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举杯走到何夕跟前，记得我吗？杨辉，初三一班，坐在你后面的那个……辉微笑提示。
何夕看看高大英俊的辉，怔了怔，记忆模糊。
辉有些尴尬，佯装逗何夕的孩子，顺势坐了下来。好友琼忙过来打圆场：这次同学聚会，若不是我死拉硬拽，何夕才不会来呢。说着朝班长建挤挤眼。
建端着酒杯走到何夕与辉之间，大声说：同学们，我们来给杨辉敬杯酒，当初有名的坏学生杨辉，现在是武警中校了，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说着，建仰脖饮下。
何夕，曾经的班花，三好生，现在的教师，业余作者。来，我们再敬她。
酒桌旋转着，女同学看看何夕赞叹不已，姣好的身材，光洁如玉的肌肤，一点也不见老。男同学说起当年的辉，激情飞扬。何夕听着听着，那个16岁的辉便浮现在眼前：个子不高，号召力大。课内吹响亮的口哨，课外打架闹事。
同学们一件一件抖着辉的糗事，笑得前仰后合。笑后一个接一个敬酒，辉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然后一一回敬。喝到最后辉似乎醉了，辉站起来挥着手臂，手指一戳一点，说话一字一顿：同学们，知道吗？我最得意的事，是打了秦风，那个爽啊，畅快！
喧闹骤停。所有的眼睛扫向何夕。
何夕抱起女儿，伺机仓惶而逃，辉一把拉住。
辉的脸涨得通红，一句话脱口而出：何夕，我打他，是因为你！
满座噤声。
建打破了沉寂：是的，我可以作证。一群同学站起来，我们也参与的，我们可以作证。秦风该打，若再遇到，还……
何夕咬着嘴唇，面对那么多关切的目光，轻声说：孩子要出去玩，我带她到外面走走。
何夕走的很快，她知道一转身，泪水就会决堤。琼紧随其后。
室外明月清风，搂着何夕抖动的双肩，琼说：别伤心！杨辉说的是真的。还记得蜡烛和信纸吗？都是辉让我给你的。他看见你鼻孔有黑烟，知道你是用柴油灯看书，看见你收集纸烟盒，猜想你没有钱买草稿本……
琼，为什么不告诉我？一直以来我以为是你。
是他不让说的，他爸爸是镇上的宣委，帮你很容易。他喜欢你，可你从来没注意他。你那么优秀，而他是个坏学生。
是的，那个漂亮文静的何夕，那个聪明勤奋的何夕，那个用眼睛能让教室安静的何夕，全校师生谁不喜欢呢？特别是教语文的秦风老师，他读何夕的作文声情并茂，看何夕的眼神温和怜爱。上课他总是提何夕的问，晚自习一遍又一遍在何夕身边溜达。
琼看着沉思的何夕问：那个晚自习，秦老师在你桌上写了什么，然后你跟他出去？
何夕泪眼迷离，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晚自习很静，何夕正温习功课，秦风徘徊着，突然俯身拿过何夕的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今天是我的生日，能出来一下吗？？
何夕满脸通红，起身懵懵懂懂跟着秦老师，身后传来尖利的口哨声，接着一阵喧哗。
初秋的月色格外宁静，从教室里射出的灯光照得很远。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穿过操场，经过几家店铺，再走过几条田埂，来到小河边。河边，流萤闪烁；稻田，蛙声如鼓；微风吹来，水面皱起鱼鳞般的波纹。秦老师仰天吟诵：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接着，他说他有理想有文学梦，说现实的痛苦。傻傻的何夕，站着，听着，一句话也不应。看他没完没了，何夕说：老师，我的作业还没做完。秦风慨叹：嗯，何夕，你还是孩子！
回到教室，又是一阵唏嘘声。
过了几天，秦老师上课。辉说话、挪桌子发出很大的声音。秦风喊：杨辉，站起来！
辉站着，像抽风样摇摆，同学们笑，他更得意，发出唿哨。
秦风大喊：不像话，站到讲台上来！
杨辉反着双手，像首长巡视，边走边点头。
讲台上，一个讲课，一个做鬼脸。同学们哈哈大笑。秦风气急，恼羞成怒，举起巴掌。在秦风巴掌落下的一瞬间，辉抽出皮带，对着秦风迎头一鞭。教室炸开了锅。
秦风受辱，坚决要求校委会惩治杨辉。辉的爸爸亲自到学校调查，还面见了秦风。最终杨辉没有被开除，校长口头警告后不了了之。
一年后，何夕考入另一个城市读中专，辉入伍了，彼此没有联系，在何夕的心里，辉激不起波澜。
倒是秦风，每周三封信，每封信关怀备至。何夕回信说老师放心，同学之间非常友爱。班长还是老乡呢，他很关照我。
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午后，站在寝室阳台的何夕，突然听见秦风的呼喊。那一喊，伴随着绚烂的阳光，晃晕了何夕的眼。
校园的月光下，何夕说您做我的哥哥，好吗？秦风说不，我等你长大！
三年，多少封信，多少次探望，即使何夕躲闪，秦风从没有放弃追求。
毕业后何夕分配到母校，不久成了秦风的新娘。
孩子出生不久，何夕发觉秦风和另一个女人有染。捧出厚厚的一堆信，何夕看着泪如雨下，秦风面露不屑。何夕问：这些难道不是真心话？秦风惊奇地反问：恋爱时的东东，你也相信？
痛彻心扉的往事，不堪回首。
孩子已经在怀里睡着，琼说走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学校没有开除杨辉，是因为他爸爸见秦风时，拿出了两封状告秦风诱骗女生的信。辉听说过关于秦风的风言风语，他担心你吃亏。辉爱你，在部队很努力，屡屡立功，他盼望干出成绩后回来找你。
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明月已经高悬，洒落一地的清辉。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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