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喜不喜欢你，你一定能感觉得到的。

    一厢情愿的以为，会碰壁。两袖清风的遗忘，被成全。

    所有的分手，都是有黏度的。

    一段舒适的恋爱关系，没有故事可说。

    小陆是个头发微卷的高瘦男生，女朋友在隔壁的商场做头发。他坐在咖啡馆里等她。

    他是真的来换咖啡的，他说，钱包在女朋友那里。

    不过，他带来了一个还不错的故事。

    我们不是那种可以互相给礼金的关系

    1

    他的第一次是在一个废弃的公司仓库里发生的。

    面对面的高低床，每人一个布帘拉起来。那天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床帘开着，而对面床上的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窗外是啾啾的鸟鸣，阳光无辜又热情的照晒让一切存在都留下阴影。有风吹过来，把已经拉起的床帘吹动。

    他侧躺着，枕着自己的手臂，回复她的注视，像她一样目不转睛。

    那年他们刚毕业。一起在这个公司工作了2个月。实习期还没有结束，却遭遇了公司破产。没有钱租房子住酒店，但必须要拿到自己的档案资料才能再去找新的工作，只好等在那里。每天都有员工在闹，他们也混迹其中。大多数人情况要好一些，起码闹完了可以回到自己的住处去，而他们几个毕业生，宿舍已经被回收，只能被安排混住在公司的仓库里。

    开始有6个人，几天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那时他们都太年轻，觉得苦，也觉得世界残酷。但还是信任，信任公平，信任努力的回报，信任岁月必不辜负，信任即使共处一室也有坦荡。

    喜欢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也许是在人群激昂时，他轻揽她的肩沉默地保护。也许是刚知道公司破产时她落泪他递出的纸巾。也许是上班后犹疑惶恐时新人间的毫无保留的分享。也许是从第一眼就开始。

    面试那天，他记得她穿雪白衬衣和牛仔裤。一条蓝色丝巾懒懒地系在颈上，因为紧张紧握了拳头。

    她也记得他穿雪白衬衣和牛仔裤，新染了栗色的头发，因为紧张托了无数次眼镜。

    在发生那第一次之前，他们并没有说过喜欢。也许他们是同一类人，总觉得喜欢应该是发生在吃饱穿暖有一个小房子住的最基本的稳定之后。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时候，他们不敢，也不舍得。

    他们在沉默中注视对方，久久。也不记得是谁先笑了，总之，他起身去吻了他。他先是吻到她的嘴唇，又吻到了她的眼泪。他们的胸腔里满满的被什么充满，那一阵疾风骤雨的吻之后，什么也挡不住他们继续了。

    后来他们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档案资料，也要到了一点实习工资，就离开了那里。她去了别的城市，他留下来重新找工作。

    他找到了新工作，她在新城市落了脚。他们通过手机联系，思念都在手机里。他也曾后悔为什么没有挽留对方，说点动情的话。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样淡定地冷处理了一段类似爱情的事件呢？他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心。她也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心。

    他不想让自己的困窘在她面前暴露。口袋里只揣着20块钱，一天只敢吃一包泡面的日子，他拿什么去说喜欢？

    精神吗？嘴巴吗？

    而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其实她还有个分手不那么成功的男朋友。她离开那座城市，是去彻底分手的。

    2

    可大概是分手依然不彻底。她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以为她在忙，因为他也挺忙的。所以并没有多想为什么他的留言她回得很慢，电话为什么经常关机。

    他想，等有了积蓄，他可以去看她。能力强大了一些，他还可以去找她。

    然而有一天，他和之前他们共同的同事聚餐，听到了关于她的事，这才知道原来她早已有了男朋友。她去的那个城市，是男朋友所在的城市。

    他是个性格不那么激烈的人，也许那时对她的喜欢也并不那么深。甚至，在得知真相的那个当下，他竟然笑了。他觉得他理解她。理解了她一直的欲言又止，送她上火车时，她伏在他肩上那一层又一层的眼泪。

    同事们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听着，也就多喝了几杯啤酒，用那些与她有关的似是而非的故事做了下酒菜。只是回出租屋时却上错了楼层，钥匙无能让他倍感自己的无能，踹了好多脚别人家的门。

    真的，没什么特别难过的感觉，也没有非她不可的感觉。

    直到一个月后，他去见客户的路上，经过了那个已经破产，门前还贴着封条的旧公司大厦时，他迈不动了脚步。

    正是初夏，他站在一棵杨树下。风吹着杨絮在马路上打着滚儿，他在树影间蹲下。大口呼吸，胸口被什么扯着往下坠。

    一个打着太阳伞的女孩，走到他旁边：“请问，四牌楼怎么走？”

    他努力地指了指方向，她却没走，而是蹲下来，递给他纸巾擦眼角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

    3

    时间就是有这种魔力。一厢情愿地以为，会碰壁。两袖清风的遗忘，被成全。

    他的工作慢慢地开始要出差。

    他喜欢出差。坐火车也好，坐飞机也好，都喜欢。到陌生的地方，见陌生人，说场面话，他也喜欢。

    不算幼儿园，他读了19年的书，19年窝在教室里的日子，一成不变的日子。感觉整个人就像一只窝在荷叶上的蛙，看同一片水塘的风景，一场雨就是一场巨变。

    能出门太好了。一个单身汉，指哪儿打哪儿，去哪里都欣欣然。出租屋不能给他家的感觉，所以从不牵挂。寄情于工作的日子，倒颇有成绩。

    他去过她的城市三次。

    每一次都匆匆。忙完事情，回到酒店，站在窗前，会想起她。他们断了交流了，虽然她的联系方式还躺在他的手机里。

    最后一次聊天已经过了半年。

    想起她，却并没有想过要联系她。

    联系她什么呢？叙旧吗？还是算帐？他怎么都不会去招惹一个有主的人了。除非他有病犯贱，而她如果再见他，难道不是太“婊”了点吗？

    是忽然间发现的。原来，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只是淡漠了，而是深到了一种浅浅的恨的层次。

    这个发现让他吃惊，以至于那晚成功地失眠。

    4

    从未想过，她会回来找他。

    是在手机里，她弱弱地试探。他礼貌又保持距离地回复。

    却越聊越多。只是她从不说男朋友。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分手了吗？还是寂寞无聊？抑或是……“婊”？

    他是后来才明白的，一个女孩子对你，做在别人看来那些“婊婊”的事，其实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可是他道德感太强，从来不屑于觊觎别人的东西，别人的女人当然也不敢放在心上。

    可还是放了。想起他们相处的时光，她眉目偶尔锁住的时候，她偷偷望向他又游离的眼神。那些她的小小关心。从不拒绝他任何拜托。一起吃饭都听他的。工作上的事儿，尽可能地帮他出主意善后。

    她喜欢他的呀，这喜欢都流到他们一起住过的那个旧仓库的墙上了。从内墙流到外墙，流到马路，流到这个城市的每一条经纬线，被车轮扬起，穿成了风。

    每一缕风都替她说着情话。

    一个人喜不喜欢你，你一定是可以感觉得到的。伪装没用。离开也没用。有没有男朋友也没用。

    只是他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他从来不主动和她说话。

    有一天，她有些怨念地问他：为什么从来不主动找我呢？

    那天，他正在忙，一个事情接着一个事情，打不完的电话，处理不完的公案。

    所以看到的那一刻，只是怔忪了下，却没有理。

    客户埋怨，上司责难，他一肚子火。等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他回复了她：找你有什么用呢？你的主动也不过是在手机上吧。你能明天就出现在我面前吗？

    她没有回他。

    5

    第二天一早，当他看到她拉着皮箱站在公司楼下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当然心里很高兴，却觉得不可思议。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工作呢？家人呢？男友呢？

    他请假，在送她去酒店还是回自己小屋的时候，一直踌躇。

    还是送她去了酒店。门一关，她便抱住他了。他推不开，也不舍得推。于是，无数的为什么，化成无数的吻。肆意流淌的，是思念、纠结，还有，那么一点略微的恨。

    她是来折磨他的，他想。她很快就要回到她男朋友那里去了。他想。

    可她之后，留了下来。

    面对他，她坦白了。她和他再联系的时候其实已经和前男友分手了几个月了。每一段分手都有黏度。一场两败俱伤的较量后，她精疲力尽。更有丝丝缕缕的情绪困扰缠绵。

    她道歉。他接受。

    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想追究。特别是当他知道，当时和他一起住在公司的旧仓库的时候，她的档案其实还在学校里没有提出来。为什么要留下来和他一起等呢，大概是他们都没有说出口的爱情吧。

    6

    他们在一起了8个月，有过一段非常难忘的幸福的日子，可还是分手了。

    分手的原因是一根刺。若一段感情里，从一开始就抱有了成见，那么这个成见也许一直都会在。

    之前他觉得她“婊”，之后这感觉，一直不去，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死敌。

    当然，他依然很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爱。男女相爱之初大概就是一种无意识的痉挛，由不得理智的控制。但当两个人任何一方开始理智起来的时候，他们的爱情就死了。就算还在一起，也不过是灰烬的余威之力。

    有的余威很短，只消几天或者几个月再或者几年。

    有的余威很长，也许要一辈子。

    所以，就算她没走，在他的城市里找工作，与他同居，可他觉得某种缺憾始终存在。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每当她和男同事打电话，去公司聚餐的时候，他总会害怕。她是不是像之前对他隐瞒前男友那样隐瞒他这个现任的存在？

    他频频地出现在她的交际圈，每一个靠近的男生都是他的假想敌。

    她开始觉得他是因为紧张自己，还沾沾自喜，后来烦不胜烦。

    争吵越来越多，冷战期越来越长。她拉着一个皮箱来的，又拉着一个皮箱走了。

    上一次走时，她眼睛都哭肿了。这一次，她只留给他一个冷笑：我都懂，怪我们的开始不够清白。

    看到她头也不回上了火车，他知道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的错。他想。

    7

    他之后单了好几年。

    大概是3年后，他在她的朋友圈，看到她晒的婚纱照。

    他点了个赞，评论了一句恭喜。

    她淡淡地回复了谢谢。分开后，她从未再主动找他说过一句话。

    婚纱照。他曾经也和她讨论过这个话题。她想要和他拍一组红领巾，一组汉服，一组家居（在厨房的那种），一组白发苍苍。

    他当时笑着同意，听她说那些照片的意义。红领巾时他们不认识，汉服时他们正青春，家居是琐碎的相守的日常，白发苍苍是对彼此全部的心意。

    她现在的婚纱照，却是普通的中规中矩的那种。想想曾经那一腔热血满眼星光的规划一个都没实现，他替她心酸。

    她没邀请他参加婚礼。他当然也没去，豪爽地微信转账给她礼金，她没收。

    不需要。她说，我们不是那种可以互相给礼金的关系。

    时间总是匆忙。分手后，他工作忙碌，学着不急躁地说话，学着应酬社交，学着把三两的酒量涨到半斤，学着从青涩的男孩成长为成熟的与他人面目相似的男人。他几乎没有给自己机会去好好反思一下，那段失败的五味杂陈的感情。

    可那天，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见到了那么多人，也见识了那么宽广的世界，却忽然发现，自己爱情的格局，其实依然只是一片水塘。他依然是那只窝在荷叶上的青蛙，自以为是，杞人忧天，患得患失。

    他以为自己当时在好好地爱她，因为他从不对她隐瞒，也不主动招惹别人。可是现在才明白，他并没有用力，只是用回应就得到了她的爱情，多么轻松。一直努力的是她啊，他非但没有看到她的努力，还先入为主地非议了她，编排了她。

    其实很想问问她，当时是否恨他。他也是在她离开后的孤独的岁月里，才慢慢明白她的好的。

    8

    真正地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喜欢Ta的全部。全部的Ta的过去，Ta的当下，Ta的未来。全部的Ta的笑容，Ta的眼泪，Ta正承受或无法承受的情绪，甚至Ta全部的错误，全部的纠结，全部的无法对他人说出的事。

    他没有做到，所以他失去了她。

    那你现在呢，又恋爱了吗？我问。

    我现在在等，他说，等一个从一开始就坦诚相待的人，开始一段直接进入彼此生活的舒适的关系。

    舒适的关系？

    对。舒适到没有故事可说。

    他啜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窗外树影婆娑，正在下今年第一场春雨。

    Tips：

    来自中美洲萨尔瓦多的帕克马拉咖啡，有着中度稍薄的黏度、使人愉悦的柔软度以及甜度，和引人入胜的果香。

    浅烘焙。

    手冲，93度水，闷蒸20秒，下水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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