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昆病了，病得很重。

    爹马不停蹄地找医生。医院的、江湖的都请了，阿昆还是神思恍惚。高考落榜后，阿昆就这么从早到晚在床上“挺尸”。

    小妹说：哥得的是心病呢。

    阿昆的脸就扭了扭，看着黑黑瘦瘦的小妹。阿昆发现早早辍学的小妹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阿昆的眼角就滚落几颗泪。

    小妹说：哥，一棵树上吊不死人哩。

    阿昆说：那又咋样？

    小妹说：进城呀。

    阿昆的瞳孔就燃起了一豆火苗，可旋又暗下来了。阿昆说：进城做啥，咱是乡下人。

    阿昆的心就马蜂蜇着般疼。

    小妹说：哥，我知道你的心思。打工去呀，咱村黄毛不就在外面打工吗？

    阿昆的身子一激灵，蓦地跳下床，破天荒抱了下小妹，便大步往外走。

    那天，阿昆的病全好了。

    站在城市的喧嚣中，阿昆有些茫然。阿昆没文凭，找不到轻松体面的差事。无奈，只得找了个灰头土脸、一身臭汗的杂活儿，月薪400元。

    阿昆生得文弱，细皮嫩肉的，又长期在校园生活，一下子经不住力气活儿，一天下来，腰都要断了。阿昆真想撂挑子回家，可想了想，又咬牙忍住了。

    阿昆无事时就看那些文绉绉、轩昂昂的城市人，看得痴迷。

    开工资那天，阿昆不假思索地买了身新衣服，下了工，换上新装，再戴上学生时戴的眼镜，就活脱脱一个城市小帅哥了。

    工友说：阿昆，你这副城市坯子是前世投错了娘胎，真有点可惜哩。

    阿昆眉头微蹙着，不答。

    钱攒得多些，阿昆偷偷买了个假文凭。几次去到那些很气派、很堂皇的地方，可到了门口，又返回了。——阿昆心虚得腿直打颤。

    直到有一天，工友们发现阿昆的裤带上吊着个小巧精致的手机时，阿昆才胆壮些，把证件和资料交给了某玩具公司的人事部。一位姓张的先生说：请把您的手机号留下。

    阿昆犹豫了一下。

    这样有利于及时联系。——放心，无事绝不打扰你。

    阿昆舔了舔嘴唇，很渴的样子。半晌，阿昆才说了号码。

    回去后，阿昆就钻研起玩具来了，买了书，买了简单的原料。阿昆手巧，脑瓜也灵，很快就制作出了几种样子和性能都很特别的玩具。有时累了，就到大街上闲闲地散步，文质彬彬、气宇不凡的，真就招来了不少城市女孩的眼光。

    一个月后，阿昆去公司打听结果。阿昆本不抱希望的，他想那个“文凭”准会给识破。结果那位张先生一脸遗憾地说：你是第一个被录用的，可打你的手机竟然是空号！

    阿昆的脸白了，说：我可能说错了号码。

    张先生摊开手说：没办法，你的位置已被人顶替，对于商家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阿昆呆了。

    阿昆失魂落魄的第三天，小妹来了。小妹像是一个精灵，总会出现在阿昆失意的时候。

    小妹说：我来看看哥。

    阿昆惨淡地笑笑。

    小妹蓦地注意到了阿昆的手机，兴奋地说：哥，你有手机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息的。

    阿昆面无表情。

    小妹说：给我看看行不？

    阿昆的腮帮抽搐了几下，把手机摘下来。

    小妹小心翼翼地把玩着，良久问：哥，怎么打呢？

    阿昆咬咬牙：怎么也打不得。

    为啥？

    它不是手机。

    小妹大惑不解：那它是……

    玩具！

    小妹就笑起来，笑得弯下腰。笑够了看阿昆，心就一凉。阿昆的五官有些扭曲，很苦。

    小妹的泪就下来了，说：哥，总有一天你会有一个真正的手机！

    阿昆把目光抛向耸入云霄的楼宇，眼里闪闪烁烁的。后来，他接过“手机”，一扬手，丢到了远远的地方。

    小妹无言。

    阿昆踅身取出了自己制作的玩具，小妹的目光立刻被照亮了。买这么多？小妹问。不，我做的。阿昆很平静。

    阿昆把一架“飞机”遥控送入半空，盘旋着，翻着筋斗。小妹拍着手，好开心。

    阿昆说：妹，高吗？

    小妹说：高，哥，它会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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