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会，开在一处景色优美的度假村。
佳妮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加罗则是魁梧的东北大汉。
北方人的粗放和南方人的细柔，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使他们自然地走到一起。相见恨晚。
笔会的第二天晚上，大家都喝了许多酒，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带着不同的口音，将文学和非文学的话题，在嘴角扯来扯去，不时爆出一阵肆意的大笑。
加罗和佳妮，坐在一个角落里。
加罗轻声对佳妮说，出去走走吧。
佳妮点头。
加罗说，咱俩一起出去，会引起别人误解。这样吧，你先出去，进入南边的那片树林，我随后就来。当你看到我的身影时，就发出一声，哎呀。我回答，嗯哪。就算接上头了。
佳妮又点头，忍着笑。
佳妮装出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轻轻地出去了。穿过窄窄的、铺满月光的青石板小路，隐进了那片小树林，在某一棵树后面，顿住了脚步。
在月光斑驳的树影中，等待一个男人，多么新奇的感觉！
“哎呀！”在心里，佳妮将这句极富东北韵味的词，演习了几遍。
果然，脚步声渐近。一个男人的身影，沿着小径，匆匆而来。
正是加罗。
佳妮咽了咽喉咙：哎呀！
加罗就果断地应：嗯哪！
加罗几步跑到树后，将佳妮柔软的身躯拥在怀中。
小树林里，除了两人热切的呼吸声，还有，树叶划在风中，以及落地的声音。
慢慢地，他们平静下来。风也平静了。
什么意思呢？这个接头暗号。佳妮饶有兴趣地问。
加罗愣了愣，旋即笑着说，这两个词都是东北方言。“哎呀”，是恋人间的情话，就是惊叹，好到一种极致的意思，类似于“我爱你”、“你真好呀”这类的话语。“嗯哪”，就是表示同意，赞许的意思，类似于“对呀”、“我也是呀”什么的。
佳妮偎在加罗的怀里，柔柔地叫了一声：哎呀！
加罗欢快而深情地回应：嗯哪！
两张饥渴的嘴唇很快又胶合在一起。
相聚如火一样的热烈而短暂，很快到了雾水环绕的分别时刻。佳妮先走。佳妮早早地坐上了车，坐在窗口，看加罗和别人拥抱握手。车子缓缓开动了。加罗转过身，准确地冲着她的窗口一挥手。挥手闻，是否隐藏有千言万语？佳妮不知道。但有一句话，佳妮却脱口而出：哎呀！加罗极快而低沉地答：嗯哪。
佳妮的泪水夺眶而出。
回去后，佳妮翻开通讯录，想给加罗通个电话。她一次次设想通话的情景：电话接通，她深情地叫一声“哎呀”，那边热烈地应答“嗯哪”。然后是开怀大笑，笑声将话筒震得嗡嗡直响。但佳妮没这么做，她在等待着加罗能主动回话。但没有，加罗一次没有来过电话。
在漫漫的等待中，失望的感觉，如水一样，弥漫着佳妮的心。
两年后的秋天，佳妮又接到这家杂志社的邀请，还是到那个青山秀水的度假村，参加一个文学笔会。
佳妮去了。算是故地重游。
加罗没来。主办方说，虽然，这两年，加罗没跟他们有任何联系，但他们还是给加罗发去了邀请函，可被退了回来。佳妮才想起，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加罗的文章了。
那几天的夜晚，佳妮总会绕开人群，独自来到那个树林中。月光如水，树影婆娑。佳妮倚着树，仿佛又置身于多年前的那个感觉新奇的午夜。情不自禁地，佳妮喊了一声，哎呀！
林外的青石小径上，传来一声如梦幻般的应答：嗯哪！
佳妮一愣，恍如梦中。
佳妮闪出树后，失望地看着青石小径上的空空荡荡，只有青青的月光流连。
笔会最后一天，是乘车到一个著名景点旅游。车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东北作家陈松。陈松活泼幽默，车上便不时爆出热烈的笑声。陈松说，旅游点人多，为了防止大家走散，我教给大家两句暗号，一句是“哎呀”，另一句是“嗯哪”。如果你发现走丢了，只需大叫一声：哎呀，立即会有人回答：嗯哪！现在，大家跟我学说这两句话。于是车上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哎呀”“嗯哪”的声音，夸张而诙谐。
坐在陈松旁边的佳妮，茫然不解，一句话在心里嘀咕，却不由说出声来：你如何知道这句暗语的？
陈松诡秘地一笑，附在佳妮的耳边悄声说，什么暗语呀，这在咱东北是明语。“哎呀”，是指女人在极度欢愉时情不自禁发出的快乐的叫声。这时，男方会欢快地发出一声应答：嗯哪！意思是说，太好啦，我也很好。
佳妮默不答声。却在心里惊呼：有时候，一句乡间俗语，却可演化成一种超乎自身的和谐、新奇，而直逼婚姻无法到达的极致。
多年前的声音，如风，将记忆的树林，搅起一片片落叶沙沙。
只是，不知那个叫加罗的男人，现在何方？
哎呀！
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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