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贴是记者发出来的，这样的事司空见惯，捐款的人不多，诘问的到不少：老师，没有医保吗？就算用的药不能报销，不是有组织吗？教育局干嘛去了？玉仿佛看见一群人藏在暗处唾沫横飞，指手画脚，被推在台上的刘老师，高傲的眼神里有了几分凄清。忍住心痛，玉觉得应该站出来。
玉是个医生，在市里有点名气。她往指定的账号打了钱，特意留言：学生祝恩师安好！刘老师在住院，看不见留言，更不会想到玉会出现。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玉与刘老师的联系总是离不开医院。算起来，刘老师染病近十年，自己竟然不知道。玉向初中同学群转发了捐款贴。马上有同学问，刘老师不要紧吧？十五年了，有没有人回过母校？玉的心刺了一下，干巴巴地回话，我没。有人提议，那一起去吧，看看刘老师？响应的同学很多，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玉悄然隐身。
这些年，玉似乎忘记了刘老师。每年清明回家上坟，她都要从乡中学经过，若想去见，只需要下车走几步。可每次她只是心动一下，迈不开步。说不清的感觉，五味杂陈。应该是愧疚吧，当初是父亲执意从教育局毕办要回刘老师的。父亲是校长，老山中学唯一的语文老师，他的理由很简单，自己得了胃癌，而刘华是他的得意门生，母校需要他，学生需要他。
刘华回校执教那年十八岁，教初中三个年级的语文和音乐。玉15岁，读初三，是全校的尖子生。刘老师书教得好，还会养鸽子。鸽子一群群在蓝天上飞，刘老师呼哨一声，它们就落在操持上，屋顶上。春天乳鸽多，刘老师捉了，熬汤，陪玉去医院。等父亲喝了汤说完学校的事，刘老师就说，小玉，你在这等会，我去去就来。玉透过窗户，看见刘老师瘦高的身影在阳光下奔跑。玉猜想，老师准又是去县实验小学看女同学了，便有些心神不宁。父亲的吊瓶打完了，玉拔下废旧的输液管，洗净，刨开，编制。玉想编小鱼的，编着编着成了鸽子。刘老师去一次，她编一只，细细密密的心思在指间缠绕，没人能懂。
初三的学习紧张而忙碌。中考前夕，刘老师问玉打算读高中还是中专。玉说考中专，读卫校。刘老师指着飞翔的鸽子说，看，有广阔的蓝天才飞得高远，还是读高中考大学吧？玉坚决地说，不，我要早点当医生，给父亲治病！老师的手垂下来，滑过玉的头发和脸颊，暖暖的。玉的脸滚烫滚烫。这之后，玉远远躲着刘老师，直到要去另一个城市求学，才把一纸盒手工鸽子送给他。玉没喊老师，只说，祝你幸福！那是36只晶莹剔透的“玉“色鸽子，代表36只香喷喷的鲜嫩乳鸽，也是玉36次青涩的隐痛。
父亲没等到玉当上医生就去世了。追悼会那次，是玉最后一次见刘老师。两人坐着守灵，夜静静的，玉捂着怦怦直跳的心想问刘老师，以后还会去县城找女同学吗？终究没问出口。
老山中学成了玉的伤心之地，早年，母亲逃离了贫苦的山区。最终，父亲这点牵挂也断了。毕业后，玉留在了在市医院。
募捐贴介绍，刘老师得的是肝病。他妻子务农，辛辛苦苦养育儿子，还照顾久病的他。玉觉得有责任帮刘老师渡过难关。想帮，就得查清病因。初中同学说，我们中学旁边不是有个桥吗？某同学骑自行车冲到桥下，脾脏摔破了要输血，一时没血源，是刘老师送去医院的，恰恰血型配对。输血不久就染病了。他那女同学本来就有异心，出了这事，销声匿迹了……
十五年教书生涯，刘老师的学生多，当官的，做老板的成百上千，就连打工务农的也积极捐款。凑齐些钱，玉熬了乳鸽汤。走往医院的路上，玉在心里祈祷：父亲，您得保佑他；刘老师，让我来为您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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