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闻芍-黑白——代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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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10月14日

    母亲说:为我揪一下白发吧。

    我的手滑过母亲的长发,那曾经是令我心动的墨瀑,如今,已经溅起了银亮的水花。

    戴上CD的耳机。这可是一项枯燥而长期的工作,在细细密密的黑发中精心挑出白色的头发来,再一狠心揪掉。只是没想到,白发在黑发中,竟是那样碍眼,那样肆无忌惮。

    印象中,母亲一直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有着乌木一般丰美的长发,银月一样洁白的面庞,天鹅似的优雅的颈项,黑曜石样灵动的眼眸,永远都端庄得体地微笑着或倾听着,在别人的盛赞中留下惊鸿一瞥的身影。

    母亲身上流淌着诗书世家的血液,据说外祖母家族曾出过两位太傅。她的一切都应该像是托尔斯泰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拖着结有百褶的裙裾,右手持一把精致的象牙小扇而左手则被殷勤的男士恰到好处地握着,她的颈项因不堪美发的重负而微向后倾,越发衬托出纡尊降贵的气质,然后,步入金碧辉煌的歌剧院,在镌有族徽的包厢里欣赏着合乎身份的艺术……

    CD里的音乐有些声嘶力竭,我循着那激荡的节奏找寻着明目张胆的银白。那些岁月的残酷无情地爬上母亲高傲的头颅,仿佛是阿尔卑斯山的积雪。

    我一直一直都这样认为,母亲是比我更生错了年代生错了地点的悲剧人物。在与现实的洪流擦肩而过时,我知道了自己要做一个旁观者,而母亲则被不属于她的时代引向错愕,无奈,最后默默地接受。

    然而我错了,母亲始终都在以她的优雅做坚强的抵抗。她要孝敬老人,要维护家庭,要哺育子女,还要事业有成。我一直不敢写母亲,因为母亲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她出得厅堂的仪态万方与入得厨房的温良贤惠,不是几处闲笔可以描摹的。可完美的女性总有不为外人道的悲哀,就是高处不胜寒。

    我小心翼翼地拔除着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白发。偷看了一眼母亲。母亲正专注于医学专业书。多少年都是这样的,母亲在不交际,不吃饭,休息之余的时候,便是读书或学习,总是同时做着复数以上的事情。年幼的我正是被那挑灯夜读的身影所迷惑,继而开始了自己的求知之路。我记得一个人在路上蹒跚的时候,总有一对灵秀的眼睛引导我前进,总有一双温暖的柔荑在我遇阻的时刻送上坚定的一扶。我记得我一直都想躲避那目光,想挣脱那扶持,我以为那是桎梏,是陷阱,是囹圄,是我想方设法要逃却总也逃不开的宿命。

    虽然极不情愿相信,又不得不承认,母亲一直以她女神般的爱教导我,感知我,启迪我,让我顿悟什么才是应该追寻的真实。

    当我有了小小的成绩,得到大家的褒扬时,我会沾沾自喜。但当母亲出现后,大家会异口同声表示“有其母才有其女”,“起码也应该做到这样的不俗吧……”其实早该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母亲赐予的,只是那曾经叛逆的心性拒绝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而且,从不知道母亲在父亲远在新疆哈密当飞行教员近二十载的时候,在独自与生活的琐碎和庸常抗衡的时候,在忍受着我的无理取闹的时候,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又是以怎样的坚强来继续每天新的生活。

    所以,命运之神过早地将岁月之痕编织进母亲的冠顶。我在耳朵里听着《forever dry》时,心里忽然感到也是无比地感到一种想为母亲泪流的冲动,不可遏制。

    那一丝丝的白发,都是为我而生的!

    二〇〇一年十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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