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说：青白庄后山的坟园里出过一种蘑菇，色泽殷红，状若五指，是人冤死后厉鬼所化，人称“血蘑”。

    多年来，血蘑未再出现。青白庄月白气清，安宁祥和。

    2

    某年九月，苦婶送儿子连明去车站。其时艳阳高悬，山野阒寂。

    连明说：“娘，别送了，回吧。”

    苦婶说：“娘再送你一程。”

    连明说：“娘，等我出息了，接您过好日子。”

    苦婶微笑：“娘现在这日子就挺好。孩子，上了大学，世面见多了，心别乱。”

    连明说：“记住了，娘。”

    苦婶又说：“不管啥时候，记住咱青白庄的规矩，清清白白做人。”

    连明点头：“嗯。”

    苦婶默然片刻，望着儿子，终于停了脚，说：“好了，娘不送了。你是咱青白庄第一个大学生，全庄人都看着你呢。争口气，别给青白庄人脸上抹黑。”

    连明说：“娘，放心吧。”

    苦婶抓着儿子的手，抓得很紧，过了会儿，说：“走吧。”

    连明眼里晃着一团迷离，说：“娘，您从小把我拉扯大，吃尽了苦……您保重。”

    苦婶笑笑，没言语。儿子把她的视线渐渐拉长，拉出了一天一地湿漉漉的雾。

    3

    苦婶看到一个小伢仔在山路上捉蝴蝶。蝶舞翩翩，小伢仔在日光下镀了一身亮金。

    苦婶看到一个憨厚少年，一边打草一边读书。书声琅琅，与青白河的水声相和，抑扬生韵。

    苦婶看到一个英俊小伙，斯文腼腆，托腮静思。夕阳把他裁成一帧剪影贴在青白河畔。

    连明上了几年大学，苦婶看了几年。那是连明过去的影子。

    4

    连明毕业分配到一个大城市的一个大机关。连明是高才生，且在校入了党，人才难得。

    连明接苦婶：“娘，你该享享儿的福了。”

    苦婶眼角眉梢都是笑，但苦婶还是摇头：“娘离不开青白庄。”

    连明无言。

    苦婶说：“吃了皇粮，别忘了你的根扎在哪儿。”

    连明说：“不会，我身上流着咱青白河的水。”

    苦婶只在儿子成亲时去过一次连明的家。儿媳贤淑，苦婶心里汪了一团蜜。

    5

    若干年后的一个秋日，苦婶鬓发花白，双目含泪，自缢于家中。

    连明作了贪官，成了阶下囚。消息越过山山岭岭，黑蝶般栖落在青白庄的上空。河水呜咽，苍山憔悴。青白庄人脸上下了厚厚一层冷霜。

    苦婶的坟头生出许多血蘑，青白庄一夜间被猩红浸染，血光滔天。

    作孽哟！青白河淌着村人撕裂般的哀叹。

    6

    未久，一个青年悄然来到苦婶的坟前，长跪不起，号啕痛哭。

    青年说：“娘，我冤哪！我揭发几个领导贪污腐化的事实，反被栽赃陷害。现在，一切都澄清了，儿子做了反贪局局长，誓还人间一个清白。娘，您不该这么走啊！”

    翌日，苦婶坟头的血蘑奇迹般一色青白。

    村人浩浩荡荡，送连明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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