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闻芍-雕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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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世纪的轮舞——《一九〇〇》

    罗伯特·德尼罗和热拉·德帕迪约,两位爷怎么看也不旖旎。不过在贝托鲁奇的《一九〇〇》中,两位爷正当青春年少,大鼻子情圣不仅面目姣好,甚至可用英俊来形容。

    贝托鲁奇的政治意识,想是在这部电影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出身论和阶级论似乎阻隔了两个同年的伙伴,但太多的人生经历和太少的幻想仿佛酵母,催发着沉淀岁月的友谊。

    一九○○年,音乐家威尔第逝去的那天,一个庄园主的孙子阿尔弗雷德和一个雇农的孙子奥尔莫比赛式的先后诞生,而后他们的人生就无时无刻不在较量着:抓青蛙、卧铁轨、追小妞,甚至每个男孩子都介意的“身有长物”……少爷期望自己能不着痕迹地跟上小无赖的步伐,小无赖则抓住一切机会嘲笑少爷的色厉内荏。然而,并不妨碍他们各自躲开本阶级小圈子的人而窝在一起看星星,打完架后又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也就难怪在经历了一次世界大战后,军官少爷和雇农士兵难以遏制的拥抱,甚至相互谦让着享用出卖身体的女郎,更难怪他们会爱上同一个女人。

    那个法国血统的美女,新潮,脆弱,像是从塞纳河左岸游走到意大利的缪斯,她是少爷的妻子,庄园的主妇,资产阶级的无名痛,却俯就到雇农的餐桌边,时时勾连着无产者的肩背。她绝对不能够跟随奥尔莫吃苦,也绝对不能够忍受阿尔弗雷德的懦弱,她踩着自己的步伐,像一个高唱着马赛曲的小旗手,明艳却不实质,飘过动荡,飘出两个男人的视界。

    阿尔弗雷德其实是本阶级的叛徒,他像他的祖父学习温和对待雇农,他鄙夷向意大利法西斯宣誓效忠,他甚至把家传的手枪送给了奥尔莫。他说,奥尔莫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懂得什么是朋友,就是可以相互取笑,相互殴斗,相互伤害,却一辈子离不开的人。

    奥尔莫向主妇抱怨,他抱怨什么呢?主人阿尔弗雷德来到他蜗居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忘却的是他一直都抵死不承认“狼会对羊发善心”,他忘不掉的是在他被诬陷成杀人犯遭到黑衫党痛殴时,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像摄氏零度的水。

    二战结束,有钱有闲阶级正被摧枯拉朽,终于批斗地主了。奥尔莫这个无产者是当年雇农们的领袖,他带头狠狠揭批阿尔弗雷德。但当一个穷户男孩如奥尔莫当年般好勇斗狠要枪毙主人阿尔弗雷德时,奥尔莫比谁都慌张。“地主”阿尔弗雷德已经死了,奥尔莫请求,把作为“人”的阿尔弗雷德给他留下。然而阿尔弗雷德并不领情。田野中,两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虚张声势地拿拐棍掐架,一如当年,他们在草堆里翻滚。

    还有一位大腕,唐纳德·萨瑟兰爷爷,长了一双狼眼睛,是庄园的新工头,典型的流氓无产者,勾搭上了少爷的表妹,坚定决绝地站在维护反动阶级的立场,充当法西斯的打手,黑衫党的小头目。但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曲折地表现少爷对雇农的情感:阿尔弗雷德呵斥他,却从不呵斥奥尔莫;阿尔弗雷德贬损他,借以维护奥尔莫的自尊;阿尔弗雷德解雇他,是因为他私自把奥尔莫像卖牲口一样卖掉……

    贝托鲁奇用一部家族编年史,巨细糜遗地再现了半个世纪意大利的动荡;他其实最想表现的,还是“个人是历史的人质”这个主题:如何养成,如何消弭,如何镌刻进骨髓。

    2005年11月18日

    刊于2006年夏《看电影》

    何处向善——《坏孩子的天空》

    曾经以为年少的天空不会有雨,有,也是雨霁的遗虹,清浅落寞,空明远跳,相远绵长。留在掌中的,是一刻不得停顿的朝露,晶莹过后的爱抚。

    遥望时,再远的天也像装在自己的心中,吐纳出新鲜的湛蓝;低首处,浓浓融融的感觉就滋养起来,培育一丛丛的生命活力。

    脑界的灰质细胞怂恿血液沸腾,燃烧的血小板赋予肌肉的伸张,有一股牵引的,暗流的,带点魔鬼气息的脉冲,让年轻有了与众不同的特质。

    曾经在那样的天空下,有过那样的心情。

    明明是该朗朗书声的课堂时间,却有两个少年驾驭着单车,以为驾驭了年轻时所有的规则。一个是制控着车把,却任由单车在空旷的操场上兜圈;一个倒靠在车把上,不时冲着无可奈何又不觉好笑的驾役者嬉笑。时间,像任何一种浪费时不觉珍惜而必定要人后悔不迭的东西,在他们身边凝滞了。

    他们是不良少年。而且是被绝大多数老师抛弃了的,被训导主任疑惑着“为何还不退学”的,被同学们既艳羡又鄙夷的两个不良少年。他们失去了求知的权利,既而失去了在同侪中立足的资本。于是只有旷课,只有凶神恶煞地堵着同学要钱,只有让被自己欺负的人找来拳击手将皮肉上的重创还给自己。天空的色彩,依旧没有一丝阴霾。

    刻意装扮成无畏的强者,其实是想掩饰被排斥在阳光照耀之外的无助。

    小马君,那位看似狂妄不羁的少年,决定贯彻自己以暴制暴的信条,兴致勃勃拉了新志一同到拳击俱乐部练习,却是新志更加受到教练的青睐,作为种子选手培养。小马知趣地退出,加入一黑社会组织——当初曾经很气派地邀请两个少不更事男孩子一同饮酒的黑道大哥,接纳了他。从不会察言观色到拥有了自己的似车和人手,小马似乎意气风发,抖擞起来。于是,想到看望进行着阳光般运动的新志君。

    新志的生活很简单,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偶尔抵制住了前辈要他抽烟、喝酒的诱惑,却接受了比赛时使出暗招的杀手锏。毕竟每个人都渴望成功,渴望被鲜花与掌声簇拥的荣誉,渴望被证实自己还存在并且是夺目地存在着。初次的正式比赛,新志取得不俗的成绩,也接替了前皇牌“老鹰”的位置。

    两个人似乎都在各自的领域崭露头角,可生活真的会让他们顺意吗?让两个不良少年达成自己的心愿?

    而且,与其势单力薄虚张声势地欺负同学,莫不如彻底成为让人“尊敬”的黑道人士,或是用国挥洒汗水的竞争名正言顺地将毫无恩怨的对手击倒在地。阴暗与光明,有时界限是很模糊的,再阴暗的人,内心也有对光明的憧憬吧?

    年少的天空,是朗阔,也是修狭,是淡皓,也是浓郁。看得透的是自己的情绪,看不透的是别人的内心。

    小马,终于成为黑帮的牺牲品,被抛离了他向往的“组织”;新志,浮骄之气使他饮酒过量又用药物维持体重,却也在某次比赛中被踢出局。

    曾经以为一直追求的就是全部,却发现执著的东西不过是别人利用的工具。黑社会是十恶不赦的犯罪团伙,而沐浴在阳光下的拳击运动,又焉知不被什么样的黑手操纵?仗势欺人地打人、名正言顺地打人,原来社会只给了他们这样两条非此即彼的路而已,身陷泥淖又抓不住一只拯救的手。

    然后呢?然后,新志与小马在几年后不期而遇,一个是送报纸工,一个待业在家,看着对方尚显稚气的脸庞,寻找当年荒唐的岁月。

    新志仍是用他的破单车载着小马,只是他不再悠游而是努力把握着车把手,小马也再没有装酷一样倒坐在横梁上,而是驯服又茫然地侧坐在后座,贴着新志的背脊。

    校园的操场上,仍是留下他们兜圈子的身影,吸引的也是不止一个的艳羡目光。

    原来大家都曾年少轻狂过;原来一直坚信能够对自己的选择永远付出;原来匆匆一梦后,天空里不曾留下记忆的彩虹。可是,毕竟尝试过,毕竟挣扎过,毕竟竭力地融入到“大人”的世界中,即使违背了游戏规则而不得不退出。

    坏孩子的天空,也是有湛蓝的天宇和轻浅的浮云,也是有逝去的彩虹,也曾站在这样的天空下,相逢一笑泯恩仇。

    2001年11月24日

    花都无间——《三重间谍》

    无意解读侯麦,而且也无力解读。这部电影在观看过程中,夹杂了听惯法语后不觉间半个小时的甜睡。就一九三六年至一九四零年巴黎的动荡,得以管中窥豹。

    艺术品

    移居巴黎的前沙俄将军费奥多的妻子阿茜诺是位业余画家,她每天只在蜗居中闭门造车似的追忆街头风俗。说她闭门造车,是因为她的绘画习惯是先写生造型,再室内创作。手法沿袭了印象派之前的传统,但风格却肖似高更。题材涉及市场、街隅、海滨,而人物也几乎就是丈夫、楼上邻居的女儿、稀松平常的普通人。她的画作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安适感。对于画家来说,往往在作品中倾注自己所缺失的或渴望拥有的。

    楼上邻居是法国共产党,收藏了一幅毕加索的习作,而且言谈中表明,似乎欣赏毕加索,就是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拥护共产党的态度。毕加索在一九三七年世界博览会上展览了《格尔尼卡》,控诉纳粹德国轰炸他的家乡小城。另一逸事是,他的一幅立体派作品被当做军事基地的绝密地图而扣押。毕加索是西班牙共产党,就像影片中提到,斯大林因为毕加索这个“最杰出的艺术家”加入了无产阶级阵营而兴奋不已。

    康定斯基却被苏联驱逐,他那床单花布似的色彩分割惹恼了当权,因为严重“不符合无产阶级的审美”。

    一九三七年的世界博览会,在德国展区和苏联展区,分别放置了为意识形态服务的大型雕塑。德国的雅利安精英和苏联的斯拉夫儿女,从体态、造型到表现手法,如出一辙——大肆张扬的雄健和恢弘的端庄。

    几乎所有的艺术家和艺术品都被打上烙印,手足无措或无可奈何地等待政治阉割。

    古希腊语

    阿茜诺是希腊人,或者说是现代希腊人。作为拥有古老文明的一分子,血液里必然有一种无可替代的骄傲因素。当她得知楼上邻居的妻子研究古希腊语时,定是五味杂陈。就像我们面对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日本人一样。阿茜诺自己对古希腊语倒“不是很肯定”了。自公元前成为罗马的附属后,两千余年希腊都像一个深宅大院的文化幽灵,她更多的是历史和地理甚至是心理上的意义,而不是明确的国家形态。作为文明源头,她的种子在四围播撒,而当文明源头在历经震荡后失落、隔断,反倒是外围更多地保持原始形态。

    费奥多说了一个古希腊字眼“用辞藻修饰”,阿茜诺附和。费奥多想说,这个词被“情报”所转义,而“间谍”也由此而生。

    人们欣赏古代语言的优美和落寞,并试图用它来医治战争创伤。

    谎言与背叛

    影片伊始,收音机里就在播报大选票数,左、中、右翼甚至还有中左、中右之分。人们习惯于壁垒森严,非此即彼。

    而混淆了身份的费奥多,他首先是沙俄的将军,流亡至欧洲,为“老兵协会”服务;在“社会主义”字眼最时髦的时候,还同时为苏联红军工作,他几次提到被处决的图哈切夫斯基元帅是他的同学,并说自己要是当时也“投靠到敌军”必定也位尊权重。在大战前夕,他“无意识地”把白俄的多布林斯基将军出卖给德国纳粹,而那时苏德正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他并不是被动的一步步卷入时局的旋涡,每当妻子对他的作为提出疑问,他总是用一堆事实来澄清,并且申明自己爱“俄国”的立场。他说谎言要比真话容易。如果抛开主义和阵营,其实可以发现,一直用谎言堆砌事实的费奥多,的确是为了“俄罗斯”这个宏大主题而服务,他的三重间谍身份最终得以统一。

    影片基于这样的背景:由海德里希的帝国保安总局插手,图哈切夫斯基元帅被斯大林以莫须有的叛国罪处决。费奥多的原型据说正是出卖情报给德国的白俄将军。事实上,图哈切夫斯基也好,海德里希也好,都是被第三者提及的名称而已。他们的历史是被转述的历史,而他们本人,也成为某一类情形的代名词。

    费奥多丢下患病的阿茜诺潜逃,他没有背叛头脑,却背叛了良心;没有背叛祖国,却背叛了爱情。

    影片最后,旁白补述:费奥多不得善终,因为“间谍的身份一旦公开将不再有价值”。

    2006年1月16日

    连大帝也未能幸免——《在下巴赫》

    奔着德国人自己拍的巴赫老爹,特意观摩了这部电影。中文译名“在下”二字,很好的衬托出音乐巨匠的不卑不亢。

    官方简介是这样的——老巴赫和长子弗雷德曼前往波茨坦看望次子埃玛尼尔刚出生的儿子,并拜会当时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几周后,巴赫把《音乐的奉献/Musical Offering》寄给了腓特烈二世,在这部为国王的作品中,总共有六部遁走曲和十二部协奏曲。

    并没有赶上开头,所以纳闷这个签下腓特烈名字的普王是哪位腓特烈。而后琢磨了一下时间,寒毛竖起,发现被自己妹妹骂成懦夫的年轻却些微秃头的男子(效仿恺撒),竟然正是日后的腓特烈大帝。

    估计这个电影是依据《理性之宫的傍晚:文艺复兴时代巴赫会见腓特烈大帝》为蓝本拍摄的。巴赫老爹的次子卡尔·埃玛尼尔,也就是后来的小巴赫,嫉妒哥哥的才华;哥哥弗雷德曼放浪形骸,不羁的野性迷惑了普王的妹妹……这些都是插曲,真正的主旋律是年轻的国王在折磨自己的试探中,终于投到了精神上的父亲巴赫的怀抱——总之影片里有这镜头就是了。

    这个腓特烈甫一开始,就称呼巴赫老爹为“亲爱的巴赫”“最伟大的巴赫”,如果说是君主对臣下的惯称倒也未必,因为没听到他这样叫别的臣子。腓特烈根本不顾及老爹奔波两天两夜刚一进城连衣服也来不及更换便奉命进宫,便命令老爹将他弹的几个小节为主题发展成一部三段式赋格曲。但那主题本身是反赋格的,腓特烈是有意为难老爹,试图当众羞辱巴赫,借以打击老爹所领导的严肃音乐思想。老爹完美地完成了那个赋格创作。腓特烈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命令老爹继续用那个对立主题,创作一个六段式赋格曲。这一次,老爹断然地拒绝了君王的无理要求,很不给面子地转身走出宫殿。

    影片基本上都在刻画一位君主和一位大师的拉锯战。这边厢腓特烈被巴赫老爹的精湛表演弄得心烦意乱,却又逢人便盛赞巴赫的才华,借着给老爹出难题而拷问自己;那边厢老爹勇气可嘉胆敢嘲笑国王,却也时时沉浸在那几个乐曲小节里,背地里仍然维护君主的尊严。后来,老爹还是使用腓特烈所给予的那个主题创作出一整套钢琴对位练习曲,即是光灿灿的Musical Offering。

    我就不说腓特烈大帝的开明和宽容了。保守点说,人家是一代名君兼军事天才,七年战争的罗斯巴赫会战和鲁腾会战真神来之笔,说是“闪电战”雏形都不为过。不过,原本德国人自己也想把大帝拉下神坛的。

    这个三十出头的腓特烈,跑到宫外淋雨,痛苦地回忆父亲的暴戾,同时怀念他的卡特中尉——因为这个亲密的朋友,父亲经常鞭笞他,并下令处死了卡特。最难过的时候,腓特烈甚至命令近侍假装成他,而他自己则化身卡特,对着虚无的君主效忠说我爱你。腓特烈本来撞着妹妹和巴赫老爹的长子弗雷德曼偷情,在斥退了妹妹后,那有魔鬼特质的弗雷德曼竟然捧起了脆弱的君王的脸。

    可怜的大帝啊,究竟是什么让你在几乎要灭国的险境中熠熠生辉,从此凤凰涅槃?

    真想调侃一下,看看号称以意志取胜的德国都出过什么皇帝啊。不是跟老爸斗气、连个继承人都不生的腓特烈二世,就是爱上天鹅、自诩水仙花的路德维希二世,这些二世主们真够让人着急的。

    还有这样一说:一七四七年五月,六十二岁的巴赫去拜访颇有音乐修养(酷爱长笛)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那天晚上,腓特烈二世放弃了一场音乐会,邀请巴赫弹一弹新玩意儿Fortepiano。巴赫试过,让国王给个主题,即兴在琴上弄首赋格。于是国王吹出一个C小调主题,巴赫被它的天生丽质吸引,许诺将它谱曲。第二天巴赫遍游全城,用各种管风琴试奏了它。后来,在腓特烈二世的鼓动下,一不做二不休,巴赫用主题写出若干卡农、两首赋格(三重和六重)和一首奏鸣曲。

    2006年6月1日

    风车渐欲迷人眼——《生命的讯息》

    德国入侵希腊,我喜欢的国家虐待我喜欢的另一个国家。本指望看到挺括的一列列军服在闲适的古代人面前肃杀地行进,佐尔巴的班卓琴对抗腓特烈大帝的长笛,黑格尔遭遇第欧根尼,而后两情缱绻,长歌当哭。

    可什么都没有。老实说,我愧对于《生命的讯息》。那么两三个德国兵,可不好看,也不打仗,还有什么劲?他们是入侵者,却像是郊游的大学生,有大把无聊可以挥霍。一个娶到希腊护士当婆娘,让她操心一日三餐;一个用玻璃瓶子罩住蟑螂,兴奋得像阿基米德;一个乐得清闲,去断壁颓垣间寻访古代石刻。

    嚯,那古旧的文字真美,安然地装饰着石碑,在草丛里沉默。那是历史,任人打扮。

    二战时候,好容易重新建国的希腊努力保持中立,却被墨索里尼垂涎,悍然进犯。可英勇的希腊守军挫败了一次次意大利军队的入侵。意大利破坏了巴尔干的利益,于是盟友德国不得不为他收拾残局,重整河山。德军在伯罗奔尼撒长驱直入,继而控制了整个希腊列岛。希腊态度暧昧,他的统治者不动声色,时刻巴望英国的援助;希腊共产党则躲到山林,发展势力,打起游击。

    可这,影片也没表现。除去那些不务正业的德国兵士,希腊的城里人也像法国人一样,照常在路边咖啡馆里消磨时光。那些橄榄色皮肤的漂亮孩子就在德国人的长腿间嬉戏,似乎井水不犯河水。

    希腊,最适合假寐,最适合恋爱,最适合怀古,最适合幽思。就如那从天而降的匈牙利流浪艺人,他说他是国王,他也真是个国王,谁也没他自在。

    娶了希腊姑娘的德国兵叫斯特罗斯策克,例行上班路过一室,陡然闻嘈嘈切切的琴音,才发现他的某个同事在弹奏肖邦。

    “肖邦是个革命者。”这个本该待在莱比锡音乐学院里的大孩子兴奋地说,他享受着自己的音乐,说不定还感谢战争给他提供了空间,提供了听众。是啊,蔚蓝的爱琴海近在咫尺,有什么理由不在海鸥和白浪间吟唱呢?

    斯特罗斯策克却抓狂了,他当然不是听了肖邦抓狂的。这个欧洲文明的记忆深处总有一种浓重的东西触动了他——或许是不够现代化的盆盆罐罐,那些总也逮不完的蟑螂;或许是时常出没在废墟里的迈锡尼文字,天书一样,威仪得轻蔑任何人;或许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刮得风车们滴溜溜转,就像时光的年轮,固执而令人迷惑。

    某友说,相较影像,他更注重文字,文字有逻辑的构架,是内在的复写,总之,是引人深思的。他往往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谁谁说了,什么什么如何如何……我向来记不住谁说了什么,我喜欢看原始的形式。我说不出那些如何如何,只要感受那如何如何。比如这片风车,它有什么意义呢?让人发疯的怪物?人力对自然的驾驭?或者是回归农业社会的淳朴?我想,即便是写了《香水》擅长描摹的聚斯金德,又如何给出这样一幅一目了然、又不知所云、却更割舍不下的画面呢?还比如希腊导演安哲洛普罗斯的长镜头,那些浓雾中的艋冲斗帆,夜里披裹黄色雨衣的骑车人,码头赫然吊起的石雕巨手,又如何用文字来铺陈呢?

    那风车,让我们挂一漏万。

    导演沃纳赫尔佐格被人指摘向来是个偏执狂,他喜欢暴戾的事物,也关注暴戾的事物,他乐于揭开不安定因素的平淡表皮。可是他的镜头却不暴戾,拍摄《生命的讯息》时很年轻,还用班卓琴来抚慰我们。

    希腊那恬淡的音符消遣着斯特罗斯策克,捉住他,又推开他,狎昵他,再淹没他。“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某一刻他也许跟庄子有了灵犀。他抓狂得也可爱,在黑夜里点燃烟火,扬言要炸军火库。他在要挟谁?当然不是逆来顺受的希腊人,而是他的上司。驻扎海岛的德军长官如临大敌,还把东正教的长老和市政厅的议员都找来,客客气气商量对策。

    放烟火的斯特罗斯策克终于被捉拿,夜空恢复了静谧。软刀子一样的静谧。

    结局?没有结局,人生的仗,还长着呢。

    2006年12月18日

    刊于2007年6月《看电影》

    巍巍八道楼子——《八道楼子》

    先一首: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三民主义,是我革命先声。

    革命英雄,国民先锋,再接再厉,继续先烈成功。

    同学同道,乐遵教导,终始生死,毋忘今日本校。

    以血洒花,以校作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

    再一首: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审革命的黄埔!

    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

    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

    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本校精神,发扬本校精神。

    鼎鼎大名的黄埔军校的校歌。唱毕,抡起大刀,砍鬼子去!

    历史背景是这样的——

    目空一切的日军,进攻长城受阻,便改用侧面包抄的战术,在长城东段南侧的滦东和南天门交替发动进攻,威胁中国军队的侧背。在日军猛攻下,冷口和喜峰口相继失守。不久,关东军为了配合日本特务头子坂垣征四郎策反张敬尧在北平起事,命令西蒙师团“对古北口以南之敌进行攻击”。他们决定首先集中兵力击破中央军,进一步对蒋介石施加压力。

    日军出动之前,先派飞机轰炸了黄杰的第二师师部驻地石匣镇。隔一天,又轰炸徐庭瑶的军部驻地密云城。再隔一天,西蒙师团一个大队,在当地汉奸带领下,偷袭南天门左侧制高点八道楼子。黄杰说,穿皮靴的日本兵无论如何爬不上这些碉堡,只派了一个连防守。这个连的官兵,仗着地势险要,也放松了警惕。结果是,一夜之间,八座碉楼全被日军占领,令黄杰大为震惊。他用电话向徐庭瑶报告八道楼子失守,徐庭瑶说:“你们怎样失守,你们就负责怎样收复!”

    黄杰马上组织反攻。罗奇的第六旅实施反攻,没有奏效。郑洞国的第四旅四次实施反攻,仍然没能夺回。日军利用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向南天门阵地中央据点四二一高地多次发动猛攻,都被黄杰师打退。黄杰师苦战五昼夜,伤亡极大,部队疲劳不堪。徐庭瑶连忙派刘戡师接替南天门阵地的防务。

    两天后,天还没亮,日军集中火力向南天门附近的三七二高地和四二五高地射击,步兵分三路纵队猛扑过来,刘戡的部队和日军激战八个昼夜,双方都有很大伤亡。刘戡师虽然放弃了主阵地,但战线仍然胶着在南天门附近,大出日军意料之外。

    日军经过短暂休整,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七十多门火炮,配合飞机和坦克,向守军阵地轮番轰炸。激战一天后,守军的魏巍团长身负重伤,汪兴稼副团长阵亡,士兵伤亡达到三分之二。全师伤亡太多,致使防线崩溃。刘戡按照何应钦的命令,将部队撤离阵地,南天门完全被日军占领。刘戡眼见得全师官兵在一昼夜之间蒙受惨重的损失,还是保不住阵地,悲愤失控,拔枪企图自杀,被部下夺去手枪,自杀未遂。

    徐庭瑶的第十七军,先战古北口,后战南天门,血战近两个月,消灭日军几千人,一直坚守到最后关头,才奉命撤退。

    南天门守军正在激战的时候,何应钦已向日军探询求和的条件。日军为了逼迫国民党政府接受屈辱的条件,五月上旬派出坂本师团和西蒙师团,越过长城,向关内的河北东部发动大规模的进攻。渡过滦河向西进犯的日军,如入无人之地。在西线的新开岭地区,徐庭瑶军的刘戡师和黄杰师,与日军西蒙师团主力轮番激战,然后奉命撤退。

    徐庭瑶的中央军节节撤退,频频告急,从南天门撤到石匣和密云,北平岌岌可危。何应钦急调傅作义的第五十九军,从张家口开往昌平集结待命。一百多公里路程,傅作义军只用二十四小时就赶到了。

    傅作义到北平军分会报到,何应钦对他的行动神速感到惊奇。几天后,傅作义军从昌平开到怀柔城西的牛栏山一带,占领阵地,构筑工事。五月二十一日拂晓,日军西蒙师团的铃木旅团及川原旅团的福田支队,驱动十几辆坦克,在三十几门火炮和飞机掩护下,向第四三六团第十连阵地进攻。战士们英勇阻击,重创日军,从拂晓打到上午七点钟,全连包括连长在内,只剩下八个人。

    日军占据了前进阵地,休整半个多小时,发起第二轮进攻。守军待日军进入射程后,用机枪扫射,投掷手榴弹。日军反复发动波浪式的冲锋,气焰凶顽。守军以硬碰硬,猛烈反击,守住了正面阵地。从下午一点开始,日军又连续七次进攻正面阵地,七次都被打退,死伤累累。

    隔了一天,傅作义军抵抗日军的攻势,从拂晓战斗到下午六点,连续血战十五个小时。突然,傅作义接到何应钦的命令,要求第五十九军停火。傅作义不愿撤退,但又不能抗令,气得对参谋长大嚷:“这个仗打得太窝囊!牺牲了这么多官兵,他们以宝贵的生命换来的却是妥协停战,阵亡将士能瞑目吗?”然而,何应钦接连三次打电话催促撤军,长城抗战的最后一场恶战,就这样遗憾地中止了。

    怀柔之战,傅作义军三百六十七人阵亡,四百多人负伤,打死日军三百四十六人,打伤六百多人。在呼和浩特市,至今还能看到一座“华北第五十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镌刻了烈士的姓名,上面的墓志铭有这样四句话:

    这里长眠的三百六十七个中国好男子!

    他们把他们的生命献给了他们的祖国!

    我们和我们的子孙来这里凭吊敬礼的!

    要想想我们应该用什么报答他们的血!

    如果《八道楼子》这个电影没有“邵氏”“张彻”“狄龙姜大卫”的标签,跟六十年代初那些黑白老旧的大陆战争电影真一个风骨。“到杀红眼睛的时候……就是一个个杀过去!”才叫做酣畅淋漓。

    网络上的“精英”们说,中国人就是喜欢暴力,你看你们崇拜的那些英雄,那些水浒里的强梁,那个造反派的猴子……

    我们暴力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或曰,犯中华者,虽远必诛。

    我们从来不是圣母。

    中国人是不婆妈的,就如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想到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拿起脚便上了五台山。

    说说《八道楼子》记忆犹新的片断:

    狄龙的营长出场,端的英武俊朗,真中华人样子也。战斗间歇回忆当年的黄埔岁月,钻障碍伤了腿,“轻伤不下火线!”便是寻常训练也不含糊,自律到自虐,严重精神洁癖的范儿。长官要最后挂,于是狄龙在双眼被炸瞎后,拿一捆手榴弹炸翻了一窝鬼子。

    姜大卫是有点老兵油子。开头一场酷斗,和营长有了惺惺相惜。他向营长敬礼,很地道。中间却插了一段托付金戒指,被众兄弟挨个调笑,成了全片最轻松可爱的场面。当然,依张彻老爷子的意愿,最后是一定要姜大卫和狄龙死在一处,以身殉国的。

    戚冠军说:“我不信日本人的剑道比国术强,除非他们打倒我!”于是亮出精硕的腱子肉,手拿把掐以一敌众。在鬼子残杀了他的心上人后,他狂飙:“哪里有地方可以杀日本人?!哪里有地方可以杀日本人?!”当然,最后的震撼,也是他力敌众鬼,死前仍牢牢扶住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军旗,永不瞑目。

    傅声,曾经雷到我的大哪吒,依然是个成长的孩子。战争很快就催熟他了。他有点类似《伊万童年》中的伊万,越恐怖越仇恨,他就越要毁灭。

    陈观泰,二十九军的大刀,只是去挥舞,去砍,为着死去的兄弟,为着对家国的践踏。还有那单枪匹马夺回团长尸首的卧底,还有界牌关盘肠大战的罗通,还有那最后枪比身长的小顺子。

    虽说张彻老爷子的战争片仍然是武侠底子,可侠之大者不正是为国为民吗?在战斗间歇,让人心底里泛起美好和震怒的,不正是每个人的记忆吗?提点金戈铁马的,不正是那筋道的文戏吗?

    “潮水般的敌人涌来,我们有潮水般的血。”

    《集结号》会放烟火有什么了不起?那不过是战争电影的初级阶段。

    2008年4月30日

    不在马背上——《马痴》

    对《马痴/Equus》有些纠结的情绪。

    最初是因着理查伯顿的名头收了这部电影,可惜碟片花了,正看到少年在催眠中拥着骏马,如情人一般。

    隔了约莫两年才又淘到比较好的版。

    这是一个年轻人受了宗教的蛊惑而向马儿行凶,出于极度的爱而非极度的恨,或者极度的情感无关爱恨,刺瞎了六匹马的眼睛的准心理惊悚剧。马儿过于英俊沉默,是受难的圣人,他的目光是救赎,他的脊背是超度。于是少年沉溺其中。儿时母亲给他念圣经的诗歌,仿佛绵绵情话,正好在深夜里,露重草长,攀着丰茂的鬃发,飞驰。

    有个测试,喜欢骑马的人都追求性快感。清教徒样的少年在对心理医生的倾吐中,只那么一次,光裸的身体贴上马儿微凉的侧腹,为自己构想了远离男女的完美高潮。

    Equus,拉丁词汇,相当于英文中的Horse,有两个奇妙的字母U,发音时嘴巴呈微笑状,于是,成痴,为癖。

    理查伯顿的戴萨特医生有点衰,大概跟玉婆伊莉莎白正把婚后生活过得如雅典泰门般奢华。他开始谢顶,中等身材,端着肩膀,微驼着背,腆着酗酒的肥肚,洪亮又含混地嚷嚷着台词,并且过分注意不能让少年超过他的身高。

    这医生用自己的秘密交换了少年禁忌的梦,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划算。相敬如宾的老妻,由于害怕承担而没有子女的乏味婚姻,来来去去听若干正常不正常的人向他抖落隐私……这是他的生活,他时刻想逃开的生活。

    当Equus从少年的梦呓中泄出,医生发现,这真他妈是个诱人的字眼。一直想与某个志同道合的伴侣在宙斯神殿前宣誓的念头也浮出脑海。他那精神家园,住满了古代的希腊哲人,和那些镌刻进历史的名字,尤其是星辰般注视凡间的神明,都随着一个Equus,有俩U的Equus,响亮的耳光般抽到他的脸上。

    老伯顿不复当年大将马克安东尼的英姿,他只剩端着一副架子,虚张声势。所以戴萨特医生的眉头也总是耷拉着。他从下往上盯着那少年,说不上解救谁。

    或者,就是摘下基督顶上的荆冠,再亲手给自己戴上。

    2008年7月6日

    瓦尔特还在保卫萨拉热窝吗?——《爸爸去出差》

    一九九一年的圣诞节,本来也不过这个洋节的,但我们打开电视收看新闻。脑袋上画地图的戈尔巴乔夫出来了,这个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早就变成了资本主义味道十足的总统,他宣布他辞职。于是,这个叫苏联的庞大的北极熊从内部把自己杀死,四分五裂,成了全世界最落魄的男人。

    一个孩子看着新闻怔住了,他做梦,梦见克里姆林宫的红星星掉下来,他感到心口疼,还疼醒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居然泪流满面。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对诸如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还停留在红领巾是红旗一角红旗是烈士们的鲜血染成的这样感性的认知上。

    孩子的眼光当然不精到沉着,却也指向某种真实的终极。《四百下》中的安托万是这个世界不安定的因素,《伊万的童年》中的伊万把童年当做战场,《雾中风景》中的亚历山大坚定地寻找可以指点迷津的父亲,在灼灼其华的世界,他们似乎总是被自己吞噬。而《爸爸去出差》里的马利克与《铁皮鼓》里的奥斯卡,也似乎是一对难兄难弟。

    比如,拒绝长大。奥斯卡说到做到,只用鼓点来代替战争中被扼杀的语言;马利克没有那么神通,他只有借助梦游,逃避看似不懂其实心里一片明镜的周遭。奥斯卡有了女人,还不止一个;马利克也有个爱慕的对象,他不但像个小男子汉那样帮助刚认识的玛莎整理衣褶,还陶醉在同玛莎一起写作业,希望作业永远写不完的梦境里。奥斯卡最后妥协,终于迈向成人世界;而马利克则继续梦游,只是,他突然回眸,圆脸蛋上显出酒窝,似乎在说“逗你玩呢”。

    影片在吉卜赛式的吟唱之后,社会主义南斯拉夫拉开了帷幕。二战结束之后没隔几年,铁一般的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公然与苏联决裂,坚持走南斯拉夫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孩子们不想懂这个,他们只关心能否得到一个足球,或者,能看到女飞行员的英姿。在观看伞兵降落的幻灯时,马利克的哥哥拉起手风琴。多瑙河之波。优美的陈年的圆舞曲荡漾开来,铺陈少年人明明灭灭的心情。

    据说,多瑙河的河水在一年中要变换八种颜色:六天棕色,五十五天浊黄色,三十八天浊绿色,四十九天鲜绿色,四十七天草绿色,二十四天铁青色,一百零九天宝石绿色,三十七天深绿色……这条欧洲母亲河,当她流经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时,会不会迟疑——这片土地,不是曾经叫做南斯拉夫吗?

    说起当年那些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有我们的人”的那一大片土地,如今还剩什么印象?匈牙利,是土豆烧牛肉;罗马尼亚,是体操霸主;至于南斯拉夫,就是保卫萨拉热窝的瓦尔特。

    在抵抗德国法西斯的战争岁月,瓦尔特是闪闪发光的主心骨。当南斯拉夫披上社会主义的外衣,不甘心当苏联的小兄弟的时候,瓦尔特,或者瓦尔特们,就换上了铁一般的面孔。

    南斯拉夫电影《爸爸去出差》,说的其实就是一个规避的故事。一九四八年南斯拉夫与苏联决裂,一户普通人家的父亲因为对杂志上的政治漫画调侃两句,竟被大舅子告发,被发配到矿山劳改。在等待父亲归来的日子里,母亲只有哄骗安慰两个儿子说,“爸爸出差了”。一九五二年,父亲终被平反,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是父亲的风流成性,还是让孩子们感到命运承受之烦恼。所以,也有人说,《爸爸去出差》就是南斯拉夫的“文革记忆”。

    这部根据南斯拉夫诗人薛维的长诗改编的电影,虽然不像导演库斯图里卡其他作品那样,充斥着浓郁的“吉卜赛的热情和疯狂,偏爱描绘世界的残酷、生活的颠簸,却绝不放弃乐观与感性,会导致又哭又笑、情绪失控的状态”,却也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父亲有信仰,在极权的政治氛围中安守本分,却控制不住到处拈花惹草,在情感上背叛了自己的妻子,甚至也背叛了相恋多年的情人。似乎,他是用一种醉生梦死的荒唐来抵制谨小慎微的外部环境。在父亲被放逐期间,由于小儿子马利克的紧张,背诵错了少先队员致辞,撰写原稿的父亲难咎其责。面对象征权力的某主席,父亲正辩解“反正铁托就是党,党就是铁托”,却突然被主席告知,“你可以回去(萨拉热窝)了”。于是,所有的韬晦都化成了虚无。政治像片羽毛,轻轻地抚慰了这个男人。

    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一个家庭,她对丈夫的花心心知肚明,怨愤之余也相安无事,她懂得把握着微妙的平衡。儿子和温馨的家庭,是男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所以,即便父亲两翅架东风采花繁忙,却终归要回到母亲身边,回到他深爱的故乡萨拉热窝。

    南斯拉夫是一个多民族国家。铁托作为一个克罗地亚人,当政时期对南斯拉夫的主体民族塞尔维亚族采取了打压政策。这部被称为“反铁托主义”的喜剧片,展现了库斯图里卡一贯的幽默、嘲讽,而又温情脉脉。库斯图里卡也算愤青,政治上强烈反对塞尔维亚的极端民族主义运动,曾要求跟该运动的领袖公开决斗,当然被拒绝了。

    这样看来,剔出政治元素,影片中父亲种马似的旺盛情欲,可以有另一种解读。比如,古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形象。宙斯和环地中海的无数女神女仙王后公主美女媾和,于是说希腊语的小城邦越来越多,古希腊人也乐见这种持久的精力。从神话的角度来看,暗合了原始国家形态初创后,多民族融合的一种拟人化再现。《爸爸去出差》中的父亲就像宙斯,他不受控制地与各色女性亲热,仿佛要把南斯拉夫二十多个民族缝合在一起,保持一个完整的尊严。因此,面对这样一个情场得意的父亲,孩子们在无奈的同时,也只有接纳。

    一九三五年,铁托以“瓦尔特”的名字在共产国际工作,二战时领导南斯拉夫人民抵抗德国法西斯。一九四九年底,东欧那些前社会主义国家间流行着一句俗话:“马克思是上帝,列宁是耶稣,斯大林是圣保罗,铁托是第一个新教徒。”尔后,自北极熊分裂出很多个斯坦,南斯拉夫也迅即解体,未独立的塞尔维亚、黑山两个加盟国组成了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出生于萨拉热窝的库斯图里卡擅长吉卜赛风格的沉吟和游弋,大概也是对自己家园缺失感婉转的弥补吧。

    毕竟,萨拉热窝,已经没有当年那个瓦尔特了。

    2009年6月10日

    刊于2009年417期《看电影》

    信的人是有福的——《米勒的十字路口》

    庄子早就说过,盗亦有道。帅哥大盗跖教导弟子曰:“不瞎说哪里有宝贝,圣也;抢劫冲在前头,勇也;得手断后,义也;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智也;分赃均匀,仁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不俱备这五条就成为大盗的人呢。”

    这当然是一种反讽。不过,科恩兄弟的《米勒的十字路口》颇得个中三昧。告诉我们真正的盗圣是种什么样的境界。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下的美国某城。意大利黑帮帮主凯斯珀用友谊、人格、甚至道德这样美好的字眼,试图打动老大列奥。爱尔兰人列奥是这个城市的真正主人,能把市长和警察局局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因为犹太人伯尼坏了拳赛赌博的规矩,使凯斯珀损失惨重,所以凯斯珀来请求做掉伯尼。而列奥正追求伯尼的妹妹维娜,铁心要把伯尼置于自己羽翼之下。

    我们的主人公,列奥的挚友兼左膀右臂汤米,奉劝老大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不过,这汤米刚替老大出谋划策,转身却与准大嫂维娜同床共枕。

    于是,这边厢老大列奥和暴发户凯斯珀为了伯尼的小命而大打出手,那边厢两人又为了最金贵的人才汤米而你争我夺。

    汤米劝阻列奥无效,便祭出撒手锏,跟列奥挑明他疑神疑鬼的维娜正是同他汤米有染。列奥恼羞成怒,当众胖揍了汤米一顿。这对死党搭档算是掰了。

    于是汤米转投凯斯珀门下,为表忠心,不仅供出了伯尼的藏身地,还亲自在号称米勒的十字路口的郊外小树林里要结果了伯尼。也许是顾念着维娜的疑似亲情,汤米放过了伯尼。

    失去了汤米的列奥果然日薄西山,而得到了汤米的凯斯珀甚是如虎添翼,迅速坐上了大哥大的位子。

    古龙曾经教导我们,忠诚,就是拿来背叛的。或者,你的敌人就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又或者,老话说,防君子不防小人。枪口余生的伯尼不思藏匿,反倒要挟汤米去做掉凯斯珀,否则他就抛头露面。

    故事进行了一大半,汤米军师一般的大脑便高速开动,玩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经典战例。

    饶是凯斯珀的副手艾迪·丹步步紧逼发现了伯尼没死的真相,饶是一堆小喽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饶是枪顶上了汤米的太阳穴眼看戏演不下去一命呜呼,但有的人就是有能耐,让本来将信将疑的凯斯珀先把自己的副手一枪爆头。

    自命不凡的倒霉鬼伯尼也最终死了,还被汤米伪装成同凯斯珀火并,一箭双雕。坐在蛛网中央的汤米,集诸葛卧龙和赵子龙于一身,亲手替他尽力保护的老大终结了那些打打杀杀。

    圆满的盗圣是什么样?就是汤米这般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吾当能持”。

    故事开始,列奥自信满满:“我的实力足以与这个城市任何人硬拼,除了你,汤米。”汤米信誓旦旦:“你信任过我,从未损失过什么,你这一次也得相信我才行……相信我,否则你吃了亏活该。”这该是何等的……骄纵。于是乎,一个单枪匹马,不抛弃不放弃;一个波澜不惊,“我信!”汤米获胜的关键,就是列奥的相信:不管汤米的手段多离经叛道,反正有列奥最后接着呢。遥想那么多睡过大嫂的亡魂,列奥和汤米真无愧妻子如衣服兄弟是手足。并且,汤米最终把江山和美女当礼物送给列奥,自己却不分享胜利果实,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相较于获胜派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倒霉派就是彻彻底底的反面教材了。

    艾迪·丹也有相当于汤米的地位,也同样耿耿忠心,他的老大凯斯珀却觊觎起别人来。不能够坚守“我信”,所以汤米三挑拨两挑拨,满口友谊与道德的凯斯珀不仅对旧属的忠诚动摇了,还急于向新宠表态,你看,艾迪·丹说要杀你,我却认为这不仁义。

    所以有人说,几乎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争斗,只是一点点的猜疑,“他可能在背叛我”,“他似乎在挑衅我”,就可以马上痛下杀手,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再在头上补上一枪。

    很多对《米勒的十字路口》的介绍,都说这是一对好友为一个女人反目为仇的故事。恰恰相反,这是《朱尔与吉姆》的解构版。

    汤米对维娜这个准“老大的女人”只是迷恋或某种偷情。汤米诚恳地告诫列奥:“如果维娜真那么好,你不会凌晨四点到处找她。”他想利用这个桃色事件来刺激自己的老大,进而达成被逐出帮派琵琶别抱的动机。

    影片中有一处空灵的长镜头,汤米给维娜讲自己做的一个帽子被吹走的梦,维娜希望帽子能变成某种美好的东西——在爱幻想的女性看来,那美好或许就是爱情。可汤米彻底掐灭了维娜的粉红色的肥皂泡泡,板起脸说没有比追赶被风吹走的帽子更荒谬的了,并且,帽子只是帽子而已。

    当一切尘埃落定,三人出席伯尼葬礼时,列奥被汤米的重整河山所感动,掏心窝子表示可以把维娜拱手相让。而之前有关帽子的言不由衷的台词恰好暗示了汤米的立场:他玩命地为列奥清除异己,但拒绝回到列奥身边。那顶他无比重视却止步追随的帽子,似乎象征对朋友仁至义尽却刻意保持距离的矛盾。帽子只是帽子,“第二人”就只是“第二人”,有些雷池可以跃,有些雷池坚决不能跃。这也预示了汤米最终的选择。所以,维娜抛下二人,独自驱车离开,姑且算作她对身不由己的报复。

    通篇下来,汤米独自按计划收拾烂摊子,恭迎列奥重新上位,这般舍你其谁的架势,我们当然还可以认为,汤米在身体上背叛了列奥,却在情感上一直忠贞。这种暗地里为朋友两肋插刀死不足惜,在张彻的武侠片和吴宇森的黑帮片中,一直源远流长。

    科恩兄弟一贯会讲故事,而且擅长在寻常类型里制造夸张却确有其实的噱头。这个故事就像薄冰下的湍流,在看似平淡实则险象环生的对话里起承转合。相比较有动听歌曲的《嗨!老兄你去哪?》和搞死一堆大明星的《阅后即焚》等等明显有科恩兄弟标签的影片,《米勒的十字路口》虽然在人物塑造上饱有科恩电影中常见的那些品性——不可思议的愚蠢、怯懦、贪婪、残忍,但这部比较早期的作品还是呈现出一种不常见的……闷骚气质。

    这大概归结于饰演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的汤米的加布里埃尔·伯恩有张酷似艾尔·帕西诺的脸,而维娜则像黑色电影女王劳伦·巴考尔。黑帮电影,要么侧重兄弟情义,要么流行无间卧底,总之就是盗亦有道。在《米勒的十字路口》里,这些元素一律被科恩消解又重构。

    2009年9月28日

    刊于2009年420期《看电影》

    庶民的胜利——《建党伟业》

    大院终于在七七这日放映《建党伟业》,扬眉吐气。遂再观赏一遍。

    之前按捺不住看过几篇观后感,甚至正经百八的影评。没有先入为主。有说影片回避了大政治只呈现出革命小细节,只见空中楼阁的“伟”。也有人津津乐道于史料的挖掘再现,诸如陈其美主使刺杀宋教仁、蒋中正易装行刺陶成章、南湖开会之前的大东旅店殉情案。

    由于熬了一年之久参与某文献纪录片脚本,遵旨去其精华取其糟粕,极尽迂回之能事,修改到窒息,勉成其一。乃深深感到,如此题材,如何驾驭,非创作者原意,实当下之画地为牢,之心领神会,之必要呈现耳。

    易言之,《建党伟业》经默许而绑架了党,向观众索讨八亿,自然拈三撮四掂量,哪些噱头更可以吸引眼球。

    所以,较真于历史还原,还不如变成大漠里的艾马舒伯爵那般严重的历史虚无者。尽信书,徒增笑。

    比起《建国大业》把时间压缩在一年内,跨度十年风云的《建党伟业》,每一事件单拉出来都该是凤凰大视野的重磅专题,不得不依赖于几条明线和暗线穿插。北洋派之革新与复辟,国民党之脱胎与改组,军阀之割据鏊兵,文化之新旧争锋,京津之学生运动,腹地之发动农工,旅欧之前赴后继,民众之凋敝与生机,浮光掠影,点到为止,也失了焦距。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则不过是母腹的又一次阵痛,自然而然,没有带着光环便呱呱落地。

    这也许又是最神圣的平凡。好似伯利恒有无数的新生儿,唯一马棚中降生了基督。

    影片种种,只说趣味,不谈坐标。

    如何表现羽翼未丰的“常校长”(网络以讹传讹调侃蒋介石/常凯申的称谓)呢?在张骞主持的沪军会议上,陶成章浑身绑了炸药雷管,要挟欲上位当都督的陈其美。而张震同学的蒋中正则奉献了他的“眼技”。刺杀的水平实不敢恭维,破绽太多,但对于之后常校长那有些根深蒂固的大披风白手套的拉风扮相,这最是当年的一跳一踢抬手一枪……倒并没有体现出过硬的军人素质,甚至不如《天堂口》中的职业杀手。虽然行刺成功,若与战场上的朱德一比,高下立现。

    再来,就是经由陈其美介绍可以在孙总理左右行走了。孙总理在向于右任抱怨,暗示什么呢?——没有枪可指挥的政党,只是个花架子而已。彼时离中正当上校长甚远,但“眼技派”张震同学在背景里若有所思。联想到其人由黄埔抓住几支枪杆子,继而在今后的十几年内成为老大民国的实权boss,如此看来,常校长的每次出场都可谓点睛之笔。

    而或许,在片尾字幕上“特别鸣谢”张震,只是对张震“眼技”的肯定。既然没在影片里烙上常校长的大名,说明那很帅很英挺的灰制服,不一定是“千古完人空一格”,所以不要太一厢情愿。

    毛润之的镜头感太好,是说,对镜头的感知。这或许是暗示,即使蜗居一隅,“太祖”也与生俱来拥有掌控话语权的能力。《建党伟业》中,年轻毛润之的确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书记员的作用,思考,记录,掉书袋,反复求证。在录音中,我们已经熟悉的“人民万岁”是尖细的湘潭口音,而刘烨的北方气质和男性化的嗓音,平添了毛润之的登基预言。

    也难怪,初出茅庐的润之哥哥的见识已经比我党主创元老更先进超凡了。传说中,专门“克”灵龟转世常校长的,只能是男生女相的湖南毛润之啊。

    但那都太遥远。

    杨开慧的身姿则仅仅放在少女的娇俏上。很难想象其后身陷囹圄,革命和情爱融为一体,对党对“润之哥哥”无限忠贞。嗯,此时,我党尚未创建。

    袁世凯脱不了黑道老大范儿,一副我不当大哥好多年的惆怅。

    柳云龙的蒋百里,也算形神兼备。没人能把蒋百里的文武昆乱不挡,流利地说着拗口的上古祭天专有名词,站姿比总统府里的官窑花瓶还漂亮,表现得更到位了。

    蔡松坡似不应该是刘德华那种矬子。瞎子都能看出来逗蛐蛐是假韬光养晦。至于“已许国,再难许卿”,我们懂的,将军尚能饭矣。

    恰好四月里来刚拜谒过云南讲武堂。这里走出了高山流水的松坡将军与红军之父。虽然黄埔很拽很牛叉,但理论家蒋百里和实干家朱德都不是黄埔出身,更遑论我钦佩的若干西北军诸将——又跑题了。

    滇军朱德跟书生吴佩孚一动一静。对垒时恰恰活现了评书鼓词中的两军交战来者何人宝刀不斩无名小卒的桥段。但战场宏观仍然停留在局部的人仰马翻,而没有认真的短兵相接。只是苦了那些马儿。

    朱德那矫健身手,拉动枪栓连连毙敌如水银泻地,不由不让人想起龙文章,神枪手龙乌鸦。遥想二七年南昌起义我军若只如初建,朱老总就能够吃威望的老本了。诚不我欺。

    好的细节是,混战双方的绑腿与布鞋之间都是一截赤脚。

    张勋其实是满畅快的。敢管大佬林森叫小东西,辫帅的粗鄙与实力功不可没。

    郭晓冬和于右任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革命者集体刷漆了,不如叫马跃来演于右任,彼此乡党更贴近些。

    陈独秀、李大钊是戏骨,也是戏眼。胜任。几乎唯此无他。

    胡适等新文化和学界耆宿辜鸿铭的交锋不够,远远不够。白话比文言精妙的那个典,也被缩减,变成了女学生问“无能为力”,男老师答“干不了”云云,打了荤段子的擦边球。更有之前胡先生款款步上讲堂而众女学生作状花痴,加固了这个揣测。

    北洋派那边是春晚阵容,五四学生队伍里却潜伏着好多《黎明之前》的处长。甚至连邓中夏都更像是军统天津站的要员,总担心他的激情是一种居心叵测的煽动。

    救国热忱是最能激荡人心的。火烧赵家楼,面对爱国学生的追堵,章宗祥抽搐着说“我们谁也不是”,就够此地无银的了。结果年轻人还是缺少经验,没有一下子发现藏起嘴脸的汉奸。

    五四段落“无细节不历史”。但历史是罗生门。

    终于可以说说张国焘了。

    对《建党伟业》的预期,除了疑似常校长,就是阿莫索夫同志。用帅哥来演张国焘比用帅哥来演常校长,还要进一步,也更暴露了主创人员网罗观众的野心。如本来老六所言,“严重鄙视这种以色相肉体替张国焘翻案的做法啊”……这算溢美吗?

    如何表现莫衷一是的我党早期领导人张国焘,是比如何表现常校长更难的课题。既然相关史料早已解密公开,且据说五四运动段落本有张国焘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等等的重头戏,可惜,公映后所能看到的,是毛润之最强对手的戏份已经五去其四,这个诨名“群众运动”的演说能人学运先锋留下的空缺便由邓中夏、方豪等补上。

    历史后妈在一九一九年打了哈欠后,又再次沉睡。没人会在此时为湖南润之哥哥同日后的红军总政委张特立就党指挥枪的争执分道扬镳而激动万分。风云际会或许只是胡适学堂里的一个布衣长衫,一个新派学生装,一个求知若渴,一个踌躇满志,一个乡野卧龙,一个天纵英才,气场微粒子运动的相吸相斥罢了。

    而纠结于毛润之是否是一大代表的,也被张特立拱手一句“久违了润之兄”给四两拨千斤的一笔带过了。董必武说书记员只能算工作人员,而后“太祖”诽道难道工作人员不是代表!最终还要在特立同志的《我的回忆》中求证,包括中国共产党创立的确切日期。

    去年在上海特意参观了望志路一〇六号石库门,有再现一大开会场景的蜡像,会议主持人偏坐一端,书记员拔身而起慷慨激昂。

    想说,张国焘的自我书写与再现亦是某种真相,无须翻案。

    旅欧派的乏善可陈。

    陈坤根本不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一脸纨绔样,还是山寨版的纨绔。

    最后开始筹建中国共产党的三分之一段落反而是影片中的弱场。从“斗争经验丰富”的马林同志躲避巡警开始,到姜武殉情的铺陈,电影基本走向《十月围城》了。

    比起操着Chinglish的李汉俊,张国焘的俄语打招呼还是流畅的,也就“你们好”这么一句。

    而迅哥爷们儿嗓音的“你找谁啊”,一下子暴露了王会悟作为我党第一任女警卫员如扫地僧般的莫测武功。

    抢戏如姜武,一脸《我的唐朝兄弟》中的“凶憨”,让陈公博李励庄的胆怯变得很黑色幽默。要说对胃口的美人,倒是中意殉情女那热毛巾抹一把就能融化掉的五官和脸蛋。

    在南湖画舫上确立了党的纲领,讨论了诸多议题,确定了中共中央三个委员之后,秀一秀原始版的《国际歌》简直势在必行,或者众望所归。

    结尾。结尾还是未能免俗。氤氲在王会悟娇柔的油纸伞下,我党成立,镜头推远,定格,岂不更美妙?更普世?

    《建党伟业》就似一部民初演义的快板书。谁主沉浮?

    老大帝国,各取所需就好。

    《建党伟业》给我留下的强烈观感就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革命者必须是“俊男美女”,中人之姿除非是冯国璋的嫡亲曾孙,否则就等着被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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