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语言与意识-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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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周末,谢谢大家能抽出时间听我的讲座。今天的讲座还是蛮有意思的,是关于动物的语言与意识问题,而这也是心理学中研究的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有人可能会问,心理学为什么会研究动物?事实上,研究动物主要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人,因为人类的心理能力、发展状况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参照系,而这个参照系就是动物。我自己的研究方向既有动物又有儿童,今天,我主要挑了一部分主题,就是关于语言和意识的问题。如果说别的大家可能还不那么奇怪,因为语言和意识都是很高级的功能,那么动物会怎样表现呢?我觉得和人比较可能更直接一点,更容易理解。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给大家放一段录像,讲一些关于大猩猩的研究,也会提到许多关于语言的问题。

    今天,我主要想从三个方面向大家介绍。一个就是动物的自然交往系统,说动物有语言主要依赖于我们怎么界定语言,如果把语言界定为人类的有声的语言的话,那当然动物就是没有的了。如果把它界定为一个交流的工具,或者说通过这个彼此可以交流信息,那动物肯定就是有语言的。下面,我们主要看一下在自然环境之中,动物是怎样交往的,是怎样交流信息的,并且怎样作出相应的反应。第二,我想用我们人类的语言去和它建立一种关系,研究一下它们是怎样互相交流信息的。第三,我想讲一下动物的意识和自我觉知。

    首先,我们先来看一下动物的交流。就像刚才所说,如果我们这样界定语言的话,我们会发现很多动物都可以先发出信号,再通过一些媒介收到信号,然后做出相应的反应。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比如,一只雄鸟发出求偶的鸣叫,雌鸟接受还是不接受都会做出相应的反应,这就是一个交流的过程。我们可以把鸟类鸣叫作为一种语言,根据信息接收通道我们就可以把其分成化学通讯或化学交往、听觉上的交往、视觉上的交往、触觉上的交往以及其他感觉道的一些交往。在嗅觉和味觉通道方面,动物的交往是很多的,我们称为信息素或外信息素,其实人也有,只不过我们其他的交往方式可能占些优势,因此这种交流方式就被我们忽视了。可以说,我们人类关于嗅和味的这样一些信息的感觉都有些退化了,有点被有声语言和体态语言所压抑。但是,在一些特殊的人群中,就会有这样的能力,比如盲人的嗅觉就很灵敏。这种化学通道的通讯是有自己的优点的,就是它耗能比较少,但是它速度比较慢,因为它是靠扩散来交流的。听觉应该是动物当中很普遍的一种交流通道,听觉道的优点就是我们定位很清楚,但隐蔽性较差,这跟用手势来交流是不一样的。在坐公共汽车的时候,你可能会看见两个聋哑人用手来比划,你根本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那就是隐蔽性比较好。对于视觉,我们知道动物的典型的行为特征、行为表现都是视觉道,对于人类,书面语言就是视觉的,体态语言也是视觉的。这方面的信息往往都是多样化的、隐蔽的,我们需要有光,要不光比划也看不见,这样的话,就会影响我们的交流。对于触觉,我们知道人类很多的交流是通过触觉进行的,但是触觉也有一个缺点,就是它一定要是近距离的。除了我们上面提到的感觉道外,还有一些不太普遍的,比如说电鳗使用的电信号的传递。中央电视台《人与自然》栏目曾经让我们帮他们解释一个例子,就是:把两个有鱼的池塘用电线连接起来,一个池塘的鱼发出的信号就可以通过电线让另一个池塘的鱼接收,这种情况是否有可能?其实,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通过电的感受器来觉察到相应的信号。这种电的东西不需要光,有一定的方向性,但是它需要高度特殊的器官,不是每一种动物都是可以用电来交流的,它必须要有特殊的器官才能发出和觉察到这种信号。以上都是我们从信息的发送、接收的通道来看信息交流的形式。我们常用人类的语言来衡量动物,那么,人类的语言有什么样的特点呢?我们做语言学研究的都可以列出十几条,但是有一些突出的特点,也就是说,当我们做人和动物语言的比较研究的时候,我们通常会从几个标准来讨论它到底算不算是一种语言。人类语言最突出的特征是任意性或者叫武断性,就是说人类使用的一些词都是由人类定下来的,比如我们称这个不是桌子而是椅子,这都是我们的老祖宗很早就定下来的,所以有一定的武断性和任意性。现实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一点,我们现在出现了很多新词,比如“丁宠一族”就是丁克家庭养宠物的意思,大家可以看看这是不是很任意啊,还有些词如“大款”等都具有很武断的特点。另外,我们翻译过来的很多东西也是具有一定的武断性或任意性的。语法应该是有很多有限的规则的,但用不同的词互换或在不同的场合使用,它可以表达很多东西,这些特点都被我们拿来去对应动物使用的交流工具是不是语言,比如它们所表达的能不能指代一个东西、能不能有些变化。当然,如果说它是语言的话,应该还可以有一些新的表达,就是可以生成、可以转述。过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看我讲的一些例子是否符合这些标准。当然,如果使用语言学家界定出来的十几条标准严格来说的话,动物是很难和我们比的,因为这都是我们界定出来的,所以我们宁愿用一种功能的角度、功能的尺度来界定动物是否有语言。

    在研究语言的过程中会用到很多方法,如果用考古学的方法研究语言的话,那么研究人类的语言还可以,比如说在西宁我们参观彩陶博物馆,它4000多年前的陶罐上就有一些文字,那些都可以作为我们研究语言发展过程的重要依据,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出人们是通过怎样的途径来完成一些信息的交流。但是,当时行为表现出来的东西和当时发出的声音都无法留下考古的证据,那么我们就可以对现存的物种进行一些交往的分析,来帮助我们构建出可能的演化的途径。我们一直说要与动物之间建立交流,有一个电视片就讲有一些人会讲狼语,至于这是否可信我不知道,但由此可见,人类是非常想和动物交流的,非常希望听得懂动物的语言。

    下面,我们来看看动物的自然交往系统,具体讲一些例子。

    首先我想说一个蜜蜂的例子。大家都知道,蜜蜂可以通过形体的动作来传递信息,传递食源、新的巢穴等多种信息。我们知道如果它们交换找到食源的信息时就会“跳舞”,一般距离比较近的时候它们就会跳圆舞,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具体方向和距离的信息,它们只是表示距离比较近。在不同的蜜蜂物种中所谓的近是不一样的,在有些物种中,近距离是指70米以内,有的则是指100米以内。如果远的话,它们就会跳一种“8”字舞或者叫摇摆舞,在蜂巢壁上,它们可以正着走,也可以倒着走,也可以有一个夹角去走。一般来说,正着走是冲向光源的,也就是说出去就向着太阳飞,背着走就是背向光源的,如果成个夹角走的话就说明和太阳的位置是呈一个夹角的,所以说这些代表了方向的信息。而距离的信息则依据于它跳的情况,它摇摆的速度和转的快慢就表现了巢穴和食源的距离情况。如果巢穴离食源比较近就转得比较快,因为很多工蜂都要出去找食源,回来后大家就“开会讨论”,谁坚持到最后谁的意见就会占上风。如果是寻找食源,找到食源后,工蜂可以带点花粉给其他的工蜂尝,以这样的方法来提供更多的信息。以上我所讲的就是蜜蜂的舞蹈语言,它可以通过舞蹈来表示距离和方向的信息。

    其次,我想再说一个特别有名的黑脸长尾猴的例子,这是上世纪60年代就已经开始做的工作,领导这个研究的两位学者现在出了本关于狒狒社会的新书,大家有兴趣可以找来读一读。当时,他们在国家公园里研究黑脸长尾猴的时候,发现它们在遇到不同的天敌或其他动物的时候就会发出不同的叫声。总结一下,他们发现主要有四种叫声,其中有三种都是发现天敌的叫声,还有一种则是遇见其他动物发出的叫声。比如,遇见豹子的时候它们就会发出一种叫声,其他个体听到后一起往树上爬,为什么呢?因为豹子是在地上跑的,所以发出那种声音的时候它们就往树上爬。如果是遇到鹰来的时候,情况则又会有所不同,大家可能知道鹰在空旷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捕到猎物。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受过,我曾经就感受过一次,看它在天上飞还不那么大,但是往下一扑后真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如果真的给它那么一个空间的话,对于个体来说就真的很危险,因此长尾猴听到“鹰来了”就会选择往灌木丛里跑。如果是听到“蛇来了”的话,它们就会站起来看,判断一下蛇的具体方位然后再决定往那边跑。当然遇到其他动物发出的叫声没有特定化的典型的反应,猴子或其他动物都会有一些不同的呼叫表示不同的含义。研究后有些研究者就提出那不一定,不太承认它们和我们一样是有语言的,也因此产生了许多不同的解释。有些人认为这就是一种简单的语言系统;也有人认为这就是一种提示行为,就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种提醒;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解释说不同的呼叫代表着不同的恐惧水平。为了验证一下,我们把不同场合猴子发出的不同声音都录了下来,然后放给猴子听,发现引起了不同的逃跑行为。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排除第二种解释,因为第二种解释认为只是一种提醒,应该都是一样的啊。如果我们改变放音的音调、速度、持续时间,反应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就可以排除第三种解释。但还有人怀疑这到底是条件反射还是真的有含义啊,对于什么叫条件反射我可以给大家举个例子。我在做金丝猴研究的时候,饲养员小鲍总是说:“我们的被试豆豆总能知道我在叫它。”那小猴子真的很有意思,每次小鲍叫它的时候它都会应一声,可是我觉得事实可能不是这样,于是我就喊了一声“小鲍”,豆豆还是应了一声,这就说明豆豆只是一种条件反射,就是你对着它发出一个声音,它就会应一声。我们在做金丝猴声音通讯的研究的时候总会用到习惯化的方法,“狼来了”的故事中当小孩喊了三声后就没有人理他了,这就是习惯化了。研究者就选了两个声音,都是遇到其他动物或另一群猴子的声音:一个是很长的大的颤音表明两群相遇了;另一个是很尖的声音,表示事态严重,要打起来了。这些发音是不一样的,但是意义是相似的。做实验的时候,研究者就先放A猴的尖的声音,记录一个其他猴子反应的基线。第二天的时候每隔20分钟就放A猴的长的颤音,一共8次,到最后20分钟的时候再放A猴的尖的声音,结果就发现没有猴子有反应了,说明猴子是把这两种发音不同但意义相似的声音都习惯化了。也就是说,A说遇见谁了,结果根本没有,那你说打起来了,我当然也不信了。第二个实验中,我们先放出A猴的尖的声音,第二天每隔20分钟就放出B猴的长的颤音,就好像是一个小家伙喊“狼来了,狼来了”,喊八次,没有人理它,但后来换了一个小猴子喊“狼来了”的时候大家就又都有反应了。在做第三个实验的时候,一开始放一个声音说“鹰来了”,第二天的时候就放些声音说“豹子来了”,等到习惯化了后,我再说“鹰来了”它还是有反应的。所以我们就通过这样的实验来表明黑脸长尾猴的警告的确是一种简单的语言系统,可能我们还有很多东西不清楚,但就现有的情况来看就是这样的,这是我们在自然的栖息地看到的东西。它们的语言技能和我们的语言技能其实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当我们对成年黑脸长尾猴个体观察的时候就会发现对豹子的警告大部分是针对豹子发出来的,但对婴幼个体来说,如果它说鹰来了那范围就很广了,天上很多飞的东西都会被包括在里面,不会那么分化的。其实这是一个需要学习的过程,首先他们要先学会分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先把大类分出来,然后再精细化。而且它们还可以用语言来撒谎的,怎么撒谎呢?举个例子,当两群黑脸长尾猴相遇,互相争斗地盘,眼看要失守的一群里一个小猴子大喊一声“豹子来了!”这时候大家四散而逃,于是战斗结束。所以我们观察出来的这些东西就有些像我们的语言了,我们可以列出一些特征并比较一下它们的语言和我们的语言是否有很多相似之处。以上就是我所说的自然的交往系统。这种自然的交往系统其实还有很多,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这样一部电影,是关于鲸鱼发声的研究。而在现实生活中,研究者也做过许多关于海洋动物语言的研究,比如说海豚。

    下面我讲一些实验室的研究。在这些研究中,有的明星被试被研究者研究了一辈子,它们都是有名有姓的,我们就会记住它们,后面我会讲很多明星被试的例子。这是两个海豚的明星被试,主要是学人发明出来的表达某种含义的手势,并跟它们通过一些方式建立起一种交往的关系。比如让海豚去拿一个东西,只需要一个手势,它就去做了。研究者对海狮也做过相应的研究。在海洋馆里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这样类似的实验,当然那不是很严格,严格的实验应该是要做很多限制的,比如发出指令者的眼睛上要戴墨镜,要不然就会提供一些线索。动物有时候是很聪明的,它可以根据很多线索来做一些事情。我不知道大家是否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就是在19世纪90年代的时候,有一只聪明的马叫汉斯,这只聪明的马是可以做算术的,就是你说3加2等于几啊?它都可以算出来。这是德国的一个中学数学老师训练出来的一匹马,影响特别大,于是心理学家就组成一个专家组去考察一下它到底是否真的这么聪明。他们做了很多测试,的确发现这匹马都能做对,后来有一个研究者就提出来说:“我有一个办法,还可以测试它一下。”他就拽住马耳朵,悄悄地问:2加3等于几啊?不让别人听到,这马就不会做了。后来人们发现,原来我们问2加3等于几的时候,我们围观的人就会算,哦,等于5,这时候马就开始踏蹄子啦,当它踏前四下的时候发现我们都还很紧张,但是到第五下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于是它就不再踏第六下了,所以说,很多线索都是可以被动物利用的。因此,在实验中,我们就必须对这些线索加以控制,要戴上墨镜,而且发出指令的人也是不记录被试的反应的,因为发出指令的人会有期待的,所以我们要进行实验,因此这些都是非常严格的,海洋馆的那个就显得不怎么严格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利用这些方法与动物建立起一些联系。

    下一个这种关于动物语言的研究,就要讲到一只著名的非洲灰鹦鹉,那只鹦鹉是可以说话的。在我比较心理学的课上,我们应该看过相关录像。研究者拿一个玉米给鹦鹉看,你问它这是什么东西,它会说是corn;你问它这是什么颜色,它会说yellow。也就是说,它们是会讲英语口语的。在训练的时候,我们给它找一个竞争对手(实验助手),然后实验者问问题,助手回答,它就会跟着学,于是就学会了这些词,能交流起来。它的学习很有成效,研究者可以问很多问题,比如说“有几个木块啊”、“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它都可以回答。但不幸的是,这只神奇的非洲灰鹦鹉在今年的9月6日死去了,终年31岁,这真的是很可惜的。据它的网站上说,它之前刚刚做过身体检查没什么问题,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它死后就马上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募集来的经费继续做一些相应的研究,这个个案研究特别有名。我曾经还看到过一个报道,但我没有真正见到录像,就是说它可以理解情绪,也可以表达情绪,有一次它病了要在兽医院里住院,它对它的研究者说“我会想你的”,所以他们真的建立起了一个非常强烈的互动关系。

    我们刚才讲到了许多自然交往中的例子,当然实验室里也有很多,实验室的例子都是用人样的语言去教动物,希望和动物建立起这样一个交流关系。下面我就讲一个大猿的例子,因为大猿是最多用人样的语言去教它,与人建立起联系的动物。最初的时候,人们都用口语来教它们,如果能够教会一种动物跟你说口语多好啊。在这里我想提一点,大猩猩、黑猩猩、黄猩猩中的黑、黄,大都是不能随便省略的,否则就变成别人的名字了。最开始的时候研究者们就用一种口语训练,就是想让它说话。为了让它说话,花了很多工夫去训练,从上世纪初就一直在教,像过一会儿我给大家放的录像中就有一只叫Vicky的黑猩猩,教它很长时间,只学会了“ba”“ma”“up”“cup”四个词。这是怎么教的呢,其实“ba”“ma”还是很好教的,小孩子无意中发出的“ba…”的声音就是那样的,但是“up”它发不出来,于是研究者就把它的嘴撑开,然后手松开,上下唇碰上让它说出来,所以研究者真的是用了很多法子,觉得这太难了。大家就想为什么它就学不会,像鹦鹉学舌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啊。这是因为大猿发音器官的整体构造与我们人类不同,很多的元音它发不出来,所以就没法像我们这样去讲话。发现了这一原因之后,大家就改变了方式。后来发现黑猩猩的手势挺多的,于是研究者就准备教它手势语。在上世纪60年代就有人开始创立这样的一个研究计划,Gardner先生做了很长时间,到现在他的很多学生、助手也都还在做,他们用美国南方手势语(ASL)来教一个很有名的被试叫Washoe。Washoe有名到什么程度呢?我在1996年时去加拿大开会,见到了这个研究计划的创始人Gardner先生,他告诉我Washoe比他还有名。有一次他过海关的时候手里拿了盘Washoe的录像带,检查人员问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他回答说是Washoe的录像带。于是,检查人员就放行了。因为美国很多研究成果都会在媒体上宣传、放很多片子,所以很多人都知道Washoe。Washoe学了很多手势语,可以用手势语表达很多东西。举个例子,有一次它看到Gardner的助手Fouts(现在是主要的研究者)在抽烟斗,它过去抢但人家不给它,于是它就说“脏Fouts”,它用了“脏”这个词来骂人。事实上,有一次Fouts带它逛校园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和泥,它想过去,但是Fouts不让它过去,用了“脏”这个手势。于是,它就学会了这个词并用在了这个地方来表达它的情绪。还有一次,它在湖面上看见了天鹅,因为它没学过天鹅这个词,于是就比划出水和鸟两个手势,研究者提出这可能表明它可以产生新词。在Washoe怀孕的时候,当有人用手势语问它“你的baby在哪儿啊?”它就会指着自己的肚子,所以它可以在自然的环境中建立一个交往的关系。我刚才讲的都是些关于黑猩猩的研究,因为这种研究是从黑猩猩那里开创出来的,后来还有些有名的被试,比如Koko。Koko也会很多手势语,而且它还能听懂很多口语。目前的研究成果是,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语音合成器来和一些大猿交流。我看到过一个录像,Kanzi(一只有名的倭黑猩猩)还可以听电话。Koko可以和人在互联网上聊天。那么有人可能就会问啊,它怎么上互联网聊天啊?其实,它不会敲键盘,就在一旁打手势,然后旁边的工作人员会把它的手势翻译出来并输入到电脑上和网友聊天。除此之外,它还会叫自己的名字、比划鸟以及写字,在平时的生活中,它还很喜欢猫。当然,在黄猩猩中也有很多有名的被试,但这些被试可能没有刚才我说的那两个被试那么有名,它们也都学会了很多手势语。后来,有研究者提出手势语太模糊了,它们用一些小塑料片,各种颜色和各种形状的塑料片,比如红圆代表苹果,黄方块代表香蕉,研究者教它们按顺序将这些塑料片摆出来,就像是把各种词组成一个句子一样,这就叫做人造词汇的学习。后来,也真有黑猩猩学会了,可以表达“Mary给我香蕉”等。在上个世纪70年代,人们使用一种像键盘那样的大大的板子,上面有很多符号,被试按就行了,按了一个后显示屏上就会显示出来被试到底想说什么,这样的话,它就能更容易地与人交流了。这段时间,又有一个很有名的被试就是前面提到的倭黑猩猩Kanzi。以往一些研究者认为大猿的语言学习只是条件反射,但是Kanzi则有力地证明它可以像小孩学说话那样通过模仿学习语言。当时研究者做一个键盘词汇学习实验是以Kanzi的妈妈为被试的,当时并没有给Kanzi教什么东西,但有一天Kanzi竟然在屏幕上敲出“我想到哪儿去”,研究者们感到特惊讶、特兴奋,因为Kanzi的这一举动就像是小孩子学语言一样,你并没有有意识地教它它就学会了。于是,后来人们就开始专门来研究它,到2000年的时候,国际心理学大会还有一个专场专门来介绍Kanzi研究的进展情况。现在,我还可以给大家举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看这些照片,大家知道这些实验应该都是双盲的,所以记录反应的人不知道耳机里给Kanzi的指令是什么,这时候Kanzi的指令是通过耳机由另一个房间传达过来的,比如我说“苹果”,它就要在一个图片册里把苹果的图像找出来。在开始实验时,Kanzi看起来很认真,研究者把书打开问它:“你听到的是什么?”Kanzi看了看后就找出了一张图片,表示我听到的是什么,这个研究者只需要记下Kanzi指的是什么就可以了,他并不知道正确还是不正确,这就是实验的过程,所以实验控制得真的很严格。而且,在做动物的实验时人们也常会加一些强化,不仅有物质强化,还有社会性的精神强化,比如说“真不错”,鼓掌等。Kanzi还可以作画,看照片上的这幅画卖了1500美元,用于野外类人猿的保护。我在日本京都灵长类研究中心参观时,他们也有一个很有名的被试叫Ai,Ai要的鼓励是什么呢?——大家鼓掌,就是如果它做对了的话,人们要既给它吃的又要给它鼓掌,所以它总是需要一个强化,这个强化可能是物质性的也可能是社会性的。这些就是用人样的语言来训练动物,就是我能够告诉它我要什么,它能够做出一些相应的反应。

    下面我想简单地提一下关于动物意识的研究,动物意识的研究和动物语言的研究还不是特别一样,因为语言还是能够看到一些,但意识是个很复杂的现象,一提到意识很多人就会想到哲学,觉得它还是挺难的、挺抽象的东西,因此我想引笛卡儿说的一句话“我知道我存在,问题是我是什么。”意识就是这样,看不见摸不着,所以这种实验真的很难做,即使在人类中间都是很难做的,那么在动物身上就更难做了。在研究当中,研究者用了很多行为的方法来帮助我们了解动物到底是不是有一种觉知、一种意识,其中最有名的一种监测的方法就是镜像测验。孩子还小的时候,当他们照镜子时,他们会和镜子里的自己玩耍、交流;到了大一点的时候,比如十八到二十四个月左右,他们就会用镜子作为一个能够观察自己的东西,照着镜子动动这啊、动动那啊,或者做些鬼脸,这些就是我们所说的对镜像的反应,如果他能够认识到镜中的像就是自己,那我们就认为他有意识,或者有自我觉知的能力。这是个非常有名的实验,在儿童中做实验的时候我们也常会使用这种方法,我们有时会在小孩脸上点一个口红印,然后让他们照镜子,看看会有什么反应。在动物中做也是这样,有一个实验就做了十只黑猩猩,之前它们都没有照镜子的经验。在做实验的时候,人们先把镜子放在了它们的笼舍中,就是让它们先熟悉镜子。这些黑猩猩看到后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表现,但一开始的时候它们都是做一些指向他人的行为,就是把镜子中的个体当作其他个体并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社会反应。但慢慢的,它们就有了一些自我指向的反应,剔剔牙啊、摸摸嘴或者脸啊,也就是说它们已经逐渐熟悉了镜子。后来,研究者把黑猩猩麻醉,并在它的额头上点了一个红点,当它醒了再照镜子时你就会发现它就开始蹭这个东西,那它为什么蹭自己而不蹭镜子中的像啊,这就表明它已经意识到镜子中的个体就是自己,出现这种自我指向性的反应就表明它已经知道镜子里的个体是它自己,这就是镜像测验的一个范例。事实上,我们还可以研究其他大猿,如猩猩(黄猩猩)、大猩猩等。我参加国际灵长类学学术会议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段录像,是做黄猩猩的。让动物面向墙坐在那里,在它后面晃动帽子,光在墙上照出影子,这只黄猩猩就知道转过身去抓,它知道帽子在后面,其实,这和镜子的形式是一样的,这就表明它也是有自我觉知的。我刚才说过,黑猩猩、大猩猩、黄猩猩都是可以被研究的,但是猴子不行,不能通过镜像测验。报纸上有一次登了一个报道,说有些鸟把很多汽车的后视镜都啄烂了,为什么呢?原因是它看到后视镜中还有一只鸟,于是就和镜子中的个体打架。这种实验我们也做过,就是我们把镜子放在小鸟的面前,它看到后就会绕到后面去找,也就是说,它并不知道镜子中的像就是自己。除了大猿外,海豚也是可以的,它也是可以通过镜像测验的。最近又有研究表明,大象也是可以的。大家都认为大象很聪明,认为大象有那么大的脑袋,但是我们一直没有证据表明大象可以通过镜像测验,结果在去年年底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就提到了亚洲象被试可以通过镜像测验。文章里面提到以前的实验没有做出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没有用一个足够大的镜子。因此,在这个实验中,研究者就用了足够大的镜子来做,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都可以看些相应的文献。所以,如果总结一下,我们会发现大猿猩、海豚、大象都是可以通过镜像测验的,但是其他动物就不行了。我可以告诉大家,有些动物如小鸡、小鸭等是没法通过镜像测验的,但我们可以通过它们这种能力的状况改善它们的生活条件,因为这些动物都需要成群,如果只有它一只或只有很少几只的时候,你就可以给它在周围放上镜子,让它感觉周围有一群,从而自己会感觉好一点儿。

    下面我想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些我们做的实验。我们完成了一些金丝猴的研究,有的是在动物园做的,有的是在野外做的,但我们做野外的研究时其实和一些生物学背景的研究者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比较关注它们个体的表现以及社群的结构,因为社会性在心理学中是很重要的,我们关注它们怎么对社会生活适应、这些社会生活怎样对它的能力有所推动。其实,正是因为一个复杂的社会生活才促使我们的能力发展到今天的这个样子,因此我们对它们的社会生活很感兴趣。我以前在《百家讲坛》讲过一个关于金丝猴的社会的讲座,如果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从网上找来看看。这张图片显示的实验是我在大兴濒危动物驯养繁殖中心(现在是北京野生动物园)做的,被试叫豆豆,还有一个小家伙叫京九,我做的是一个关于断奶的研究,因为我很感兴趣动物发展的过程。我们就每天观察什么时候小猴子会断奶,后来发现大概在一岁的时候,妈妈就开始引起断奶的过程,因为哺乳是抑制排卵的,所以如果它一直都喂奶的话就没法进入下一个繁殖周期,所以它就要慢慢地开始断奶。但这一开始都是妈妈的一厢情愿,小猴子才不管呢,一不让它吃奶,它就发脾气(甩头、撒娇)。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妈妈往往会妥协“好,好,你吃”,这一段时间就像拉锯战。金丝猴是有午睡的习惯的,而且常常是两只个体相拥而睡。还吃奶的时候,小猴子就会在阿姨和妈妈中间午睡,但等到断奶的时候,它只有往里挤才能挤得进去。但在一岁半左右的时候,我就在两只小猴子身上都观察到了一个特别明显的分界点:一天中午,小猴子还想往妈妈和阿姨中间挤的时候,妈妈说什么也不让它进去了,因此小猴子就特可怜地依偎在妈妈身边“叫”了一中午,以后就再也没有观察到它吃奶,所以断奶是特别有意思的。我们可以看出,断奶也是一个过程,一开始的时候小猴子想吃奶,妈妈躲不开的时候就只好妥协,但最后到了一定时候就说什么也不让吃了,因此我们能很明显地看到母子关系的变化。后来,我们的观察数据还有一些是关于父子关系变化的。父亲对于女儿和儿子的态度是不太一样的,这个当然和它的社群结构和生活是相关联的。这是第一个例子。第二个例子也是很有意思的,我们叫代理母亲,代理母亲就是如果哪个个体去世了或者不会带孩子,其他个体就会代替或帮助母亲去抚养它的后代。但我们这个代理母亲还不是同种的代理母亲,我们这个是跨物种的代理母亲。在实验室里我们有红面猴也有恒河猴,我们有只红面猴就是代理妈妈,有只恒河猴的妈妈在怀着它的时候就长了一种口腔的鳞状细胞癌,我们就一直在担心不要小猴子还没有出世妈妈就死了,结果妈妈就一直支撑着,到小猴子出世20天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这时候小猴子还没有断奶啊,我们就想着给它人工喂奶,我们实验室的老师还试图把它带到家里面去喂养。小猴子很喜欢被人一直搂着,可是大家都要干事,于是我们试过给它一个布娃娃让它搂着,可是这也不够自然,于是我们就想办法给它找个代理妈妈。这个红面猴妈妈有个半岁的孩子,可以自己吃食了。我们就想让才20天大的小猴子去吃那个妈妈的奶,但它们不是同种。大家都知道认仔是需要认味道的,我们将母猴麻醉,把它原来的孩子拿了出来,把那只小猴子放了进去,可是我们就特别担心那只母猴不认这只小猴。我们一直在观察。等母猴醒了之后,它就对着小猴子看过来看过去,最终还是接受了并把它养大了。等到它原来的孩子一岁的时候,我们又把它的孩子放回去让它们团聚了,还想看看它的妈妈到底还认不认它的孩子。这个小猴子是认妈的,它一过去就往它怀里钻,可是这只母猴子手里还抱着一只呢,于是就把它的亲生小孩往外推,想着怎么又来一个。不过没多久,两只小家伙都可以呆在妈妈怀里了。其实,我们在做实验的过程中观察了许多,这就体现了一种比较心理学,就是动物给我们提供一个参照系,这可以帮助我们来了解人有什么独特的地方。第三个例子是我们在动物园做的一个研究,也是很有意思的。北京动物园有一个幼儿园,大家知道动物园是一个人为的环境,因为那里的个体没有生活经验,所以有些个体不会带崽儿,于是动物园就会人工抚养动物幼仔。为了不让它们孤单,动物园就会把很多小动物都搁一块儿,我们当时做研究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情境太难得了。这次的被试总共有四只动物,一只金丝猴,一只黑猩猩,还有两只小老虎。金丝猴是群居动物,我想看看它从群体中出来后还能不能再回去,这就是我最初做这个研究的初衷,但很可惜的是这只猴子并没有活到它能回去的时候,在实验做到一半的时候它就夭折了。但我们还是看到了许多很有意思的事情。这只黑猩猩是非常活跃的,不断地上下翻腾;这只小猴子则非常弱,而且特别安静,虽然想和它们玩但是玩不了;这两只小老虎中有一只眼睛不太好,因此也不太灵便,和那只金丝猴成了玩伴;另外一只则非常活跃,于是和那只黑猩猩成了玩伴。也就是说,动物们在成长过程中需要伙伴,但谁和谁能够成为玩伴是有条件限制的。后来,我们还做了其他一些研究,比如发声通讯、社群结构等。

    我就想让大家通过以上几个例子来感受一下我们的实验都是怎样进行的、是怎样表现的。以下我想给大家展示一段大猩猩Koko的录像,这段录像很长,我就给大家看看前面的一段,让大家来感受一下就可以了。

    (……一段英文录像)

    我说一个故事,就是有一个大猩猩的笼舍掉进去了一个小孩,结果那个小孩就不断地哭,围观者当时就特别害怕,生怕大猩猩伤害了小孩。因为大猩猩的力气是很大的,它在自然界中是没有天敌的。我曾经看过一张来自非洲的照片,就是一只大猩猩被人们绑了起来,被人们抬着,这其实是氏族间打仗作为一种示威的东西,因为大猩猩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力量。因此,当时围观者就特别害怕那只大猩猩伤害那个孩子,但是它走过去后,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那孩子,然后就把他护在那里了,后来饲养员过来就把那孩子救起来了。这件事情发生后就有人讨论当时大猩猩有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它会不会对孩子的痛苦产生共鸣。其实动物有很多和我们人类相似的地方,通过对它们的研究,我们就在想人是怎样的。由于我也做儿童的研究,其实动物研究和儿童研究有很多相通的地方,特别是在小孩子还不太能说话的时候是和动物很像的,所以我们希望能用更多的方法去理解它们,和它们建立起很好的关系,这样才能做出更好的研究。

    今天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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