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人那水-第168章 观空入假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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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什伦布寺被杀手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是夜,吃了晚膳,宕桑汪波便从我这儿请辞离开前往寺中塔班(住持)的住所走去。酥油灯的火焰在黑暗的小屋子里面自由自在地舞蹈,我觉得些许凉意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听到屋外不明事理的虫鸣声迟疑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静谧的夜晚繁星满天,此时的星光少了与日争辉的耀眼夺目,多了几分安详和睦,我喜欢这样的星空一如我向往安静祥和的生活一般,时间在我的发呆中缓缓流走,倏尔一阵犬吠般的咳嗽传入耳际将静谧的夜晚打破,声音越来越近,让我听得一阵毛骨悚然,起身正准备往屋内走,宕桑汪波一句熟悉的‘阿米’将我叫住。

    我缓缓地回过神来,只见酥油灯中白日里那身披袈裟的喇嘛正站在宕桑汪波的身旁,我赶紧低头双手合十朝着那位喇嘛行了礼,只听得那人轻声咳嗽了一下,道了句‘扎西德勒’,我才缓缓地起身饶是不敢正眼打量这位喇嘛,毕竟僧俗有别。

    “这位就是玛吉阿米。”宕桑汪波向佛爷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的名字。

    佛爷郑重其事地打量着我,转过头去看向宕桑汪波,道:“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

    听到这话,我和宕桑汪波皆是双手合十朝着离开的佛爷行礼拜别。

    只是听到那人的咳嗽声,我有些不安,想到寺院之中定有懂得药理之人邃又放下心来,跟着宕桑汪波往屋内走去。

    “阿米,我一会儿要去别屋休息,这屋子就留给你,明早我再来叫你,好吧?”宕桑汪波一边收拾着换洗衣物一边向我交代住宿安排。

    “嗯!”我点头没有多问,毕竟这里是寺院既来之则安之。

    连日的奔波让我疲惫得不知恐惧是何物,一觉睡到自然醒,看着此刻屋外高悬的太阳,赶紧洗漱更衣。

    “阿米!阿米!”宕桑汪波急促的叫喊声从屋外传来,我头也没梳掀开门帘便走了出去。

    我道:“是外面的人打进来了吗?”

    宕桑汪波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不是,是五世班禅额尔德尼佛爷忽然怪病缠身身热目,卧床不起,眼下扎什伦布寺的所有僧人都集聚大经堂替佛爷诵经,我想你也懂得药理,所以特意过来叫你。”

    我没曾料想昨晚自己见到的居然是五世班禅额尔德尼,想着病人的痛苦,我赶紧转身回屋,随便用梳妆镜前的带子将头发一扎,提着药箱便跟着宕桑汪波朝着佛殿走去。

    因为宕桑汪波的缘故,即便众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不过还是畅通无阻地到了汉佛堂。来不及细细打量佛堂中的各种唐卡壁画,我便被宕桑汪波拉着走到了五世班禅额尔德尼的床榻前,此时会诊的喇嘛看到我不经一阵哗然。

    “这人是谁?”

    “她怎么可以到这里来?”

    “是谁放她进来的?”

    “居然如此冒犯佛爷!”

    我倒是没怎么留意他们的言语,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床榻上的病人,见到他身旁侍从喂入口中的清水都吐了出来,不由得眉头一蹙。

    “来人,把这人赶出去!”正在替病人看诊的一个喇嘛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厉声呵斥道。很快,外面便有几个穿着朴素的喇嘛走了进来。

    “住手!”宕桑汪波反驳道,“你们不可以将她赶出去,因为、因为她也是大夫。”

    听到宕桑汪波这句话,刚才还在诊治的几个喇嘛也转过了头来,众人形态各异的将我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续着花白胡子满色红润的喇嘛看向我,道:“既然你是大夫,那你也过来看看,若是你能够诊断出佛爷是患了什么病,我们便服你。”

    我看着那人接着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几个喇嘛,深吸了口气,放下药箱,朝着病人行了礼后,从近旁侍从那儿拿了一盏酥油灯直径走到了病榻前。

    “大胆,你竟敢对佛爷不敬!”站在床前的一个侍从见我伸手放在病人的脸上,大声呵斥了起来。

    我收回手,沉默地抬起头来将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道:“若是你能诊断出佛爷所患何病,你便来试。”

    那人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我见众人无话后,一手拿着酥油灯,一手扳开了病人的口腔,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只见病人咽部红肿,喉间干燥,细致看去上颚似乎也有感染,舌头红绛少津、苔黄,放下酥油灯,我又替病人把了把脉,病情已经了然。

    “病人咽部红肿,喉间干燥,口气臭秽,舌头红绛少津、苔黄,饮水呛咳是由阴虚燥热引起的白喉。”我转过头来,看向刚才让我看诊的那个喇嘛,说道。

    那个喇嘛听到我这番诊断后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几个喇嘛然后又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道:“你所说的这些我们都有看到,那你打算用什么药方呢?”

    我想着这人话语里面的意思,想着若是简单地说一味药方他肯定会认为我不负责任,因为病人饮水呛咳根本就喝不了药,不禁低头思索起来,要说药方的确好找,不过要兼顾内外用药不能冲突,所以不得不多做思考。众人见状,皆以为我是胆怯所以不敢用药不禁嘲笑了起来。

    “一个黄毛小丫头能做什么?”

    “要我说,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到底也不过如此。”

    我眉头紧锁想着以前阿爸说的那些用药机理,灵光一闪,急急忙忙朝着自己的药箱走了过去,拿出炭笔和一张羊皮纸飞快将自己想到的药方写下后,抬起头来看向众人,道:“病人所患的白喉并非一日两日,因为现在的病症中已经呈现出中毒之状,所以我打算用泄热解毒的吹喉散配合养阴清肺的药一起使用,这是我想到的药方。”

    我将写满药材的羊皮纸递给刚才允许我诊脉的那个喇嘛手中,只见他低头淡淡扫了一眼,将手中的药方递到了旁人的手中,众人见状先是一脸的愕然接着陷入沉默之中。

    我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以为是自己的药方出了什么岔子,不由得低头再度沉思起刚才自己在药方上写下的那些药物性质。

    “你敢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你的诊断没有出错吗?”一个喇嘛问道。

    虽然被人以性命要挟,不过好在这些年来都已经习惯,抬起头来看向宕桑汪波,瞧见他眼睛里面的担忧,我点了头,道:“我用自己的性命保证,病人所患确实是白喉。”

    “既然如此,这个药方便没有问题。”那个喇嘛拿着手中的药方端详了一下,忽然脸色一变,看着我,道:“不过,倘若因为你的诊断出错而危及佛爷性命,到时候你可就不能我们无情,明白吗?”

    “明白。”

    喇嘛得到我这句话后,眼神复杂地瞥了我一眼,接着转过头去将他手中的药方递到近旁一个小喇嘛的手里,道:“你就按照这个药方去给佛爷准备药散和汤药,记住要快!”

    “是!”

    说完,那个小喇嘛便消失在了殿中。

    我随众人呆呆地站在病床前,等着吹喉散和汤药上来后,看着喇嘛将其给佛爷服下后才缓缓地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喇嘛们围坐在一起念经祈祷,而我则战战兢兢地坐在病人的床头时刻观察其反应,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病状,虽然相信自己的医术,可到底还是悬着一颗心。

    大概是过了一个时辰,我摸着病人的脉搏有了一丝的好转迹象,长长地松了口气,接着便让坐在殿内的喇嘛也诊断了一番,直到他们确定可以继续使用我的药方后,才得以脱身。

    因为寺中佛爷生病的缘故,今日食堂也未曾开火,在厨房后院转悠半天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怏怏地回到自己的住所吃前几日剩下的干粮。

    宕桑汪波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替扎什伦布寺的班禅抄起了佛经,虽然他现在不打算继续为僧,不过看到他的举动,我却有了深深地愧疚。

    吃完干粮,我躲在屋中拿着闲书百无聊赖地翻着,一不小心便又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天色已暗,我正准备出门去宕桑汪波那儿走走,一个喇嘛忽然闯入了我的视线,因为酥油灯的缘故,我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直到那人走进后,我才看清那人正是给五世班禅的侍从。

    “姑娘,我们佛爷要见你。”侍从心不甘情不愿地朝我行了个礼,道。

    “佛爷已经清醒了吗?”我眉头微蹙,思忖着五世班禅这一清醒过来就要找我定是有什么大事,不由得有些担忧。

    听到我提起五世班禅,侍从眼睛里放出光芒来,道:“嗯!佛爷吃了药后病已去了大半,刚吃了点儿粥便让我来请你过去。”

    “这样啊!”我不清楚班禅到底这个时候请我过去予以何为,一边担忧着他的病情一边又为自己担忧,总觉得事情来得突然有点儿不简单。

    我一路跟在那个侍从的身后,很快便来到了汉佛堂,见到此刻活佛正坐在床上看书,赶紧规规矩矩地朝着佛爷行了个大礼。

    活佛此次并不着急让我起身,将手中的书本放下后才缓缓地开了口,道:“今日之事我都听他们说了,本是应该谢谢你,但若你能断绝对过去、未来和现在的贪着,我定会更感谢你的。”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仔细琢磨一番后,才道:“佛爷,观空入假易,从有到无难,阿米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不过是诸行无常,一切并非我的一己之力可以阻止罢了。”

    “你先起来。”活佛重重地喘了口气,道:“人之所迷,因在局内,人之所悟,因在局外,诸行无常,如果能以智慧观照就会厌离诸苦,如此便可达到清净之道。”

    “佛爷此番言语,阿米受教匪浅。”我躬身再度行礼,想着宕桑汪波,那个原本可以高高在上享有世间一切尊容的男子,一丝淡淡的苦油然而生,道:“阿米虽然听闻的佛法不多,但却也能够心领神会,佛爷所说阿米自会尽力而为。”

    活佛听到我这般答应后,满意地笑着准备赏赐我一些金贵物件不过被我谢绝了。

    匆匆出了汉佛堂,我赶紧往自己的屋子走,刚一落座便全身酸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常常地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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