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呀?——江南同志吗?”
这当然是李曼华了。李曼华问他有空没有,她打算约他上午去逛公园。江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他摇着纸扇,满头大汗地赶到公园,李曼华已经满面春风地等在那里了。李曼华今天换了打扮,她的浓密的头发不是梳在脑后,而是在头的两边各盘了一个辫圈;身上穿了一件蓝格的短袖绸衫,一条浅灰色的西装裤,绉折笔直。江南嘴里啧了一声说:
“干吗打扮得这么漂亮呀?”
“怎么,你看不惯吗?”李曼华故意噘起了嘴。“不过你今天倒是整齐多了,头是梳过了,可是右边的头发还是那么直撅撅地翘着!”
“这叫做怒发冲冠!”
他们进了公园。今天公园里游人不多,比往常更幽静,更美丽。沿着通道的两旁,是一丛丛比人还高一点的香蕉树,它那阔大的、绿得能滴下水来的叶子,弯卷着一直拖到地下,有些小孩子就藏在那叶子下面乘凉。稍远一点是一棵高大的棕榈树,它的叶子却像破蒲扇那样披分着,甚至干上的皮也翻转了,似乎觉得捆得太紧。他们了一会儿,便找了一个木椅,坐下来闲聊。
“你最喜欢哪一种树?”李曼华问。
“木瓜。”
“啊?”
过了一刻,李曼华起身去买冷食。她刚走,就有一个光着头、穿了一身旧军服的麻子,忽然凑到江南的面前,斜着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睛,诡秘地说:“你也在这里呀!”
江南咪起两眼,把麻子打量了半天:
“你认错人了吧?”
麻子笑了,露出一嘴用镀金片镶过的黄牙:
“别装蒜了,老弟!两年以前在市公安局工作的时候,咱们虽不熟悉,可也见过面。你叫江南不对吗?”
随后他又俯下身子,在江南耳边鬼鬼崇崇地咕哝道:
“我知道你是在监视那个从香港回来的娘儿们,就是刚才从这里走的那个娘们儿。这很必要,嗯,很必要!光是她刚从香港回来这一点就值得怀疑……”
江南看见李曼华的衣角在小卖部那边一闪,便一把抓住麻子的军衣领口:
“真奇怪!你知道我叫江南,又知道那个——女同志是从香港回来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你是个什么人?流氓?逃亡地主?还是特务?”他的锐利眼光直刺着对方的眼睛。麻子赶快垂下了眼皮,他的头上冒热气了。
“咱们今儿个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江南还是一点也不放松。“本来我连公安局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你非说我是公安局的人,还胡说什么人家女同志值得怀疑!走!咱们这就去公安局走一趟,看看是谁装蒜,是谁值得怀疑!”
他看见李曼华往这边一勾头,便喊:“曼华!你回来!”当她袅袅婷婷地走了回来,脸上显露出惊讶的神气时,江南解释说:
“这个家伙说我和他一道在市公安局工作过,是来监视你的!”一面拽住麻子的衣领搡了两搡,大声呵斥:“干什么不说话!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那麻子摆出一副巴结人的脸相,又是鞠躬,又是点头,直向江南央告。
“唉,同志!何必动气!我只是开个小玩笑,请你原谅!我一早灌了几碗黄汤,弄得晕头转向,也不知放了些什么屁。你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这位同志,你——你替我讲讲情吧!”
从他嘴里的确喷出了一股叫人恶心的酒臭味儿。李曼华连忙用手绢捂住鼻子,很委婉地从麻子衣领上拿开了江南的手,挎着他的胳膊离开了座椅。
“这样的人,连跟他说话都怕脏了咱们,”她很温柔地对他说,“干么要跟他计较!咱们找个有意思的地方玩玩去,别为他扫了兴致。啊,对了!”她抑起脸来看着江南,“你要真的在公安局工作过,满可以对他承认嘛,这是一种光荣的岗位,根本用不着隐瞒啊!”
“可惜我没有在那里工作过。”江南耸耸肩膀,“如果说是,那就等于夺取人家公安人员的荣誉。啊,你该知道,我是去年四月从梅县调到文化局来的,怎么会在两年以前在这里市公安局跟他同事?”
“有一本小说叫做‘伟大的称号’,写一个资产阶级统治者强迫一个革命者说出他的身份;那革命者说得好:我可能隐瞒我的缺点,但我绝不隐瞒我共产党的光荣称号。我能找到这本书。你想看吗?”
“很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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