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怪谈之驮尸人日记3-黄泉客栈,人骨油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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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觉得流川讲故事的能力,跟小次郎有一拼,绝对是此道高手。

    和歌忘忧听罢,大言不惭地叫嚣着:“流川君,你的故事真不好听,也不感人。”

    流川本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想法,开口反讥道:“好,你说我的不好听,你来讲个!”

    和歌忘忧也是比较要强的女孩,很快就想起一件发生在北海道南部地区的真事。

    位于北海道的南部地区,流传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事,皆因一家用人骨做成伞来贩卖的黄泉客栈而起。小镇本身处于最湿润的地带,每逢谷雨时节,商人走在山间的小道,举目望去,黑色的楼阁皆在烟雨之中,朦朦胧胧一片,除了黄泉客栈。

    黄泉客栈是镇上最诡异和最神秘的地方,坐落于小镇后山的半山腰,周围有一片翠绿的竹林,客栈外墙皆为红木,屋檐下倒挂着几把红色的蛇目伞,描在白圈内的几片樱红色碎花栩栩如生,伞周围有几盏小花灯,还挂了一块写着“宿”字的木牌。在一片白雾的笼罩之下,颇有几分蓬莱仙境的味道。

    小久保悠一呆望了片刻,携一位仆人徐徐靠近。不久前下过一场雨,将他们的衣裳通通淋湿。

    空气中透着凉意,草丛中沾满了雨水,晶莹剔透的雨珠顺着草叶的脉络滴进土里,脚踏在上面发出脆响声。未走几步,他停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转念一想,将仆人拉到竹林中的隐蔽角落,笑道:“福康,你把衣服脱下,换上我的衣服,你当少爷,我当下人。”

    “少爷,这不太好吧?”福康一脸为难之色,言语间,小久保悠一已脱下外衣。

    “别废话,快把你的衣服给我!”他瞪了一眼福康,福康迅速解带。

    悠一穿上仆人的衣裳后,笑了自己老半天,瞧了瞧穿纸子襦袢的福康,总觉得别扭,有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感觉。悠一绕着福康转上一圈,忽然猛拍一下他的背说:“要抬头挺胸,否则别人一看便知我是少爷了,今日你要叫我小久保。”

    “少爷,您为何要这般?”此话一出,福康立即抬手捂住嘴巴,面色担忧地看着悠一。

    果然,悠一的脸色突变,旋即又恢复正常,没其他意思,他只觉得这样有趣。

    悠一接过福康肩上的行囊,往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温和地说:“请吧,少爷。”

    黄昏,温暖的阳光射进客栈内,停留在她的笔端,光线中飘浮着颗粒灰尘,夹带着檀香木的特殊香味。菊池景子正在柜台算账,一抬头便见天边的晚霞,不由心生感叹,晚霞甚美,即使短暂。

    此时,滴滴答答的水声,打破了这份特有的宁静。

    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主一仆狼狈地站在门口,他们的行囊滴着水,不敢走进屋内。

    菊池景子见状立马迎上去,走近仔细一看两人的面容,发现身着华服的男子气势却不如身旁的仆人,还真是怪事一件。她没多问什么,收起打量的目光,见他俩的身子微微颤抖,立即吩咐小二准备房间,将人给领了进去。

    悠一从小爷变成了仆人,自然要处理各种琐事,便开口问景子:“敢问,在屋内可有能用来暖身的汤池?我家公子赶路淋了雨,怕他因此感染风寒,请尽快备好暖胃的食物,端到我们的房内。”

    菊池景子听他以命令的口气说话,心里难免不悦,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低声回答道:“客官您无须担忧,店小二肯定会迅速按照您的要求送上食物,现在请带上您的少爷先去汤屋暖暖身子。”

    小久保悠一满意地点点头,跟随福康往汤屋走。一拉开门,热气扑面而来,顿时心中大喜,悠一已全然忘记暂换的身份,在店小二的目光下,独自宽衣解带后跳进了汤池。待店小二离开,他方才缓过神来,催促福康赶紧下去泡汤。福康倒是一副不打紧的样子,将地下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拾起放进柜中,方才独自进了另一个汤池。

    二人赤脚踏入二楼的客房,就能感受到暖意从脚底传入,空气中蔓延着花香,想来是那种加了香料的灯油才会发出的奇香。悠一嘴角的笑意更深,这是一间别样的客房,每个角落都有和伞装饰,每一盏和伞灯的图案都极具特色。他尤为喜欢入门时看见的东西,那是一盏牛骨制成的伞型烛台,端端正正地立在桌上。

    “笃笃”两声,小二推门而进,手臂托着食案,他捧上两碗清汤,一揭盖就闻到鸡汤的香味,悠一的脸上流露出欢喜之色,接着放上一碟清炒南瓜,一碟以鱼肉和鲜花烹炸而成的饼,一碟樱花形状的和果子。店小二上菜完毕,便带上门退了出去。小久保悠一的目光停留在鱼肉饼上,见再无他人干扰,立即放下仆人的姿态,夹了块饼大口吃了起来。

    悠一正对着窗,抬头之际,发现对面极美的景色,连绵起伏的群山,清澈小溪里似乎还能听见鱼儿跳跃时溅起的水声,恐怕只有在如此清闲幽静的山间,才能放下凡尘琐事。顿时感觉全身都松懈了,衬着窗外的美景,他喝了口汤:“味道果然鲜美,令人食欲大增,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少爷,您所言甚是,这算我们这几日之中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

    悠一萌发了在此度完余生的念头,不管家业与争议,只携爱人相守到白头。福康见他目光停留在和果子上,便夹了一块放在他碗中,碗中的勺子发出轻响,悠一回过神来,问道:“福康,若给你五百两银子,或者和一个相爱的女子在此过完余生,你选前者还是后者?”

    “恕我愚钝,不太明白。”福康抓了抓头发答道。

    “选了前者就无后者,若选了后者则反之。”

    “我选前者,我娘久病不起,有了银子能维持她的性命。”福康说这话时,夹带着些许哽咽。

    悠一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幽幽道:“我选后者。”

    记忆中,年幼时,父母健在,他们十分恩爱,他时刻都感到幸福。

    双亲离世后,他跟随师父多年,直至今日,他已拥有在世间生存的能力,身旁的一切却物是人非。

    一炷香的时间用完了晚餐,小久保悠一又换成仆人的身份,下楼向掌柜打听往后的天气状况。柜台在楼梯旁,他低头就能看见菊池景子算账的背影,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她面前,语气比昨日谦和许多,笑道:“掌柜,你家的食物为方圆百里最好的,我已多年未尝到如此美味的佳肴了。”

    “多谢,听到您的赞许,我便放心了。”菊池景子笑靥如花,举手投足间满是妩媚之气。

    “过谦了,我常年跟随公子出行,还是头一回听他赞不绝口,直到进食的瞬间,眼中还闪烁着光芒。”他看了看窗外缠绵的细雨,“敢问,你们小镇是常年多雨的地带吗?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在本国有这么一个地区,雨会下满整季。”

    “令尊可真是博学,连我们这种小地方都知道。我见你们来时未带伞,我虽然开的是一家客栈,但也贩卖伞,每年都有许多走南闯北的商人来我这里,一箱一箱地采购伞运送到各大城中去。”菊池景子含笑解释道。

    一席话毕,小久保悠一便将目光扫过室内的伞,大概有30把以上。

    伞分两类,一种是普通的竹骨伞,另一种是坚硬的牛骨伞。价位自然竹骨伞比较便宜,但伞面单调。而牛骨伞的伞面除了三层色彩之外,中间一层绘有富士山图案,山巅白雪皑皑,湖面上的白鹤寥寥无几,天水合一,呈蔚蓝色,透露着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他饶有兴趣地问:“想必掌柜知道许多有关伞的文化,可否说来听听?”

    “我说了您可别笑话我,都是长辈们流传下来的。”

    (2)

    不同颜色的和伞有不同的用法,在传统婚礼上,出阁的新娘通常会被红色油纸伞遮着;紫色伞主要用于祝寿象征长寿;白色伞则是用于送葬等。男人与老人多选深蓝,歌舞伎倾向黑或茶褐色。和伞就像衣服、鞋子、帽子一样,是人们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用具,亦是茶道表演必不可少的道具,还可放屋内作装饰用。

    和伞全由手工制作,一些地区的伞面用美浓纸制成,在上面加上胡麻油,再用细线扎紧。一般制伞的时间比较漫长,两个月能生产十几把。而伞面上留了一个白圈的则叫“蛇目伞”,上面可以任意绘画。大多伞柄和伞骨以龟冈的竹子制成,而黄泉客栈的还研制出用牛骨制作的伞,成品亦十分耐用。

    小久保悠一听后击掌两声,与景子闲话一二,便撑着一把牛骨伞去了镇上。刚入一家小饭馆就听到大伙在讨论,说清晨在竹林发现了一中年男子惨死的消息,那人的尸骨都被抽了出去,血将草地都染红了。

    据说,脖上有深紫色的勒痕,肯定是被人用绳子活活勒死了。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一旁的悠一心中困惑不已,他从小骨子里就有那种豪侠的气概,凡事喜欢追求因果,如今遇到这事,要探个结果才会离开。

    不一会儿,两个男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深思。

    “近年来,那片竹林中总有男人死去,而且都是尸骨无存,但一直找不到凶手,真的十分奇怪。”那人顿了顿,沉默思索片刻,继续道,“离竹林最近的一家,便是黄泉客栈了,该不会是?”

    “不可能!景子小姐向来待人和善,我亲眼见过她给乞讨的小孩布施米粥,她一个妇道人家,为何要杀人?”刚饮完一杯茶的男子反驳道。

    小久保悠一向来不喜参与舆论,见他们往下要说的都是闲话,便起身要走。

    走到饭馆门口却听闻一个陌生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可我见过她家的牛骨伞会发光。”

    一百年前的小镇每到夏日就遇干旱,田园荒芜,附近常有山丘起火,直到那一夜殃及了小镇。

    当时火势极大,一位身居小镇的法师功力强大,唤来一条像鱼的龙,它翱翔在天际,要求百姓贡献一男子。对于这种荒谬的要求,竟有人答应了,随即它呼风唤雨,一场大雨浇灌了整个小镇。从此,全镇的人都极敬畏这个神兽。

    然而,一年后,男子同别的女子远走天涯,神兽想起忠贞不渝的爱情受到了背叛。

    她伤心欲绝,狠心离开了,从此不在小镇出现,但小镇每年都还会下大量的雨水。

    谁也不知道菊池景子是何时来的小镇,她深居山林,仿佛不愿与外界接触,是那样的遗世独立。

    小久保悠一见过这样的她,入客栈用完第一顿饭后,他站在窗前眺望了远方许久。

    庭院里有初开的晚樱,不经意间,他低头见菊池景子独自站在樱花树林里。片刻,她好像发觉身后有人注视她,转头回眸一笑,正是这一回眸,将他深深吸引,那双眼眸如同富士山下深不可测的湖水般美丽神秘。

    这两日,他住在客栈只交了房费,景子不肯收余下的费用。他在市集上买了上好的酒和牛肉,一手提一个回了客栈。今夜出奇,竟没下雨,反而见到了久违的圆月。两人一杯敬一杯,肉也吃下肚,景子喝高了,太阳穴略疼,说了声“抱歉”,起身欲走。

    一只宽大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人一用力,将景子整个人拉倒在怀中。

    “你这是做什么?”她恼羞成怒大声道。

    “没什么,喜欢你罢了。”他直视她的眼中有了缠绵之意。

    她媚笑一声道:“你才是少爷,对吗?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

    “没错,若今夜你陪我,我便娶你为妻,从此对你呵护有加。”

    她甩开了他的手,冷笑一声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菊池景子的心忽上忽下,屋中的和伞都飞了起来,每把和伞都散发着红色的光芒,显得十分诡异。悠一大吃一惊,眼珠随和伞转动,他缓缓站起身,情不自禁地跟着红伞跳动,有一种莫名的喜感,景子仰头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飘零的和伞轻盈落地。忽然,几个童子从牛骨伞中出来,个个身材曼妙,撑着红色的和伞,摆出优美的舞姿。歌舞升平,在场的每个人都心花怒放,被歌声围绕的小久保悠一像着了迷般深陷其中,完全忘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菊池景子趁机灌了他一杯又一杯酒,他的脸色通红,双眼迷离,却乐此不疲。

    曲毕,童子瞬间全藏进伞中,悠一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不悦道:“怎么停了?”

    景子不回话,只是轻声数数,数到五时,悠一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夜里他的呼噜声大,将景子惊醒,她仔细端详身旁的人,年轻英俊的脸庞,并非多年前的蒙面人。

    当年她离开小镇,在对面的山上隐居,因长年累积怨恨,以及吸收了大量的湿气而幻化成妖。她的功力日益增长,但需要男子的精气维持生命。每到日暮时分,一旦遇到下山受困的男子,她便用美色诱惑他们,心中早已恨极了薄情的男人,若有人上当,必将尸骨无存。

    时日一久,竟引来了蒙面人的追杀。那是个雨夜,她从伞中现身,还未站稳便被一把长剑刺中了手臂,那人道行极高,与她大战了一回,两人受伤后各自逃离。后来,她又回到了小镇,为了掩人耳目,便开了家卖伞的客栈。许多人对牛骨伞很是好奇,她便向人解释,是牛骨做成的。她待人极好,从未有人怀疑过她。

    一夜之间,小久保悠一还未缓过神,就被告知景子是他的人。仔细一想,昨夜似乎有这回事,他饮酒过多,导致法力无法使用。他撑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走在客栈的大堂内,不断有店小二称呼他大掌柜。他心中更是莫名其妙,直到回到客房,开始收拾行李,福康跟他说了昨晚的事。

    “不可能!以我的身份,怎会做这等事?”悠一十分诧异,失声道。

    “少爷,您确定她不是妖吗?”福康凑近他耳边,小声地问。

    悠一双手撑着桌面,沉思片刻,摇摇头道:“看来,这妖怪道行更深了。”

    他招手示意福康到身前,小声耳语几句。接下来,他只需静待时机,然后雷霆出击。

    天色越发暗了,天空像注入了乌黑的墨汁,逐渐扩大到极点。

    然而,悠一故意将整个客栈只留他与景子二人。

    景子身着红色的和服,脸上的妆容精致,令人眼前一亮。

    她望了望四周,觉得奇怪,佯装羞涩地问:“怎么今夜只剩我们?你把他们派去哪里了?”

    悠一刻意撇开话题,闷声道:“今夜真热,若有雨就好了。”

    话音刚落,大雨倾盆而下,他拉住景子的手来到大堂。烛火照射着矮桌上的酒菜,两人相视一笑,分别坐在彼此的对面。酒到浓时,景子不再矜持,移身至他的身旁,举手轻抚他的脸庞,眼神暧昧,她的上身徐徐前倾,亲了下悠一。

    小久保悠一知道时机成熟,从榻下轻轻地抽出长剑,却不料被景子发现。她按住他拔剑的手,顿时面色难看,流露出无尽的悲伤,心中已明了。瞬间,一头庞大的怪物出现,厉声骂道:“男人果真都是狗东西!”

    话毕,她的尾巴一甩带出几道残影,悠一见状连退十几步,撞上了酒缸。

    结果酒缸立马碎了,他转头一看,缸内没流出来酒水,反而滚出无数块死人骨头!

    “人骨?!”他低头看了一眼滚至脚边的人骨头,神情格外愤怒。

    景子仰头大笑,嘴唇瞬间紫得发黑,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道:“没错!店内所有的牛骨伞其实都是人骨所制,你可以想象一下,吸光了负心汉的精气之后,撕开他的肉身,将他的尸骨全拿来制伞。”她脸上流露出享受之色,很快如常一般,厉声道,“我已不是多年前的小妖了,不会再任你使唤!说起来,我如今这般也是托你的福。”

    小久保悠一略微愧疚:“若无人辜负你,今日你定可以步入正道。”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你倘若执意要收了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不再念及往日的旧情,旋即伸出锋利的长爪向悠一杀去。

    距离上一次大战,已历经20年,小久保悠一的功力亦增长不少。他微微抬手,地上的白骨通通浮在半空,顺势双手一推,白骨全向景子砸去。景子体积庞大,除了头部,身子不少处被砸伤。瞬间变回人形跌落在地,她微微侧头,嘴角流出血液,哀怨地盯着悠一。

    小久保悠一趁机念起法咒,将她死死地定在原地。

    与此同时,他还携一把精致的骨伞靠近:“和伞是你的依靠,与它相依为命,定不负你。”

    景子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和伞上,她慢慢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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