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的隐形人-陀螺转起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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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恒看着他,也露出了笑脸——她不在乎谁被查了出来,这些跟她毫无关系,重要的是,笑容又回到了柴卫的脸上。

    “何东楼你认识吗?”柴卫再次走到余恒旁边,帮她一起收拾行李。

    “何东楼?没印象。”

    “告诉你吧,这世界真的是小。何东楼就是张瑾之前的男朋友,税务局的副局长,老子曾经还揍过他!”

    “你揍他干吗?”余恒吃惊地看着柴卫。

    这时,柴卫才将自己争风吃醋打何东楼的事情跟余恒讲了。以前,柴卫向余恒承认过自己追求张瑾的事情,但没有提到何东楼。

    “哟!够痴情的嘛!”余恒故意拉下脸,并将柴卫推开,不让他插手自己手上的活。

    “那都过去了嘛,我现在心里只有你……”说罢就把嘴凑到余恒的耳垂,贪婪地吮吸着。

    “讨厌,走开,我半天都理不完,”余恒忸怩着身体,却也享受地半倚着柴卫,“然后呢?”

    “何东楼已经被检察院盯上了,而且上面来的力度也不小。听说先把他支开,叫到党校去学习,后来又调他去当区委副书记,其实就是把他调离原岗位好彻查他的事情。也真是奇怪,张瑾先后的这两个男朋友,按理说,他们是情敌,应该死掐才对啊,怎么勾结在一起了?”

    “跟张瑾的男人,好像都挺倒霉的。”余恒的话刚出口,就下意识看了看柴卫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她觉察到柴卫的手松了松劲,但还是绕在自己脖子上。或许,这句话让柴卫想到了自己受过的委屈。两人都没有说话,也停住了手上的事情,仿佛“张瑾”这个名字变成了某种催化剂,在二人身上产生了作用。

    “小恒,你恨张瑾吗?”

    “过去恨,现在不了,她都死了,死了就勾销了。”

    “那你曾经恨不得杀她吗?”

    “我想过,但不会付诸实施。而且我发现,再强烈的情绪,时间都会把它钝化的。你那个时候不也很恨她吗?你会杀她吗?”

    “我希望我会。”

    “那现在呢?”

    “呵呵,现在,现在跟你一样。”

    “跟我说说,张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能说,她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有主见的人。利害得失算得清清楚楚,跟她相比,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幼稚,她不是那种像行李箱一样的女人,你拎着就可以走,走哪儿都可以。”

    “那我呢?”

    “我现在就把你拎走!”

    在梦里围攻何东楼的那股水流,在现实中终于把他吞没了!

    一天中午吃饭回来,走廊里围了一群单位的小青年,见他走来,纷纷散去。何东楼起先不觉得奇怪,自己是领导,下属见了,要是没有特别的事情汇报,是会走开的。但他始终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对。到底是什么原因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想了半天,他总算想起来一个细节,原来当他走近那群人的时候,他们好像在相互看着手机,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其中有个女孩子的目光碰到何东楼的时候,眼角还挂着笑意,那笑意意味深长,像是学生时代,某个刚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从教室外走进来,同学们一齐盯着他所发出来的笑意。

    我是初来乍到,好些人还不认识我呢,或许他们见到新领导还不适应吧。何东楼安慰自己。

    坐在椅子上,准备眯一会儿。刚有些睡意,突然手机声大作。以往,在这个时候他都会短暂关机的,今天给忘了。他看了看电话,是岳小凡打的,于是接了起来。

    “东楼,出事儿了!你到底得罪谁了?”岳小凡急吼吼地说。

    “你慢点说!什么事儿?”何东楼的睡意全消。

    “你赶紧看下微博,那上面有你的照片,还有我们俩在宾馆开房间的照片!天哪,这都是谁干的,呜呜呜……”那边,岳小凡哇地就哭出了声。

    何东楼感觉自己出现了耳鸣,而且鸣叫的声音非常大,他来不及去想到底是哪边耳朵发出的:“什么微博?我平常不玩那个的,到底是咋回事儿?”他几乎是在向岳小凡吼了,这一个多月来,自己心中的疑虑,似乎在这一刻突然总爆发了。

    “那我们约个地方,不,我们现在不能见面。这样吧,我马上发封邮件给你,上面有链接,你登录就能看到了。”

    “那你马上发给我,沉住气。”何东楼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到一分钟,岳小凡的邮件过来了。何东楼点开链接,上面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这里面有他和岳小凡在酒店开房的照片,什么“有图有真相:税务局长跌进花丛……身边女人走马灯似的换……勾搭良家还不过瘾,夜夜笙歌泡夜店小姐……”。如果只是文字还可以说对方编造,关键是配上图之后,文字的杀伤力就提升了几个档次。

    很明显,自己被跟踪了,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对方的眼前。何东楼下意识地回了回头,身后的墙壁显得异常的洁白、刺眼。一想起自己走在街上,后面还跟着一双甚至几双眼睛,他手臂立刻出现一排鸡皮疙瘩。

    谁干的?

    何东楼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自己的敌人。一个人到底有多少敌人,他自己能搞得清楚吗?这个问题,何东楼没有思考过。他少年得志,三十岁不到就提处长,三十五岁就提副局长。没进入局领导阶层的时候,他还能谦和待人,见着上下左右都笑嘻嘻的,并主动跟对方打招呼,在群众中风评还不错。当上局长之后,他的下巴抬了起来,眼睛也开始朝上看,越过对方头顶地看,脸上的笑容随着官衔的上升而逐渐消隐。在他看来,当官要有当官的样子,得板着脸,得刻意保持跟他人的距离,才能体现威严。尤其是他要管理一帮年纪比他大的下属,他认为必须要从严,一旦自己示弱,就会被下属瞧不起。何东楼的自尊心决不能容许别人对他不敬。

    他喜欢骂人了,刚开始还不好意思骂,骂了两次以后,见着对方缩头缩脑的样子,他的骂意就更浓了,他开始充分享受责骂所带来的快感。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一个人可以骂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敢还嘴。一旦你爱上了权力,根本无法戒掉。

    他现在有些后悔,似乎树敌太多,局长也跟他旁敲侧击地谈过,希望他能春风化雨地对待下属。他并不认同,慈不掌兵,过于仁慈,怎能树立自己的威望?于是依然故我。

    除了官场以外,像何东楼这样的官员,还有个生意场,就是那些围着他们转的商人。这是个利益驱动的场合,其本质就是不断地扩大,商人用利益进行输送,官员用权力进行回报。迄今为止,何东楼满意自己处理生意场的能力:公私兼顾、利益兼顾,不走极端、细水长流,不尽取、不尽与。这是他总结出来的要点。按说,他照这个原则操作也不该树敌。

    那么,敌人在哪里?

    他恨网络,这让坏事传千里变成了事实。要堵一个人的嘴容易,但要堵一千、一万个人的嘴就难了。并且,在坏事这辆车轮传递的过程中,每一双肮脏的手都在为其润滑、打磨、助推。从这些照片看,不仅人跟踪到了酒店,就连何东楼在夜总会泡妞的镜头都被拍摄下来。这一定不是一般人所为,这是有预谋、有目的的跟踪和窃照!每个人或许都有丑闻,但谁被盯上了,麻烦就大了,对于何东楼这样外面活动频率很高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原以为,跟踪拍摄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娱乐界,没想到对政界、商界人士来说,背后都难免有一群“帕帕拉齐”,更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我何东楼身上!

    敌人在哪里?

    突然间,何东楼有些想明白了:什么上党校学习、调离岗位到现在的“艳照门”,根本就是一连串的组合拳。他感觉眼前发黑,房间天旋地转。原来过去这几个月,自己身在漩涡,如今快被吞噬的时候,才发现这场阴谋!

    谁干的?敌人在哪里?

    他耳朵的嗡鸣声更响了。他想起悟智大师给他的赠言:“闲事少管,远离是非。”我没有管闲事啊,我现在管的,哪一件是闲事?我们吃吃喝喝,但谈的事情,哪一件是闲事?是非?我们哪一天不是处在是非之中?能远离吗?再说了,什么是“是非”?谁来定义?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有利益,没有是非,是非好比原则,那是非常主观的东西,什么原则可以指导我们一生?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关键是,敌人在哪里?

    何东楼渐渐冷静下来,试图从那些评论和转发中寻找蛛丝马迹。突然间,他翻到一个评论,大体的意思是“几个月前,何局长的一个情妇神秘死去,是始乱终弃,还是另有隐情”?他的心彻底地震颤了!张瑾之死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就连自己与张瑾的瓜葛,发帖者都能知晓,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罗列着以张瑾为圆心,自己跟哪些人有联系。警方?不至于吧?柴卫?他都已经打过我了。刘钟?刘钟!

    当刘钟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何东楼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不久前,倪贤媛打来的那个兴师问罪的电话。我从来都是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却污我拿钱不做事,还倒打我一耙。二十万美金,多大点钱啊?至于吗?这出戏是不是刘家在背后操纵的啊?是不是一开始他们就设了个套让我钻啊?给钱是假,拉我下水是真?对啊!这个可能性完全存在,他们拿不出我受贿的证据,就从男女情事找突破,而且,知道我和张瑾这一段事情的,也有你刘钟。何东楼越分析,越觉得这事儿乃刘家所为。

    他知道刚才楼道里的那群年轻人在笑什么了,他们一定是看到这条杀伤力巨大的微博,而故事的主角竟然就是他们的领导,这还不够轰动吗?还不够刺激吗?他仿佛看到,这仅仅是个序幕,等到明天,那些玩微博的、不玩微博的人都知道之后,整个机关会炸锅成什么样子。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政治生态圈里,那些暗中的敌人,会拿这些丑闻来做什么样的文章。而当事情变成一起公共事件之后,他也知道,那些支持自己的人,也只能袖手旁观,他们自己摆脱干系恐怕都来不及,何来奢谈对自己施以援手?他知道自己变成一堆大粪已经是时间问题了,自己这些年建立起来看似牢不可破的政治资本将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他更看到,自己眼前这道坎,往浅了说,是自己做了有伤风化的事情,党纪处分、降职、撤职是最轻的处罚。往深了说,如果再牵扯出受贿,那可就是坐牢的事情。再往里说,既然张瑾都被牵扯出来,那桩事情还没有结案,自己也还没有摆脱嫌疑,后面的走势谁说得清?

    不管深的沟,还是浅的滩,我何东楼这次是栽定了。我栽定了,也得找个垫背的,也得让敌人付出代价。这是必须的。

    何东楼完全冷静下来,掏出那台与下九流联系的三星手机,接通了号码:“周伯通吗?”

    这个代号“周伯通”的人是何东楼几个月前在网上搜索到的,专门替人“修理仇家、追讨债务、追踪隐情”——你们刘家可以对我何东楼下此毒手,也尝尝我的味道吧。

    “我有个仇家,你帮我摆平他!多大代价我都出!”何东楼的指令清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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