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仿佛天刚黎明
我们飞越群山
梦想的翅膀掠过大漠天空
南疆三月
黄沙还未落定，视野茫茫
羞涩的大地迟迟不肯露面
季节的大门被轻轻叩响
我们走进辽阔的原野
高大的树木
一身淡淡的迷彩
农夫们平息着土地的心情
坎土曼，一头是笨重铁器
一头是简单头脑
一把生命的杠杆
平衡着世界
谁来把握春天的脉络
我们走进乡村
弯曲的土路和树影交织
因为空旷，给足迹留下了空间
路边的水沟干涸见底
炊烟是村落与田野的分界
足下的笔录参差不齐
走进农户
陈旧的老门板倾斜一旁
绿漆刷的铁大门还未安装
草泥护身的土屋
酷似一位拄拐的老翁
支撑着岁月的垮塌
村外流逝的一河之水
涛声依旧
我们看到了波涛汹涌
尽管这片土地经历过无数苦难
深浅不一的驴车印
笑容却依旧灿烂
也尽管升起的方位南北覆辙
太阳仿佛是拉磨的黄牛
磨光了天柱
我们走进田野
四月已在村头落户
小麦绿出了经验，能和人交谈
树木新芽讲述过冬的艰辛
眉飞色舞的小鸟四处报喜
桃花和蜜蜂正在举行婚礼
杏花伴娘
满园新娘，晕头转向的新郎
我们走进了南疆
我问农户，有什么期望
他们说熬过了寒冬
地膜和化肥都有，只差希望
我问干渠，为何忧伤
它说涛声已成过去
不知春潮何处来
想问浮尘上的蓝天
它说在等天边的雨云
我俯身又问坎土曼
它说地少，等待垦荒
我问茫茫沙漠，为何凄凉
它说在守护凄凉
我侧耳细听，闻春风何去
此去远方不思还
我问农家妇女，为何等待
她说孩儿听信谗言，迷失方向
丈夫耕天犁地，饭已做好
不知何时能端上
我问老翁，为何如此快乐
哪儿来的坚强
他说相信春天，还有期盼
问驴马何故如此开怀
它们说前方有可以打滚的热土
问风，因何这般温暖
它说这里是家乡
问牛羊何处撒欢
它们说，就去刀郎故乡
还问像素很高的摄影师，有何新作
他说相机太小
装不下南疆
我走进学校
孩子们长着绿色翅膀
在天上画云，飞鸟
和他们俯瞰大地的目光
我走进果园
见果农们脸上交织的年轮
沟壑里沉淀着岁月的泥沙
随着笑容，渐渐往下流淌
我看到五月蝴蝶翻飞
六月蝉鸣，七月啼鸟归巢
八月的巴扎翻滚热浪
艾特莱丝羞涩缠绵
我只顾看农夫脸上的阴晴变化
看他们手上无奈的老茧
温顺，憨厚，无知，无序
看不到太远的目光
看到我
黑脸上皱纹发了芽
还有深藏内心的家愁
叶尔羌河水起潮落
刀郎小伙歌声随波而去
九月，一片落叶
追不上南飞的大雁
飘落回家
十月里
金色芦苇随风摇曳
游牧的胡杨换上了礼服
这一年深秋
少不了狂欢
走进南疆
怀念是回家的行装
一路向南
冰达坂是阿凡提的毛驴
传说中的故事里依旧亮着一盏油灯
巴依家的桑树影投在月亮的院里
远古的路通往何方
想起多年前黄灿灿的杂粮
我很健硕
能让群山在我的故事里酣然入睡
爷爷说，南疆的维吾尔人
用毛毡裹着驴蹄
翻越冰达坂，熬过了民国后期
萨帕依的声音像狂风中的梭梭
把根牢牢扎在风里
我从草原的东部涌进吐鲁番的干涸
托克逊苍老的树木
在季风里出壳
男人的胡须长在乡野地里
来年，他们的尊严大获丰收
苍老的焉耆，绿油油的旱季
开都河曾经是女人的嫁妆
破碎的记忆还得在娘家缝补
大漠那边飘来烧烤和鱼香
烟熏火燎的巴扎
维吾尔花帽是收银的器具
你我可以同往旧有的世界
开都河
记忆的长河千回百转
大雁南飞，黑蚁行进
嗜血的风
让流经的岁月遍体鳞伤
初春，燕雀北归
不见江河回流
群山之间没有好客的驿站
冷色之水，无声无息的静
或冰封大地
三水奔涌
演绎了多少多事春秋
每一个源头，一滴水
它的汹涌与强悍
如同一支远古走来的铁骑
总得有一片可以驰骋的草原
宽阔是自守与坦白
驰骋的野花谈笑风生
被割舌的秋风支离破碎
蒿草林立
游牧者选择草原的辽阔
衰败与复兴成为历史的双足
浪花溅出星星点点的毡房
牛羊乔装成说书先生
它们咀嚼乳草
追忆曾被屠杀的野史
摇头吟诵福乐与智慧
剪纸词赋
这一段旷世洪流
蜿蜒曲折，如同歌者的颤音
维吾尔人抖肩的民歌
蒙古的呼麦与长调
天鹅长颈
为何总能唱出缠绵与忧伤
罗布村落那边
斯文·赫定用陌生文字
写出西方带有哲学细菌的口水
我有足够的智慧认识自己的母亲
再遥远的地方都有家狗家猫的叫声
我已经走近了，岁月只是一扇腐朽的大门
孔雀河边的绿色蜥蜴
翘首张望，它或许在揣摩
起起落落的波涛究竟承载着什么
独木舟里站立着一个摇曳的村落
我们从无到有
来了，又去了
辽阔的原野长满野草
生生死死都在牧放自己
我们的族群夹杂在羊群中
和它们一样眷恋这片
与沙漠杂交的土地
在胡杨林里的那个夜晚
我醉倒在一片枯叶上
罗布人的家园
罗布人家的老胡杨
穿破了十五个世纪的风衣
完好无损的躯体
时间上却落满补丁
多嘴的史学，痴呆的学问
他们能解读我们的时候
我们还是个符号
他们用草木装点家园
门前的图腾，无解的数学
营寨和部落
靠木制的太阳取暖
头顶白色毡帽的老翁
鱼头人身的老萨满
手中的长矛，温柔的炊具
目光才是锋利的鱼叉
猫头鹰蹲守祭坛，吟诵黑暗
夜莺呼唤缠绵
彻夜高歌的蟾蜍男欢女爱
产卵时节未必年年都有
那一片无际的沙漠
幽灵出没的丛林
黄昏把余晖涂给胡杨
暮色渐渐褪去
能有几家的油灯继续亮着
文明者喧嚣浮躁
落伍者恬静安宁
入夜
至少还有故事可以讲给孩子
只需一条独木舟
便可以站稳世界
湖水鱼汤，微笑属于自己
红柳的狂野
殷红地绽放在他们脸上
他们用野史里的篝火烧烤岁月
还有多少理由，我们可以
如此蔑视他们
龟兹与库车
让我想起满头小卷的佛尊
克孜尔的残垣断壁
坐怀不乱的壁画
被剥去金缕袈裟
依旧坦然如钟的僧侣
如痴如醉的乐师
游离于阴阳两界
卸下绢帛的驼队酣然入梦
生性放荡的胡人
有太多的岳丈
饲草房里隔墙偷听驴马
那一夜烂醉如泥
改写了龟兹
岁月的土路
短小的驴车走出红色峡谷
无法摆脱的黄尘
那一路层层叠叠
往事在深秋里落叶
吃斋念佛的僧侣悄然隐去
晨钟已敲不醒沉睡的驿站
黄昏时分
暮色中一段晚礼艾赞
穿透麦加午后的天空
飞鸽回落屋顶
乌鸦落向断崖
鸠摩罗什的子孙捧起圣训
禅房留给鸟雀筑巢
罗马帝国出世后
地中海从此热闹非凡
中亚的茶客，本地的盐商
毛驴改嫁
整车的壁画无处贩运
我相信那次迁徙
与候鸟同飞的我依旧沧桑于世
暮鼓息去
孩提飞鸟
多少人寰已绝迹
但见烟火稀疏
古河大桥上行云流水
龟兹雨后宛如彩虹
看不完的经卷只剩下一本
千年一载
繁花依旧乱性
父亲去而不返
无姓的孩子在长裙下生息
神木园
相对于远山托木尔峰
道行很深的神木园
它还是个孩子
一股山泉从琴瑟里流淌
温宿背后的土山
仿佛一群债务缠身的农夫
蜡黄的脸上尘土飞扬
倒给了安息者一片无风无雨的宁静
远处的乡村
苔藓般依附在缺水的岩石上
远望山色苍茫
或也解渴
树与人有缘
它们知道扎根
人却掌握它们生与死的权力
相同于牲畜与屠夫
和水中的鱼相比
猴子显得大智若愚
两者相安无事
抖去身上的尘埃
驼队早已远去
留下破碎的驿站
颠三倒四的哲学史
在这里变得苍白，荒芜
自相残杀的野史尸横遍野
胜者沦为阶下囚
败者踪迹全无
我们这样解读自己
用逝去的苍白
掩盖当下的无语
在回家的路上
掉队的毛驴必死无疑
因为年代久远
千年之后又是五百
一位朴素的拓荒者
用脊柱揣摩天意
在树的年轮上得道成仙
那一片青涩的绿
早秋已成定局
无人安抚落叶有心
行者步履匆匆
逝者仰天诵经
我看到古战场上头骨碎片
陈列于荒芜的山口
我倒想在所有的人走尽之后
独守深沉无语的傍晚
遥望绵绵群山的高大与宽容
所谓的踏青者
足下有的是践踏与尺寸
在最后的功课之后
我只能俯首赎罪
克孜尔山谷的雨季
朝西生长的山
宛如猎人点燃的篝火
鱼形的云在大口喘息
山谷里的土屋，即将分娩的女人
山白杨是守护家园的男丁
隔墙与街坊言欢
这一片旷世山谷
高矮不一的土墙几乎湮灭
我望着渐渐逼近的雨云
拴马柱上的长绳和马，为雷声喝彩
苦命的驴，卸不去的重负
恐惧在它眼里打转
天灯闪了几下
亮不起来的天庭
土路两侧的碎石
如迁徙的蚂蚁
上世纪还在涌动的人流
哪条才是回家的路
木椅上松动的身影
受伤的猎犬在一旁舔舐伤口
一场纷乱的大雨如期而至
低空的飞鸟躲进睡袋
如果是在中世纪
我可以看到摇旗呐喊的萨满
当下的雨
让祈求者跪拜天房
苍天听得见他在诵经
无声无息的心
大雨滂沱
淹没整个世界
千佛洞早已闭门谢客
无所嗜好的旅游大巴
木鱼状的面包
只有遥想与思念
可以穿透这样的季节
古道茶香
龟兹的红茶煮好了
那时的太阳刚刚醒来
口齿伶俐的麻雀
修改晨曲中的歌词
天鹅的历史如此漫长
在它们的记忆里
祖母还在蛋壳里等待孵化
克孜尔壁画里的佛法
像鸠摩罗什充满智慧的脑袋
至今让我们搅扰在虚无之中
穆赛莱斯酒一双浑浊的眼神
能让你忘乎所以
忘记自己，忘却过去
还能让你背叛你与存在之间的关系
只能回忆起
曾被一位热烈的女子掠去
土屋里的茶更浓了
莎车那片荒野
依米提的荒野里
莎车的巴达木开口了
叶城的黑脸汉子遥望身后的黑色山峦
古老的战场被月球引力洗刷干净
季节的洪流急功近利
叶尔羌河早产于一万年前
追寻岁月的路虽然很多
我该走哪一条
于阗后史
和田人的语言像玉石一样
羊脂、青黄
柔润而光滑
短小的驴车穿梭行进
乡下路上
一群蚂蚁守着一团新鲜的粪球
它们的方言里也有“艾纳！”
墨玉河畔
一个古老乡村从山谷里流淌
我深信
那里有一条通天的土路
高大的桑树，宽阔的溪流
或许农家门前的烤馕炉余温未尽
一群失学的麻雀叽叽喳喳
谁家的少女该出嫁了
跨过火盆，红毯依旧完好
通向洞房的路上划过一条彩虹
或许，那是一片宁静的桃园
信守贞操的堡垒
不会因为棉花丰产
玷污灵魂的信价
我们依旧需要行使善良
迎接远去的燕子在屋檐下筑巢
无论我们是人是鬼
走出去多远
身后永远是家园
我的南疆
守望湖沼的渔夫抛出渔叉
收获了几条大河
渔网上晒着一团烈日
独木舟上却挑着一轮明月
夜夜篝火的日子被熬成了酸奶
比胡杨还要苍老的老翁
搀扶着门前的朽木
遍布塔克拉玛干的红柳
是从尼雅出逃的少女
织锦在茫茫原野上的艾特莱斯
小河村依旧在迁徙
我们只是在追赶岁月
就像滚滚流沙
顾不了身后的桑蚕时代我思念你，想你想了近半个世纪
却仅仅走了半个月
二十四小时，十分，一秒
我徒步行走半生
找回了七世纪前的驼铃
达尔文苍老的身影
走进落日余晖下的塔里木
我们是远古的文物
沸腾的群山、大漠
穿越时空的弯弯河流
燃烧在八月的熔炉里……
喀什之路
通往喀什的路
深沉的湖水恰似北极的浮冰
在热浪滚滚的夏季
游离在岁月的恐慌中
艾提尕尔的傍晚熟透了
释放无花果的味道
红石榴长在小姑娘脸上
吐曼河羞涩的涟漪该分娩了
高台上层层叠叠的户籍如经卷一般
被帕米尔的风催熟的男人
高挺着鼻梁
仔细搜寻卵子的气味
胡杨老人
西域的天空
一面磨砂制成的玻璃
走过原野的浩瀚
路边一丛闲聊的老翁
它们的故事早已不在语言里
三千年
足以破灭所有记忆
我本想带它们去世外走走
老者曰
走不远，也飞不高
多余的寿命
留下来守望这片土地
胡人种下的沙漠白杨
一峰疲惫的骆驼
终于找到歇脚的理由
停靠在一道坎坷的年轮上
屯兵繁衍
它们仿佛是我熟悉的狂人
苏菲、阿吉
毛拉、阿訇
倒下身躯，由绿变黄
萃取的传说里
巴楚稀有的阿维菇
一顶缠头的色兰
诉不尽的简单
即便
这个世界宇宙星光灿烂
何时才能理顺来龙去脉
树木，不过是被上苍
点穴的罗汉
漂泊的魂
野性之歌
刀郎人的古歌像苍狼的呼唤
六月的蝉鸣
唱得伽师瓜咧嘴憨笑
悬在腰间的英吉沙小刀
只为切割季节的骨骼
剥离岁月的软骨和肉质
让羔羊脱胎
父亲恍然大悟
还得给儿子举行割礼
在生与死的快线上
没什么割舍不下的东西
割礼后的男孩
可以清晰地看到另一个世界
走进塔克拉玛干
走进塔克拉玛干
金沙黄波高低起伏
涌向天边
一丛丛红柳和胡杨
徒步走向大漠深处
天阴云厚的第五季
顶着足以撕裂大地的雷声
小雨滴稀缺地滴落在沙地
望远处，天边一道道倾斜的雨幕
我感受着远离人间的空旷
辽远、寂静和短暂的甜蜜孤独
一场自来到南疆后
未曾经历的蓄谋已久的春雨
终于在夏初五月
赤裸裸地在大漠腹地倾注下来
大漠灵魂——驼
当天边不再出现古板的山峦
肆虐的狂风虚构邪恶
无情的扫荡伸向粗犷的大漠时
风与沙的博弈
在胡杨枝头展开
那便是我失去理智的幽魂
当冤死的古木扯着狂风的衣领
双峰驼却藐视一切，遥想
岁月的驿站，那一口清泉
铜制的铃悬在曲颈
又该诉说怎样的荒芜，漫长
只是一夜的等待
唤起你悠悠的牵挂
恍然一处楼兰
长髯下雪白的祝福
那该是我饱经沧桑的灵魂
我深信首尾相连的驼队
不会为生的执着傲慢
不会为死的堕落而消沉
远离杂乱的村落
走近宁静的蓝天
或许，并不安分的阴魂就是我
当痴呆的人类冒着秃顶的危险
勾勒虚幻的天外世界
将看似仁慈的目光，贪婪地
投向含昆虫在内的万物世界
另一种声音在远方呼唤
我猜想
那便是叱咤大漠风云的我
南疆石榴
从季节的花蕾里
走向渐渐冷却的秋风
贪婪的婴儿
吮够恒星的乳液
多子多孙的家庭
过着冬眠的日子
热带丛林里的织巢鸟
倒挂在秋天的枝干上
喂养蜂蝶
没有语言
祈祷的目光
挤坐在红顶寺里
一群透红的卵蛹
裹着厚厚的外衣
秋日里取暖
梦破碎了，她们撒落一地
最怕笨手笨脚的人
春情萌动的少女
一个个殷红的小嘴
吻一下
她们泪流满面
这样的季节里
总该有人分娩
风的选择
所有的风，居无定所
流浪的乞丐
隐藏于荒野的任何角落
起初，它们一点点撕咬红柳
午后，刀郎艺人高亢的呼喊
孵化远古
吹落杏花
游走库车峡谷
阿克苏的铁匠
敲打巴楚的马蹄
埋没罗布泊的篝火
蒙面的疏勒挺近莎车
席卷大漠
四月强推五月
从春分起便开始生长的田野
小麦、苜蓿和探头探脑的树丫
小心翼翼地与风相伴相处
在风和日丽的六月里
我坐在农夫的门前
看衣衫褴褛的它们
退守大漠的背影
恰木古鲁克
偏平，长有根须的蔬果
作为古老乡村的名字
深深扎根大漠
被风吹直了的高大白杨
看护着在它躯干下玩耍的孩子
穿破衣裙
与我咫尺之遥的土屋
相隔半个世纪
推开一扇农户的家门
斑驳的树影
被搬家的蚂蚁挪走
过去，远去，逝去
一段陈旧的历史
随夕阳西下
头戴粉红头巾的一位少女
右手扶着敞开的门框
朝向门外的半张脸涂抹着羞涩
迈不出去的门槛
横在她低垂的目光里
男人们从手到脸
每一条皱纹都是一条根须
身上的素衣，未干的泥土
无法缝补心上的老旧伤疤
多浪河畔翻飞的蝴蝶
我见过你的蛹
附着在胡琴的弦上
空洞的琴身
黑暗是即将成形的翅膀
我虚无的内心世界
留给你孵化
无需粉刷的草泥墙
恰好锁定黑暗
角落里亮着蜘蛛的天眼
也算是一份光亮
家主人苍白无力的祈祷
正好承受蝴蝶的分量
多浪河，季节性的枯荣
无限循环的过程
复活带来飞翔
假如不再自缚
我看到它们
用尽翅膀
给野外的花朵讲了段笑料
岁月盛开
清贫的浪花打动我的灵魂
羽翼上的一点暗红
原始部落的一滴血
随波流淌
维吾尔村落
维吾尔村落
是用花草树木和故事编织的
一片又一片
野花开在姑娘身上
巴郎是带刺的蜜蜂
葡萄架是他们的蜂房
村头的水库干涸已久
退水后留下的草滩上
羊群啃噬低矮的草，盐碱
在烈日下成熟的牧羊人
面带贫瘠的微笑
开裂的甜瓜一牙一牙
路边一位从容的老人
斜倚着夕阳和彩云
用手杖推开记忆的窗口
汹涌的白须
给孩子们讲述久远的故事……
夜晚，没有灯火的乡村
心是最亮的地方
没有街灯
这或许是一种古朴
主创造了世界
留下一半是黑暗
人世间的许多事
还须遮遮掩掩
初秋的夜已渐渐深邃
妈妈们开始呼唤自家孩子
阿依古丽、阿尔斯兰
尤丽图孜、尤力瓦斯
……
故事宛如星夜清风
满目星辰在夜空闪烁
孩子们说
妈妈，别为我们担心
我们会从天窗回家
清真寺的尖顶留住了月牙
沙枣刺劫获了许多流星
参差斑驳的树影
夹着一条悠长的土路
无法逾越的银河
正经历一场洪峰
苍茫中流向村外茫茫原野
花帽
奶奶用额头的皱纹
把童年的记忆
满目沧桑、白云绿水
和爷爷从驿站带回的传说
绣成一顶小花帽
她不懂历史，但会播种
干瘪却很灵巧的手下是松软的土地
星期五的巴扎总会热闹起来
爷爷兴高采烈
说上面的纹路是喀什的古街道
昆仑山上的野花、和田玉
龟兹壁画和古乐
戴上它
你就有血有肉了
杏花初开的日子
从赤道起程的阳光
沿纬度朝北挺进
看不到亚热带的海岸
和岸边悠闲的椰树
只知道家乡的白杨
已列队等候春潮归来
春天的脚步虽很轻盈
却已踏响了温带的大门
清晨，一阵勤劳质朴的暖风
把尘封已久的院落打扫干净
一场温度适宜的雨
正在启程
胆怯的树枝伸出墙外
扎着粉红的小花苞
就像经历初潮的少女
目光羞涩
我终于明白
女人与杏花绽放的关系
漫长的冬季也该退隐
这样的季节里
准会有人出嫁
南疆维吾尔老人
一双拙劣的手，发黑
生锈
关节处流淌树胶
曾被他爷爷牵手过河许多年后
盼着与人再次相握
他杏黄色的眼睛
被风沙堆砌的皱纹层层包围
只剩一条陈旧的夹缝
等待从别人那里
重获一份尊严
他那松散的几颗牙齿
依旧能把控口中的气流
说出他的家族、姓名
家园后面
那片荒漠里的胡杨
比他残存的牙齿还少
再看原野
一片残存的
多余世界
无论徒步或急速前行
走不出荒野的身份
目光减速穿越
冰冷的沙漠
温暖的生命分泌苦涩
胡杨，这里永久的土著居民
牧放在时光的原野里
和红柳一起，居家繁衍
从它们那里 我得知
我们是被牧放在天地间
漠视一切的生灵
等待春天
等待的日子依旧那么寒冷
来自北方的寒流
偶尔在头顶盘旋
过季的时装显得疲惫而失落
青黄不接的季节
天际空荡
看不到南去的大雁北国迁徙
本该外出打工的蚂蚁
还未苏醒
春意并不明朗的几场大风
依旧是降温预报
树梢上的麻雀话题多了起来
我误以为是在准备春天的嫁妆
原来只是又一场饥荒
一些道路变得柔软起来
鼓起一个个脓包
老人们常说，那是春天的地气
毕竟从祖先开始
我们离土地很近
我宁愿相信大地和父亲
也不信天、风和云
一些表里不一的骗局
一只着装整洁的燕子偶尔飞过
农家的屋檐已向它敞开
城里人并不在乎它的出现
没有色彩的季节
有些苍白，落满补丁的黑白故事
僵硬的树枝
肿痛的关节
步履匆匆
飞来飞去的回忆
皱纹凝成一团
等待温暖
保守机密的阳光
像一盏岛礁上的灯
有光无热
我看到许多农民
在田野里写生……
胡杨林夜空
夕阳鸣金收兵
暮色偃旗息鼓
远古部落的篝火点燃夜空
长在藤蔓上的村落
家犬吠叫
这一片胡杨列国
城池坚固
幽灵四处游荡
蝙蝠巡更狩猎，蝉虫低吟
午夜情愁
给草木世界里的季节放哨
夜晚星光璀璨
深陷泥潭的足迹
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看得见的遥远
视而不见的眼前
黑暗挡不住晨曦的视线
我斜倚身后的夜色
心绪飞散
幻化的影像重叠出现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
这里已是人丁兴旺
女人的草裙无需晾晒
肮脏的内衣形迹可疑
清净的小院迎来又一阵秋雨
睡眠带来的疲惫愈加沉重
见不得人的思绪在灯下交易
最轻松的事
莫过于两眼同时看到黎明
双目失明者看待世界
或许更有优势
模糊中，我看到高大的黑色胡杨
在这片原野修补空旷
胡杨林
迷失的驼队
远离家族与图腾
留守荒芜
理不顺岁月的哀思
头脑变得迟钝
想问去楼兰的方向
扭曲的手臂总那么忧郁
诉说一生的沧桑
即将陨落的夕阳，风沙
在躯干上历练，打劫
将死的囚徒
把遗嘱写在天上
南行途中的思绪
多年来
一直行迹匆匆的我
途中停下脚步
回望身后散不去的过眼烟云
思念是形成规律的议程
仿佛时间的刻度
指针是岁月与光阴追逐的身影
这个清晨
再平常不过的热烈
旅途在延伸
我记忆里的那个姑娘
依旧年轻貌美
而我却渐渐老去
心中潮起潮涌
守护清纯的少女
把害羞绣成花枕
希望父亲把哲学当她的嫁妆
一个世纪前
全村只有一个伪毛拉
所有悲剧都始于他的幻梦
一部陈旧的钟，早已停歇
时光的流逝隆隆作响
整个季节就这么老去
义勇军列队走过
背负无知这捆行囊的我们
笑容憨态可掬
身后的草泥房屋
烟熏火燎地留守在中世纪
这颗举足轻重的头颅
为何只用于叩拜
早春，一次回眸
轻轻的，风的脚步更加轻盈
水的羞涩出自她的清纯
仿佛你曾经的秋天
成熟的微笑一闪而过
如果
你的柔情依旧那么涓涌
我决堤的可能成倍增加
轻轻的
你不必回头
把呼唤留给他人
你是风，是水
有足够的能力侵蚀一切
就像你的原野诗歌
颗粒饱满的回眸
吹落在你的时光里
秋天的树木
当第一片叶子落下
树木
还在被思想层层包裹
摇曳的情绪随风释放
它们是这片土地
最富有的家族
秋天
一个发黄的信封
拆解高大的躯体
支撑叶的原始分量
生者命运在天
所有的枝杈，感叹和疑问
在轮回的季节
选择飘落
最后一场冷风吹过
逝者的躯体空灵于世
鸟雀搬运它们余下的生命
白杨给蓝天输液
梧桐育肥白云
早早卸妆的垂柳
即将谢顶的老者
余下的先生手指僵硬
抓不住逝去的时光
桑树和蚕丝穿针引线
无花之果花问何在
和时间一起苍老
落叶无声
留得骸骨存，轮回生命
灵魂若在，身在何方
我可以借助叶的飘落
感受土地的仁慈与包容
叶尔羌河舒缓的流动
投影约旦河西岸的动荡
洛杉矶海岸的灯火
还有行如潮水的难民
仿佛整个世界都入秋了
鸟儿迁徙，根在跋涉
有些门户只能一个人通过
那个季节已去
它们留守在暗物质以外
忘记哭泣
看上去很是虚假
行走未必产生距离
路程不过是心灵的空虚
寂静，或许还能留住时间
一棵树
脱离无数的叶
洗去风尘，冬季里
生命是多余的喜悦
在这深秋的旅途中
炉前取暖的林木，成群结队
像非洲的火烈鸟
陆地上的岛屿一贫如洗
一只破败的小船
等待起风
荒野童年
这片走不出梦幻的土地
江河的源流在山间嬉戏
给花草伴奏
让鸟儿学会歌唱
小刀郎从不考虑漂泊何方
初春的那段时期
我们开始拥有激情
腐朽的古木也想奔腾咆哮
波涛在两岸间驰骋
劈开峭壁
拉开天地之间的距离
绝对的落差
相对的流向
蒸发或凝结
知道灵魂与肉体各自的去向
成熟后缓缓老去的生命
仿佛亚马孙河下游
雨林里的阔叶
洋流在胸怀里舒张
生命的坎坷
沉淀前生裹挟的泥沙
辽阔的河面不再狂野
平静地流向大海
梦想回归起始的那一眼清泉
那片草原
就像阿拉斯加的鲑鱼
逆流而上
我看到叶尔羌河再次退潮
是啊
世界之大
或许是因为我们目光短浅
生命短暂
也许是我们走得太急
帕米尔之夜
寂静肃穆的夜空
将抽象的星光写进神话
高原人远瞩的目光
仿佛宇宙的伽马射线
身着晚礼服的帕米尔
安抚落日
善解心绪的弯月，聆听
鹰骨的空灵
阵阵夜风，吹来山谷深处
香薰的笛声
塔吉克人轻盈的舞步
踩在火苗上腾空
篝火燃烧干柴般的岁月
悠远的民歌摇曳山峦
深夜里的困倦
伸过懒腰
酒醉的月俯身躺下
那一夜
一顶毡帽酣睡在毡房里
这个世界
有一盏暖色的灯
帕米尔的夜便不再黑暗
无知者的姓名
一组寓意的深度结合
宗族的排位一向靠前
一个望眼欲穿的黑洞
蝙蝠的选择并非偶然
无奈的结合
双手捧着无故破损的饭碗
乞讨世间的一切
我的桌案上摆满了许多姓氏
原始的村民户籍
一些并不详实的文字
沉甸甸的
从右朝左蠕动开来
用文字拼凑的姓名
一个个高昂头颅
酣睡在舒适的摇床上
一团散布瘟疫的浓雾
正悄然铺开
他们做着美梦
看似合理
却不合乎逻辑
做好了随时可以做爱的准备
荒野里长满无知的野草
探头探脑地四处蔓延
如此的沉重
足以压垮任何承载之物
四月，那个清晨
借宿南疆
昨夜，春雪又挂满枝头
今日晴空万里
不能被再次欺骗
气温只有九度
只要你带着微笑出门
别人就不再寒冷
对诗人的理解
我或许属于鸟类
城市的玻璃建筑
路口的信号灯
挂不住我的草巢
我只是不经意
从遥远的那个
诗意浓厚的乡村飞出
我反对遗忘
也反对忘乎所以的狂欢
我宁愿在野史的旷野里风流
也不愿在史书的殿堂里
循规蹈矩
我想轻吟岁月的流逝
见证草原文化日渐衰落
在落日的余晖下
哀婉地唱一曲黄昏
担心一棵苍老的大树
被一夜的风吹倒
预言明天
我理解天下阴郁的心
还想追随逃离的岁月情怀
但是啊，但是
我的眼里总有一束
灼放的语言之光芒
小小的喙
风情万种
自从成为鸟类之后
我便相信羽毛，翅膀
深信蓝天
会接受我的简约
行走
从爬行到站立
我们改变了态度
直到学会行走
懂得旅行的意义
从黑暗走向黑暗
光明只是生命的过渡
终极行走
无论我们选择怎样的方式
还原方向
生与死
永远都是独来独往
只在来去之间
我们选择同行
体重
体重仪上
本该是灵魂
没有分量的肉体似水激荡
我每天都可以看到
那上面的指针进退两难
唯独不显示灵魂
发现自己半百有余
以为成熟了
仿佛当年看到成熟的爷爷
心中暗想
老啦，再仔细看看
又似乎是原路返回
我看到阳光依然那么灿烂
身体健硕
丛林里的鸟儿叽叽喳喳
酷似挤坐在教室里的一群孩子
天上的云朵
还和童年时看到的一样
都变了
遛狗的人比带孩子的还多
或许这跟体重无关
人的自重里
灵魂未必超载
所有的迹象表明
日后的岁月
城市里多几个朋友
乡村有几棵属于乡村自己的
不会被砍掉的树木
草原上有一群属于草原的
不会被驱赶的牛羊
人，就会幸福
活着
可以拉近一切距离
旷野里，我的身影
行走于这片原野
无论风和日丽
我不可能复制童年
在岁月的过渡里
犀利的大漠，风
横穿我沟壑纵横的额头
诡异的沙丘
堆积在我的颧骨之上
在流沙中起伏的修长身影
已被夕阳烧得通红
视觉本身是无声的
而我却能在这无声的世界里
仅靠听力
听懂
让我视觉疲劳的世界
暮色驱赶着黄昏
疑似索取我，身上
最后的一缕体温
执着与冒险
仿佛在评估我的身价
呼啸的夜风
牵着我的鼻孔
在我慵懒的足下
留下一行古老文字
安抚历史
我习惯于昂首眺望
任卷曲的毛发过滤风沙
破译先民风铸的遗言
骨骼外露的体魄
任由夕阳拉扯
我所走过的黄沙
留有蜥蜴的足迹
用以支撑我逆风的身影
缺氧的肺腔
呼吸辽阔的黄昏
终于，我
终于走出夜的孤影
昨夜的梦
天边的红云
改写我所有的虔诚
罗布淖尔原野的红柳
从远古转场的族群
散居于罗布淖尔寂静的原野
当咆哮的烈风打马走过
那层层叠叠的红柳
宛如打坐的僧侣
被读取的经幡红红绿绿
让这片无极的原野
烽烟袅袅
我知道这样的雄浑与辽阔
允许我俯首称臣
一只傲慢的蛤蚧
抬头仰望
看起伏的山峦
在遥远的天幕下散步
一群寻欢的宫女
被痴情的风掀开罗裙
满目红晕如烟
樱红的妩媚似水似雾
清淡的嫁娶
风红柳绿
在无风的季节里
笑容总是那么多情
看得出，你是用晚霞
染红了唇角
在月的阴影下
与风偷情
孕育出清晨的一滴露珠
也难怪
荒漠里的风挽着凄凉
呵护千年不衰的孤独
风沙
是岁月的乳名
酒中皓月
刀郎故乡的夜空，几多浩瀚
我只恋你的皎洁
在心灵的幽谷里
把你浸在杯中的夜露
清淡的夜风
入眠的蝉鸣
望夫的炊烟里
仿佛都有你的醇香
你或许是已出嫁的新娘
母亲总是凝望窗外
也可能是父亲放不下的烟卷
他总是漂泊在外
你可是少女的初恋
信封上少不了你的地址
再不然就是少年未酬的壮志
总要梳理苍白
看到你
即便我是一片冻土
也该从内核融化
乡下昏暗的路灯
弱红的窗帘
一千零一夜里的幽魂
我的那些农夫兄弟
依然坚信
油灯可以点亮心灵
分不清走兽与人
安息吧
别为没有朝觐赎罪
孩子的书包藏在哪里
这片昼伏夜出的土地
热情与冷漠交织
我独饮一杯你的孤独
引吭高歌
诚邀月下无处安身的号外
长夜难眠
与秋天告别
受伤的土地渐渐愈合
那一片片斑驳的陈旧的绿
仿佛是贴在肌体上
过期的药贴
再也绿不起来的黄
从远山而来的劳顿的水
渐渐澄清自己
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
苏坡墩村头的白杨
眼里的泪
试图摆脱自身的苦涩
我仿佛坐在一辆观光马车上
已不见漂泊的绿洲
回眸西部原野
难寻落伍的骆驼客
这一路萧瑟的秋风
蚕食每一片落叶
老泪纵横的秋葵
不见昔日笑颜
其实
其实我一直坚信
留守于此的高大白杨
依然在与雄鸟道别
而我的心
依旧是一片宁静的沼泽
等待你重新陷入
我把冷瑟秋风
当一件御寒的外衣
远行已成定局
即便我是一座空城
伟岸是抵御风沙的城墙
坦白与执着
让荒漠去守护我的从宽
残阳即逝
大漠胡杨，落叶金黄
寒冬
将是另一番盛世
叶尔羌河落日
夕阳渐渐沉落
失血的过程缓慢远离世界
一条苍老如初的河
悬空流动
河水以外，一抹昏暗
裸露的丰乳即将收缩
鲜红的乳头，完成了哺育
红色的水，我的血液近乎如此
叶尔羌，在与河流无关时
一个温顺的乳名
缥缈于十五世纪的汗国
日出繁盛，日落而息
那一缕浩渺烟云
汗王的猎场，巴扎
清真寺尖顶的弯月，群鸽尾哨
每一个黄昏暮色
一一湮灭
唯有阿曼尼莎罕竖起的萨塔尔
音色依旧缠绵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缺少
汗国的臣民繁衍至今
全靠简单的头脑
高大的白杨
未必知道自己是白杨
羊与羊之间传授彼此的无知
落日下
我看到一河之水躺在血泊中
无声无息
只有到这个时候
天与地的颜色无限接近
彼此流动，相互置换
河水中一团篝火朝下燃烧
我静静地坐在原野上
望着时间缓缓逝去
它们没有什么过错
有罪的是我们
这个世界
因何下雨，落雪
起风，覆灭
在弄清之前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崇拜和赞颂
需要找到赞颂的理由
在落日的余晖下
我看到流淌的火，燃烧的水
携手流向远方
它们未必相克
相对时刻，彼此相容
除灵魂以外
一切都是春雨秋水的合成
我时常这么想
从乌云里摘下一小朵
目光湿漉漉的
看哪儿都是泪
从迁徙的气流中
留住一缕微风
冰总算心软了
满树都是叽叽喳喳的雏鸟
从初升的太阳里
剪下一对翅膀
飞到地球背面
那里还有黑暗等待光明
从浩渺的星空
摘几颗亮一点的星
给坎坷人生做几盏路灯
从巍巍群山中
切下一座最高的冰峰
填充体内空缺的部位
于是心中
便有了心以外的世界
从奔流不息的岁月里
抽出一部长篇
我读懂了什么叫短暂
心，永远是沾满作料的套餐
还好，餐具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永恒
是用鲜血写成的
短暂是失血过多
我身外的世界啊
江河、山川、大漠、高原
我想用心
换取一滴火红的体液
星夜清风
昨晚星空，酒后
我的确清醒了许多
遥想诗仙激情的狂放
回眸勇士沙场的烽烟
星夜清风吹过，沉默无语
生活是有度数的
一坛陈年醇酿
醉倒在岁月的门槛
窗外风雪隐没来路
没有留下半点足迹
只是一场雪
就漂白了浩渺岁月
淘净我的智慧和灵魂
比我早生一百年
或更长的世纪
历史跌爬于沧桑与坎坷中
如果可能
我想邀约班超
饮一坛荒漠玉醇
或请李白一起
醉卧大漠长廊
谈古今岁月流长
生死离愁
总有数不尽的传说
公元前
一尊佛像背后
追随着多少沙弥
我想让我的生命
在岁月中沉淀
让清淡浮出海面
污浊沉入心底
留给世间
一束白色浪花
一羽白色鸽子
一片白色云朵
一条白色哈达
门前一棵老树
默默守候着季节
绿叶是春季归巢的鸟
目送秋云的古木
失落的老人
枯萎的野花
寂静的原野
都已归顺天意
从维吾尔少女眉宇间
采些奥斯玛
书写历史的沧桑
或语言文字
或简易符号
追求与放弃
四海云游
纵然踏遍欧美大陆
心永远牵挂塔里木
归根的叶才有热泪
雨水、夕阳、大漠
飞雪、山村、溪流
又一杯白烧落满心胸
我已变成一只信鸽
一缕星夜清风
等待春天
等待春天的日子依旧那么寒冷
来自北方的寒流
偶尔在头顶盘旋
过季的时装显得疲惫而失落
青黄不接的季节
天空总是空空荡荡
看不到南去的大雁北国迁徙
本该外出打工的蚂蚁
还未苏醒
春意并不明朗的几场大风
依旧是降温预报
树梢上的麻雀话题多了起来
我误以为是在准备春天的嫁妆
原来是又一场饥荒
一些道路变得柔软起来
鼓起一个个脓包
老人们常说，那是春天的地气
毕竟从祖先开始
我们离土地很近
我宁愿相信大地和父亲
也不信天、风和云
一些表里不一的骗局
一只着装整洁的燕子偶尔飞过
农家的屋檐已向它敞开
城里人并不在乎它的出现
没有色彩的季节
都是些苍白
落满补丁的黑白故事
僵硬的树枝
肿痛的关节
匆匆的脚步
飞来飞去的回忆
凝成一团的皱纹
都在等待春天
一场惊天动地的温暖即将到来
保守春天机密的阳光
像一盏岛礁上的灯
有光无热
我看到许多农民
在田野里写生
记录梦的纸和笔
从梦中醒来时
舒心的一缕晨风轻轻吹过
我看了看
你含笑的唇间是否还有我
一束阳光从帘缝里侧身进来
枕边的小本上早已写满
游离的灵魂
我知道
那里有你期盼的身影
我该起床了，牵着梦的手
现实中的我，不曾被人思念
一团无法扑灭的烈火
闪烁在夜空，那已是昨夜
茫茫大漠里
我只是一道孤独的身影
你的绵绵细语
是绿色彼岸的清泉
即便，鲜花开得层层叠叠
你顽皮的笑脸也只让蝴蝶起落
你的疑问
总在我的心结上产卵
梦，我不期而遇的思念
一路南行
春潮总是朝我的枕边袭来
像山上的野花
暖风吹过
小鸟飞来
熄灭的红烛
青烟袅袅
尽管我耐心地清扫每一场晨雪
寻觅的脚步依旧留在失眠的郊外
雪地里
露出几棵青草
一种放飞自我的感觉
险些被我遗忘
风依旧轻轻吹过
随风飘舞的几片火红的花瓣
一首吟诵岁月的小诗
湿漉漉地押韵
黑色翅膀
寂静的黄昏
忙于筑巢的燕子
选择了我空荡的阳台
我默默地望着天边
那一轮火红的夕阳
渐渐沉入原野
苦难的地球
我的拇指都要比你强大
漆黑的夜渐渐袭来
吞没了整个世界
卖火柴的小姑娘
曾把黑暗点燃
我并不因黑暗而祈祷
坚信总有它忏悔的一刻
我不怎么会摆弄文字
有趣的是
阳光下的一切思绪
总要带到夜里去吟唱
萤火虫从不为黑暗苦恼
我忘乎所以地生活着
如痴如醉
周边的湖光山色
显然已浓情似火
寂静的夜
我倒挂在苍茫的夜色中
像只蝙蝠
翅膀的颜色决定了视野
总与夜色为伴
是平息欲望
或者继续燃烧……
存在的意义
很久没有这么看过天空
蓝色的空气
织成一张大网
捕捉金属制成的昆虫
山，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
是风变得更湿润了
还是我的视线
我的前辈们曾说
山，其实离我们很近
那是一种视觉体验
像父亲伟岸的身躯
他是群山，母亲是果园
他扬鞭策马
给马儿讲述英雄史诗
她面如朝霞
煮沸了一道道浓烈的奶茶
而我的童年
则像一根大头火柴
划过草原的天空
不小心点燃天边的云朵
从那以后
黄昏变成了我的过错
我似乎在背离这个世界
走得越来越远
岁月是穿旧了再翻新的衣服
一件件从身上脱落
我是谁家的坏孩子
受教育后反倒不清楚了
尽管我很爱父母
我曾经趴在地上就能喝到清澈的河水
我曾经躺在炕头上能听到母亲的故事
我曾经开口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母语
也曾能一口气能跑到村头的麦田
把整个下午，叠成一条条纸船
让随便一个小浪将它掀翻
那是我童年的大海
我经历的各种风浪从那时开始
长大后
外面的世界很大
除了故乡的小河
大地上还有塔里木
孔雀河，或者玉龙喀什河……
巢中的一只只雏鸟
张开巨大的嘴
赞美母亲口中的幼虫
阳光下
我被风渐渐吹绿
许多胆大妄为的想法
像春天的柳枝，拼命生长
魔鬼的阴影总在窗外出现
只好用梦来淹没漫长的夜
我是一捆干柴，被扔进壁炉
终于不怕黑暗了
周围都是烈火，也点燃了自己
那样的空间只属于我
我把留在面颊上的许多唇印
拼接起来，竟然是完整的回忆
多少年过去
我依旧能梦见落魄的村庄
一条条土路，一道道陈旧的伤口
年复一年
我咀嚼着激素丰富的晚餐
没有故事可以讲给我的孩子
泥土的芳香已被包装
我确切的年龄只告诉过曾经活着的动物
蚂蚁、毛驴、小狗和牛犊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
还有叫生日蛋糕的东西
糊在别人脸上
盼自己长寿
蜡烛的燃烧可比生命要长
我想在燃尽之前把自己交给大地
扎根是最安全的
逃离本土的人
容易被劫持
这个世界之所以存在
因为我们还在孵化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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