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明说，他决定答应艾红，去尤利斯奇夜总会再做一份工。

    他想，虽然这样辛苦一些，但他要尽快挣到一笔钱。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赵强和周一明的下落，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也掌握了他们出没的规律，只是还不能轻易动手。他必须先做好准备。一旦准备好了，他就可以先去找他们算清旧帐，然后远走高飞。到那时候，他自然更要隐姓埋名，不能再出去抛头露面，所以手头一定要有一些钱才能生活下去。

    吴明一想到赵强和周一明，身上的血立刻又沸腾起来。

    他是在一个晚上做出这个决定的。这是一个轻松的夜晚，太平间里一具尸体都没有了。他闲着无事可干，就破天荒地独自喝起酒来。他一向不在守夜时喝酒。吴明说，他是一个很敬业的人，张五爷曾经叮咛过他，当班时千万不要饮酒，否则在为人家打理遗体时出一点纰漏，那可就无法弥补，而且让尸体沾了酒气也很不吉利。但这一晚，他还是喝了很多的酒。人一喝酒就爱胡思乱想。他却没想任何事。他觉得喝了酒反而平静下来，脑子里空荡荡的。他就这样不知不觉一直喝到天亮。这时，艾红来殡葬服务处找他。艾红显然是刚从尤利斯奇夜总会下班出来。她见到他时，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

    她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说没什么。

    艾红突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说你喝酒了？

    他点点头，说喝了一点。

    艾红看看他，十分肯定地说，不会是一点。

    然后又问，究竟有什么事？

    他发现这就是艾红的性格。如果是别人，问几句看对方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但艾红不行，只要她问了就要一直问下去，直到问出个究竟。他当然不能告诉她赵强和周一明的事，于是说，真的没有什么事，夜里太平间空了，也没事可做。

    艾红突然问，你是不是，不想去尤利斯奇？

    他看了看她，不知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艾红又说，如果你觉得委屈，就不要去。

    他笑了笑，说委屈，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好吧，艾红说，如果是这样，那以后顶夜班时，就不要喝酒。

    艾红竟然这样说，这真让他大感意外。

    他想，难道尤利斯奇夜总会比殡葬服务处的规矩还大？

    2

    吴明说，他直到现在仍然觉得，艾红确实是个很独特的女孩。

    他和她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接触就很近，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想，或许艾红也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第一次去尤利斯奇夜总会面试，是艾红带他去的。说是面试，不过是去见一个叫强哥的人。这个强哥看上去很年轻，甚至比他还要小，但艾红事先已经告诉他，这是这一行里的规矩，他就是比他再小也要叫强哥。强哥显然并不是尤利斯奇夜总会的老板，只负责门口的闲杂事宜，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旁还跟着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看上去很有些派头。他见到吴明并没有说话，只是上一下下一下地打量了他一阵，又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然后点头嗯一声说，好吧，每天夜一点到早七点，六小时，一月六百六。

    他还没有说话，强哥就已带上人走了。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他每月的收入就又增加了六百六十元，这似乎也太容易了，他在银河医院那边看守太平间还要摆弄尸体，一个月也不过才六百元，难道看守尤利斯奇夜总会比看守银河医院的太平间还要费力？

    他回过头去看一看艾红，他想问她，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艾红却面带歉意，她走过来小声对我说，实在没办法。

    他没有听懂，说什么事没有办法。

    艾红说当然是钱的事，她已在强哥那里为他争过了，但强哥说只能是这个数，六百六十元六六大顺，也吉利，不能再多了。然后，她又说，不过这里的时间还是很宽松的，如果银河医院那边有什么事，晚一点过来也没关系，下夜一点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门口。艾红忽然又看他一眼，说，再来这里，换一身衣服吧。

    他点点头。他想对她说一声谢谢，却没说出口。

    3

    吴明说就这样，他每月的收入翻了一番。

    他在尤利斯奇夜总会领到第一个月薪水的那天早晨，就去买了一把刀。当时他从夜总会出来，又到银河医院的殡葬服务处这边转了一下。他每天都是这样。他不能让这里的人知道他在后半夜又去干了别的，否则就有丢掉这份工作的危险。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将服务处收拾了一下，来接班的人就已经到了。他交过班，走出殡葬处，就径直来到街对面的一个礼品店。这爿店的门面并不大，卖的却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此之前不久，一次他偶然进来，发现这里竟然也卖一些刀具，就让店老板拿出来看了看。店老板是一个光头男人，起初并不说话，在旁边观察了一阵，才好像漫不经心地说，看样子，你买刀并不是为了送人啊。

    他说不，当然是送人。

    店老板笑了，说，你是送人上路吧。

    他没再说话，将一把刀在手里掂着试了试。

    店老板说，这些刀都是样子货，你如果当礼物送人，当然再合适不过，可要想干别的用就不行了，主要是钢口不行，一沾热血就卷。

    他立刻抬起头，看了看这个光头老板。他又想起当年的那个深夜，他用来杀刘童的那把刀虽然看着很凶悍，但一扎到他的身上，的确立刻就卷刃了。

    店老板说，你如果真有心要，我这里有好家伙。

    他放下手里的刀，看着店老板。

    店老板又说，不敢说削铁如泥，刃口也很厉害。

    他问，怎么个厉害法。

    店老板眯起眼说，这就不必细说了吧，总之包你满意。

    他沉了一下，说好吧，你拿出来，我看一看。

    店老板笑了，说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放在店里。

    也行，他说，定一个时间，我再过来。

    他正在这样说着，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在自己的肩上拍了一下。他立刻回过头去，才发现竟是艾红。艾红笑着说，这是要买什么啊？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艾红说，我去找你，说你已经下班了，从这门前经过，才发现你在这里。艾红说着，看到他手里拿的那把礼品刀，立刻说，喝，真漂亮啊。

    他笑了一下，就掏钱把这把刀买下来。

    然后，又向店老板使了一个眼色。

    店老板会意，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和艾红从小店里出来，将手里的刀递给她。

    艾红有些奇怪地问，这是……干什么？

    他说，送你的礼物。

    送我礼物干什么？

    今天我第一次在那边领到薪水，他说，这把刀，留个纪念吧。

    艾红一下笑起来，说好啊，以后那些客人哪个再敢欺负我，就有武器了。

    他歪过头，看着艾红的样子。早晨的阳光泼撒下来，落到她的头上和身上，为她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轮廓。他看她，一下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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