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的隐形人-水浑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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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党校学习快一个月了,几乎是封闭式的,被派过来学习也是相当急促,当天上午党组会后,书记就把何东楼单独留下,说组织上派他去党校学习一个月。他连声推脱说最近手头有重要任务在跟,离不开。书记说,这次学习相当重要,组织上可能有重要的安排,要求必须马上放下案头工作,立即去党校。

    何东楼只得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想,自己刚提拔成副局长不到一年,不至于这么快又要提拔了吧?不然的话,又去党校学习做什么?他跟几个其他局的新锐一一打了电话,别人都没有接到类似的通知。本系统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参加。他问了书记,学习什么内容,需要带什么东西,书记说自己也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

    何东楼越想越觉得蹊跷,又打了电话给组织部的内线,得到的消息也是说最近没有什么调动他工作的安排。在一肚子狐疑中,他惴惴不安地去了党校。一个月下来,都是些常规的学习,没有特别的精神要这么紧急地消化。

    官场是个谱系,不在其中的人,没有进到那一桌吃饭的权利。进去了,也没什么特别,只是你需要做事的时候,或者有事情找上来的时候,你能找到“机关”去破译。这个机关就是人脉,一个简单的步骤,没有人脉,就会觉得没有一件事情好办,而找到了人,一切皆有可能。就像以前跟踪张瑾,如果没有交管局的王队长,就查不到刘钟的车牌,也就无法了解张瑾和刘钟的关系。所以,做官,就是人脉的布局,布局成功,官就能当上。

    何东楼就像坐在中军帐的蜘蛛,仔细地盘算着自己这张大网上还有什么人可以打听到自己被突然派往党校学习的内幕。问来问去,还是没有音信。有一条关键的线,比如自己当初被提拔上去的那一条线,他又不便问,因为问多了,不仅自己觉得心虚,线上的人也会多疑。

    大多数情况下,事情都处于水不落、石不出的状态。何东楼不喜欢被悬在空中,任何人都不喜欢,人又不是猴子。

    跟岳小凡的关系倒是发展得越来越顺,同样是提出结婚的要求,话从岳小凡嘴里说出来,何东楼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只是说等党校学习过后再着手进行。就在这期学习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的一条关系打来了电话,告诉他组织上要调他担任某区的区委副书记。从副局长到副书记,级别是没变,但那个副书记是分管文教口的,在实权上逊色于税务局副局长,至少在何东楼看来是这样。对方没有深说背后的原因,何东楼却觉得这一个月来的阴影越发大了起来。他终于没有沉住气,还是往那条关键的线上去了电话。

    往常很关切、很随意的对话,却变得有些微妙。不管何东楼怎么问,对方都只说,要服从组织安排,这样的调整,也是让他的熟悉面更广,为将来的发展打好基础。要打消顾虑,不要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要体会组织的苦心。当熟人之间的对话往套话上发展的时候,这背后一定出现了状况。熟就是俗,如果你和人连俗都没能套上,就无法熟稔,无法熟稔就势必让关系无法向纵深发展。

    不到两天,调令就下来了。为什么这么急?好像急着要赶我走一样?这是何东楼得到的唯一感受。

    当问题不能从人那里得到答案的时候,问神就是唯一的出路了,至少对何东楼来说是这样。每年大年初一,他凌晨就会起床,甚至年三十睡也不睡,就等着放完零时的鞭炮然后就往寺庙跑。还是个小衙役的时候,他跟一帮朋友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后来当上了领导,关系也不止限于官场、商界,东拐西拐的,也搭上了寺庙。得到的回报是,至少可以排在前二十名得到住持悟智的摸顶。何东楼知道,自己能挤进一个城市的前二十名,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在身后,哪一个的头不想被早点摸上?然后在来年的红尘大戏中,所得更多,所求圆满。

    何东楼顾不得交接工作,似乎也没人催他,回到局里,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反正觉得周围的人看自己都不太自在,以至于在小便的时候,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可以放心地咬着牙关尿了。

    也没想更多,就向寺里进发。他不用穿三宝大殿,径直往住持的一丈之方走去。事先去了个电话,知道人肯定在,但何东楼需要的是单独启发。

    进了里间,悟智让何东楼抽了个签。何东楼情不自禁闭上眼,念念有词地叨唠了几句,然后抽出一支,见上面写着:

    何劳夏虫四时忙,春有残冬秋有霜。

    丈八枝头声固远,早向松泥储高仓。

    翻过去,写着三个字:下上签。

    就字面意思看,何东楼大体懂得其中之意,不外乎是说要未雨绸缪。虽是下签,却也是下中之上,不幸中的万幸那个级别。他问悟智,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悟智说:“何局长,您是读书人,这所有签上写的意思都近乎白话,您完全能理解。”

    “还请大师指点,我也就理解个表面意思。”

    “什么是表面意思?什么又是深处的意思?”悟智反问。

    “这……这表面的意思就是我们读出来的意思,好比这四句就是说夏天的虫其实根本不知道冬天和春天的残酷,因此要在还有时间的时候,赶紧给自己储备好过冬的用品,别只顾着自己在丈八枝头高声鸣叫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深层次的意思呢?”

    “……”

    何东楼答不上来,但心里隐约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正在高唱的夏虫,秋冬的肃杀就等在后面。悟智的居所本来就没有空调等设施,刚才何东楼进来的时候,一身大汗,内急外火都上心头,只顾着热去了。现在,突然感觉身上一股凉飕飕,那沾在衣服上的汗,已经变冷,再贴到身上,直往深处渗透。

    他想起最近看的一套房子,找了风水师给拿主意。风水师指着对面的一幢政府机关大楼说:“别买。”原因很简单,风水学上说,凡衙门之所在,都有煞气,房屋正对官府,势必承受其煞气,除非你命硬,还是不与之为邻的好。

    原来自己每日的行止,都在剃刀之边缘!

    何东楼低下了头,手中还拽着那支签。悟智也不搭话。

    好半天,何东楼才又问:“那么,有何可以化解?我还可以做什么?”

    “闲事少管,远离是非。”说罢,悟智翻起了经书,不再搭理何东楼。

    “那我告辞了,多谢大师指点。”何东楼见也问不出更多的玄机,悻悻地退了出来。

    路上,何东楼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往常是让司机接送的,这些日子都在党校学习,也用不着车,今天回到局里,看到驾驶员正好不在,自己还有把钥匙,就开了车自己出来。

    这鬼交通,四点不到就高峰了。其实现在都没有高峰不高峰了,只有大高峰和小高峰之别。往常开车,司机小李本就有些托大,见缝就钻,就是有交警在一旁,他也没有顾忌,反正交警也长眼睛的,不会和政府机关的车过于为难。虽然有时候,小李在车流中穿梭,偶尔也踩几下急刹,会让正在养神或思考的何东楼来个身体位移,但基本上何东楼还是满意的,因为不怎么感受得到堵车。其实,堵不堵车,看你是什么来头。

    正琢磨着刚才方丈的话,一个电话进来了,一看是刘钟打过来的。何东楼迟疑了一下要不要接。他打电话来做什么?事情不是了了吗?交割也完成了。考虑到自己与张瑾、刘钟这三角关系,他打定主意这条线只用一次,以后就各不相欠。

    电话还是执拗地响着,何东楼也执拗地不接。后来电话挂断了。何东楼刚想伸手去把手机调到不被打搅的状态,右后方靠上来一辆出租车,想去挤何东楼刚刚减速所留下的空当,这节骨眼上,何东楼又给了一脚油,刚好两车就撞在了一起。

    何东楼一阵火起。突然间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刘钟,看样子不接是不行了。他定了定神,是出租车撞上来的,理应他主动过来赔不是,所以干脆坐在位子上不动,接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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