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李四的姐姐大翠正在一旁拾掇着家务，见李四突然醒来，顿时惊得呆若木鸡，李四自己也恍若隔世，怔怔地盯着大翠：“你是……”
大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出一句话：“我是你大姐大翠啊！”
“像倒是有几分像，不过……年岁大多了！”
大翠见弟弟突然醒来，又惊又喜，不禁泪流满面，她一边擦泪一边说：“这都过去20年了！”
没错，李四是1987年受工伤成为植物人的，20年过去，岁月已让大翠成了个憔悴的老太婆。
李四后来还是认了大姐，他问自己这是躺在什么地方，这地方好像不是自己原来的住房。大翠说，这些年来几个姐姐轮流照料他，靠工伤补贴难以养家，无奈就把李四原来的住房卖了，租这么个石棉瓦棚子凑合着。
李四也不埋怨什么，他打量着石棉瓦棚子，见它摇摇欲坠，难避风雨，就说：“这棚子说不准哪天就要塌了，还是赶紧买一套房子住吧。”
大翠一听，立刻瞪大了眼：“买房子？哪来的钱？”
“钱嘛，小意思。”李四一脸的自信，说自己有一大笔存款。
没错，李四的父母是工人，一辈子省吃俭用，过世时几个女儿都已出嫁，就把终生积蓄交给了唯一的儿子李四，让他自己再凑些，好买套房子娶媳妇。
李四比他父母更省吃俭用，从18岁参加工作当工人起，从不吸烟喝酒，连牙膏都舍不得买，一直用盐巴代替，裤带断了也舍不得换新的，用铁丝接起来继续用。同时，他拼命干活挣钱，在工厂里年年都是先进，工资奖金没少拿。李四守财奴一般攒钱，图的就是结婚娶媳妇，可好事多磨，一直到38岁才谈定了一个对象。
谁料万事齐备，正要买房子结婚时却受了工伤……
一说到存款，大翠就发急：“别人都说你有存款，可你出了工伤后，我翻箱倒柜怎么找也没找到！”
李四神神秘秘地笑了，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核心机密：所有积蓄，都藏在衣柜底板的夹层里。
大翠一阵惊喜：“衣柜底板有夹层？夹层里有存折？”
李四说自己的积蓄原本都在存折上，出工伤的那天中午才从银行取出，全是现钞。
“现钞？”
“我在解放大道看中了一套七八十平方的房子，房主也谈妥了。我中午取出存款，就准备去交钱购房呢，厂长却要我赶回车间加班，谁料想活没干完就出了事故。”
根据李四的指点，大翠撬开了一个老式衣柜的底板夹层，那里的确有一捆现钞，可大翠取出现钞一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李四所说的“一大笔存款”，数来数去才一万四千元！
大翠认定这只是李四存款的一个零头，一个劲地追问爸妈到底留下了多少钱。李四说是一万元，大翠不信：“爸妈在工厂干了三四十年，省吃俭用一辈子，怎么只有一万元积蓄？”
李四解释道：“那时实行‘八级工资制’，爸妈到退休前每人月薪也不过六七十元，养儿育女的，一生能积攒下多少钱？”
大翠又追问李四自己的积蓄：“你受工伤前，屁股朝天头拱地，干了20年啦，你积攒了多少？”
李四也不隐瞒，说自己20年间总共积蓄四千元：刚参加工作时月薪才二十多元，出工伤前他作为劳动模范还破格升了一级工资，月薪才达到六十多元……
如此一算细账，李四家两代三口人的全部积蓄一万四千元，这已经不算少了，这么一算，大翠对钱的数目倒是不再疑惑了，但她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凭这点钱，能买到一套七八十平方的房子？”
“咋了？房市行情就是一二百元一个平方嘛！而且我已经和房主黄大头谈妥了，那套房就是一万三千元！”李四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我这就去找黄大头交钱！”
“你……”大翠按住李四的肩膀不让他下床，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唉，如今解放大道的房子，你和爸妈的全部积蓄还买不到一个平方！”
李四先是瞪直了眼睛盯着大翠，继而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酣畅淋漓，笑得那么不以为然：“老姐姐你糊弄谁呀，我和爸妈两代人的积蓄，难道还买不到一个平方的房子？”
（尹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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