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世界一流的企业却是灰姑娘般的出身？其实，岂止是企业，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又有几个不曾度过漫长的黯淡时光呢？

    【他们都曾有过漫长的黯淡时光】

    张宏涛

    在微博上看到一个有趣的段子——科技巨头们最初是做什么的？

    答案是——诺基亚：造纸和胶鞋。三星：卖杂面和面条。任天堂：做纸牌。夏普：机械铅笔。Skype：文件共享软件Kazaa。松下：插座和插头。惠普：阻抗式声频振荡器。Twitter：播客平台。摩托罗拉：电池代用器及汽车收音机。

    这个段子让我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世界一流的企业却是灰姑娘般的出身？其实，岂止是企业，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又有几个不曾度过漫长的黯淡时光呢？我们来看看：

    22岁那年，住院一年半的他终于出院了，然而，他的下肢彻底瘫痪了，从此将与轮椅为伴。母亲因为照顾他劳累过度，撒手离去，他在一个没有任何劳保和医保的工厂干临时工，所干的活儿是在仿古家具上画山水和花鸟，这活儿他一干就是7个年头。7年后，他因病失去了一个肾，连这份临时的工作也干不动了，只好在家专职写作。他就是后来感动无数读者，用生命写作的著名作家史铁生。

    他从小功课就不好，初中考高中考了两次，数学只有31分，所以进的是条件最差的高中。第一次高考，数学只考了1分。高考落榜后，他做起蹬三轮车的工作。后来他在火车站捡到一本路遥的《人生》，看过后，他才又萌生考大学的梦想，又考了两次才勉强考上一个并不理想的大学。后来，他成为互联网业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他是马云。

    24岁时，他辞去公职，到被称为打工者的天堂的深圳闯荡。到深圳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且不说南方的气候和饮食习惯和老家很不一样，让他水土不服；单是语言就让他苦不堪言。他普通话不标准，也不会广东话，和人打交道常常要用笔在本子上写，因此他饱受挫折和白眼。很多不地道的皮包公司更是让他吃尽了苦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三年。后来，他成为北京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他就是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25位企业家之一的潘石屹。

    21岁时，为了音乐的梦想，他成了北漂一族，然而整整九年过去了，30岁的他还是一事无成，没有任何唱片公司愿意跟他签约。期间，由于他不善言谈也不肯迎合客人的喜好，常常被炒鱿鱼，屡屡被夜总会辞退，也因此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并创下了搬家五十次家的记录。他不甘心，不肯放弃，后来因为劳累过度，声带出了问题。手术后，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再不如原来那么清澈了；但他还在坚持。一年后，他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他就是被誉为“明星歌手中国内地乐坛‘一哥’有力竞争者”的杨坤。

    24岁的他怀着音乐梦想来到新疆，成立了音乐工作室传播新疆音乐。31岁时，他出了一张属于自己的专辑，但只卖了两千张，很多买了他专辑的人一边听一边骂：“这谁啊？五音不全还敢唱歌？还敢出专辑……”34岁那年，他的一张低成本制作的新专辑发行了，没有花一分钱宣传费，但却创下了两百多万张的销售奇迹。他就是红遍大江南北、大街小巷的传奇歌手刀郎。

    24岁那年，他认识了女友，27岁，他们结婚，但他一直处在怀才不遇的阶段，他想做导演，可没合适的剧本，只好做了家庭妇男，养家糊口的责任一直是妻子在背负。结婚后整整七年，他都处于蛰居状态，朋友们都看不惯他吃软饭，劝他改行。丈母娘也劝女儿离婚。从第八年开始，他才终于开始走向成功，先后获得一些剧本奖和导演奖包括金马奖，结婚第十三年，他拍出了《卧虎藏龙》，没错，他是李安。

    最近夺得票房冠军的电影《白鹿原》是作家陈忠实50岁时才写完的作品。之前，他虽然小有名气，还是省作协副主席，但工资低，稿费连自己都不够用，所以一直也是靠老婆养活，家里家外的活儿也都是老婆干，受了不少外人的白眼。但《白鹿原》发表后，陈忠实终于名利双收，走向了成功。

    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不管你过去失败过多少次，也不管你过去多么贫困潦倒，只要你现在用成绩证明了自己，大家就会由衷地欣赏和赞叹。所以，身处逆境也不要自卑，不要气馁，要知道如今的成功者大都有过黯淡无比的时光。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并非只是童话里的故事。只要你能向着梦想坚持下去，不断前进，迟早能熬出头。

    【看见了石头开花】

    张爱国

    早春的太阳数了一天的大山，还是数不清，累了，刚坐上山头，又醉醉地滑下去。我赶紧背起三年前来时的包，悄悄踏上崎岖的山路。

    暮色渐浓，晚风渐凉，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却还是禁不住哆嗦着。

    转过这座山，三年的一切就要被永远地屏遮了。我不敢回想。三年前，我是抱着何等的豪情跨进大山的啊。而如今，我却做了一名逃兵——我要逃离我坚守了三年的大山和这群大山的孩子。

    远处传来夜鸟的歌唱声，我想回头再最后看一眼，却不敢。我催促自己加快脚步。

    “老师！老师……”随着叫声，山顶上，几束微弱的手电筒的光一齐向我照来。接着，一群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一个说：“老师，陶丽说你又要走了，真的吗？”

    “老师，你还回来吗？”又一个问。

    暮霭中，看着一个个瑟瑟颤抖、清白鼻涕挂满嘴巴的孩子，我赶紧解开衣扣，将那个最小的孩子拉进怀里。

    “老师，你不是说要等到看见石头开花吗？我们正在极力寻找呢。”最大的陶丽——一个孤儿，像是充满委屈，更像是埋怨我，“你……你说话不算数？”

    “我……我是到镇里，给你们买……作业本。”我尴尬地笑着，知道又跑不了了，急忙说，“我梦里都想着看到石头开花呢……”

    陶丽看一眼我肩头的包，诡秘地笑了。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小精灵鬼，是她，将我“困”在了大山里。半年前的那天傍晚，像今天一样，我第一次当逃兵。大概也是走到这个地方，陶丽带着这群孩子“遇偶”了我（其实他们一直有人在“盯梢”我）。然后以陪我一起走路为借口，给我讲了那个从她爷爷嘴里得来的石头开花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这儿的人很愚昧，寨与寨之间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进行无休止的厮杀。直到出了一名大英雄，他教人认字、爱和感恩，于是大山安宁了。天上的仙女知道后，就给大英雄撒花，撒了很多。所以，这儿的石头就能开花了。

    说完故事，陶丽还顺便拍了一下我的马屁：“老师，你也是那个能让石头开花的大英雄！”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逃跑失败了。

    现在，第二次了，又是她。

    接下来，他们依然一放晚学就到山上找开花的石头。我多次劝他们，说：“别相信石头开花了，我查了资料，所谓石花，只是亿万年前的燧石结核风化而成的，全世界也只在三四个地方发现过。你们这儿理论上有石花的可能，但还不知道夹在哪座山石里等着大自然的风化呢。”

    可他们不听，尤其陶丽，总是认真地对我说：“老师，你说过，任何人，不论处在怎么恶劣的环境，只要有心，只要努力，就有开花的日子。老师，我相信你的话，也相信石头和人一样，一定有开花的时候！”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就不由得一阵心酸——可爱的孩子，知道吗，与其说这是老师在鼓励你们，给你们希望，倒不如说是老师在给自己找个留下的理由，给自己一个希望啊。其实老师的心里，真的难以相信你们有开花的日子，就像老师不相信能看到石头开花一样，因为这里的山太大、太高、太多了啊。

    不久，女友沾满眼泪的信又来了。我再次决定回到她的身边。

    这次，我选择了清晨，我相信他们不会想到我在这个时候逃跑。

    山道崎岖，幽暗又寂静。晨风很凉，不紧不慢地吹，就像这大山里的人，世世代代不紧不慢地过着日子。风啊，你是从遥远的城市来吗？你为什么不送来城市的灯光、城市的歌声和汽笛？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一点点，我也不至于做逃兵啊。

    “老师！老师……”

    我头脑“嗡”一声响，机械地停了脚步，却又立即咬紧牙关，大步向前走。

    “老师，我看见石头开花了……”是陶丽在叫。

    我告诫自己，再不能上这个小精灵鬼的当了。我命令自己加快脚步。

    “老师，看一眼石头开花……再走吧……”陶丽哭叫着，一群孩子哭叫着……

    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在如此的清晨也到山上寻找开花的石头，寻找他们的梦！我的双腿抬不动了。

    我木偶般地跟在这群孩子的身后。不知爬过了多少座山，栽了多少个跟头，在一座山腰处，孩子们慢慢停下脚步，站定，不做声，只齐刷刷地打开手电筒。晨曦中，裸露的山石上，一团团碗大的深褐色的石花，在十几束橘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如牡丹，灿烂地笑开了，活像面前这一个个笑开的稚气的脸。

    “老师，我们只是想让您相信，石头真的能开花。”一个说。

    又一个哽咽着说：“老师，您走吧，别让……别让城里漂亮阿姨……伤心了。”

    “老师，快走吧，我们送您。”陶丽抹一把清白鼻涕，平静地说，“我们真的是送您。”

    “喔喔喔……”一声响亮的雄鸡的啼叫，打破了山的宁静。

    “不！我还要等到看见你们开花的时候！”我哽咽着，却异常坚定地说。

    【爱是心灵的稳定剂】

    雨兰

    在一首与朋友唱和的诗里，我曾经写下过这样的句子：爱在茅屋暖，情含菜根香。

    是啊，心里有真爱在，即使是简陋又简陋的茅屋，人住在里面，心里也是温暖的；有真挚的情含着，即使是菜根，咀嚼起来也是香甜的。

    闲时喜欢翻阅苏东坡的词。有一天读到苏东坡的《定风波》一词时，心中不禁一动。词是这样写的：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吩咐点酥娘，自作清歌飞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心安处是吾乡，说得多好啊！记得，白居易的《种桃杏》一诗里也曾经写到：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心安就是家。而爱，就是让我们的心灵安定、安稳下来的“稳定剂”。

    东坡居士的《定风波》这阙词里，其实还包含着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宋元丰二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到黄州，苏轼的好友王定国因跟从着苏轼学文、和苏轼诗唱和而遭到牵连，被贬到宾州（今广西宾阳西）。宾州当时属岭南地区，僻远荒凉，生活艰苦。王定国赴岭南时，他宠爱的歌女柔奴同行。三年后，王定国北归，宴请苏轼时，让柔奴出来劝苏轼酒。苏轼问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回答道：“此心安处，即是吾乡。”大才子苏轼深为所感，当即作了这阙词以赞之。想想也是，一个京都的弱女子，应该没怎么吃过苦吧，能够在偏僻荒凉的地方安安心心地待下去，一直待了三年，而且还能“自作清歌飞皓齿”，还能“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还不是因为有爱么？因为心中有浓郁的爱，因为可以陪着心爱的人，所以才能够“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爱是我们心灵的稳定剂。在人生中，有了爱这种稳定剂，无论我们身处怎样的逆境和苦境，都会甘之若饴，处之若顺；有了爱这种稳定剂，无论我们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挫折，都会坦然地面对，勇敢地前行；有了爱这种稳定剂，我们会摒弃浮躁，看淡名利，淡定从容，安心做事。

    张爱玲的很多文字里面都提到了她的姑妈，还有一篇文章《姑妈语录》，专门记录她姑妈的一些精辟言语。张爱玲的姑妈就是张茂渊，也是位惊世骇俗的奇女子，她思想的深度和高度，我们从张爱玲的文字里可以窥见一斑。关于张茂渊，还有一个唯美又凄美的爱情故事：1925年，25岁的张茂渊在留洋的轮船上认识了26岁的英俊才子李开弟，两人一见钟情，但当李开弟知道李鸿章是她的外祖父后，李开弟由热血沸腾渐变得冷若冰霜，后来干脆地毅然斩断了情丝，并很快另娶。心爱的人移情别恋了，只因自己有那样一个外祖父。李开弟的移情别恋给自尊的张茂渊带来了剧烈的重创。这种情况下，一般的女子会哀悼这场夭折的爱情并痛恨那个薄情郎君，然后再忘记这段伤心事。但张茂渊这个惊世骇俗的奇女子，她刚强自立的个性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家族，她没有怨恨李开弟，只把自己的初恋当作永远的怀念，当作锲而不舍的守望。一天，她痛心地对李开弟说：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生。她的决绝震撼着李开弟的心，也撕痛了他的灵魂。在往后长达半世纪的等待里，终生非李不嫁的张茂渊和已为人夫的李开弟，均各自恪守伦理道德，也恪守着自己内心的真爱，从不越雷池半步。十年浩劫之中，年近古稀的李开弟被打成右派，每天被迫打扫垃圾，人人自避不暇惟恐殃及池鱼，而张茂渊却隔三岔五地去帮他改造，并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张茂渊78岁时，李开弟的老伴离世，这才让又是孤独净身的两个垂暮老人终于有机会结合在一起……

    读完张茂渊的爱情故事后，久久地，久久地，我的双眼饱含热泪，我的心被这个奇女子所震撼着：张茂渊用了50年的执着，换来了12年的相依相守。从25岁到78岁，这样长达半个世纪的等待与坚守，张茂渊唯美的爱情和坚守的执着，怎不让人唏嘘和潸然！怎不让人震撼心痛！

    爱是我们心灵的稳定剂。有爱在，再简陋的房子也是温暖的港湾；有爱在，我们漂泊的心灵会安定下来，我们浮躁的心情会变得宁静、温暖；有爱在，虽然身在异乡，也会如在家乡般温暖、适意，心灵和灵魂不会漂移。

    爱是我们心灵的稳定剂。有爱的地方，就是春天；有爱的心灵，是美丽的心灵，是年轻的心灵，更是丰厚的心灵，安详宁静，云淡风轻。

    【生命的馨香】

    雨兰

    少年时，在乡村，我最喜欢嗅闻草木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味。那气味一丝丝，一缕缕，浓浓淡淡，若隐若无，在我的心里总是那么独特，那么美妙，那么可亲。

    草木们在大地上安静地生长，她们吸收了大地、阳光、风雨的精华，然后用尽自己全生的力量精心酿制。我想，每一棵植物都该是一个小型的天然酿造厂、香料加工厂吧，时时散发出独特的馨香。这，也是草木们生命的馨香。

    我相信普里什文所说的，每一种花木都散发着自己的香味。是的，每一种花木都有属于她自己的独特的体香。草木们的种类不同，香型也便不同。有的是浓香型，有的是清香型，有的是酱香型……不，我说的不是酒，我说的就是亲爱的草木，我们的芳邻、朋友。这种独特的香味，也应该是她们这个家族的重要标识之一吧。她们之间可以彼此轻易地“相认”，也便于人们很容易地“认出”她们。

    我还相信，植物的馨香也与她们的性情、气质等有关。草木们的性情不同，散发出的香味也会不同。有的香味热烈奔放；有的香味安静持久；有的香味清淡柔和；有的香味细腻内敛，有的香味绵长亲切。就像人，有胆汁质、多血质、粘液质、抑郁质等。

    小时候，我家的庭院里种有西红柿。在那时的农村，西红柿还是比较稀罕的植物儿呢！也还没有大棚蔬菜，很少有人去尝试种植，乡村的集市上很少见，物以稀为贵，再加上西红柿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在我们小孩子的眼里，西红柿也多少算是水果的一种，价格较贵，不列为普通菜蔬的，但我的父亲喜欢尝试，也有耐心尝试。是在夏天，他从集市上买了熟透的西红柿，把里面的种子细心地挤出来，放到太阳下晾晒干了，然后仔细地收到小白布包里——家里有不少母亲缝制的小白布包呢，里面分别装着白菜种子、芫荽种子、萝卜种子等等。等到来年春天，大约是谷雨前后，因为有民谚：谷雨前后，栽瓜种豆。父亲无处问询，于是便依照民谚开始了他尝试种植的第二步。找出来去年存放的种子，小心地播撒在院子里疏松整理好的空地上。父亲居然尝试成功了。因为不久后，那片试验田地里就拱出了绿色的芽儿，然后长成小小的西红柿苗，长得再高一些就开始开花坐果了。西红柿棵外形和茄子棵外形类似，也难怪她叫番茄呢。父亲关注，而受益的总是我们小孩子，经常不等西红柿熟透就摘下来吃了。西红柿的枝叶闻起来有一种怪怪的味道，乍闻起来不太好闻，可是孩童好奇，又总爱靠近了去闻，竟也越闻越好闻，也许，这是一种独特的芬芳吧。

    植物性的臭味并不十分可厌，而且你不靠得太近了去招惹她，那味道并不刺激你。在老家的田野地头、水沟边，有一种草，茎秆粗硬，小小的叶儿茂密，散发着一种臭臭的味道，不知道学名叫什么，我们小孩子叫它臭棵棵，但是把它的叶子揉搓出汁水，涂擦到胳膊、腿上，可以驱蚊，还能够止痒，皮肤不好的妹妹便经常从地里采了这种臭棵棵来，夏天的晚上，止痒、驱蚊两用。

    农闲季节，会做木工活的父亲便开始了他的另一种忙碌：做家具。

    我们写完作业，便喜欢凑在父亲身边，看父亲用小手锯锯木材，用刨子刨木板，闭了一只眼睛扯墨线，偶尔也帮父亲搭把手。父亲把刨子贴近木板用力前推，一片片的刨花就哗哗地飞出来，真是神奇，刨花散发着树木的清香，很好闻。在我们眼里，父亲简直就是能工巧匠，一块一块的木板、木条，在父亲的手下巧妙组合，就变成了漂亮的小凳子、椅子、桌子、橱子……木工活计很繁琐，也很劳累，父亲大部分时间里是默默地辛劳着，当然，有时也会来了兴致，给我们说些关于木材的常识。还有锯末，冬天里把锯末放进铁盆里烧，可以取暖，我们也会趁机把玉米粒、黄豆粒放进去爆玉米花、黄豆吃。有的树木的锯末燃烧起来也散发出好闻的味道，不少松木的锯末闻起来香喷喷的，榆木的锯末闻起来则有种甜丝丝的香味。

    普通树木的馨香大都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像高大的白杨树体香清淡，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而檀木、红松木、花梨木、樟木、冷杉等则是浓郁醇厚的，这也许是她们的高贵之处吧。用花梨木做成的家具，那可是红木家具中的翘楚；樟木箱子放珍贵的衣物、书画最好了，不仅可以防虫，樟木散发的气味简直让人心动。一些草本植物的清香闻起来特别舒服。每年的端午都要插艾。起得早早的清晨，去田野里采艾，总有种《诗经》里描写的场景一样的美妙与迷人。我喜欢嗅闻荷的香，素朴、清新，带着微微的青涩，闻起来总是那么沁人心脾；野薄荷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清凉凉的芳香，让人嗅着神清气爽……

    至于草木们开出的花朵、结出的果实，弥散出的那种芳香，更是她们生命芬芳的凝结，是她们生命馨香的精华和浓缩，是绵延和再生，

    麦子、玉米、小米、黄豆……这些看起来是多么微小、平淡无奇的种子啊，可是，即使你把她们碎成细粒、磨成齑粉，在蒸煮烤焙后，她们仍然能散发出诱人的馨香，这也是她们的本色呢。

    办公楼前有一排树，每年的四月份，楼前的几棵槐树准时开出一串串白色的槐花，淡淡的清香，有一种甜丝丝的恬静。五月份，稍微矮些的那几棵树开始开花了。我问过好几个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树。那是一种长得多么普通的树啊，真是其貌不扬呢。花朵很小而繁密，成串，远远看去，模样也很普通呢。凑近了看，花朵原来长得是很俊俏的呢，属于十字花科吧，花瓣是洁白纤弱的四瓣。但，花香却是一种很细密醇厚的香，浓郁而美好，温暖而迷人，略带点甜丝丝的清气。办公室在四楼，香气正好能够顺着小南风飘上来，于是，办公室里便氤氲着这种美好的馨香。有时也觉得花香像调皮娇俏的少女，用她羞涩的微笑撩拨着你，让你有一点点的心旌摇荡，却又不沉迷。整个五月份，有了这种美好的馨香，每一天的心情也是甜美的、欣悦的。

    我喜欢瓜果的清香，清爽宜人。春末夏初，甜瓜、香瓜上市的时候，我会多买上一些，然后在客厅里、书房里、卧室里都分别放上几个，吃完后再买了补充上，如此，白天里在氤氲的瓜香里看书、写字，晚上枕着瓜香入眠，那种甜美的清香实在是美好极了。冬天里吃苹果，我喜欢用热水给苹果来一次小小的淋浴，不仅仅是觉得苹果冷硬，更多的是喜欢热水淋浴后的苹果散发出来的缕缕清香。

    草木们的生命如此。人类呢？

    那天，路过殡葬场，想到人的一生，最后，也不过是一缕轻烟。人常说尸臭尸臭，一具朽骨，烧成灰，这味道是不堪闻嗅的。所以人们更看重名声。名声是外在的，但也是内在的，犹如一个词的内涵与外延。一个人的内心安静而美好，他生命的气息也是恬静、温馨的吧。

    每一个生命的独特与美好，在于他散发的是生命的馨香，也是人性的馨香吧。再具体化一些，那应该就是善良、正直、诚挚、悲悯、勇敢吧……

    【为啥我要拦住你】

    晏瑜

    那年，青春年少又热血沸腾的我，在广东南海市的一家电子厂打工。与我同一个宿舍床铺对床铺的工友，名叫赵小春，跟我性格相似，又比我早进厂一年，工作上处处关照我。用骂人的话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就是，“我们俩好的只差穿一条裤子了”。

    进入夏季，厂里很少加班，晚上没事做便觉得闲得无聊，赵小春便带我去工厂附近的舞厅里玩。跟他去过几回后，我便迷恋上了跳舞。

    一天晚上，我们又准备去舞厅，赵小春却接到10里外一个工业区的表弟的电话，随后匆匆地走了。

    他一走，我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都市本身就是一道美观养眼的风景。这话不错。刚入夜的街头，到处灯光灿烂，在灯光灿烂的街头，不断有时髦性感的女孩子从面前悠悠飘过，我目不暇接地欣赏着眼前的风景。不料想，这时遇到了同车间的王辉，“阿玉，在看美女呀？走走，我们到迪吧跳舞去！那里美女更多。”

    “去迪吧？好啊。”他一提议，我便跟他到另一个规模更大的新舞厅去长见识。进入舞厅，音乐声一起，灯光变暗，顿时舞厅里热闹非凡，我不由地跟着乐曲的节奏，畅快淋漓地扭动起身体。跳了两三曲，因为跳得投入，全身是汗水，便想找个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可低头盯了好久，到处是人，最后在靠最边上的地方找了个空椅子，摸索着放在空地上，黑咕隆咚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刚坐下不久，有个女孩子朝我走过来，依稀看见她望着我微笑，并双手合十做出乞求的姿态。得了，年轻就是有魅力！美女自寻上门了。我知道她要请我跳舞，而且，昏暗光线中我见她身材很好，美女似乎穿着裙子，在我面前更显得婀娜多姿。这是好事，也是我的福气啊！

    可问题是，我汗水还没干，满身沾腻腻的，跟女孩子近距离接触，肯定有难闻的汗味，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摇头向她笑着说抱歉。但声音被响亮的音乐声盖过，不太清楚。女孩子接着又做出更恳切的乞求姿势，我又一次提高音量回绝了她。可她仍然坚持着，还稳如泰山般站在我的面前，似乎嘴里继续说着：“请求你……”

    我暗想，有道是君子不强人所难。人家不愿意，她却一再请，这女孩子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如果真是这样，这种神经病人搭都搭不得，千万别招惹麻烦。于是我态度更坚定，一边用力摇手一边没好气地说：“走开吧！跟你说我不想跳，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听不懂吗？”

    这时，音乐声恰好停了下来。灯光再度转亮，我的声音顿时响彻云霄，不，是响彻全场，引导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向我这边望过来。这时，女孩子退后一步，迟疑了一下，只听她大声说道：“你坐在女厕所门前，我要去洗手间方便，求你让个路，你咋老跟我作对呢？”

    天呀！原来是这样！面对几百个男男女女，众目睽睽下，我的脸唰地红了，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哎呀！怎么会这样呢？出了这样的洋相，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我突然一眼看见人群中的的同事王辉，他正朝着我挤眼睛，又捏着双拳用食指指了下自已的嘴巴，然后两个大拇指相对一碰一碰，我知道他是在暗中帮助我，出主意呢。可是，情急中我实在不明白他的方案。

    蓦然间，我心中来了主意，我向面前的女孩子故意轻松一笑，说：“小姐，对不起，你误会我的好意了。同时，我也不该跟你开玩笑，因为我性情平时就很开朗的。刚才，我是装腔作势故意拦着你，磨蹭时间不让你马上去厕所的……”

    “为什么？”女孩子打断了我的话。

    “因为，我是保洁员，刚在厕所里使用了一种新型杀虫剂，5分钟内人不能进去，虽无毒，但很多人会过敏头晕，我是为你好啊！好了，现在已经有8分钟了，没事了，你请随便。”

    女孩子闻言一怔，也许她也意识到什么，随后微微一笑说：“谢谢！谢谢你的美好用意和提示。人生的美好瞬间，真是无处不有。”

    女孩子话音刚落，王辉带头鼓掌，随之，舞厅里便掌声雷动起来。女孩子向众人招了一下手，说声“失礼了”，在掌声中，自如地走进女厕所，而我也在掌声后，向王辉打个“快走”的手势，便从容地走出了舞厅。

    走出迪厅，街头灯光依旧灿烂，望着灿烂的城市夜景，我心情无比舒畅；同时，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个理儿，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有“失手”、犯错误的时候，但是只要自已有一颗诚挚的心、一份不甘认输的信念，让自已的勇气和胆略去寻求景外桃源，奇迹和掌声一样会扑面而来！一个人，遇见困境时不光是要求援他人，首先要自我突破，要开动脑筋发挥智慧潜力！要善于做自已的救世主！

    【温暖他人的梦】

    徐慧莉

    长途客车在一所职高旁停下来，涌上来一群半大的学生。

    座位填满后，女生们开始闹热起来，有的与男生说笑着，有的嗑起瓜子，有的甚至哼起小曲来，唯独坐在我旁边的女生静静地坐着，紧紧地抱着大大的旅行包，眼睛盯着前方，很忧郁的神情。我侧面细细地打量了她，中等身材，长相平平，但皮肤较白，看上去纯朴善良，这让我产生了与她搭话的念头。

    “你们是刚才那所学校的学生吗？”我轻声问她。

    “是的，阿姨。”女生礼貌地回答着，侧过脸来，一脸的稚气，眼睛不大但清澈见底。

    阿姨？我还没那么老吧，问清她的年龄后，才发现她的称呼并不过分。

    女孩今年刚满十六岁，家住邻县农村，是家中的幼女。平时不太爱念书，用她的话说“一看到书本头就痛”，但由于年龄太小，出去打工家人怕不安全，便上了职业高中。她说，毕业后学校会把她们推荐到沿海城市的工厂里，一个月能拿一千多元钱，除此之外，还能包吃包住，而且每个月都有几个休息日。女孩说话的神情很愉悦，仿佛沿海地区有的是机会，遍地是黄金，这让我沉默了，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但我得找个合适的方式来表达我的关心。

    我把身体转向她，将面部表情放松下来，微笑地鼓励她：“好好努力，多学些知识，看你的面相，将来一定不错。”说这话时，我是看着她的眼睛的，她的眼底立刻荡出一股喜气，面色立刻生动起来，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一丝隐秘的笑在她的脸上慢慢漾了开去，仿佛初春湖面上的微波。

    “阿姨您会看相？”她把身体毫无顾忌地转向我，神情不再拘束。

    “啊。”我没说会还是不会，这样的回答怎么讲都很牵强，但庄重的装束为我作了伪证，女孩不再怀疑，滔滔不绝地说着将来的打算，我微笑地听着，不再插话。

    其实，我哪里会看相，我是从女孩身上想起自己年少时经历过的一件事。我参加中考的那年春天，母亲在父亲单位食堂里做采买，有一天买菜回来的途中，一辆农用车没头没脑地撞上了母亲，母亲倒在血泊，自行车和菜也被撞飞了。所幸的是，事故现场有不少过路的行人，他们帮母亲拦下了准备逃逸的肇事车。母亲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医院。经检查，母亲胸部肋骨断裂了七根，幸运的是没伤到要害部位，没有生命危险。在医院治疗期间，家人认识了隔壁病室的一位老奶奶，六十多岁，头发全白，高高瘦瘦，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人说话时表情很和善，据说是位退休老干部。有一天下午，父亲单位有事，便由我担起陪护母亲的重任，那位老奶奶刚好到母亲病房来串门，母亲便向她介绍了我，老奶奶仔细端详着我，笑眯眯地对母亲说：“这孩子面相好，下颌尖而上翘，长大后肯定有福气。”听到这话，母亲笑了，我也很高兴。出车祸以来，母亲先是长时间昏迷着，生死未卜，醒来后又一直处在剧烈的疼痛中，很辛苦地支撑着，现在她终于挤出了难得的笑容，朝我脸上看了又看，似乎很满意。我长得酷似母亲，老家有“女像娘，哭断肠”的说法，所以多年来母亲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如今听到老奶奶的话，心下肯定甚感安慰。那天夜里，我听见了母亲均匀平静的呼噜声。

    这件事已过去很多年，母亲也已康复，那位老奶奶的面容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的话却一直陪伴着我，激励着我，让我对生活充满向往，努力地做好每件事。虽然至今我仍没有大富大贵，但我从未放弃追求幸福生活的希望。

    我下车时，女孩恋恋不舍地向我告别，我也向她挥了挥手，静静地看着车子远去。我知道女孩会快乐很长时间，在她心里，可能不会记得我这个人，也不会记住我的面容，但她遇到困难时，一定会想起我说过的话，她不会怀疑其真实性，因为有些话陌生人说出来会比身边人的说教更让人乐意接受。

    当然，我说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在合适的时候遇到需要它的人我还会说。我希望它也能在受听者的心中生根发芽，开出绚丽的花，结出幸福的果，即便做不到这些，最起码也能温暖他们的梦。

    【收废品的张爱玲】

    卫宣利

    小区里收废品的，是一对夫妻。男人秃顶，黑红脸膛，不善言辞，人却细致，收来的乱七八糟的废品，他像宝贝一样，分类规整。女人干练泼辣，每天骑着三轮车在小区里转悠，谁家有要卖的废品，趴到窗户口招呼一声，她便麻利地提着麻袋和秤跑上楼去。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却很好，爬上爬下，身轻如燕。她不像别的收废品的，爱在秤上搞名堂，五斤的东西只给你秤出三斤。她的秤分量足，价格也公道，所以生意还不错。

    女人自来熟，我们小区的邻居互相都不认识，她却见谁都打招呼，大兄弟大妹子地叫，热络得像自家亲人。我性格内向，看到人不爱打招呼，但每次出门遇上她，她远远地就叫住我，停下来聊几句闲话。她的衣服很时髦，却不搭调，宽T恤，哈伦裤，脚上却是一双运动鞋。她说，都是闺女穿剩下的，扔了可惜，瞎穿呗。

    小区车棚的角落里，有一间小房子，他们收来的废品，都暂时存放在那里。门上斜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女人的名字和手机号，她竟然叫张爱玲。当然此张爱玲非彼张爱玲，她粗糙，俗气，爽朗，热情。虽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却始终乐呵呵的，饱经风霜的脸上，笑容灿烂如菊花绽放。

    家里一柜子过期的报刊，留着占地方，我喊她来收。她看到那些旧杂志，欣喜不已，一本本拿起来细细摩挲，嘴里咋咋呼呼地惊叫：“都还是新的呢，按废纸卖太可惜了。要不，五毛钱一本我收了吧。等春节带回老家去，给村里的孩子们看。”

    我爽快地说：“要这样，我不要钱，白送你。”她犹豫了一下，接受了，欢天喜地地抱走了那些书。

    第二天，我们正吃午饭，有人敲门，打开，她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袋小米。她说：“自己家里种的，给孩子熬粥喝，可香了。”我推辞不肯要，她急了：“你那一大撂的书呢，比我这个贵重多了。做人要知恩图报。”

    那次母亲忽然打电话说头晕得厉害，可能是高血压犯了，要我赶紧回去。老公上班未归，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带孩子，我只好自己带着女儿，急慌慌地出门。她正好骑着三轮车经过，看我着急忙慌的样子，问怎么了。听我说了情况，她热情地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孩子交给我，我帮你带。”我心急火燎，也未多想，便把女儿交给了她。

    带母亲到医院检查完，天已黑了。路上接到老公的电话，问起女儿，我说收废品的阿姨帮忙带着。老公一下就急了：“你怎么这么大意？了不了解就把孩子给人家了？现在拐卖孩子的人多着呢！”

    我的心也揪起来，赶紧往回赶，进小区就直奔他们放废品的小屋，没人。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浑身发抖脚步打颤。艰难地走到单元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人叫我：“才回来啊？赶紧的，孩子都饿了。”

    我扭回头，果然是她，怀里正抱着我的女儿。我一把把女儿抢过来，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她诧异地问：“怎么了这是？”我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她明白了：“怎么？怕我把孩子抱走啊？”又自嘲地笑，“我可没那个胆。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复杂，邻里之间互相照看孩子，是很正常的事。你们啊……”

    她叹息着，走了。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来，耽误了她半天的生意，还不曾向她道谢。

    整个冬天，蛰伏在温暖的家中，很少出去。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带女儿在小区花园玩，忽然看到骑三轮车收废品的，换成了一个男人。我向旁边的阿姨问起她，阿姨说，她好像生了病，回老家了。

    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去留当然很少有人在意。她的工作当然也没有多重要，一离开很快会有新人代替。我却常常想起她，想起她带来的那些粗糙的温暖，在这个信任缺失的社会里，她的热忱和忠贞，更显得弥足珍贵。

    【金婚】

    韦健华

    春阳县要举办一个活动，组织全县的金婚夫妇到著名的富氧地风景区疗养一个月。

    在公布的名单中，全县45对结婚50年以上的夫妻榜上有名，康超夫妇名列其中也是自然的。康超夫妇结婚几十年来，不仅夫妻感情好，就是两老每天相携的漫步就是春阳县城的一道风景。在县城的滨江大道上，人们经常看到一对满头银发、穿着整齐、富有学者气质的老夫妻携着手在漫步，这就是康超老夫妇。多少人看着康老夫妇羡慕不已，多少夫妻把他们当成榜样，多少年轻夫妇把他俩这样黄昏漫步当作一种期盼——希望能像康老夫妇一样沫濡黄昏、白头到老。

    康超以前是县重点高中的特级老师，他夫人退休前是县医院的副主任医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两人在一次学校与医院组织的联谊活动中一见钟情，经过幸福的恋爱后结了婚，结婚后十分恩爱，并有一对儿女；五十二年来动手打架是他们夫妇的字典里没有的词，夫妻间吵架也只有一次。县里没搞模范夫妻评选之类的活动，不然康超夫妇准名列榜首。

    可是，看到那个公布的名单，康老夫妇心里一直不安，心中那团阴影又涌了上来。他们不由地想起了那难以启齿的事——他俩离过婚。

    那是四五十年前那个滑稽的时代，康超由于出身不好从县高中教务主任的位子上被打倒，下放到一个农村中学去搞杂务，他夫人在医院虽然没被打倒但也受到了牵连，从主治医师的位子上被派到药房工作。就这样的困难，两人相互理解、相互体贴，感情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来越好。可是，要命的是他俩听到一个非常可靠的消息，那是就随着“阶级斗争”的深入开展，康超可能要被彻底打倒，也就是要被开除，那就意味着他要到农村务农，更要命的是按当时的政策规定子女要随父亲变成农村户口，到乡下去读书。当时，康超就提出他们假离婚，让孩子跟着他妻子，就保住孩子的城镇户口，孩子也不要到去农村上学了。当时，虽然两人都知道是假离婚，但他妻子就是不愿意在康超最困难的时候提到这个让他伤感的词，她开始愣是不同意，尽管康超说他知道她不愿让他伤感，也说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更是说了他们这是假离婚，丝毫不会影响他俩的感情，可她就是接受不了，结果他俩就吵了起来——这也是他俩唯一的一次吵架。后来，经过康超再三说服，还是为了孩子，她才同意了假离婚。于是，他俩在派出所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办了离婚手续，使孩子避免了到农村。不过，虽说办了离婚手续，康超还可以不时以给生活费、送米的借口到夫人住的地方去看看孩子或送点东西。

    好在他们离婚不到半年那糟糕的时代就结束了，政治形势发生了变化，康超平反回了城，他俩又在那位朋友的帮助下悄悄办了复婚手续。由于他俩离婚时孩子还小，离婚的时间短，再加上离婚与复婚手续又是悄悄办的，因此儿女都不知道他们离过婚；别说是他们的儿女，就是单位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他俩离过婚，不能算做金婚。康老夫妇想可能是县老龄委的同志不了解这一情况，他俩不会占这个便宜。他俩想过找老龄委说明情况，请他们将他俩的名单撤下，可如果这么做儿女们不仅知道他们离婚的事，还会让儿女因父母为他们做过如此的牺牲而难过。他们也想过不去疗养，那儿女一定不答应。于是，康老夫妇决定悄悄地去老龄委交钱，作为自费去疗养。

    当康老夫妇到老龄委交钱时，老龄委的同志告诉他俩，已经有人帮他俩交了钱。老龄委的同志还告诉他俩说本来他们不在公布名单内的，可交钱的人要求把他俩列入名单中，并帮他俩交了所有去疗养的费用。交款人请求老龄委保密。

    在康老夫妇的一再追问下，老龄委的同志才将交款人的名字告诉两老。康老夫妇当时都流下了眼泪。

    交款人就是康老夫妇的儿子与女儿。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父母离过婚的事，也体谅他们不让儿女知道的苦心，为了不让父母因这事不能参加疗养而难过，为了不让父母再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同时也是回报父母当初为他们做出的牺牲，他们就去老龄委交款让父母去疗养。老龄委的同志开始不同意，但被他们的讲述与孝心感动了。

    回到家中，儿子与女儿告诉康老夫妇：“我们知道爸爸妈妈的感情一直没有离分，当时离婚是为了我们。在我们的心中，这是最美的金婚！”

    【“乡下妞”与时尚过招】

    王月冰

    这是一家做大型时尚杂志的广告公司，我有幸从一百多名应聘者中被留下来试用。老总是个坦率的人，他明确告诉我：凭你土气的穿着和对时尚界几乎为零的了解，我们本来是不打算留下你的，但是看了你发表的那些文字，感觉不错，你就先在美食版试试吧，这一块对时尚的要求没那么严格。

    上班第一天的例会上，我的土气就遭到了同事们不屑目光的横扫。我胆怯地大概打量了一下跟我一起试用的几位，都是光鲜的时尚穿着。我生长在偏远的农村，在那生活了20年，到省城上大学后也因经济原因很少上街领悟时尚的魅力。此刻站在他们面前，就如同当年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可是还能怎样呢？我知道这次试用的机会来之不易，是机会就得牢牢把握，这道理大概是不分土气与时尚的吧。

    我鼓励自己静下心来全心研究杂志美食版，想办法挖掘这方面的新颖之处。我首先找来这座城市所有的报纸研究他们的美食版是怎么做的，并且整理出最新的美食信息，甚至连等电梯的时间，同事们都在讨论当下最流行的服饰潮流，我边听边仔细观看电梯旁液晶电视上播放的广告，连屏幕最下方的小字幕也不放过，将所有的美食信息牢牢记住。

    周一的例会，老总突然问大家：“楼下电梯旁的电视上播出了多少家楼盘广告、多少家美食广告、多少家化妆品广告？”大家面面相觑，我却不由自主地报出了美食广告的数量。老总肯定地看了我一眼，我自卑紧张的心稍微舒缓了一点，却又明明听到同事中有人冷笑，悄声低语：“看她那土包子样，还想逞什么能啊！”听得我我微微挺直的背脊一阵阵发冷，可我只能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后将背挺得更直，我突然相信自己是可以做好的，我至少不能仅仅被几套所谓的时髦着装击垮！

    我明白自己只有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改变目前的状况，因为在时尚杂志这个特殊的领域里，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客观视界的过分窄小。我从微薄的伙食费里面挤出钱来买回市场上五花八门的时尚杂志，甚至牺牲周末的时间去上海、广州、北京等地的时尚前沿地带悄悄地察看，以求能开阔自己的视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我非常强烈地想去买几套时尚服装穿上改变一下寒酸的形象，可奔波各地的路费已占去工资的全部。就这样，我以上世纪90年代的老土外表形象饥渴地对最新的时尚元素狼吞虎咽，乞求能牵住时尚的手，哪怕是其袖沿也好。可几个月下来，我发现自己还是不能阐释什么是时尚，什么状态才是时尚的。

    有天晚上奔波后回到自己破旧的出租屋，我又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近乎神经质地捕捉“时尚”。突然，一条新闻强烈的吸引了我——本市因为实行最新的餐饮政策，市内所有酒店、餐馆的菜谱都得在新政策的指导下重新设计制作。全市有上万家中高档就餐场所呢，菜谱都重做，如果我们公司能接下这些业务，整合下来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啊！

    第二天，一到公司，我就在例会上提出了这个商机，没想到不但没得到肯定，反而惹来一片嘲笑声：不愧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也不想想，菜谱这么小的业务也配给我们这种大广告公司做？！我非常沮丧，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却觉得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商机。辗转深思了一个晚上，我终于决定自己出去拿下这些业务然后找人做，毕竟在杂志做美食版也认识了不少餐饮界的老板。决定了就做，我先利用业余时间出去跑业务，艰辛地跑成几笔后，就开始登报找兼职设计师，然后又跟印厂联系。如此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三个多月，我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拿到了200多张业务单子，各家菜谱全部交付后，我的银行帐户上有了近12万的纯收入！这时，公司老板也通知我，几个月来，我负责的美食版反响最好，广告收入最高，公司不但决定正式录用我，还准备为我出色的表现给以5000元的奖励。

    在激动与高兴之余，我没有在与公司的合同上签字，也没有接受那笔奖励，因为我决定辞职，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当公司所有同事惊讶地看着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时，我只是以平稳的语气对大家说：“感谢你们几个月来对我的督促，我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我这个“土包子”在“时尚”面前应该是不逊色的，我很高兴我做到了！”

    现在，“土包子”工作室的业绩稳步上升，我依旧衣着朴素，我的客户和朋友们从没有谁因为我穿的不是国际名牌而放弃与我合作。时尚是什么？在我看来，时尚不是一味地追逐潮流与时髦，也不是人人为之的所谓流行，时尚的内核是自信，是不懈的努力。我相信，这个道理才是永恒的时尚、不老的流行！

    【父亲的模拟返航】

    王继颖

    “女儿和你联系了吗？她有一小时没回音了，真急人！我刚给她充了一百块电话费，也提前嘱咐她充满电了，不可能是手机断电欠费。”爱人的声音，和电话铃声一样急。

    上午，他不停地发着短信，向我汇报女儿的行程：“宝贝儿从学校出发了。”“人家透过车窗看风景呢！”“闺女已到平乐古镇。”“她们已入住临江楼客栈。”……

    中午，女儿才一小时没回短信，他就沉不住气了。我嗔怪：“总得给人家点儿自由的时空，你这风筝线牵得太紧了吧！”他叹口气：“女儿第一次独自和同学出游，我能不担心吗？”

    半小时后，爱人的短信又陆续发过来：“她们吃过午饭，在河边戏水呢！”“宝贝看到很多竹子，很多竹笋。”“花楸、金华佛山、王家大院——女儿明天要去的地方。”……我的心，也随他的短信，飞到女儿出游的路上。

    清明假日，是外出踏青的好光景。女儿在几千里外的成都读大学，放假前一周，就将踏青计划告知我们。她要和女同学结伴出游，目的地是平乐古镇，住店一夜，往返两天。平乐古镇，以前我们闻所未闻。爱人动用现代化手段，上网搜，电话问，终于验证了那里是个可以平安游赏的好去处。一周之后，平乐的自然风光，民俗风情，文化意蕴，他都已烂熟于心：四面环山，竹树环合，花美水清，古径通幽，可以放逐身心，返璞归真……最重要的是，几天时间，他已将女儿的往返路程，在心里，在言谈话语中，模拟了许多遍。

    只要女儿还在出游的路上，在几十里外加班的他，就还会不停地和女儿短信往来，直到女儿安全返回大学校园的温馨港湾。

    女儿离开家，做父亲的，和母亲有着一样的牵挂和担忧。寒假前的那个夜晚，北风呼啸。冷清的街上，他慢慢地开着车，注视前路的目光，不时移到导航仪的画面上。导航仪不时发出的提示音，清晰地脆响在车内。一次次出发，一次次返回。有着父亲称号的爱人，作为一个驾车新手，心无杂念地执着于腊月的街头。读大一的女儿即将放寒假，他早已为她预订成都至北京的机票。首都机场距我们的小城有两百多里，女儿想大厢小包地往家带，不愿挤火车，希望爸爸开车去接。他便像接受了神圣使命一般，到一家电脑公司花高价买来最先进的导航仪，安在车里，摆弄许久，却不会用。于是一次次将车泊在电脑公司门外，缠着店内的小伙子，一遍遍地询问。他终于弄清了导航仪每一个操作的细节，却又怕导航失灵，迷失在北京盘根错节的路上。于是，夜渐深时，车来攘往的小城归于沉寂，他便载我到清寂的街头，随意在一个地方停下，用导航仪设好起点和目的地，便发动汽车，随着导航画面和声音的指引，到预设的目的地，再原路返回。那一晚，起点和目的地换了几次，汽车转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都顺利返回出发点。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转弯回家。

    几天后，我们顺利抵达机场，等到女儿。返程中，女儿一路惊呼：“我又看到北方的大太阳了！”“落叶的树才像冬天的树！”……驾驶座上，凝神于前路和导航仪的父亲，欢乐而随意地应和着。这个有着父亲称号的新司机，第一次开车进京，在纷繁错杂的路上，没有绕远，没有迷失，顺利返航，将女儿载回家的港湾。

    再往前追溯，高考前几月，苦练十年钢琴的女儿，参加了清华和南开等几大重点院校的特长生测试。结果出来，亮起的却全是红灯。全国范围内千万里挑一的选拔，这样的结果本在意料之中。女儿却承受不住打击，自信的笑容随伤心的泪滴滑落，本来优异的成绩也滑落到低谷。貌似粗心的父亲，在女儿面前强装笑颜，暗地里却默默地急。他反复地念着：“如何卸去宝贝心头的石头呢？咱得想办法让她找回轻松和快乐……”那段日子，他和我一起，上网搜励志文字，求助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陪女儿散步谈心。女儿脸上重新绽开阳光的笑容之前，他想方设法的过程中，也模拟过许多遍，女儿穿过挫折的激流，重返乐观向上蕴蓄成功的港湾。

    十八年前，他送我和腹中的女儿住进医院。他伴在床前，悄声说：“我梦见过许多次了，女儿生下来，健康平安，我们抱着她回家。回家的汽车和司机我早就找好了……”还是准父亲的他，在梦中，就开始一次次返航的模拟了。

    千家万户的父亲，都如我家的这个父亲吧？在呵护成长的过程中，为了孩子在路途上、身体上、学业上、心灵上能一次次成功地抵达，一次次顺利返回平安的、健康的、向上的、温情四溢的港湾，他们一定都有过无数次模拟返航。亲爱的孩子们，回家时，数一数父亲多出的白发吧！每一根，都见证着深情与无私的记忆。

    【文盲，岁月和爱】

    马浩

    记不清在哪儿读到的一则故事，有关爱的故事。

    北京某大学一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老教授，在夫人去世之后，从天津乡下带来一位古稀之龄的老太太，老太太不但老态龙钟，而且还是个文盲，让她成为了他的继室。一时之间，让家人及同事不能理解。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个疑问直到老教授去世以后，方才解开。原来老教授与老太太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有了婚约。在那个时代，这样的婚配很寻常，亲上加亲，就像陆游与唐婉，贾宝玉与林黛玉。1944年，两人便在老家举行了传统的婚礼仪式，拜了天地。

    同年，他考取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为了支持丈夫念书，她也来到了北京，做一名洗衣工，挣钱供他读书。大学生活，让他的思想与追求都发生了变化，他知道近亲婚配有悖科学与伦理，有意疏远他，此时，他喜欢上了一个活泼漂亮的城里女孩，他从那个女孩身上看到了某些新鲜的东西。

    1947年春，北京的天空碧蓝而高远，一缕一缕白云悠然地飘浮在长空里，和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刻意装扮的她带着妹妹，兴高采烈来学校看望他，当姊妹俩满心欢喜地寻到了他，他面对着突然造访的她们却暴跳如雷：“谁让你们来的。”晴天一个霹雳，冷雨随即倾盆而下她的心一下子到了冰点，她不知怎样走出校门的。他哪里知道，她为了来看他，足足走了半天，妹妹问他：“姐夫为什么不高兴？”她回答：“读书的时候是不准结婚的，他怕同学知道。”妹妹信以为真。她心里虽苦，却相信着未来的甜。

    1953年，拜了天地的他们，在父母的逼迫之下，又到民政部门办理了登记结婚手续。一切似乎都那么的美好。60年代初期，三年自然灾害时，饥荒笼罩着全国，北京概莫能外，人们为了吃食常常争抢，她为了不让他挨饿，她吃糠咽菜，把粮食省下来留给他吃，她小心翼翼地把积攒下来的粮食缝在细长的布袋里，系在腰间，等着他周末回来，让他吃顿饱饭，为此，她瘦得皮包骨，无数次饿晕在大堆要浆洗的被服前。

    1961年，她告诉妹妹，自己没有文化，怕丈夫看不起，所以她要识字，她在街道工厂寻到一份工作，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与公婆，她毅然将公婆接到北京。而就在此时，他却向上级申请到远在西北边陲的甘肃去支边，夫妻两人从此分居两地。时间一晃，四年过去了，1965年，她去青海探亲，她发现他完全变了，她有一个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她从未有过，包括去学校去看他被他骂。他穿着月白色的确良衫，头发梳得油光可鉴，对她的到来很冷淡，他把她安排在招待所里……最后，他很平静地告诉她，他们之间已没有感情了，更何况他们是近亲结婚，是违法的无效婚姻。就这样，他们在青海平静地办理了离婚手续。

    她把一个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他，换来的却是如此的结果，可她没有半句怨言。从青海回到老家后，她三天水米未进，一任涕泪长流，整个村子都知道她被读大学的丈夫抛弃了。她还出门跟人家解释：“不是他人品不好，是因为我们是近亲结婚，违法。”

    不久，她回北京上班。因为年轻时洗被服浸了太多的凉水，她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关节粗大，双腿屈伸多有不便，这都是为了他读书留下的后遗症。1967年，他回到北京重新组成了家庭，她的心彻底地死了，最后，在他人的撮合之下，草草地把自己嫁了出去。

    不久，他被打成了右派。她听到后，急得不行，她知道他从小都不曾吃过多少苦，这下他怎么熬啊。没了工资，孩子吃什么，穿什么？为了不让他尴尬，她让同她一样善良的丈夫去他家看望，送粮票，布票，油票……1990年，她的老伴因病去世，此时，她已是花甲老人，因为没有子嗣，她回天津老家与她妹妹同住，颐养天年。

    看到这儿，大家应该看出一点味道来了吧，老教授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

    她，一个文盲，没有什么学问，却对爱有着如此深刻的领悟，可见爱也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也许世上许多东西本来就很简单，倒是让世人弄得纷繁复杂了。爱，就是付出；爱，就要甘于牺牲；爱，就不较得失……或者爱就是爱，无需理由。

    【我妈妈不是傻子】

    清山

    我所支教的那所乡村小学，班里有一个特殊的孩子。他身材比其他孩子都要强壮高大，脸也胖嘟嘟的，跑起步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让人揪心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明显有些呆滞。仔细观察他的五官，会发现他的左右脸明显比例不对，一边脸大，一边脸小，仿佛一颗长歪了的桃子。

    很显然，这个名叫安康的小男孩是一个智障的孩子。已经上三年级了，他连5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清楚。今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教会了他，第二天，再让他计算，他的大脑好像被格式化一般，一脸惘然地看着你，口水顺着下巴滴的老长老长。

    从无可奈何到气急败坏，再到循循善诱，这个笨拙的孩子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心，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要单独教一遍安康5以内的加减法，他一边歪着头听我口干舌躁地讲解，一边心无旁骛的看着校园里跑进来的一只鸭子或是一条狗，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学习数学不开窍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安康经常在课堂上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我几次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谈话，但他这耳朵进，那耳朵出，屡教不改。我故意让他把手伸出来，作势要打他。哪知他并不害怕，反而笑了起来：“老师，你使劲打，我不怕痛，五年级的孩子都能被我打哭喽！”他说的是实话，学校里的孩子打架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大家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他走到哪里，其他同学就四散而逃。

    第一次见到安康的妈妈，我就知道了他智障的原因。作为一个女人，即使是农村妇女，她也显得太不修边幅了。穿着很寒酸，头发凌乱地遮住了一边的脸，脸上却是乐呵呵的。家中有这样一个智障的孩子，正常的母亲应该是面色悲苦，整日以泪洗面的，但安康的母亲却全然没有痛苦之色。见到老师，她有些局促，也不说话，脸上现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安康中午在学校里吃饭。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母亲每天中午都会给送来五个馒头。她走了以后，每顿只能吃两个馒头的安康，就把吃剩下的三个馒头放到了教室的讲台上。班里几个调皮的孩子就用这三个馒头当作玩具，互相抛来掷去，最后三个馒头只能都被扔进垃圾桶里。我一边意识到这是一个连孩子饭量也算不清楚的傻女人，一边感叹母爱的伟大，连精神有障碍的女人也生怕饿着自己的孩子，只是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啊，把这份深沉的母爱轻易地挥霍掉了！

    有一天午睡的时候，校园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我起身去看，原来是安康在哭，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劝也劝不住。远处的篮球架下站着几个二年级的孩子。

    “怎么了，安康？谁欺负你了？”

    安康甩开了我的手，继续扯着嗓子哭。

    “你不是号称最勇敢的孩子吗？不会是让二年级的孩子打哭了吧？”我故意嘲笑他。

    安康果然中计，他边哭边说：“我只是学了几声狗叫，他们就说我是傻子，说我妈也是傻子。我是傻子，可是我妈不是傻子！”

    我听了鼻子酸酸的，示意那几个二年级的孩子过来。

    “你们谁说安康是傻子的？安康是我们班里最聪明的孩子！他的妈妈和你们的妈妈一样，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以后谁再敢在安康面前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们！”

    “他的妈妈就是傻子，每天中午都给安康送五个馒头，他吃得了吗？”有一个孩子小声嘀咕着。

    “你给我住嘴！那是他的妈妈怕他吃不饱，才故意给他带五个馒头的。”我声色俱厉地训斥着那几个闯祸的孩子。

    待那几个孩子走了以后，我柔声劝慰着仍旧哭哭啼啼的安康：“如果不想让别人把你当成傻子，以后就不要在校园里，尤其是课堂上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声好吗？”

    安康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可是他们还说我妈是傻子！”

    我乘机教起他5以内的加减法：“安康，你妈妈每天中午给你带5个馒头，而你一顿只能吃2个馒头，算一算还剩下几个馒头？”安康掰着手指头，竟然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安康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既然你每天中午只能吃两个馒头，以后，你就告诉妈妈，只给你送两个馒头就行了！否则剩下的馒头就浪费掉了！”

    “剩下的三个馒头，是留给您吃的！”安康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我妈妈说我一顿能吃两个馒头，剩下的馒头给老师吃，老师家在城里……这样，老师就会对我好一点儿。”

    我的脸一阵通红，此时我才明白，安康为什么把每次吃剩的三个馒头送到讲台的原因了。

    后来，问了同校的老师，我才知道，安康的母亲精神正常，人挺乐观，她就在附近的一个工地上打工，经济拮据、出苦力的她哪有资本和精力去讲究穿戴？

    安康的变化也令我吃惊，那天以后，他不仅学会了在课堂上保持安静，而且掌握了5以内的加减法。我知道他前后变化的根本原因，安康只是想证明他和他的妈妈都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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