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胡会计在大队是专管插队青年的,龚小弟怕他刁难,给小鞋儿穿,只好勉强应酬,自然一切费用都出在龚小弟身上。龚小弟本来钱就不多,哪经得起这样大吃大喝呢,三下五除二就把钱花了个精打光。胡会计尝到了甜头,唆使他向家里写信要钱。这一招也真有效,龚小弟父母爱子心切,真是有求必应,接连寄来一叠叠的钞票,把个胡会计乐得眉毛眼晴往上翘,每日里吃得酒醉饭饱,满嘴流油,好不开心!
日子一长,引起了龚小弟父母的怀疑:这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吗?便写了封信来,要龚小弟说明用途,否则,不再寄款。
龚小弟找到胡会计,把情况一说,聪明透顶的胡会计自有办法,当即出了个主意,要他给家里回信,谎说在农村找到了对象,那姑娘性情温柔,人品出众,眼下正张罗着结婚,迫切需要钱用。龚小弟年轻,又是个老实人,经不起胡会计一番甜言蜜语,便依计而行。哪知一星期过后,父母并没汇钱来,却寄来一封信,信中说:
小弟:
来信收到。你妈听说你找到称心如意的对象,喜得一夜没合眼。
成婚所需之一切,均由家里筹办。望速同她一起回家,跟父母见上一面。切切!
父字
龚小弟给家里写的本是一封假信,没想到父母却信以为真,眼看事情要露馅了。怎么办?只好又去找胡会计。
胡会计乍一看信,也愣住了。他担心的是西洋镜一拆穿,以后吃喝的路子就堵死了。但此人毕竟肚子里的弯弯肠儿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拍巴掌说:“有办法!”
龚小弟傻呆呆地望着他:“有……有什么办法呢?”
“来个将计就计!你就带对象回去一趟。”
龚小弟愁眉苦脸地说:“唉!我哪来的对象啊,八字没一撇,九字没一钩哩!”
“傻瓜,你不会假戏真做吗!只要找个姑娘跟你到上海去一趟,瞒过了你父母,以后用钱就不愁了。”
忠厚老实的龚小弟依然转不过弯来,说:“谁……谁愿意呢?”
“嘻嘻!”胡会计眯着眼睛笑了笑,表示早已胸有成竹了。
胡会计打的什么主意呢?他想到了自己的对象王桂花。王桂花今年二十多岁,长得确如胡会计说的那样,“性情温柔,人品出众”。胡会计费了不少周折,好不容易才跟她“对上了象”。这一回,他想叫王桂花跟龚小弟到上海去,他想:反正是假的,龚小弟又是个老实砣砣;再说,还可以让桂花去见见世面,顺便搞些采购,到自己结婚时就不愁没东西讲排场了。
主意打定,就对龚小弟说:“我派桂花到上海去出一次差,不就能过你父母这一关了吗!”
胡会计办事还真够周到,为了使龚小弟父母相信,特地开了张证明,证明他俩是“对象”。然后叮嘱龚小弟,一定要对王桂花绝对保密,速去速回。
龚小弟虽然感到这样做不太妥当,但经不住胡会计两片嘴唇一磨,也只好答应下来。胡会计找到王桂花,眉开眼笑说:“桂花,好消息!大队决定派你到上海去买一部电视机,正好龚小弟也要回上海探亲,你们好一路同行。”
王桂花不知是计,高兴得跳了起来,忙问:“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你快去准备吧!”
“太好了!”王桂花高兴地走了,胡会计暗暗得意。
第二天,胡会计亲自送龚小弟和王桂花到汽车站。临上车时,胡会计关照桂花说,“桂花,还有半个月就过春节,在上海莫贪玩,早些回来呀!”
“晓得,晓得!”胡会计又向龚小弟暗暗使了个眼色,一直目送着汽车转过了弯。
却说龚小弟和王桂花两人乘长途汽车来到城里,正赶上了当天的大轮。
龚小弟把桂花安置在四等舱里,假说自己在另一个船舱,交代几句就走了。
晚上,王桂花出来散心,发现过道上蹲着一个人,一看,正是龚小弟。原来龚小弟买的是五等舱的船票。那天夜里江风大,天气冷,王桂花过意不去,要他到四等舱里去。龚小弟怕影响桂花休息,好歹不肯。桂花急了,说:“你不去,我也不去!”龚小弟没法,只好答应。两人来到四等舱,分别靠在床头,眯着眼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一路上,龚小弟对王桂花照顾得无微不至。沿途跟她介绍风景,讲故事,说笑话。口渴了倒水,肚子饿了买点心,吃饭时还把好菜直往她碗里夹,真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到了上海,父母见儿子带回来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就甭提有多高兴了。特别是小弟他妈,一见面就搂着王桂花,亲昵地叫着:“我的好女儿啊!”
王桂花以为这是上海的规矩,老见小,喊“女儿”,于是也大大方方地应了,六碗四碟端上了桌,妈妈首先把桂花拉到桌边,龚小弟赶紧在妈妈身边坐了下来。
妈妈责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着娘过一辈子哩!去,坐桂花那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硬拉着龚小弟跟桂花坐在一条板凳上。妈妈心里高兴,话也更多,又唠唠叨叨地问桂花:“桂花,你跟小弟认识多久啦?”
“三年了。”
“三年?哟!这日子还不短哩!小弟这孩子傻头傻脑的,这三年多亏你照顾他哟!”
王桂花说:“不!这一路上,还多亏小龚照顾我哩!”
听听!小两口多体贴啊!妈妈乐得合不拢嘴,父亲喜得呵呵地笑。龚小弟怕再说下去要露马脚,忙把个狮子头夹到妈妈碗里,说:“妈,你快吃吧!”
妈妈却说:“傻孩子,妈还要你夹,快给桂花夹去。”
龚小弟连忙给桂花也夹了一只,妈妈也把碗里的狮子头夹给了桂花,两个狮子头放在桂花的碗里,妈妈笑嘻嘻地说:“这就叫成双作对!桂花,你快吃吧!”
吃完饭,妈妈说桂花初到上海,要小弟带她出去玩玩。龚小弟怕妈妈再唠叨,便一口答应。两个人游了虹口公园游豫园;第二天,白天在南京路和外滩转,晚上还进电影院。眨眼就过了五六天。
那一天,妈妈洗衣服,在龚小弟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本,还有几张纸条条,她没介意,随手放在柜上。小龚的父亲无意中发现了那张大队证明,乐得一个劲地呵呵笑。妈妈看了他一眼,说:“你这老东西,成天就是笑,笑,我看你都快成笑罗汉了!”
父亲说:“你要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比我还要高兴哩!”
他把证明信一说,妈妈果真乐得直拍巴掌:“你这老头子哟,怎么不早说呀!”一把抢过证明,虽然不认识一个宇,也像捧着个宝贝似的,爱不释手。
老两口嘀咕了一阵,龚小弟和王桂花回来了。妈妈急不可待地拉着王桂花坐在沙发上,亲热地说:“桂花,妈妈跟你说几句话,你可别见怪。你说句心里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呀?”
王桂花以为是问她跟胡会计的婚事,心里想:老妈妈还真关心人哩!本来,胡会计曾一再要求跟她春节结婚,可王桂花总觉得胡会计有些为人不正,始终犹豫着没有同意。如今见妈妈问起,就说:“我们本来准备春节……”
妈妈好不高兴,说:“春节?那太好了!这喜事是得抓紧办,先请几个亲戚来大家见见面!”
龚小弟一听,越说越离弦走板,慌忙说:“妈,你乱说些什么!”
“用不着你多嘴,我是问桂花。”
王桂花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为啥要和龚小弟的亲戚见面呢?妈妈不知底细,还一个劲地说:“桂花,我这孩子虽说平时少言寡语,可是个忠厚人,你们就趁早把婚事办了吧,也了却妈妈的一件心事。”
龚小弟急得直搓手,说:“妈,你……你搞错了!”
这时,爸爸乐呵呵地在一旁插嘴说:“好小子,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大队的证明我们都看到了!”
龚小弟一听,傻了,王桂花莫名其妙。爸爸把证明交给桂花,说:“大队既然开了证明,你就听妈妈的话吧。”
“糟了!”龚小弟暗暗叫苦,惭愧地对王桂花说:“桂花,我对不起你,这都是胡会计的主意。”又转身对父母说,“爹,妈,这证明是……是假的!”
“啊!”父母一听,大吃一惊,两双眼睛一起望着王桂花。王桂花听龚小弟把来龙去脉一讲,气啊!好个姓胡的,竟设个圈套让我去钻,把我借给人家当对象“相面”,亏你做得出来啊!王桂花本来对胡会计好吃懒做、作风不正派就有所不满,今天的事更使她产生了反感。想想龚小弟一路上对她的照顾,到上海后又形影不离地玩了几天,确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老两口对她也视同亲生女儿,在这个家庭里,无处不感到温暖。她把两人放在心中的天平上一称,不觉对龚小弟产生了同情、爱慕之意。
她深情地望望龚小弟,又望望老两口,说:“妈,你别听他的,这证明是……是真的!”老两口一听,高兴啊!龚小弟呢,却由惭愧变成了惊讶,说:“桂花,这事……”
王桂花掏心地说:“我已经想过了,如果你不嫌我乡下人土气的话……”
啊!老两口心里顿时像抹了蜜。
妈妈说:“好啊!这事我赞成,婚事就在春节办!”
到了这个时候,龚小弟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他也被桂花的一片真心感动了。
就这样,小两口在上海玩了几天,高高兴兴回农村去了。
离开了上海以后,小两口带着买好的电视机回到了山坳大队。此时,那位胡会计早已望穿了双眼,在家里等得直跺脚。听说桂花回来了,急不可耐地奔到车站,本想发发火,埋怨几句,可一见桂花提着大包小包,心里又不禁一喜,到底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啊!值得,值得!想着,就急忙上前来接。
王桂花指着那个装电视机的大箱子,说:“你拿这个。”
“好,好!”胡会计连忙扛在肩上,喜滋滋地陪着他们两人进了村。
哪知到了岔路口,桂花还跟着龚小弟一直朝前走,胡会计忙喊住:“桂花,跟我走呀。”
桂花回头说:“不!我跟小龚走!”
“啊?什么?你……”
龚小弟笑笑说:“胡会计,等会儿,请你来吃喜糖!”
“天哪!这……”胡会计如雷轰顶,跳脚大骂,“我……我要告你!”
龚小弟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怕,我们有大队证明,现在正要到登记去。告诉你,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胡会计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花,抱着电视机“扑通”跌坐在地上:“完了!”
(搜集整理:萧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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