跟两人说了声再见。

    待母女走后,霍皙问:“你邻居?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沈斯亮按着电梯扭,不撒谎:“这两年才搬过来的。”

    霍皙沉默几秒:“一家三口?”

    “没有,是个离婚的,就她和她女儿。”

    “……”

    “怎么?吃醋了?”沈斯亮精准摸到她的心思,笑着问。

    霍皙别别扭扭不肯承认:“她刚才让那个小丫头叫你叔叔,叫我姐姐。”

    沈思亮贫嘴贫舌,一只手搭在霍皙肩膀上,手指勾着车钥匙:“叫你姐姐还不好,这是说你长得比我年轻。”

    霍皙定定看着他:“她看你的眼神不对。”

    她也是女人,而且一个相对第六感很准,也格外敏感的女人。

    沈斯亮啧了一声:“哪儿不对?谁都是两个眼睛也没多出点啥,你怎么就能看出不对了?”

    电梯到地下车库,霍皙甩开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沈斯亮追上去:“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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