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你会后悔 “哈哈！” 暮九歌单手握着崖壁上伸出的一截苍劲松枝，火红色裙裾在半空中飘荡，脚下悬崖万丈仿若未觉，饶有兴致的端详着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方赤金色椭圆形菱花镜，周边花纹古朴，质地厚重，最顶端镶嵌的太极图正盈盈闪光，似水面上荡起阳光碎金的涟漪，柔柔消弭在日光里。 暮九歌抬手，将那菱花镜凑到嘴边，响亮的亲了一口，嘴角展出一抹明快的笑容，轻巧的将菱花镜在指尖转了个圈儿，吹了声口哨。 她精致的下颌，在抹金般的日光里仰起狡黠而傲气的弧度，细瓷般白净的面容上，两道远山黛眉延延展展，如丹青妙手一笔荡开，一气呵成意犹未尽，越发衬得其下那双墨黑沉沉的眼，晶亮的肆意磅礴风流大气，如水粼粼波光潋滟。 “哈，仙家法器！撞上姑娘我算你好运气！” 暮九歌粗略看了看，便随意将菱花镜往怀中一塞。握着松枝的手上使力，身子轻飘飘一荡便攀上陡峭的山壁，探手摘下陡崖上一朵孤零零随风飘摇的霜红花朵。 暮九歌仔细观察那颜色和形状，展颜而笑。 有了这天地灵根上开出来的神丹妙药，便可以……“阿九！” 头顶传来有人穿越树林走过来的脚步声，暮九歌唇角一弯，宽袖微拂将那霜红花朵插入鬓间，脚尖凌空一点，轻飘飘越上崖顶。 脚尖点地，站直身体，看见来人，暮九歌唇角的笑意漾到了眼底，双目弯弯，带着几缕欣悦与依赖。 “冰黎。” 白衣青年穿花拂叶缓缓行来，俊秀挺拔，温文儒雅，白衣白靴丝毫未被这林间的尘垢沾染，嘴角噙一抹淡然笑意，明润温醇。 狐族青年一辈中的翘楚，出身仅次于火狐一族的银狐，妖界最受女性倾慕的白冰黎。 “你又偷跑出来玩，”白冰黎伸手摘下暮九歌发上一枚松针，嘴角的笑意淡雅而温和，“不好好准备，几日后下山又要手忙脚乱，不怕狐王责备？” 暮九歌满不在乎的摇摇手，摘下发间的花朵把玩，“没事，他知道有你顾着我，放心着呢。” 她理所当然的说着受照顾的话，没有注意到白冰黎眼神中的歉疚和矛盾，更没有发觉，白冰黎在听见她的回答后，面上隐约显出犹豫之色。 “阿九，”白冰黎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眼中最终恢复沉静，他低声道，“你该学着照顾自己了。现如今天下不太平，你若还是这般依赖他人，日后下山行走世间会举步维艰，你……你能一直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狐王和我，也会为你担忧。” 我也会为你担忧。 暮九歌心中一动，抬眸看着白冰黎，他沉静的眼眸深处，掩藏的矛盾、挣扎和隐隐的不安令她也无端的忐忑起来，猛然想起，近来，白冰黎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经常出现。 暮九歌张了张口，她要如何告诉他，如何将她心中那点小女儿心思辗转出口。 如何告诉他，她根本不是不会照顾自己；如何告诉他，之所以这样依赖于他，是因为她想更多的霸占他的时间；如何告诉他，她只是不愿意看到其他的女人围上来，分走他属于她的眼神和关注。不过无妨，只要下了山，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走到哪儿，都不会有那些碍事的人缠上他。 那时，我会以同样的姿态与你并肩而立，一同看这江山如画，云海翻腾，让你骄傲的为我微笑。 与其自己展露在他面前，她更想让他自己一点点发现，露出惊讶而喜悦的眼神。 那么，还是交给时间吧。 暮九歌嘟了嘟嘴，浓密的长睫颤了颤，她的眼神清亮无辜，语气中收敛了傲气，萦绕着淡淡的失措。 “冰黎，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白冰黎出神的看了她一会儿，良久，他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带着些许无奈。 他突然转身，面对着万丈悬崖负手而立。 “近期来魔界似有不安分之意，已有几次进入凡间伤生害命。族中长老预感天地浩劫将至，为保我妖界不受波及，各族要联合起来一致对敌。并挑选各族优秀者传秘法修炼，三日后，我便不能陪你下山了。” 他的声音叹息一般轻淡，脚边崖下云雾缭绕，远处夕阳残光普照，橙红的阳光投射在白冰黎全身，令他看起来如沐神光，遥远而模糊。 暮九歌心中微震，她顿了顿，方才开口，“既是族中最优秀的青年，蛇族挑选的怕是摇曳？” 白冰黎没有否认，只定定看着她，眼眸深深。 暮九歌笑的勉强而惨淡。 蛇族的公主摇曳，面容娇媚身段风流，妖力和法术更是超出一众同辈甚远。摇曳公主倾心白冰黎尽妖皆知，狐族那几个老头子长老也十分有意撮合。 夕阳落下了山头。漫天里刚才还碎金灿烂斜阳西顾，转眼间只剩下一层浅薄的红，半边天空染上了暮沉。崖下漫上来的深重云雾，浸的周身一片冰凉入骨。白冰黎明明站在身侧，可不知怎的，暮九歌突然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暖意。 暮九歌的心似乎也随着这暮色沉了下去，被泛起的强烈不安所吞噬。她忽然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沉寂，不然……他就会随着这崖下的雾气，永远的远离了自己。 “冰黎，我刚才捡到……” “阿九，我有事情告诉你，”她刚拿出那面菱花镜，镜面明光一闪，雾气似乎消散了些，白冰黎突然开口，似乎不愿留机会让自己犹豫，“长老们已经向蛇族提了亲，等这次危机一过去，我……便要和摇曳成婚了。” 暮九歌话未说完，突然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抬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白冰黎，白冰黎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崖下那云雾中的某处，语调似有不稳。 “阿九，劫难当头，我也是无可奈何。这次联姻是长老们定下，作为两族联盟的纽带。我只是银狐，比起摇曳的公主身份，原就矮了一层。这次求亲，蛇王疼惜女儿亲自应下，断无悔改之理……” 暮九歌突然扬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我去找那群老头子！” “阿九！”白冰黎探手，拉住了暮九歌。她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睛因为怒火而更加明亮，灼灼照人。 “别告诉我你自己不愿意！” 青梅竹马，白冰黎的性子她怎会不了解？他不甘愿之事，任谁也勉强不了，若非如此，怕是早成了蛇族姑爷了！这才是让暮九歌动怒的地方。 娶摇曳，根本是他甘愿的！ 心思被道破，白冰黎脸上有些难堪，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定定看着她，眸光沉沉，“阿九，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暮九歌猛地瞪大眼睛，后退一步怔怔看着面前的男子，一瞬间，从小一起长大的面孔突然陌生至此。 夜色从苍凉的崖壁底下一层一层的围了上来，高远澄澈的天幕染得如同海底般深沉，林中的风挟裹着灰暗的气息涌来，这暗幕下的青年白衣依旧，眉眼却扭曲而陌生。 八荒六合间，仿若只剩下她红衣似火黑发如墨，静静的伫立在这深崖边，风卷衣袂，萧萧猎猎。 倏而，暮九歌笑了。 她的笑，如同长夜里突然绽放的凤凰花，有眼底含泪的悲伤，但更多的，是动人心魄的盛大与决绝。 “好，很好。”她转身背对着白冰黎往前走了两步，那姿势决然，如同不能忍受再站在他的身边，声音清朗，“恭喜你成为蛇王的东床快婿。” 她笑，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声音忽而冷冽，似是凌霜傲雪开在这峭壁间的花。 “祝你们夫妻，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说完，她头也不转，抬步便走。 “阿九！”白冰黎突然闪身，拦在她的身前，眼眸里携着无奈裹着为难，他声音诚切，“阿九，在我的心里，你永远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去你的位置，当姑娘我稀罕么！”暮九歌笑的冷冽，手腕翻转，那霜红花朵赫然出现在她掌心，抬掌间袖风飒飒，直直击向白衣男子的面门。 一掌未至，掌风已在耳侧。白冰黎自信暮九歌不会对他下重手，自信凭她的身手根本伤不了他，便犹自于原地站立不动。然而暮九歌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运起妖力将那霜红花朵打入白冰黎的额角。 额上突感一阵刺痛，白冰黎立刻偏头退开一步，但已然晚了，那霜红花朵似乎刻在了他的额角，犹自栩栩如生。半晌，有鲜红的血从花瓣的纹理中细细浸润而出，瞬间沾染了大半脸颊，在这黧黑的夜色中分外狰狞。 “你……” “我！”暮九歌转身拂了拂衣袖，仿佛要将白冰黎连同袖上的灰尘一同拂去，“我要你牢记后悔二字，就如你额上这朵‘凌霜’一般，只要流了血，那便如骨附蛆，非死不能止。” 她背对着白冰黎，足尖点地，轻飘飘决然而去，脸上冰凉笑意溶化在这如水夜色里。 “相信我，白冰黎，你会后悔，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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