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比瘪三小八岁，俊俏水灵，模样周正，对瘪三是实心实意。做牛贩子注定要东跑西颠的，常常是瘪三上了大路，小媳妇还在门口张望。有人就笑骂，球瘪三，老牛吃嫩草，福气倒不小。旁边有人吃吃地笑，瘪三也笑，甩头扬鞭，“嘚儿”一声，赶着牛哼着小曲去赶集。
瘪三才三十出头，只是样子丑显老相，说他“老牛吃嫩草”有些揶揄的成分，究其实里面藏着一个故事。
故事里，老牛是头真牛，山里李婆婆的宝贝。李婆婆也就是小媳妇的奶奶，一生的家当就是这头老牛，喂养了十来年，耕田耙地拉东西全靠它。可在一个大雪天，老牛倒下了，李婆婆觉得倒了靠山，哭得伤心。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老的老，小的小，力没有力气，钱又没有钱。李婆婆哭哭啼啼的时候，瘪三遇上了。他探探牛的鼻子说，婆婆，牛还有点气，是受冻了哦，快抱抱草来烧烧。一阵忙乎，牛是救过来了，可没一点精气神。天气越来越冷，眼看老牛不行了，瘪三牵来一头黄牛犊，说来交换。李婆婆哪好意思接受呢，瘪三的嘴巴像两个弹簧片，说牛犊是买来杀肉卖的，和老牛相比，肉还少些。既然要杀一头，留小的总比留老的强；既然是卖肉，肉多自然比肉少赚钱。瘪三到底换了牛，杀了老牛把肉挑到县城，牛逼哄哄地在大街上吆喝：牛肉啊，新鲜的嫩牛肉啊，着实赚了一把，更捞到了牛人的美誉。李婆婆靠牛犊种地，把个小孙女养得水灵灵，提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她偏偏相中了瘪三，说牛人有板眼。嫁了孙女，才魂归西天。
瘪三讨了小媳妇，生意越做越大，方圆几十里的农户找他买牛卖牛。深山里牛多，谈个生意要起五更，磨破嘴皮子讨价还价，牛到手天要刷黑。夜里好做贼，山上花生、桃子、李子梨子，瘪三敞开肚子吃，还能带一些哄媳妇。小媳妇在院子里的树下堆了青草，出门望了几回，只等牛、人早归。那棵栓牛的树，被牛蹭破了几块皮，一直不见长。草是小媳妇割的，翠绿鲜嫩，专门喂牛。牛走了一天饿了一天，欠的就是这一口。牛大快朵颐的时候，瘪三的饭在锅里，菜在桌上。小媳妇拨亮灯芯，提一瓶吊酒，你一杯我一口，不一会醉眼迷离。酒把心烧得旺旺的，瘪三指着吃草的牛，顺势搂住小媳妇，嘴里哼哼着，老牛吃嫩草，嘿嘿，嫩草，好吃……
草养牛，牛生钱，钱养生活，生活滋润人。两口子掉进了蜜罐，馋死一湾人，也让一些人忿忿不平。凭啥咱们脸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混不到肚儿圆，而那瘪三，肩不扛，手不担的，快活胜神仙？不平又咋地，你能抓把石头打破天？有人反驳。天打不破，天道却渐渐变了，村里的青壮年接二连三外出打工，种田的越来越少。仅有的口粮田，花点钱请机器种植收割多省事，大多数人家不再养牛了。没有牛，生意做不成，夫妻俩既不想种田，也没有技术，更不愿卖苦力，日子如上风头上的秕谷，一落千丈。
不知从哪一天起，东家丢小菜，西家丢鸡鸭，放得屋里严严实实的东西也像长脚跑了。不用想，湾里出了知根知底的家贼。别的男人在外找钱，就那瘪三成天游手好闲，神出鬼没的，不是他是谁？狗日的，疏懒好吃，咒死他。那些早看不惯小媳妇的女人们，丢了东西不依不饶，拿着砧板提着刀，对着瘪三家砍砍剁剁地跳起腿子骂。
小媳妇把大门顶得死死的，躲过了一些咒骂，却躲不过派出所的警察。原来有人举报瘪三偷电线，瘪三死不承认，派出所只好扣留了人，派人来家里找赃物。来的是个小警察，踢开瘪三的家门傻了眼：那小媳妇光溜溜的一身白肉站在澡盆里。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那女人威胁说，来，你敢进来，老娘就喊你耍流氓！小警察才从学校毕业的，哪见过这阵势？骂了声“不要脸”，掩面而逃。
警察一走，小媳妇就处理了赃物。瘪三被放回来，湾里算是消停了。可过了好长时间，还不见瘪三和小媳妇露面，有好事的去瘪三家打探，见院门敞着，地上长了青草，而那棵栓牛的树长了皮，高了不少。
还是人要脸，树要皮呀！咳，球瘪三！湾里人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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