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脸-瓜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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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去公鸡山买西瓜,就象秋天去下沙洲买桔子一样,是抚州城的居民非常乐意干的一件事情。

    公鸡山不是山,是一片方圆几十公里地形开阔的坡地,抚河水在坡下缓缓流过。这坡地的土绝,长啥灭啥,却偏偏放了西瓜一条生路,公鸡村的人祖祖辈辈靠种西瓜为生,盛时一到,满坡的绿秧苗,其间隐藏着一只又一只滚圆的大西瓜,黄嫩嫩的果肉,黑溜溜的瓜籽,看着便让人馋涎欲滴。

    往年,庆伯每年都要在他的瓜棚接待城里的瓜客和外地的瓜商,庆伯是公鸡村最有名的“西瓜大王”。他种的西瓜每只都在百斤以上,一般力气小的男人抱不动。在市场上买瓜和来公鸡山买瓜是两种感觉,所以城里人乐意来公鸡山,一来可以看百里瓜田,二来可以放开肚皮吃瓜,在瓜地吃瓜是不用付费的,只要你的肚子够大,庆伯将一只西瓜杀开,可以让十几个人撑得肚皮圆,买瓜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庆伯的瓜好,庆伯的脸上是菊花绽开的骄傲。

    但是今年有点反常,离西瓜成熟还有一段日子,就有一些瓜商来收瓜,汽车轰隆隆地往公鸡山方向开来,却不停下,车屁股甩出一串黑烟,往抚河下游的坝下村开去了。

    “日鬼了!”庆伯在坡上象看着心爱的孩子看正冒出来的一个个小瓜,看到汽车居然视然不见地从公鸡山开过,庆伯觉得受到侮辱。“日鬼了!”整个公鸡山的瓜农都跟着庆伯吐出这句话,他们都觉得这是前所未有的蔑视。

    很快,庆伯的瓜棚里收集到了一个来自坝下村的西瓜,庆伯将小小的西瓜托在掌上,一脸蔑视:这也叫西瓜?庆伯哈哈大笑,所有的瓜农也跟着笑,在笑声中他们杀开这只瓜,却吓了一跳,瓜肉不是嫩黄色,却是一片艳红,红得象女子嘴唇上的胭脂,咬一口,又吓了一跳,这瓜甜滋滋的一直到心窝。

    “这外来的野种,咱不稀罕。”庆伯“啐”一口,将吃到嘴里的瓜吐出来,“不稀罕!”公鸡山的瓜农用实际行动支持庆伯,刚切开的一只瓜被摔到田角,艳红的汁液鲜血般地涂在了瓜秧上。

    盛夏,还有瓜商来公鸡山收瓜,但是瓜商都叮嘱瓜农明年也改种坝下村的瓜种,来买瓜的城里人却没有了,他们尝到了坝下村的瓜味,再也不想吃公鸡山的瓜了。

    公鸡村的人望着坡地上的西瓜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们都在寻思明年该种什么样的西瓜,庆伯一家家地走访过,叮嘱他们来年不要改种,瓜农也都答应了,但是第二年却不约而同地种上了坝下村的瓜种,收瓜季节,公鸡山又热闹起来了。

    公鸡山的西瓜象风暴似的被收光之后,庆伯的西瓜才开始成熟,瓜商老李很商人地对庆伯说:“咱们老熟人了,我也就说大实话,这车瓜我收走还不知是挣是赔,就算是我最后的友情演出吧,明年你要是不改种,我可再不收了。”

    “老李呀,我就不明白,咱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正宗抚州西瓜,怎么就抗不过外来的野种?我不服气啊。”

    “庆伯,现在是经济时代,你看人家的西瓜,个小汁甜,一切都迎合了时代的需要,你种的瓜虽然是几百年来的老品牌,可是个大皮厚味淡,这些都是致命的缺点啊。”老李拍了拍庆伯的肩。

    庆伯没再吭声,望着一片绿油油的瓜地,心里叹了一口气。

    来年,庆伯没改品种,还种老祖宗传下来的种,果然老李消失了,也没有任何瓜商来和他洽谈,庆伯的瓜活泼泼地躺在瓜地里,漫山遍野。

    庆伯就拖了一车瓜到抚州城,在街面上摆了一个瓜摊,切开的西瓜黄澄澄的分外惹眼,却就是没人问津。

    “妈妈,这是什么?”一个几岁的孩子指着瓜问。

    “西瓜吧?”妈妈狐疑地答。

    “是西瓜,正宗的抚州西瓜。”庆伯满脸堆笑。

    “妈妈,我要吃西瓜,我要吃这种黄色的西瓜。”孩子欢叫着。

    “这瓜不好吃。”妈妈低声对孩子说。

    “不管,我要我要。”

    妈妈在孩子的固执下就称了几斤,孩子咬了一口说:“妈妈这不是西瓜,不甜!”

    “我说不好吃,你偏要,买了就吃了吧。”妈妈说。

    “我不吃不甜的西瓜!”孩子说着将手中的瓜扔老远,西瓜摔落的瞬间,庆伯的心也摔成了几瓣。

    几许风吹来,庆伯坐在瓜摊前很孤独。

    一个衣衫褴缕的孩子眼睛亮亮地望着庆伯的瓜,庆伯望着孩子露出殷勤的笑:“想吃瓜?”

    “想。”孩子说,咽了一口唾沫。

    庆伯切了一大片交给孩子:“拿着,不要钱!”

    孩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好吃吗?”庆伯问。

    “好吃。”孩子说。

    “你大声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西瓜,我再给你一片。”

    “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西瓜!”孩子大声喊。

    庆伯满意地笑了。

    黄昏,庆伯推着满满的一车瓜回公鸡山,心里却不忧愁,来年,还种抚州西瓜,庆伯坚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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