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打折机票他还剩一千多,有钱的感觉真好。有件事他可以去试试。他骑车到立交桥下,瓦匠木匠早就来了。他旁观几把牌,还是没上手。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赌博是龌龊队伍里的。他看看别人的表,下午五点的飞机,还有八个小时。找个修车的,他将自行车卖了三十块钱。然后他去长途客运站买张票,上了去A市的车。
A市很小,比长春还破,跟温哥华根本没法比,几番转折竟然得到最好的结果。他想起那天在文殊菩萨面前许的愿,考得好点远点,考到外星球才好呢。虽然加拿大还在这个星球上,但他相信那边的地心引力一定小于九点八,使劲一跳就能摸到天边的彩虹,张开双臂就可以自由飞翔。有时间还要去庙里烧香还愿。
走出车站他扬手拦辆出租,他说去精神病院。司机问他走哪条路。他说远点没关系,挑风景最好的那一条。有钱的感觉真是爽透了。
送他妈那年来过一回,忘得差不多了,现在一看,里面这么大。走进主楼他让前台查查病人许婷婷在哪个区。她们也不是电脑登记,拿出本子按拼音索引,找了半天说在护理区。
得抓紧时间,一会儿还回机场。穿过两面高墙他到了大门口,登记后他走进去没几步,就看见他母亲对着一棵苍松,一边压腿一边念念有词。这么多年她都没怎么老,这让许佳明好受一点儿。
拎着书包过去,他妈看不到他,还是在跟死人交流。十年过去已经不是一对一地,只对她父亲倾诉。看得出来她在跟几个人激烈争吵。许佳明在树旁听了一会儿,眼睛都湿了。在他母亲心中,他也死了。
许佳明抹抹眼角,打开书包,拿出画着他姥爷的盘子架在树上,这让许婷婷愣了一下,指着盘子说,我现在没时间搭理你,我得跟许佳明谈谈,他是怎么想的?她又转头对吊在树上的文具盒说,你怎么想的,许佳明,我不是你姑姑,这么多年,你叫过我一声妈吗?是不是你姥爷逼的,是不是你姥爷逼的?他逼我不认你这个儿子,逼你不认我这个妈。
许佳明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在园子里拉住一个小护士,说想见下院长。小护士把眼睛瞪得溜圆,心想你当我们是私立的野鸡医院呐,几万人的大医院,我都没见过院长,你哪儿见去?不过她还是很礼貌地告诉许佳明,院长出国考察了,去佛罗伦萨了。那是她最想去的地方。那带我见管事的,行吗?
他被带到医生办公室,里面坐着的医生自称姓徐,他戴眼镜,五十岁上下,跟NIKE一样都是秃顶。不同的是,NIKE左侧头发很长,不时往中间抹,而他是不多的头发往后背着梳。许佳明说许婷婷是他母亲,他过来看看她。他走过去,从窗口指楼下还在争吵的母亲问,她一直这样吗,絮絮叨叨的?
“已经好多了,”医生说,“最近几年都没有暴力倾向。”
“她一直没有暴力倾向!以前她就这么温和,这十年你们都干什么了?”
“我们是护理院,不是治疗区。”
也是,政府补助他姑父那点钱买不起药,也就是托管和食宿的费用。他找张卡片写下邮箱,说自己一会儿要走了,要过境香港去加拿大。这么说会给他母亲挣点面子吗?他说,这是邮箱,需要钱的时候给他发邮件,他会从加拿大打钱过来。
“对我妈好点儿,”他搓着手,想再嘱咐点什么,“别电击,永远,永远,别给我妈上电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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