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范本才女卷-一季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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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阿金

    文/项若诗

    Dear阿金:

    现在是2014年1月17日中午十二点整,我坐在桌前给你写这封信。

    距离上次给你那封信多久了呢,似乎还在昨日。

    我记得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也是大考后,连着一个星期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便想起了你。

    那一刻,在喧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的教室中间,我坐在那,将手支在下巴边缘,浮上眼帘的,就只有你。

    我记得那时候我和韩还有你的关系最好,可是你知道,学校的那楼梯仅容两个半人通过,三个人便太挤了,于是每次你都是独自一人背着包走在我们面前。

    那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我们分开去了不同的学校,新的朋友拉着我走楼梯,我听见脚步嗒嗒嗒地落在阶梯上的时候,才突然想起,那些日子你走在我们前面,听着只属于你一人的脚步声,是不是很孤单。

    一个人走着,一个人穿梭在人来人往的阶梯上。

    我想了想,我似乎从没有拉过你的手和你并排走路。

    纵使我知道你的性子不喜欢别人牵着你的手,我记得我想挽着你的时候,你总是一脸嫌弃地避开,说都多大了。

    我并没有多大,我觉得我还是一个小孩子。

    在韩面前我可以很成熟,说些高端上档次的话,可究竟是为什么,到了你面前,我就只会撒娇,或许,就是只为了你能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你在这里。

    距离我们相遇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十年,我一直很喜欢十年这个界限,或许也是因为Eason的那首《十年》,十年之前,我都还未曾认识你。

    只是真正熟悉却是初中的那三年。

    初中开学那天我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突然在学生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蓦地转头,你背着黑色的单肩包,穿着七分裤低着头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至今一闭上眼,我都能在脑海里描绘出那件裤子深黑的颜色。

    可是我未曾告诉你。

    若时光倒流,那一年,还是13岁的我,一定会笑着对你说,幸好你在这里。

    我和你认识的时间明明比我和韩认识的时间久很多,可是回忆起来,我似乎并没有时常和你在一起。

    初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周末你拉着我们一群人去电影院看福尔摩斯,那个时候的你刚刚踏入看英剧美剧的门槛,而那个时候的我却沉浸在动漫中,所以开始我是怎么也不想去。

    可是如今,我多庆幸我还留有这样一份回忆。

    我记得那个时候Kevin坐在我的身旁,你离我三个位子那么远。

    那个时候的Kevin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会四五种语言。其实我也不了解他的近况,高中一年半,我已经整整一年半没有见过他。

    高一期末的时候我给他发短信,我说我以为大家都不会变。他跟我说,可是他,真的变了。

    只有五个字,他也许是无心的,也许只是惋惜一下罢了。可是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红了眼眶。

    那一刻我躲在寝室的被窝里看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因为无人操作很快就暗了下去,我就攥着手机,在室友都已睡去的晚上,一个人,哭得像个小孩子。

    我和韩上一次见面是在十一的漫展,而和你最近的一次,却是在去年的暑假。

    我约了你和韩一起去电影院,那时候很多人都去看《小时代》,开始我是想大家三个人一起去看的,只是你在电话里就和我讲你不要看小时代,青春啊,这种肉麻兮兮的东西已经不适合我了,我已经不看这些东西很久了。

    我就在话筒这边一直笑,思绪却飘到了很久以前。

    想起初中时拉着你去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那部电影的细节现在早已记不清,但是结局却记得很清楚,柯景腾没有和沈佳宜在一起,他们相遇在最好的时光里,却最终没有相伴到老。

    我想你应该连这部电影的主角名都记不清了,可是我在想,我们相遇在最好的时光里,那么我们能不能一起继续走下去。

    我想,我想,你当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们总跟我说一辈子太长,别总挂在嘴边。

    可是十年眨眼就过去,你还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再贪恋另一个十年。

    你能不能,再陪我十年,乃至再一个十年,然后更多更多的十年呢?

    我只跟韩说过,我问她说她能否再陪我十年。那个时候她正坐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而我站在寝室的阳台上,那边声音十分嘈杂,可是我可以很清楚地听见,那个好字。

    穿过电话线,她在城市的那一头,为我许下了诺言。

    而我就不曾问过你,许是害怕你觉得我又文艺了。

    时间是暑假,周六的晚上,我正写着数学。手机的提示音突然想起,是你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不知道我要不要打电话给你,我现在很想找人哭一场。”然后紧接着又是一条“算了,看会儿天心情好多了”。

    我记得我飞速回了你一句:“怎么了,我很闲,随时可以电话。”然后等了两分钟手机没有动静,就直接拨号打给你了。

    声音是带着哭腔的,浓重的鼻音。

    我从来没听过你这样的声音,不论是在我还是在其他同学的印象里,金伊丽就应该是不会哭的一个人。

    因为认定了这么像男孩子的人性格肯定很坚韧,可是究竟是谁说的,她不会哭的。

    你跟我讲了很久,你说你不想理你爸妈了,对成绩这么在乎。我听着,然后应着,我在想,谁的父母不是这样,我的父母也是这样,他们其实也不过是太爱我们,希望我们的未来能过得更好一点罢了,只是他们时常太过严厉,不理解我们。

    然后我想,为什么我们的家离这么远,晚上九点的时光,我不可能从家里奔出去找你,也就不可能,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抱抱你,跟你说一声我在这里。

    讲了很久之后你突然说:“我觉得我朋友不算很多的,你一个,童桐、韩、好好、Kevin,还有两三个,就没有了。”

    我趴着窗口上听着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突然庆幸着时光还未辜负我们。

    若是一个人在最难堪的时候,闭上眼想到的第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他最爱的那一个,就算不是,也会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我很幸福啊,阿金。

    你收到我给你的信那天晚上,我问你感想如何,你回复我,哭傻了。然后我就笑,一直笑。

    写完这篇会第一时间给你,然后等着你哭成傻子,等着你念着我们的过去,然后等着你许诺下一个十年。

    喂喂,阿金同学,我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不是吗?

    只有你和韩会叫我这个名字

    项项

    阿瞳

    文/杨盼

    又一次独自坐在开向远方的列车,看山水倒退更迭,只是突然很想你了。

    ——题记

    我十七岁的这一年,赵薇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在各大影院热映。同为青春题材,这部影片被很多人拿来和前几年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做比较,作为剧中的灵魂人物,男主角自然亦成了议论的焦点——木讷寡言,为前程放弃爱情的陈孝正;守候专情,又带些痞痞感觉的柯景腾,应了那句老话,萝卜青菜,姑娘们各有所爱。好不容易放了假的我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窝在电脑桌前看影评,浏览一个个评论时,忽然看见了一句话,让自诩为女汉子的我没出息地哭了。

    那句话是,女孩子都喜欢长得坏坏的男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你,阿瞳——你不叫这个名字,我只是一向惊异于你的眼中见过那样坚定而明净的眼神,那是我见过的最澄澈的颜色。所以在没勇气公开叫出你的名字时,为自己的胆怯起一个代号。

    找了个借口,回到老屋的附近,走上了曾经的石板路。平房里的小卖部换了装潢,医务室换了医生坐诊,曾经的小学换了幼儿园,因为假期的缘故新刷了漆的大铁门紧闭着,我记得那个新添的柱子的位置原来是个蓝色的篮球架,我记得米白色的瓷砖原来是剥落了一大片再被青苔补上绿色,我还记得,靠窗的那个教室坐的曾经是我和你还有好多的同学。

    你知道吗?故乡的天气近日有些闷热,惹得窗外的蝉,聒噪个不停,像极了十年前那段一开学就放了好几天高温假的日子。那时我十岁,读三年级;你比我大两岁,也读三年级。就像一个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国产偶像剧的开头。我是每天摇头晃脑领读课文的班长,你是老师家长口中应当避而远之的爱闯祸的留级生。我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做眼保健操时我会不时地用教鞭猛挥你的桌子,收回你瞟向窗外的眼神。

    现在想来,我真的挺想不懂你到底在看什么,窗外的景色无非局限在撒了玻璃渣子的围墙和围墙角落的垃圾堆以内。这是一个微缩得不能再微缩的小小校园,小到学生在操场追逐打闹跑两步就得注意转弯的地步,如果他们不想撞上四周用大石块堆成的楼梯的话。当然,也得小心避开正前方摇摇晃晃的旗杆和角落里那一堆锈成废铁的单杠双杠。当年,在这样的环境激励下,我一直好好地学习,为的就是不会在这种地方一直待下去。若干年后,我学会了一个特矫情的成语,叫作行将就木,我脑袋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不是老人老物老家具,却是这个地方,破败得没有半点活力。

    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当年只收了十二个新生的学校了。它和一个市内小有名气的学校合并了,学生也大都到了那所新的学校就读,当然也包括我们。得益于新的老师优带差的教育理念,你成了我的后桌,一个让人抓狂的后桌——在我回答完问题偷偷把我的椅子移开的人是你,把我扎的辫子当门铃使的是你,号召男生叫我难听外号把我弄哭的是你,总而言之,是害我出了不少大糗。当然啦,本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偷偷告诉你,你那些59.5分的试卷都是出自我的手。好吧,偏题了,我们还是继续坐上回到过去时光的机器吧!

    虽然你是不学无术的学生,可得益于你的年龄造就的高挑海拔和热衷篮球成了一众女生关注的焦点。应该是有很多喜欢你的女孩吧!篮球场边总是少不了为你呐喊送水的姑娘,甚至有大胆的给你写起了情书——虽然就是小学五六年级,但是周围开始了恋爱体验的人亦不少——小孩子的世界也有漫天的绯闻和萌动。不过这些秘密,都是大人老师们不为所知的而已。

    不要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和闺蜜在篮球场上围观过;亦不要好奇为什么四体不勤的人会在篮球场打转。真相只有一个,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了这些女孩中的一员,我是指,暗暗喜欢你的女生。

    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女歌手的叫作《心墙》的歌,有一句这么唱,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就和我喜欢你的原因一样,很简单,我渐渐发现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从小就是个身体不很好的人。有一次我在教室吐得昏天黑地,那味儿恶心得我都止不住又吐了,不经意抬头,看见你拿着拖把拖地,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吐下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小女孩子的羞涩吧!不想在喜欢的男孩子眼中有一点点的糟糕。

    我记得,一个女生找我的麻烦,编造了很多莫须有的事情,你虽然对在校外的小巷子躲着哭的难过的我臭着一张脸,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你的确是那时给我最大安慰,鼓舞甚至是帮助的人。

    我还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市郊一个以名人故里闻名的小县城春游,高个子的你举着旗子站在前端,当时的阳光真的好温暖,我看见你被阳光镀上金黄色的边,就像是一个神一样。我愣神得飘飘然,差点错过了回程的车。

    还有一段日子我颓废地整晚上网,漫无目的地找人闲聊,毫无目标地浏览网页。我不会忘记,你是唯一一个叫我快睡觉的人,你说熬夜会长不高,还拿了自己的例子做证明。你跟我说晚安,有时也会没有防备地讲讲人心的难测。我问过你,阿瞳,我很难受的时候想哭怎么办。你教我,可以偷偷哭,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眼泪,那样才可以变得坚强。

    还有,你有很多白色的衣服。我承认,你不是那种惊艳的人,不是天生的衣架子,但是简单的白T恤在你的身上却有了和谐温暖的光影,后来,我见过很多把白色驾驭得游刃有余的人,有冷峻的男星,高高在上的女神。可是他们尽管是赏心悦目,但总是冷冰冰的。始终不及你的颜色温润如玉。

    你拿手机偷拍过我,你甚至,算是说过喜欢我,我还记得当时你是用的火星文——现在的00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像我们当时那样幼稚地使用这种文字?但是,正因为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所以明知道我的小女孩心思,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破——我是一个成绩好的乖乖女,你不能让自己成为我的阻碍。

    一开始我就说过,乖乖女和坏学生的设定通常出现在偶像剧,但是,现实不是那么丰满。尽管我可以在愚人节半开玩笑地向你表表白,我可以用冷冰冰的播音腔打匿名电话。但我始终不能和你在一起。你的身边有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我害怕,我只是个路人。况且这样的组合本身就注定是要受尽反对,那时我想我的勇气还不够。

    何况我是只会功利读书为快一些离开我们能够生长的糟糕地方的人,和不爱学习的你自然不会在同一所中学。我考去了市里还算前茅的学校,你则直升了小学对面户口所在地的艺体高中。

    你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却从不缺乏你的传说。有一次乘车上学,我听见两个男生讲起你的名字,很大声,也许是觉得边上站着的这个马尾眼镜齐刘海规矩穿校服的女学生和你的世界不像有什么交集的吧,他们无所顾忌地说起你,和你的女朋友——是我见过的人,很好看的一个女孩,和我最喜欢的动漫人物一样读音的名字。他们说,她做饭,多加了盐,你仍宠溺地全部吃光。看啊,我就说你是这么好的人,连我这个局外人都不得不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我想起了过去的我,看见你爱喝农夫山泉,放弃了一向挚爱的饮料,“不是模仿你的习惯就能离你更近”。公交车里的歌手声音多好听。我最后还是喝不惯那样寡淡的、无味的饮料。就像我不能和那个姑娘一样,与你共享人间的烟火。多遗憾,多可惜。

    我在中考的前一天还看见了你。我们学校的考场恰好是在你们学校。盛夏的六月,在沿着刘海滴下的汗水氤氲下,我看见了你,第二天同要参加中考的你抱着篮球,悠闲地摇着扇子,从我的身边擦肩。我只能失声叫出迎面而来一同看考场的同学的名字,却不敢把你的名字说出口。你的身边,是和你一起打球的汗流浃背的男生;我的身边,是一边走着一边捧着书为明天关键一战紧张准备的学子。这些就已经画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我蹲着哭得一脸泪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很久以来想念的同学,更没有说,你是我爱慕的人,崇拜的人。站在队伍之间,我的眼神不自觉地往操场瞟,你又进了一个三分球,你又喝了一口矿泉水,你把衣服拴在篮球架上,你站在球场边歇息。老师讲了半小时的考场注意事项,我把脖子扭得酸痛地看了半小时操场。

    后来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在中考失利选学校的时候。曾和你长谈,是去国重点G中的二流火箭班,还是去省重点Y中最好的班。你说,去G中吧!虽然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但你本来就是凤凰,你值得,也应该走更好的路。

    我问你,你中考看考场时怎么没看见我。你说,是吗。没注意到呢,有时就是这样,一些重要的人路过会看不到。你又说,当时看见一个齐刘海的女孩挺像你的,应该就是你吧!变漂亮了呢!阿瞳,你的记忆真好。一个月以后,好到记得一个路人。其实你也认出我了吧?但和我一样,也有些不敢的成分,不敢说句好久不见,不敢挥手寒暄吧!不过还是谢谢,你说我是重要的人,也许只是一个不经意,便足以换来我半日的欢喜。

    不过,后来我执意去了Y中。

    你不知道我后来的日子吧!天才少女的我成了和你当年一样的问题学生:早恋,张扬地闹得到处都是难听的话;桀骜,开始尖牙利嘴地回击那些有恶意的人;不学无术,数理化生门门红灯高挂,一门就可以丢五六十分。后来,有一个男生和你当时说了同样的话,他说,熬夜会长不高,我在那个时刻,似曾相识地慌了神。

    快高三了,我开始想要挽回学业上的无力回天,可是翻开习题的迷茫只是把所有的心烦全部累乘。我也不再向你诉苦,初中以后,你就告别了校园生活,听说去了外地。有人说你当了兵,可我不信,我实在很难想象好动的你可以服帖穿军装的样子。总之你是很忙吧!你的QQ开始长期的不在线,你的微博开始很久不更新,之前有漫画人物名字的姑娘也取消了关注你。

    应该是你终于变得踏实地生活了吧,我也开始了我的征程,关于逆袭的征程。

    我开始很少想起你。一方面是学习的压力,一方面是时空的差异。你埋藏在我记忆的断层里,却被意外雅安的地震晃荡了出来。就如同汶川地震的地动山摇,唤醒了我对大自然的恐惧。我和众人一道被疏散到操场上,为缓解气氛,我们玩起了从一本杂志上看到的真心话游戏“你最美好的记忆和深爱过的人”。轮到我时,我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地震复课和阿瞳。她们都说我在瞎掰,先不说这名字的真实性,没谁会为上课开心吧!我其实只是忽然想起了汶川地震的时候,我们还是同学,我背着大书包回校上课,却在门口看见了延迟上课的通知,于是就和半路遇见的你一起往回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那么近的走着一样的路吧。我的心情忽然晴朗了。那几日因为余震不断的阴霾一扫而光。百年不遇的地震,五年里,有两次。而同样的五年里,熟悉的脸孔一张张消失,变得陌生——这就是命运的离奇曲折。

    阿瞳,有时候我在想,若是当年的我笃定一些,叛逆一些,一切会有什么不同——但好在,现在我仍可把你放在天边,默默地怀念。红玫瑰未变作蚊子血,白玫瑰也不是米饭粒。

    阿瞳,我即将奔赴一场叫作高考的战役,那是一场你不曾涉足的路,所以我更要走好。你说过,我是凤凰,我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阿瞳,在写这篇短文后,我正在复习统计与概率,我掰掰手指算了算,我的文章发表的概率是万分之一,你这样不爱文字的人看见的概率是千分之一,你反应到这个傻乎乎的姑娘和当年的我不只是同名同姓的概率是百分之一,你意识到这个阿瞳说的是你的概率是十分之一,根据乘法原理,我不指望你在这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下明了,但我还是想说曾经胆怯不敢说出的心事。

    阿瞳,今后漫长的岁月,我不想看见你的清亮眼睛变得浑浊,也不想你看见我的单纯变得世故。就像林妹妹永远看不见年过半百啤酒肚的宝哥哥,朱丽叶也不会看见秃顶的罗密欧。有过这么一段单纯美好的岁月,我很好,很开心。

    那么阿瞳,你呢?你是否过得还好?

    阿瞳,你一定要过得美好幸福!你已到婚龄,一定要娶一个好姑娘,摆喜宴别忘了请我,我会比谁都开心,我会站在台下,笑着祝福,跟我的闺蜜说,你看,那是我认识了十多年,暗恋了十年多的男孩,他和边上的新娘多相配!我会敬你一杯酒,我曾经在我的微博上说过这么句话,矫我一生情,敬君一杯酒——多么文艺的一句话。和我很少女很幼稚的矫情时光一样,都是伴着对你的暗恋存在的。

    阿瞳,再见。

    我单恋的美好青春,再见!

    一季安年

    文/孙艺境

    Part1

    我从未忘记,初遇的刹那,你明媚如琥珀,一世琉璃只许了你一夏的倾城。

    ——夏野

    南国的雨季,如拔丝的焦糖一般,整季缠绕在房檐压得低不见梁柱和瓦楞的巷子中,北方却只是电闪雷鸣一整晚,继而又是闷热得无适可从的骄阳天伴唱着聒聒噪噪的蝉鸣。

    我并不爱如此闷烦的夏天,正如我不爱自己的姓氏与名字一般。夏,太燥热;野,太浮夸。我并不是想做如唐婉一般江南温婉的小女子,但至少也不会是野气的如男生一般的假小子。没错,我是女生,和我的名字完全不搭调的女生。

    或许在遇到某个人之前,我一直自诩我绝对不是我名字所描述的,但是在遇到一个真正豪气不输李清照,柔情胜似林黛玉,绝美堪比鱼幼微的女生时,我不得不承认,夏野这个名字还是很适合我的。

    我诧异于你的主动,或许你和我想的些许不同,但不管怎样:

    “我是夏野,那么,多关照了。”

    Part2

    只是习惯性的抱住自己,因为害怕寒冷,蓝色的石头红色的海,莫名其妙的一切,莫名其妙的你。

    ——程瞳

    我从来不完美,我只是学会了用乖巧掩饰我的叛逆。程瞳,澄瞳。可惜我的眼睛从未看透这世间的荒诞和伪装,所以,我不得不学会伪装自己。假装很善解人意,假装很善良,假装很开朗,假装很温柔,假装到自己都不知是真是假。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我喜欢9月,开学的季节。没有落英缤纷,也不会踩着厚厚的梧桐叶,那曾斑驳了一夏的绿色脉动在9月还未彻底谢幕。但是,9月,却足以天朗气清,高得看不到远方和曾经的自己,就好像一切重新开始。阳光明媚却不刺眼,一切清清楚楚,好像能够直视太阳之光耀。

    你是个奇迹,满脸的倔强和偏执,站在偌大的车水马龙之中,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却让我莫名的颤动了,或许,那是我一直想要的吧。16岁的青春应有的脸庞,悄悄滑过年华的指缝,那么意外地看到了这样的你。我该嫉妒的,我也确实嫉妒了,但是我却柔软了内心,上前,微笑,伸手:“你好,我叫程瞳。”

    然后你笑了,笑得有点羞涩有点惊诧,笑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

    Part3

    霓虹灯不过是深夜中的不安在不断发酵。我很胆小,不够勇敢,还未长大,所以我只会寄居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偷偷啃着还未融化的童年的糖。

    ——夏野

    顺理成章地和程瞳成为了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分享零食,一起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一起抱怨跑不完的800米……似乎并未深交,很少像女孩联盟中那些姐妹谈心事,谈男生,谈理想,一起嘻嘻哈哈地拍大头贴然后画上大大的HOT PINK的心号,写着一辈子的好朋友。甚至,我都不知道,程瞳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曾经的她过着怎样的平行世界。但就是这样,在别人说起我们的时候,无一不羡慕地说:“程瞳和夏野的感情真好啊,都不像别的女生之间会闹别扭的,我也想有这么铁的姐妹……”诸如此类,等等。

    不过我当真是喜欢着程瞳的存在,就好像流着相同血脉一样的喜欢。

    学校里举办了演讲比赛,我拿着宣传单,却迟迟不肯报名。再过一天就是截止日期了,我知道我渴望着这个机会,我想改变,我讨厌胆小无能的自己。我清楚地知道,踏入高中之前,我是怎样的胆小。毕业会上,姐妹们说着高中要好好的,我们还要在一起。男生中相互勾肩搭背地喊着嚷着一起去打球。也有人起着哄,告白了,那个班里最安静的男生,在毕业会上,居然也在楼道内,大声喊着:孟筱柔,我喜欢你,我终于和你考上一所高中了,我们交往吧。也有人说着:毕业了,我们,一起分手吧。可是我,迟迟犹豫着,我想着,下一个,再下一个,我一定要说。可是那么一直等着等着,人就都走光了,真的毕业了,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那么深深浅浅的感情,就这么,真正的不为人知,甚至,连毕业录也没有勇气给他。我站在偌大的教室内,黑板上的临别赠言,看着他的笔记,在一个很小的角落,用手贴近一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有些零乱的笔记,却能清清楚楚地辨认出:胆小的蜗牛,壳是不是也会柔软。若有所思的一句话,不清不楚,却印在了7月盛夏的回忆。

    程瞳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习惯性地转向右边,她却从左边抢走了宣传单。

    “嗯?演讲比赛啊,小野要参加吗?”

    “还没有想好。”

    “还想什么啊,明天就截止了,走走走,快报名去。”程瞳一把拽过我的胳膊,拉着我就往报名处走。

    “喂喂喂,别拽啊,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报名。”微微挣开了,转过身,往回走去。

    “小野,你明明就想去的不是么。”

    “可是……”

    程瞳拨弄着我的刘海,“这样就看得清自己的心了,这么美的眼睛,为什么要挡住呢。”报名处,一个女生无聊地转着笔,咬着棒棒糖,原本以为会是那种很刻板的人来办这种事,看来想象和现实确实有差距,程瞳拉过我,上前问道:“演讲比赛在这里报名吗?”

    “嗯?——嗯嗯嗯,是啊是啊。”那个女生突然把糖拿出来,看她的表情,好像……很兴奋。真是出乎意料。

    “你们俩都报名吗?来来来,抽个签,不过啊,其实你们想在第几位演讲都行啦,我看你俩顺眼,我给你们安排……”

    “等,等等。那个,只有我报名。”不得不说,这个架势,和我想的完全不同。程瞳在一边却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

    “只有一个啊,那也好呀,你们这届可算有能入我眼的了,真可爱,皮肤好好哦,用什么洗面奶护脸霜啊——”

    “那个,我先抽签吧。”我小心地拉拉她的校服袖子,看她长篇大论的样子,完全是一副标准好奇宝宝的样子,这么说下去,估计我就报不上名了。

    “别那么拘谨啦,我应该比你们大一岁都不到。别喊我姐姐哦,叫我甜心好了,别嫌恶心啊,我名字叫唐欣,不过啊我朋友都说糖是甜的嘛,所以就是甜心啦,很不错吧,我给你们讲啊……”

    我彻底被眼前这个学姐打败了,这个是什么逻辑啊,我用求助的眼光看向旁边一直面似平静的程瞳,不过我知道,程瞳完全是偷笑得快憋出内伤了。

    “咳咳,甜,甜心啊,让我抽签吧。”

    “你怎么这么啰唆哦,好像一板一眼的,像个老大妈一样,不不不,是很像教务处那个老太婆。放轻松放轻松。”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说人,真是,太大胆了。不过完全不让人讨厌,这就是有些人天生的魅力吧,让人不自主地放松下来。不过我不得不又打断她:“甜心啊,让我抽个签吧,要不我真的就参加不了比赛了。”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身为学姐给你传授传授经验吗,真讨厌,老打断我。”

    “那就麻烦身为学姐的你,好好工作给我看看呗。”

    “知道啦,快抽吧,我赌你得第一哦,赢了的话请我吃糖哦。”

    拿着7号签,最初的紧张消失了一大半,最初的小心翼翼,发现,原来大家都一样。大家其实都在经历着十六七岁的千灿阳光。大家都在追寻着那个承载着梦想和青涩的风筝。

    ……

    演讲当天,尽管之前准备得自认为很充分,稿子也烂熟于心,可是当在后台的时候,手心愣是攥出了汗,我想逃,拼命地想往出口的那一点光明之处跑去,好像扑火的飞蛾,或许我真的太胆小了,面对如此血红的幕布和幕布后那一双双好像能把人看穿的眼睛,我就止不住的颤抖。我几乎就要逃了,程瞳掰开了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说:“加油,你能做得很好。”

    我忘记我演讲了些什么,我只记得最后终场我从未获得过的热烈的掌声,和在舞台灯光照不到的角落的那个人,用口形对我说“你很棒”。

    Part4

    最美好的年华,就要做从来不敢做的事,这是你教我的,也是我学不会的。

    ——程瞳

    我贪恋着空气中所弥漫的气味,食堂后饭菜陈杂的味道,雨后竹子蒸桑拿般的味道,浑浑噩噩的教室中汗味、粉尘和上课偷偷吃的透明水果糖交杂的味道,800米跑道上阳光如棉花的味道,还有夏野身上好像长不大的孩子所独有的牛奶的味道。

    大人说我伶牙俐齿,可是我深深地知道我不会表达。我学不来女生间窃窃私语传述的小秘密,学不来嘻嘻哈哈大喊大闹地喊着:看,这是我最好的姐妹,Best Friend,我也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过去可哭诉抑或炫耀。我只是一直都明白,这个世界,简单又不简单,有的人总是被偏爱,有的人总是人人诋毁,校园不是幼稚园,终究不会因为一块蛋糕而毫无保留,女生之间,更是如此。所以我一直懦弱于去表达,去疯狂,去挑战。我不是安于现状,我自己清清楚楚,我内心不安和疯狂的种子无时无刻不在膨胀、发酵、抽丝剥茧。只是,我很好地将它掩饰了又掩饰。这是幸还是不幸,原来自己从未被看穿。

    那天我从操场回教室的路上,看夏野拿着宣传单,像个小蜗牛缩在壳中一样,在柱子后面。我在她身后几米的位置,好像是什么报名处,我拉住一个同班的女生问她:“党煜,那里是干什么的啊。”

    “听说是专门给新生组织的一个活动,好像是演讲比赛吧。不过报名快结束了哦,你要参加快点去吧。”

    看小野的样子应该是还在犹豫吧。看她的样子,一定很想去。我上前拉住她,和她去报名。报名处的姐姐,第一感觉有些大大咧咧,不过说过几句话,就觉得很好相处。她的表现好像有些出乎小野的意料,在小野的心里,学姐应该都是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吧。看小野一副傻掉的样子,我快憋到内伤,呆呆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不过后来,小野就放开了,嬉笑着调侃了几句。这才是小野啊,很容易就打成一片。

    比赛那天的中午,小野和我去吃饭,

    “曈曈,我下午不敢去。”

    “准备了那么久,真的要放弃吗?”

    “我不知道,我怕我会搞砸。”

    “反正肯定有垫背的,不当倒数第一就好了。”

    “这算是……鼓励吗?”

    “这不给你排解压力嘛,反正,要是输了正好嘛,不用给那个甜心买糖了。”

    “我就当你这是鼓励吧。”

    “本来就是,快吃你的饭,你要不吃,给我喽,哈哈。”

    “还我,鸡腿啊啊啊。”

    “吃你的汉堡去。”

    “你又玩命地咬吸管,它怎么惹你了。”

    ……

    “喂!别抢我薯条!”

    “哈哈,我乐意,吃都吃了,想你怎么样。”

    “下次你请客,哼。”

    “小气样,明明上次你还抢我可乐呢。”

    “那是因为上上次你偷吃我薯片。”

    “那不是偷吃!是正大光明的,正大光明的!”

    这种幼稚的吵嘴,略微聒噪却十分美好。

    在幕后的时候,夏野拳头攥得紧紧的。我突然很想抱抱她,可是终究没有伸出胳膊,这样的夏野,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记忆中的人。我弄丢了她,或许,再也找不回来了。夏野或许也一样胆小,但是她终究和我不同。她的偏执和执着,让她不甘于沉寂,她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在她上台说第一句话时,我分明听到了她尾音的颤抖和深深的不安。但是,终究,她做到了,做得很好,让我不禁想将自己埋入黑暗之中,掌声应该属于她,而我,什么都不是。

    Part5

    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糖果屋,但是,至少还有甜甜的向往。

    ——夏野

    比赛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获得了第一名。虽然曾经偷偷地奢望自己可以完胜,但终究没有那足够的自信,只是想想而已。有时候,你一直想要得到的,当得到之后,又觉得那么不真切。

    本来觉得一无是处的自己,似乎突然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特别。向来在班里没有存在感的自己,突然被老师提成了副班长,朋友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忽然有点不知所措,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我还没有学会去处理这些。看着桌子上摊着的一堆班级工作规划表、社团报表、家庭调查表,头疼地咬了咬笔,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别人把表拿来让我填好再收上去,现在突然角色转换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工作有多么麻烦。

    “还有谁没有交家庭调查表吗?”我几乎是嘶声力竭地吼着。不过却没招来多少目光,偌大的教室里打闹,睡觉,看书,进进出出……忽然觉得,我还是那个缓慢胆怯的蜗牛,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紧紧地抱住自己,一边不想要遗忘,努力地记下过往,一边又急急忙忙地追赶着落下的时光,就算再怎么努力地改变,我终究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哟,小野,怎么了,这么没形象。”一个女生站在班门口。

    抬头看去,竟是那次报名处的女生。好像,叫什么来着。想开口问一下,又觉得会很尴尬,那么热情给我填报名表,我居然还把人家名字忘了,于是只好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我来找你讨糖的哦,我可没忘你还欠我一个糖,别装不认识我。”

    突然想起来了,好像叫唐什么,于是试探地说了句:

    “那个,唐同学是吗。”

    毫无意外的,看到对方笑到抽筋的表情。

    “同学?你是活在什么时代啊,你怎么不说小姐、公子、客官什么的,那不是更复古。不行了,笑得肚子抽筋,看在你弄得我笑得肚子都疼了的份上,再加一个糖好了,当作赔罪。叫我甜心啦,甜心,记住啦。”

    想不记住也难吧,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各种问题,例如,她怎么知道我在几班,她怎么胆子这么大,在别人班门口笑地前仰后合,还有她来找我,就为讨一个,哦,不,两个糖?很显然对方看到我的一脸疑惑,便开口了,本以为她会问我在想什么,结果却是出乎意料地回答了我的疑惑。

    “你上次填表的时候有写班级的,今天来你们年级区办事顺便来看望看望你,我那么心心念着你,你居然都不记得我的名字,真是伤心啊。这么说来,再加一个糖好了,当作惩罚。嗯……还有,很显然,你现在有一点点小麻烦,所以,放过你那小的可怜的脑容量吧,作为学姐,这点事,我还是能教教你怎么处理的。来吧,给我说说还有什么任务没完成。”

    原来,自以为小聪明地只喊了姓然后加上同学就可以挡过忘记对方名字的尴尬,对方早就一眼看了出来。

    原来,自己想的事情,对方一眼就看了出来。

    原来看起来没头脑,毛毛躁躁的人,比自己要懂得多。

    ……

    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难融入这个世界,连学校这个连半个社会都算不上的地方,自己都能焦头烂额,被人毫无防备地看穿。自己的小心思,和自以为还算聪明的做法,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愚蠢的小把戏,只是懒得拆穿罢了。初中的默默无闻和备受忽视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因为自己一直都不懂得做得圆滑,不懂得和人相处,而不是没有那些所谓的机会。

    发愣的时间或许有些长,导致对方已经抢过表格却毫无知觉。

    “喂,之前没做过班干部什么的吧。”

    “啊,是的。”猛然回神。

    “哪,其实很简单的,下次找老师要一份花名册,然后谁交了或者没交都做上记号。”

    “哦,哦,哦,好。”自己困扰了半天的问题,原来这么简单,“那,这次呢。”

    “先把你需要收的东西,写到黑板上,嗯,就像这样。”说这话,唐欣已经走进我们班里了,用红色的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着:

    “请班内同学,将家庭调查表于中午之前交给夏野。表格重要,后果自负。”

    然后画了一个大大的框子,拍拍手上的灰,跳下讲台,往外走去,条件反射地拉住她。

    “这样写,好吗?”

    “有什么不妥的吗,高中大家都应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啊,如果自己都不想着自己的事,有什么权利去责怪你。毕竟,你只负责收,不负责追债。懂了吗?”

    “可是,这么写,口气很重的样子。同学看了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啊。”

    “那,我问你,表格重要吗?”

    “重要。”

    “那么,重要的事情,就必须严肃。而且,以后先为自己着想,要是收不上来,会被说吧,要确定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之后,再去顾虑无关人的感受。如果,任何事情都希望通过平和、说说闹闹的方式解决的话,这个世界要警察有什么用。”

    不得不再次佩服她的思维方式,这和警察有什么关系。不过,突然这么转变的她,不得不让我小小的不适应。

    “喂,我可是又帮了你一个忙哦,欠我四颗糖了,我在二年(3)班,回来给我送去哈。先撤了,被阿飞看到我又来新生年级,一定又要说教。拜拜。糖啊,记得哦。”

    “哦,拜——”手足无措地看着飞奔而去的背影,有些不安。多面人嘛,变得这么快。拿着手中的表格,回到座位上,好像刚才只是一个梦一样,只是黑板上大大框起的字迹证明着,刚刚确实有人教了我一些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高中,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呢。

    Part6

    春雨里洗过的太阳,总算看懂了云的形状。

    ——程瞳

    无奈地看了看表,看来,是我到得最早。

    很意外,昨天接到初中同学聚会的邀请。说大家毕业后都没有聚过,都不知道考到哪里去了,好多人没有填同学录。所以,初中的副班长就组织了这个聚会。

    本来觉得这样的理由有些可笑,但最终还是把同学录带来了。翻了翻,不过就五六页的样子。也只是比较好的几个所谓的姐妹党,画着大大的笑脸符号,毕业祝福,填了填住址手机号而已。初三,兵荒马乱,哪里来闲情逸致填这些,况且毕业以前,我们明令禁止填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说是毕业典礼再填。结果典礼当天,在礼堂开的集体会,匆匆打个照面,就分道扬镳了。就这几张没几个字的纸,也是用书挡着,在数学老师一板一眼地讲着什么函数时,几个人偷偷互传了下同学录,慌乱却一笔一画地填上。

    很简单,回忆起来,却足够美好。

    突然就很想念,一直和我关系不错的木木。是个有点没心没肺的小女孩,说话做事都有些莽撞,但并不粗俗,哭起来完全没有形象,单纯得很可爱。

    明明不过才半年不到,却觉得,似乎分别了好几个春秋。从回忆,察觉了自己的变化,才深知,从前的程瞳,回不来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身边还有小野这个朋友,好像看到了原来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味道,有些焦躁呢。

    “昂昂昂,哆啦A梦和我一起,让梦想绽放——”

    掏出来,按下接听键:“喂——”

    “大小姐,搞什么啊,我们都到了,你死哪里去了。”副班在那边大呼小叫。

    向四周张望,脖子扭了360°,好像,没有熟悉的人啊,难道,视力又减退了。

    “你们,在哪里啊。”

    “学校门口啊,昨天不是告诉你了。”

    “我在学校门口啊,为什么没看到。”

    “不会啊,我们一票人呢,基本都到齐了。怎么会看不到。”

    “可是,真的——”

    “等等,你在哪个学校门口。”

    “当然是咱们学校分校舍门口啊。”

    ……

    “怎么了,不对么。”

    “算了,还以为你上高中,能让我们放心点了,看来,理解力依旧这么惊人。我们在总校,分校都拆了一半,怎么想到会在那里。”

    “可是——咱们初中不是在分校上的吗?”

    “好了好了,我们去××KTV,直接在那里见吧。你别又跑丢。一会儿见,拜。”

    有些失落地挂断,毕竟,在这个残破的校舍,度过了三年。就算拆了,依旧小小地偏执认为,这才是自己的学校。忽然想到,物是人非这个词。可惜,就连物也已变迁。

    ……

    到了KTV。见到很多熟悉的面孔。本以为,会激动地上前,一一地熊抱一番。结果,见了面,才发现,除了说:“高中怎么样,最后去的哪里。”已经找不出别的话语。疏离了吗,还是从未亲近过。木木没有来,有些失落,本来觉得,或许,木木不会变,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来疯,可惜不能证实了。

    KTV的灯光有些昏暗,听男生女生,唱着各种歌。把自己窝在角落,愣愣地看着满屋子的人发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决定出去走走,出门时,被副班拉住了:“去哪里啊。”

    “厕所。”

    “找得着吗,要不找个人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不至于这么路痴。”

    为什么自己一直被定义为理解异形和绝对路痴呢。我一直很奇怪,明明,怎么看都不像这么弱的人。

    转角,看到了以前班上的一对情侣。当时也算得上是排除万难吧,闹得轰轰烈烈。那男生为女生做的事,感动了当时班上绝大多数女生,大家都说,以后找男朋友,就得找这样的。大家以为,他们会天长地久。大家以为,他们会继续爱得轰轰烈烈。大家以为,他们最后会很幸福地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但,真的只是,当时以为。

    我看到他们,简单地问好,擦肩而过,真真切切的形同陌路,忽然就觉得,这才是现实。

    回到包房,有些发闷,房间里的空气确实不怎么好。看大家嘻嘻哈哈的地抢着麦,当年对立得厉害的两个女孩,竟然合唱起了“一个夏天像一个秋天”,好像,从未隔膜,从未争吵。很多人哭了,又笑了。有人迟到地告白了,有人平淡地说着分手了。这个时候,副班上前唱歌。从未听过他唱歌,有些好奇。

    “这首歌,送给程瞳,我们最最亲爱的超级班长。”

    大家都开始起哄,让我俩合唱。我却有些恍如隔世。班长,是啊,自己曾经是班里最活跃的人,和大家玩玩闹闹,曾经带头写联名书,要求换老师。也曾经热衷于各种活动,带着大家得了文艺表演一等奖。在最后一年,也是死活不认输的,团结着班里同学,求着各科老师开小灶,最后愣是让老师最不看好的班在中考取得年级总分第一。那个自己,哪去了呢。原来,变的不是大家,是自己而已。

    半梦半醒地和副班唱完了一首歌。大家都起着哄,说让我们在一起。副班自然拿着衣服、包和起哄的人闹作一团。要是以前的我,也会一起假装生气地把东西砸过去再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可是,我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自己仿佛置身世外,只是看了一场戏剧片段。这么真切到不真实。

    结束以后,和副班顺道一起去车站。

    “怎么,不高兴吗。不像你啊。”

    “没有,最近有点累而已。”是自己表露得太明显了吗。

    “那就好,木木还要我和你说,她可想你了。”

    “呵呵,那个小疯子。”

    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话题断了,断出了好大一段空白。

    “那个,小瞳……”

    “嗯,怎么了。”

    “我——我真的喜欢过你。”

    出乎意料的,一直以为,大家不过是起哄而已。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去,对上了男生有些闪躲的眼光。

    “然后呢。”

    “也没什么了,其实,早就淡忘了。就是,想告诉你,有人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

    “都过去了,都是很美好的回忆了,不是吗。”

    “嗯,高中要加油哦,开心些。”

    “好,你也是——啊,车来了,拜拜。”

    上车,投币,启动。窗外的男生,渐渐远别,然后飞驰而过眼际。

    连同,曾经的一切。

    Part7

    偏偏,人总是偏偏,望眼欲穿。

    ——夏野

    快年末了,学校在元旦当然也会有些活动。据说今年要和别的学校联谊组织联欢。校园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讨论联谊校的事情。不过消息向来不太灵光的我,还不知道到底和哪所学校联谊。大家似乎也只是猜测纷纷。

    “曈曈,你知道和哪所学校联谊吗。”下楼的时候和程瞳并排走着,无意间想起来,或许她会知道。

    “联谊校啊,嗯,好像有人说是佑尚,也有说是十九中。不过,好像学校也还没正式说呢吧。”

    “哦,这样。都是好学校呢。”稍稍,悸动了一下。

    “咱么学校不是也不差,怎么了。”

    “啊,没什么,就是在想会不会有熟人,呵呵。”

    “嘿,小野,还有大美女,我有好消息哦。”唐欣,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了,大刺刺地挤到了我和程瞳中间,一个胳膊搂一个,完全没有比我们大一岁的样子。

    “甜心啊,搂不到就别搂了。”程瞳坏心地提到了唐欣比我俩矮的事实,这个姿势,不像她搂着我们,更像是她被我们两个夹了起来,很狼狈的样子。只是,程瞳明明还不如我见她的次数多,怎么就这么自然叫出了她的外号。相比较起来,自己,似乎过于生涩了。

    “小瞳瞳太过分了,来来来,小野,我给你讲个好消息。”

    “嗯,关于我的吗?”有些意外。

    “是啊,元旦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嗯,刚才还在说呢。”

    “就是这个啦,我帮你争取了一个名额哦。”

    “哈?什么名额,不是表演吧,我什么都不会啊。”

    “切,太小看我了,那种名额我才懒得争取。”

    “那是什么,甜心,别卖关子了。”程瞳也插了进来。

    “嘿嘿,请我吃饭,我告诉你们。”

    “好吧。”我只好举双脚双手地投降。

    “主持人的名额啦,我和德育处的老太婆说应该给新人锻炼机会,然后她也觉得应该让新生多参与学校活动,加上我把上次比赛录像给她,于是就定你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等,等等,”这是什么状况,我完全不知道啊,“我不行的,我,没试过,我会搞砸的。而且,你自己干吗不去。”

    “咳咳,反正,我就是不去。而且,正好让你欠我个人情,多蹭蹭饭。”

    “甜心,不会是因为,另一个学校女主持太高,所以你身高不允许吧。”程瞳在一旁说着,语气里明显的偷笑和调侃。

    “什,什么啊。才不是。我,我不矮的。”甜心,一下子脸红了。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我就知道。你的面部表情完全出卖了你。

    “反正,小野就这么说好了。下午去我那里拿稿子,明天先和咱们学校的另一个主持串词,下周末来学校,那个学校的也来,正式彩排。”

    “可是,我会搞砸的。”慌忙地推托着,我实在对自己没有信心。

    “小野,我相信你,加油,彩排我会陪你去。”程瞳拉着我的胳膊说着。

    “就是就是,反正,都定好了,你要不来,再选人时间也不够了。”

    “那,好吧。那到底是哪所中学和咱们联谊啊。”

    “佑尚啦,帅哥云集的学校啊,兴奋死了……”

    后来的话,完全没有听到。只是深深的不知所措。他早就忘了吧。就算那天,我站于舞台之上;就算,我可以大声地说话,就算,他看得见我。也一定,毫无意义了。小小的奢望,早已被打得支离破碎。何必还要想漫无边际的梦呢。

    同校的另一个主持,是高二的学长。很有经验,串词的时候大方而自信。相较来讲——

    “夏野,你眼睛要看前方,眼神别到处乱飘。”

    “夏野,要有感情,要兴奋,要有感染力,冷冰冰,你怎么不去念哀悼词。”

    “夏野,别吞字,每个字都说清楚点。”

    “夏野,麻烦你不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好吗,又不是点读机。”

    “夏野……”

    Part8

    天气转凉,多加衣物。只要是晴天,便还足以张狂。

    ——夏野

    阳光还足以明媚,风已经足够吹起棕黑的发。女生们还不想过早地进入冬季,迟迟不肯套上厚重的外套。男生也为多在操场上展现青春的脉动,更是变本加厉地穿上白色衬衫在风中飞驰。

    “哎,听说了吗,学校要组织联谊比赛。”

    “真的?你参加吗?”

    “当然啊,这么好的机会,学习都快闷死了。”

    “哈,你是想去看别的学校有没有好看的男生吧。”

    “喂!讨厌啊,干吗说我,难道你不是。”

    “呵呵。”

    ……

    这类的比赛活动向来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男生女生都是如此,大家都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由于上次演讲的成功,我成了这次比赛的主持人,另一个主持人是联谊校的。

    “小野,那,接下来会很忙吧。”程瞳咬着吸管在一旁问我。

    “还好吧,正式彩排前也就背背稿子什么的。”

    “另一个主持是谁啊。”

    “不知道,联谊校的,估计会是正经八本的书呆子吧。”

    “啊。不是吧,那岂不是沟通起来很惨。”

    “哈哈,逗你的,这种活动怎么会让话都说不清的人来。”

    Part9

    夏野,夏野。夏天蔓延的野际,澎湃而汹涌。只需一阵暖了的风,就蔓延过海岸线。

    ——程瞳

    风咸咸的,好像从远处海岸线传来的深秋的思念。有些躁动的天气,空气中弥漫着欢喜、狂躁、浮夸、伪善、悲凉交杂的气味。我依旧是那个老师眼中的优等生,不多言不浮躁,本本分分地做着我该做的事情。朋友似乎也就只有小野一个,同桌的女生每次和我说话都是怯生生的感觉,我总是很无奈地想,我是老虎吗,能把你吃了怎么的,当然这话只能和小野说一说,然后被她小小嘲弄一番。

    小野担任了联谊比赛的主持人,加上她开朗好动的性格,很快在学校成了一个小小的焦点。

    “真讨厌,作业好多。”我抱着一摞习题和小野并肩下楼抱怨着。

    “明明是你自己太认真,还找那么多课外习题。”伸过一条胳膊,把习题抢了一半抱着。

    “哎?”

    “我今天没拿零食,手空着别扭。”

    “哦。”我别过头偷偷笑着。

    “夏野,干什么去,抱这么多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迎面上楼嬉笑着问着小野。

    “和程瞳吃饭去。”

    “哦,拜拜。”

    “拜——”一个‘拜’还没说完。

    “嘿,吃饭去啊,也不说请请我们,重色轻友了,哈哈。”两个不认识的男生拍着小野肩膀说着。

    “去,说什么呢,谁和你们是友啊,一身臭汗,别说认识我。”

    “是是是,大小姐,小的们这就回宿舍洗澡,走了,拜。”

    “曈曈,别介意啊,他们就这样。”

    “没事——”

    “啊,夏野,可算找到你了,稿子背好没有,周三正式彩排了,别搞砸了。”又被打断了,我尴尬地低下头站在一旁。看着小野和形形色色的人打闹、说话、谈事,我完全插不上嘴,我拼命地想融入这个校园融入小野的圈子,可是每次到嘴边的话我又咽了下去,我似乎越长大,胆子越小,一如既往地嫉妒着小野的朋友、才能、风趣、倔强、直率。我却一如既往地像一个局外人,除了小野什么都没有。

    “喂!想什么呢,吃饭去啦,饿死了。”夏野撒娇似的贴了过来。

    “嗯,好。”

    Part10

    乱七八糟的颜色,花花绿绿的世界。浮夸和静寂的矛盾,却足以毫无顾忌地大笑。

    ——夏野

    周日,难得的休息日。我窝在被子里,蒙住头,迟迟不愿让一丝阳光照射到我的眼睛,虽已经知道即使这样也睡不着了,可还是固执地不想起床。不适宜的声音划破了我和被子较劲的斗争,我无奈地在四周摸索着手机,却紧紧地闭着眼睛,胡乱地按下了接通键。

    “喂,谁啊?”

    ……

    “曈曈?”电话那边小小的啜泣声。

    “小野,陪我出去,老地方。”声音哑得不像话。

    “怎——”那边已经挂了,突然很慌张,从来不知这样的程瞳。我一下掀开了之前与之较劲的被子,一边洗漱一边套着衣服,穿得皱皱巴巴,蹬上鞋子就奔了出去。

    远远地,看到抱着膝盖的程瞳,周围人熙熙攘攘的,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意外的,没有泪流满面,还是淡然的眼睛,只是空洞得没有任何焦点。这或许是比哭泣更加绝望的深渊吧。

    “你来了。”还是电话那个沙哑的声音。

    “嗯,怎么了。”

    “没事了,你来了就好。”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是那个淡然美丽不染尘烟的程瞳,甚至让我怀疑刚刚的一切是否真实地发生过。

    “走,逛街去。”

    “好。”有些伤,总是永远无法揭开的,我也不想深问,我只是等待哪天曈曈能真的释怀。

    我们逛遍了大街小巷,我一直深信每一个商店名字背后都有一个或美丽或悲伤的故事。我和曈曈买了一推指甲油,把手涂得五颜六色,像是老式电视机图像卡住出现的彩色的格子。曈曈认真地用指甲油在桌子上画着。

    “画什么呢。”

    “彩虹。”

    “哈?这是彩虹。”

    “你什么意思?嗯?”

    “没,没。我的意思是,额,你画得太好看了,真的很好看。”

    “哼。”

    “画这个干什么?”

    “彩虹的那端是我得不到的美好。”

    “你会得到的,美好的东西就该配美好的人,不是吗。”

    “可是我,不美好。”有些暗淡的眼神,让我不知说什么。只是机械般地说出了我想说的那句:“不,你在我眼里一直很美好,因为,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看到曈曈猛然抬起的头,对上了我的眼神。过了片刻,她动了动嘴,声音有些颤抖,说:“嗯,我们是姐妹。”

    Part11

    你来了,就好了。

    ——程瞳

    又是一样的噩梦,梦里我用力地抱着那个女人的腿大声哭喊着;“妈妈,别走,求求你,别走,我会乖乖地听话。”女人最后暼了我一眼,我明明看到了她眼里的不舍,可她还是掰开了我的手,拖着行李箱永远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从那之后,我似乎就再也没有哭过,我不善于喜怒,只是想把那段记忆埋进最深的角落,我不敢触碰那个角落,对谁也不曾说起。以至于后来爸爸娶了别的女人进门,我也从未有过反对不满,我只是乖巧地叫着:“妈妈好。”或许在我的意识中,那个生了我的人,并不再能称为我的母亲。可是梦里却依旧这样惶恐不安,我像是缺氧一般,拼命地需要一个能让我呼吸到空气的岸边。几乎是潜意识地拨出了小野的电话。我坐在喷泉旁,我害怕看周围的人群,似乎对于这个世界我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有温度的手掌在我的身后轻轻拍着,似乎一刹那就足以将我解冻,我慢慢地抬头,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很好,因为,她来了。

    我拽着小野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直到她反拉过我的胳膊,把我拖去了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要了两杯热饮。逆着光线看去,有些刺眼,连线条都模糊了,光晕开的色调,介于冷暖之间,血管、皮肤、指尖在这样的逆光中似乎也变得透明,好像整个人都融进了很高很高的天际。飘浮着的心,何时才能落回地面。

    就这么逛着,花花绿绿的橱窗,五颜六色的指甲。从远处接连亮起的路灯,没有日月同辉,天似乎一刹那就暗了下来。车灯逆流成河,随着三环、四环、五环,流到不知名的汪洋,流到我的指尖、脖颈、耳后。

    “小野,你说,长大是不是件挺可怕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成长就意味着痛苦不断地累计和遗忘,直到最后连爱和恨都没感觉了。”

    “不完全是。”小野顿了一下,“毕竟我们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拼命想要成长不是吗,那个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那个时候我们想要体会爱、恨、痛苦、快乐,想要长大去认识这个世界,想要变强大保护自己保护重要的人。现在我们还没有达到那个最初的目的,就放弃,因为懦弱胆小,我们止步不前,去怀念已经抓不住的过去。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带着最初的想法去成长呢?”

    “小野,真羡慕你。”

    “我们其实都一样。”

    Part12

    我学会了适应周遭的一切,学会了应和,学会了表达,学会了张狂,却始终学不会程瞳那淡漠的傲然和随心所欲。

    ——夏野

    平安夜,教堂传来虔诚的教徒颂给圣主的诗篇。学校元旦联欢也迫在眉睫,意外的,曈曈也报名了,而且报的独舞。看到名单的刹那,我不禁有些讶异,不仅仅是诧异曈曈会跳舞这个事实,更多的是诧异曈曈对这些活动从不过问更别说参加了而且在接到演出名单以前,我居然从未听她提起过只言片语。不知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问曈曈,或者说,质问:“怎么不告诉我。”

    “什么啊?”

    “你报名参加元旦独舞啊。”

    “哦,那个啊,每次一有活动你就忙得不见人影,我报名之后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排练了吗,要不总是我一个人,很无聊的。”曈曈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一边算着数学题一边答应着。

    “可是,之前怎么没听你说呢。”

    “忘记了嘛,而且我以为你早拿到节目单了。”

    这样的对话,以往也并不是没有,有些冷争吵的感觉,或者说是我单方面地闹别扭,丝毫没有改变曈曈的一丝一毫。我永远是那个如不染世俗的天鹅般的女孩身后的追随者,甚至似乎是我的横冲莽撞给这个女孩染上了不该有的世俗气味。

    挫败地低下头,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即使如此,即使知道或许对方早已不耐烦,即使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即使在她面前总是那么卑微,可是,依旧那么坚信着曈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脆弱的一面只有我看到过,我对她来讲和别人还是有不同的,就算只有一丁丁点不同,也很开心。所以换上笑脸,依旧勾着曈曈的脖子自顾自地贴过去,

    “我会给你加油的哦,万一跳砸了我帮你善后。”

    “咒我哦,中午饭你请。”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帮你减轻压力吗,给你铺好一切后路。”

    “少调侃我,还不快去串词,到时候主持忘词了,看你怎么编。”

    “那我就直接说,下面请欣赏程瞳同学的精彩表演——啊啊啊,痛,别用包砸我,砸坏了这么好使的脑袋看你怎么赔——啊啊啊,也别踩脚,我不想架着拐上台啊。”

    “那就闭上你的乌鸦嘴。”

    气氛180度大转变,我依旧不能得知曈曈怎么想的,也不再追问,许多话题都是这么戛然而止,很多疑问也都这么被巧妙地错过去,我不是看不出曈曈的转换话题,只是,我宁愿相信,有一天她会一一告诉我,就好像给我讲一个很久很久的故事。

    Part13

    在漫长的岁月里,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偶然落泪。

    ——程瞳

    回家,从床底下翻出了已覆上薄灰的舞衣。自从那个女人走后,我就再也没碰过这些,穿上舞鞋,静静地在屋子里旋转,久违的飞驰的感觉,好像真的盘旋在天际。门口的脚步声让我停下了。

    “小瞳,你还怪她吗?”

    “我怎么想重要吗,反正该走的早走了。”

    “她……她只是放不下梦想而已。”

    “我知道,爸,来看我们新年联欢会吧,有我的表演。”

    “好,好好练吧。爸爸不打搅你练习了,要加油哦,我家女儿是最棒的。”

    爸爸转身的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个男人无奈的宠爱,小时候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爸爸说,“老婆,你是最棒的,加油”,可惜后来那人走了,这句话很久再未听过,现在只是换了个称呼,对着和那人有七分相似的我说了这句话,或许他早就清楚,有些人留不住,有些事是必然发生的,他只是甘愿地做我们暂居的巢穴,为我们丰满着羽翼,有这么一个人在身后无怨无悔,便是我莫大的幸运。

    白色的舞鞋,白色的纱,白色的缎带,我几乎忘记了要怎样旋转。黑暗的舞台上,只打亮一个角落,闭着眼,仿佛回到了最初。那个女人,赐予了我这一切,她是个舞者,高傲得不可一世,她只做自己的白天鹅,她培养我,让我和她一样,却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我也不曾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们都一样,宁愿舞鞋被鲜血染红也不肯低下脖颈。最终,她带着她已丰满的羽翼,离开了这里,走得干干净净,也只有那一次,我屈服了,我求饶了,我求她不要走,我求她不要飞得那么高,可是我怎么忘了,是她赐予了我与她相同的血液,血液里有风的人,是留不住的,只注定流浪的,换作是我,我或许会更决绝,连最后那一点点的动摇都没有,我怪的不是她,恨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个时候流泪懦弱的自己。

    点地,抬头,然后掌声纷至,莫大的会场内,我已分不清谁是谁非,我也分不清站在这里的是程瞳,还是那个人的翻版,或许都无所谓了。我只是看见,那个男人笑着哭了,用力地鼓着掌。

    谢幕,退隐于灯光之外,我突然觉得,这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Part14

    想要的得不到,想忘的忘不了,是不是我们都太无可救药。

    ——夏野

    新年联欢越来越近,因为有了之前学校联谊上做主持人的经验,这次还不至于忙得手足无措,只是见到程瞳的时间越来越少,课间,午休,放学,她都要去练习,每次我想要去陪她,她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了。

    元旦,报幕“下面请欣赏由高中部程瞳带来的独舞‘精灵’”。报完,我站到了侧台,灯光打不到的地方,好像刚入学那次的演讲比赛,只是,位置调换了,心境不同了。突然身后被狠狠拍了一下,是这次联欢另外两个主持的女生,礼貌性地打了打招呼,台上已开始表演,曈曈一身白衣,恍若刹那到了异界,不由得失了失神,却很快被后面两个女生拉入她们的谈话阵营。

    “夏野,听说你和程瞳关系很铁哦。”

    “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哎哎哎,小野,你怎么会和她是死党啊,完全不搭诶。”另一个女生也搭上了话。

    “互补吧,呵呵。”

    “你可小心了哦,程瞳看着心眼就特多,别被她骗了。”

    “就是就是,你看看平时一副清高得要死的样子,这还不是来夺你光彩了,谁知道她跳给谁看的呀。”

    “曈曈本来就比我优秀嘛,很正常啊。”

    “你就是护着她,谁看不出来啊,她平时对你不冷不热的,装什么清高啊,听说啊,她那样子都是化妆化出来的。”

    “没有吧,曈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嘛,她也没个心上人不会的。”

    “也就你被她蒙着,你就光看她好了,以后被骗了别说我没告诉你啊。”

    “知道了,知道了,您是大善人,一会儿该你报幕了,快去准备,搞砸了也别说我没告诉你哦。”

    “不早说,死小野,我去后台了哈,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

    台上,旋转,跳跃,点地,台下已经哗然,掌声已经此起彼伏,我没有鼓掌,台上那个精灵,始终没有向这个黑暗的角落投来一点目光,她似乎始终凝望着某个地方。顺着她的目光,似乎是一个微微点头拍手的高个子男生,结果,清清楚楚,我承认自己的可笑,默默地向台上那个成功者用口形说:你很棒,一如当初她对我讲的那样。只是这次,台上的人永远不会注意到了。

    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Part15

    Alice是一只鲸鱼的名字,她从来没有亲人朋友,当鲸鱼们集体休眠时她正在冰海期的水域中浅吟低唱;当其他鲸鱼捕鱼玩耍时,她静静在浅层海域享受着阳光。她不是不合群,不是高傲,只是因为她固定在了52赫兹的错误频率。不过她比我幸运,因为从来无牵无挂,所以也不曾失望。

    ——程瞳

    元旦后,必然地要面临期末考试。大家似乎也都被紧张的气氛感染了,不过,让我紧张的不是考试,而是小野越发明显的疏远。

    下课,恶作剧般地用手从后面蒙上了小野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妹妹头?”

    “不对,再猜。”

    “鳄鱼妈。”

    “喂,死野菜,下次再这么叫我,我拿牛津高阶拍你,信不信。”斜后方一个女生正拿着参考书张牙舞爪地威胁着。

    “也不是啊,那是谁啊——”说着,小野拉开了我蒙在她眼睛上的手,转头,“哦,你啊,还以为是谁呢,怎么了?”

    没有调侃的语调,也不是冷嘲热讽的讥笑,没有惊讶,更没有亲近感,一刹那,只是一刹那,我有种窒息的感觉。可我依旧假装没有听懂或者说不愿意听懂那语气中深深的不耐烦和冷漠,假装轻松地问:

    “中午去哪吃饭?”

    “随便吧,中午再看,我先去厕所了。”

    看着小野拽上别的女生嬉闹着出了教室门,我突然感到了惶恐,在偌大的校园里,原来除了她我再也无法找出可以陪我中午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下课去厕所,体育课一起跑800米的人了,这些事明明可以一个人完成,甚至以前觉得朋友间这样很矫情,可是,这才发现,原来,我把你丢在了转角,原来你还有这么多朋友可以做同样的事,原来你也有外号,原来你也可以和别人调侃拌嘴打闹,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原来大家都知道你是温和好相处的人,原来我们不一样,原来你不曾需要我。

    我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我确确实实嫉妒着夏野的一切,开学初夏野锋芒毕露之后有人背地里说她坏话,我听到了,却没有辩驳;夏野问我作业时,我却故意没有告诉她背默的作业,害得她后来受罚……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造成的这一切,该来的终于来了,我们终究走丢在了青春的转角。

    那么,再见。

    Part16

    我们都是那么卑微,我们都有自己的骄傲,我们都还在长大,我们都不会表达,那么请允许我用几世倾城,换取一季安年。

    ——夏野&程瞳

    期末考试结束,夏野程瞳似乎已经形同陌路。夏野依旧是那个受尽关注的焦点,肆意地疯狂、喊闹,程瞳也因为那一次精彩的表演加入了学校文艺团,开始努力融入这个圈子,开始学会对陌生人微笑,学会表达,学会证明自己的存在。

    暖冬,六楼的阳光还足以明媚,夏野窝在不足一平米的书桌底下,努力地想要填补内心小小的空隙:明明知道她不把我当朋友,明明她不解释地默认了,明明她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可是为什么,失去,会这么不安。

    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老地方见。合上手机,夏野微微仰头,直视阳光,太耀眼的光,甚至想要流泪。或许,一切本来就都这么没道理。

    下一秒,程瞳手机响起,查看,套上衣服,飞奔出去。

    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又好像事过境迁。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呢。”轻松的语气,难得的程瞳见面主动说话。

    “我有那么矫情吗。”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和略微有些倔强的脸庞。

    “我还等着你问我些什么让我解释呢。”

    “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不过,我刚刚明白了一件事,”顿了顿,走到程瞳碰得到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就在我眼前,我明明白白地看得到,为什么还要问呢。”

    原来,人流散去,走丢的我们,终究会在下一个转角重逢。遇见了今天的你,邂逅了昨天的我,依旧是不变的安年之中。

    “我们是姐妹。”程瞳抱住夏野,有些颤音地说着。

    “嗯,一直都是。”

    今天,天晴。

    很久很久之后,夏野终于知道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旋转的精灵看向的不是王子,而是父亲。

    那个不善于言表的女生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而参加了演出。

    那个女生曾经听到过说她不堪的话,什么也没说,而是幼稚地把那个人的车胎扎漏了。

    那个女生明明最讨厌青椒,却因为她爱吃,又想和她吃一样的饭而买青椒肉丝,然后再把青椒一个一个挑出去。

    那个女生在她没背下来英语课文要被罚时,偷偷跑去和老师说是她忘记告诉她,而把错误都担了下来。

    ……

    最大的幸运,那个女生和她都懂了,给予索冀之图,不能视一切乌有。

    我们都要长大,不是吗。

    兰惜

    文/胡文琦

    正是一年春来时,凉州城茶肆酒馆众口闲谈的,无不是城内戏班画楼里的名角兰惜。

    “画楼有女名兰惜,歌声散入五侯家。”

    [苍邪]

    兰惜坐在镜匣前,挑起一抹绯红的胭脂,在指尖细细捻碎,唇角微微勾起,慵懒地抽出刚刚费了半个时辰绾好的簪花,三千青丝如瀑而下。“苍邪,我好无聊啊!”兰惜冲着站在阴影里的我抱怨。像以往一样,我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兰惜撇撇嘴,踢掉脚上的绣履,赤脚走到窗前,撩起竹帘,任发丝随着流入阁楼的春风轻扬。当我同兰惜一起站在全城的制高点时,总是舒畅的。可今日却有些莫名的烦躁。

    [李恪渝]

    父亲在我临行前,嘱咐我要静待时机。终究是我太莽撞了,朝堂上的翻云覆雨岂是我可轻易掌控的。父亲位高权重,制肘太多。为了不影响他的现世安稳,我自请离京,伏于凉州。赴凉州之路意料之中的凶险,毕竟与父亲敌对的政党也非易与之辈,除掉我,无疑是对父亲的再一打击。

    策马进了凉州。正是春天,城内浮动着花的暗香。凉州远离了京城的尔虞我诈、蝇营狗苟之事,应该是个厚积薄发的养息之地。我与随从皆疲惫不堪,进城便是长舒一口气。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忽感一阵利刃的寒气,阿景腾跃而上,欲将攀附在楼宇之间的黑影拿下。转瞬间,阁楼上已有一白衣飘下,足尖连点,黑影如断线木偶重重摔下。果然又是杀手。

    “苍邪……”我听到一个清越的女声。

    [苍邪]

    对于威胁兰惜安全的一切事物,我总会第一时间解决。兰惜打开窗后,多年训练的直觉让我的身体先于思维有了行动。当我解决了麻烦,就听兰惜在唤我。这丫头,每次都要担心。

    我打算立刻回去。眼前的男子朗声道:“多谢相助!”我顿了一下,冷哼一声,相助?

    那人毫不在意地温润笑了笑,作了一揖:“初到贵地,来日方长,与兄有缘再见。”便撩袍上马。

    兰惜从画楼内步出,那人回望,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我皱眉上前移步挡在兰惜身前。男子不动声色再揖,随即驱马离去。兰惜拉拉我的袖子好奇地问:“你朋友?真是有气度。我们之前怎么没见过?他……”

    “不是。”我打断她的问话。兰惜不满地嘟嘴,快步先于我走回楼里。

    [李恪渝]

    阿景带回那个瞬间被断了手筋脚筋,如一摊烂泥的杀手拷问。我吩咐他调查白衣男子的身份。此人出手不凡,气度也非比常人。我很是好奇。

    几天后,阿景回禀我杀手确是朝中被父亲革职之人的报复,而白衣人据说是画楼歌女兰惜的近身护卫。

    兰惜?是那个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女子吗?她的护卫——关系可不似普通主仆。阿景说,关于白衣人和兰惜,他仅能探听到这些,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他们。整个凉州城都不知这两个出尘的人从何来,真是谜一样。

    我不会去妄想掌控我驾驭不了的一切。虽好奇,但也就此罢手。

    我在凉州府尹挂了虚衔,住在城中置办的一处普通宅院。日子闲虚下来,大段光阴无处消磨。于是开始翻阅旧时读过的书卷,为当朝撰写青词。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黄卷青灯的读书时。凉州城距京畿万丈之遥,依然有士族公子留居。闲时结交,日后也应有所助益。

    府尹公子告诉我,画楼兰惜要开春日宴,邀我同去。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一向不屑流连于烟柳繁华地的我,竟鬼使神差答应了。

    画楼名副其实。正是花朝月夕,楼内雕梁画栋,四角点了幽幽的沉香。环肥燕瘦穿梭于觥筹交错。我找了处静净的位置坐下,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喧嚣声渐渐停了,“是兰惜。”“兰惜姑娘终于来了。”兰惜?

    戏台上出现一抹绯色倩影,檀口轻启:“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初见时不施粉黛的女子红彩着貌,云髻峨峨,修眉联娟。水袖长舞,身姿翩跹,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一曲罢,折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如美梦中惊醒,勾起折扇,手握拳于唇角轻咳,大感失态。此时屏息多时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方才兰惜献曲,无一丝杂音。

    接下来的曲目泛可乏陈。我觉得无趣,离了人群,踱步闲逛。转过屏风,绕过竹墙,我也不知身处何方。正纳罕,听见低低的声音如私语念道:“枝头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

    “无一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我似蛊惑般急步而出,附道。

    少女绯衣浅浅,依稀是初见那般打扮,袖口衣角绣粉黛桃花。初春翠色的风将衣袂掀动,那些精绣桃花鲜活欲绽。春二月,四面桃花初放,淡粉色花瓣碎在她衣袂每道流纹里,不及她眼角笑意明丽含芳。

    看见我,她一笑,欠了欠身:“李公子万福。”

    [苍邪]

    兰惜越来越忙。

    李恪渝昨日带她踏青逛诗会,今日邀她去放纸鸢,又约了明日赏花灯……我从不知道两个人的相处可以这样丰富多彩,而我陪着兰惜的时候,对她而言,该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与沉默吧。当她与李恪渝玩闹,我只隐在一旁。如果兰惜开心,那就足够了。

    我静静旁观兰惜为李恪渝做的一切:只为他一人倾心歌唱,推却画楼里的清宴;为他洗手做羹汤,削葱根般的纤纤十指沾染尘世的污浊;为他缝补衣裳,细细的针脚诉说着少女“横也丝来竖也丝”的小心计;李恪渝有事不能陪她,兰惜就对着我念叨恪渝怎生的好怎生的睿智。每次说起,她都要红了脸,垂下眼眸。所以从来看不到我攥紧的拳头。

    我所了解的李恪渝,凉州是容不下的。那兰惜呢?我的兰惜怎么办?

    [李恪渝]

    这一天总会来的,可偏有了兰惜。

    兰惜,这两个字每在舌尖滑过一次,都有温暖在心底漾开。我舍不得。

    朝廷召我回京,胜利终于倒向一切尽在掌握之人的手中。父亲的仕途,连带我的前途也光明似锦。可我现在不想要了。我的心里已住了一个人。这次回去,只为秉明心意,只求留居凉州。

    城外别了兰惜,耳鬓厮磨依依不舍。她眼含秋水望断天涯路。

    千里良驹昼夜不休。远远望见京城,父亲等已迎在城门前,“李恪渝接旨——”内侍的话如响雷般炸在我耳旁,只余尾音嗡嗡作响——迎娶公主。我愕然,呆立不动。父亲干脆地替我接下了圣旨。

    回到府中,我木然跪在父亲面前:“父亲,孩儿不想当驸马,我想娶……”父亲冷笑着打断:“别以为你干了什么蠢事我不知道!迷上歌伎,自甘下贱!枉读了几年圣贤书!你休想娶那贱妇,我李家绝不许她进门!”我欲争辩,父亲气急,一脚踹在我胸口,吼道:“你要抗旨吗!圣上让你娶公主自是制衡之术,李家权势太大皇上已起了疑心,你要……弃家人不顾,把李家放在砧板上任人鱼肉吗?如果你可以看着九族为你的儿女情长陪葬,大可现在走出这个家门。”父亲说完,似力竭踉跄几步,重重坐回椅子上。母亲长叹一声,抚着父亲的手臂,默默掉眼泪。

    我俯在下首,无言以对。进爵封侯又如何?连身边之人都无法选择,在尘埃落定之后被逼接受。抬头,只见天边残月暗淡、星光如梦。

    这都城美丽的明月,从来不曾慈悲地照耀过我和兰惜。

    我不敢,也不愿托人告知兰惜。我仍有一念可耻的私心。

    [苍邪]

    李恪渝一去音讯全无,我动用了旧部的力量知道了一切。兰惜看上去没有受什么影响,只是不再唱歌,只是会忽然笑着闹着就静下来发呆。三年一晃而过,兰惜的性子沉静了很多,我以为她会忘了李恪渝。

    一日,凉州城中侍卫四处搜检。据言朝廷首辅之子,今朝唯一的驸马爷正任巡按视察各地。按理不该经过凉州,可此官临时起意,城守也只得手忙脚乱迎接下榻。

    不多时,众人前簇后拥了一行人进了城。我和兰惜背倚画楼阑干,兰惜轻轻描着手帕上的绣样。我听见街上纷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有一人脚步最为沉稳,却又急促。半晌,一如多年的温润声音喊:“兰惜,我回来了!”

    我侧目,兰惜的手帕如蝶般飘落。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兰惜早出晚归,有时素面朝天,有时浓妆重彩。李恪渝与她形影不离。我不愿时时目睹他们的亲密,遣他人跟从保护。我的兰惜,你知不知道他已有妻室,你知不知道你是学士之尊的掌上明珠。十年前,皇上怒而灭方家十族,主公一心求死,夫人求我带你逃走,去凉州护你周全。你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我庆幸,可现在我多么希望你记得。夫人愿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做,开心活下去。可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高贵?

    我不能说。一日一日伴我的唯有烈酒一樽。

    令我意外的是,兰惜空下来一日,陪我逛了逛凉州城,亲手为我做了一顿午饭。我很高兴,随即明白,兰惜这是要与李恪渝厮守,同我分开了。兰惜脸上带了不同往日的红晕,敬了我一杯又一杯的酒。

    然后?然后我不省人事。

    [兰惜]

    三月,几场春雨过后,城外桃花盛放。

    不知从何时起,我断断续续忆起了儿时的一切。画楼里容不下苦大仇深的千金小姐,却容得下嬉笑怒骂的兰惜姑娘。既然母亲让我忘了,那就忘了吧。苍邪让我在沧桑人世间永远天真,那就天真下去吧。

    恪渝很好,只是我们都身不由己。十年前方家满门尽屠还历历在目。我不会让恪渝再受一遍我的痛苦。

    那天,我替恪渝整理书房,发现了密信,说公主已请旨求凉州为封地。这些日子,恪渝眼中的疲惫也是日日愈盛,他以为瞒得很好,我也就假装不晓得。

    曾记春日,我心血来潮对着满园姹紫嫣红吟出《春闱》,你含笑而出,应了下阕。可知否,你一语成谶,我一生等痴。

    我在苍邪的酒杯边抹上母亲那时哽咽着塞给我的忘忧。苍邪,那些青梅竹马的旧日时光,终是我负了。苍邪,要幸福,忘了我。

    我抚平衣衫和鬓角,走到阑干前。这阑干我能翻过去。我知道。远远地望去,长长的皇家车驾向城内赶来。天很蓝,我轻轻笑了笑,如果是仰倒着摔下去的话,就会发现,真的很蓝。

    城外,静候公主的李恪渝心头一紧。下意识回望城中,耳旁恍惚传来轻柔的乐曲:

    杨柳千丝,月下河溪,陌上初生新芽。寄红笺素帕,跨东风白马,别经年折柳扶花。衣衫鬓影,犹念良人。炉香透,一曲结愁,三秋执着。仕途言弃,今生然诺无断离。浓醉消残酒,花鼓回眸,物是人非。独倚画楼梦回,绣帕落,心已殁。红尘白雪过,相逢似旧梦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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