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说，从小看大，这娃啊，可不得了。屁大点爱照镜子，学着姐姐过滤稻草灰洗头，用炭笔画眉毛，用口水蘸红纸涂嘴唇，天知道长大会成么样子呢。
别人怎么叫，怎么说，幺姑可不管。幺姑在伙伴中像个彩蝶，招摇炫目；幺姑又像个蜂王，动不动蜇人。幺姑有的，伙伴们都想有，比如跟风编麻花辫，插野花；幺姑没有的，伙伴们也想有，比如细眯眼单眼皮，因为幺姑说了，单眼皮在书上叫丹凤眼。
跟着比着，伙伴们渐渐失去了心气。就拿读书来说，在穷山沟，哪个能像幺姑一样继续升初中呢？她哥哥在部队当官，姐姐是裁缝，有钱上学还能穿漂亮衣服，像个小公主。
幺姑在镇初上学，很快认识了邻村的明辉。明辉是独苗，上有一群姐姐，是家里的宠儿。他长得瘦瘦高高的，成绩也拔尖。两人同路，走着说着，偶尔一对眼，幺姑脸就潮红。幺姑已经到了泛潮的年龄，常常莫名其妙地心跳，不由自主地窥探发胀的身体。幺姑越长越俏了，一双眼睛能勾魂；幺姑也越来越爱美了，裤缝用姐姐的火熨斗烫得笔挺。在路上，有同学对幺姑吹口哨；在班上，有同学给幺姑送情书。幺姑不理，只拿热热的眼光窥明辉，明辉埋进题海，浑然不觉。
初三毕业，没考上一中的幺姑被哥哥带进了军营。女娃子当兵，在山沟了掀起了不小的波动，连傻傻的明辉也怅然若失。明辉开始想象外面的世界，猜测幺姑每天做些什么，明辉甚至想，幺姑会不会偶尔也这样猜测我呢？
想归想，明辉没想到探亲回家的幺姑会来一中。幺姑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帽徽肩章惊艳了一群高中生。她用悦耳的普通话打听明辉的班级，落落大方地走近他。明辉像在梦里，随幺姑走，又傻傻地和幺姑挥手告别。怔了好久才发现手里有个包裹，打开看是一套男式军装和一封信。幺姑写着，明辉，喜欢这套军装吗？喜欢就穿，保证考个好大学，跳出农门，做城里人。明辉回了封信后，毅然穿上了军装。
这以后，明辉常常收到部队寄来的信和汇款。幺姑到部队改名字了，单字一个丽，明辉叫她丽儿。丽儿早已不是过去幺姑，单眼皮割了双眼皮，小眼变了大眼。过年回来，她像朵雪花潜入明辉的房间，翻翻厚厚的书籍，摸摸获奖证书，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颦一笑，灿若星辰。明辉常常想着心里的丽儿，可真的在眼前又缺乏底气。心里揣了只兔子，低着头，用余光去瞟。哪想，丽儿正用火辣辣的眼睛瞥自己。电光火石般，两双眼，碰撞、闪躲、游弋。土墙上的年画，女明星眼迷唇红；木窗外的大雪，苍茫迷蒙。一切太静了，心脏“砰砰，砰砰“，一下一下，仿佛要从厚厚的棉衣里跳出来。是谁走向谁的？是谁先伸出了手？这么紧！哦，傻瓜，你把我的手捏疼了！丽儿猛地抽出手，憋着红彤彤的脸嗔怪，看，我的手都是红的。明辉还没解释完呢，丽儿早没影了。
丽儿没跑多远，她在村口的槐荫树下呢！那是《天仙配》里土地公公给七仙女和董永做媒的地方。丽儿在祈求土地公公，傻傻的明辉怎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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