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和皮特钻过黄色的警戒线。一股死亡和腐烂垃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像浓雾一般笼罩着。
法医已经在大声地发号施令,西蒙·普拉茨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两人简短地打了声招呼,埃里克跟着他走向尸体。
纸箱和垃圾包围着一个破烂的冷冻柜,里面装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一条血迹斑斑的毯子盖着他的脸。三十厘米外外有一只孤零零的跑鞋。
“在这种地方抛尸,真是有趣。”埃里克看见同伴的脸变成豌豆汤一样的颜色,“你还能撑得住吗?”
“当然,没问题。”皮特用手掩住鼻子,“伙计,我永远都没法习惯这恶臭。”
“有人碰过尸体吗?”埃里克问其中一个警员。
“据我所知没有。”那位警员指了指磁带店后门的一个年轻女子,“是她发现了尸体。”
“谢谢。”埃里克冲皮特点了点头,“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普拉茨像个娴熟的外科医生那样轻快地戴上乳胶手套,固定在他的手腕上。
埃里克费力地把手套拉过指关节,暗暗咒骂了两句。他的心怦怦直跳。
这会不会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皮特像个表演者揭幕那样,揭开了毯子。
埃里克紧紧盯着死者的脸。没有胎记。该死的。他转身,把一个空油桶踢飞了。
大家都向他看过来。
埃里克双手握拳垂在两侧,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回到普拉茨身边。
“看来今天过得不太好啊,布伦南?”普拉茨问道。
“差不多吧。”
一层薄膜覆盖着死者凸起的眼睛,他的舌头垂在一边。
“尸体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埃里克把手塞进牛仔裤兜:“八点零五分接到的报警电话。”
普拉茨点了点头:“从他的体温来看,我认为他至少已经死亡二十四小时了。”他弯下腰检查尸体,“有趣的是,他耳朵被切走了一部分,而且有着明显的瘀斑——”他抬头看了埃里克一眼,“也就是瘀伤的一种高大上的叫法。”
埃里克知道那是什么,典型普拉茨式高人一等的胡扯。他端详着死者脸上大量的伤口:“看看这些伤口,一路到了他的下巴上,脖子有肿胀和瘀伤。瞧这儿,正好在他被割喉之处的正上方。”埃里克指了指那跑鞋,“他是在其他地方遇害,然后被抛尸的。”
普拉茨把尸体的手臂翻过来:“两只手臂都有大范围的锯齿状刀伤,伤口不深,只是切口。手腕和上臂有划伤瘀青。这家伙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斗。”
埃里克检查了一下男子的裤兜,找到了一个破烂的棕色钱包。他打开钱包检
“没有钱。没有信用卡。驾照上的名字是保罗·哈维·卡西克。”他把钱包放进证物袋里,然后封上。
埃里克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他想起来了,在布罗斯特罗姆给他的监视报告里。
埃里克转向身边一个魁梧的警员:“你最好询问一下周围住户,肯定有人听见或者看见了什么。”警员点点头,看了埃里克一眼,似乎在说:“好吧,随你便。”
法医和他的助手用白布把尸体裹起来,放进装尸袋里。
“即使是黑帮打斗也显得过激了。你觉得致命伤是什么?”埃里克问普拉茨。
“确实是太过激了一点。不管是谁干的,肯定和死者有过节。”普拉茨拉上了装尸袋的拉链,“他这般伤痕累累,很难断定死因。”他从地上拿起自己的背包,“尸体解剖之后就能知道了。”他转向助手,“走吧,我们去喝点咖啡。”
“我问过温佳德小姐了。”皮特说道。
“她怎么说?”
皮特打开笔记本:“大概今早七点五十分左右,她从后门出来抽烟,刚开始她没有注意那个冷藏柜,只是觉得闻到了一股怪味儿,就走近看看,结果发现了尸体,然后打了911报警。”
埃里克笨拙地把手套从手上取下来。
皮特“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那,死者是什么人呢?”
“瓦尔迪纳的某个倒霉蛋。”埃里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但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家伙。又进入死胡同了。”
罗兰身着白色T恤和藏青短裤,坐在后院的草坪上,在玫瑰丛间拔野草,虽然她只能用一只手。肥沃的黑土在她的手指间感觉凉凉的,她笨拙地扯去一些叶梗,又从花丛上剪掉几片枯叶。露西把鼻子探进土里,试图扯出一棵野草。
“一边去,你在帮倒忙。”
“你好。”有人说道。
罗兰抬头看去。
特洛伊站在她身边,手上拿着一个皮制公文包,脸上神情傲慢。敞开的衬衫上有几根卷发,风儿吹乱了他金沙色的头发。
“特洛伊,你吓死我了。”
“你的手怎么样了?”
露西跑向他,站在他脚边。
罗兰冲露西笑笑:“我的手还行。”
“来,我扶你起来。”他向她走近一步。
露西低吼。
“谢谢,不用了。”罗兰闪电般地跳起来,拍去手上的泥土,“阿曼达呢?”
“我把她送回公寓了。我们才回来,她说她有事情要做。”他放手想要抚摸露西,“乖狗狗。”
露西张口去咬,露出了尖牙。
罗兰在草地上擦了擦她的运动鞋尖:“据说狗看人看得很准。”特洛伊听了她的话后眯起了眼睛,她感到一阵胜利的快感。
“自作聪明的家伙。”
她转身坐在铁桌子边,特洛伊和露西跟在她身后。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抓了抓头发:“我认为你应该暂时离职,让我来处理这个案子。”
罗兰笑了:“什么?你疯了吗?”
“你刚刚经历了那场意外,我只是担心你和斯蒂芬的安全。”
“真是好笑,拜托,特洛伊。你根本不关心我们的安全。你还在为没能得到首席法官的位置而生气。”
“我比你更有经验。”
“是的,但他是地区副检察官,这事他说了算。”
他的下巴紧了紧:“等那老头退休的时候,这些事情都会变的。别自以为是。”
他的口气激怒了她:“我父亲相信我能赢这个案子,不管你信不信。而你,特洛伊,之所以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是因为你觉得它可以让你出尽风头。你就是想要那份荣誉,仅此而已。”
他猛地打开公文包,抽出一个红色的文件夹,滑过桌子推到她面前:“你需要在这里签字。”
她翻了翻文件夹,然后放下:“我支持父亲让你做‘第二主审’的决定。”
特洛伊“啪”的一声合上公文包的盖子,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衬衫,他的眼神变得阴沉。
露西又跳了起来,狺狺狂吠。
他呲牙咧嘴地看了看露西。
罗兰向他倾身,直视他愤恨的目光:“你很生气,因为他没有选你。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干了什么叫他生气的事?”
“上帝为证,我什么也没做。他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你知道,老糊涂了。”
罗兰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没有老糊涂!”
“你就是——爸爸的——乖乖女,”他龇牙咧嘴道,“承认吧罗兰,你永远都是。你不会真的觉得没有你父亲,你可以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吧?”
“我很擅长我的工作。”不愿意被他恶毒的语言羞辱到,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况,如果不是我父亲,你又怎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他没有回答。一贯如此。上帝啊,阿曼达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是特洛伊?
他咬紧牙关,猛地合上公文包:“照顾好那老头。”
“你也好好照顾阿曼达。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就跟你没完。”
他诡秘地笑笑,转身大步走过庭院,走向大门。
罗兰也咧嘴一笑。幸运的话,他会踩到狗屎,把那昂贵的皮鞋弄脏。
罗兰洗了个热水澡,喝了杯茶,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输入她在“美妙的约会”网站的密码。一条广告在屏幕上闪烁:想一起去塔希提岛吗?她靠回椅背上,叹了口气。青绿的环礁湖,洁白的长沙滩,惊艳的珊瑚礁。她想起了和阿曼达在地中海俱乐部度过的二十九岁生日,和一群自由奔放、古铜皮肤、身体壮实的坏男孩一起待了梦幻的整整两个星期。她又叹了口气。她三十一岁了,没有结过婚,那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男人都不是她想要嫁的类型。如果埃里克没有酗酒无度的话,她是会嫁给他的。现在她惊讶他们居然再次相遇了。
她的手指敲击着键盘,点击标有“最新广告”的按钮。她轻咬嘴唇,等待着。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排的面孔。
“罗兰,你在哪儿?”
爸爸?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打翻了那盘胡萝卜,飞快地关上笔记本电脑,“你回来了。”
他走进办公室:“你正在忙吗?”
“没有,一点也不忙,只是在随便读点东西。”她捡起地上的胡萝卜,丢回盘子里,注意到他的黑眼圈,“你看起来很累。”
“是的。这该死的拐杖累死我了。”
“你在办公室把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吗?”
“我们已经为周四准备好了。”她注视着他坐在柔软的皮沙发里,把腿搭在咖啡桌边上。
“特洛伊来过了。他需要我在一些文件上签字。对于成为第二主审,他很不高兴。”
“他不必如此,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和特洛伊一直相处的很好,如今却似乎有了裂痕。“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他确实比我更有经验。”
父亲试图保持面无表情,但她却一眼看透了他,他的眼睛那样微微眯起:“我早就说过了,你最适合这起案子。怎么,你也开始怀疑我的决定了?”
“当然不是,这决定让我很激动,我会让你为我骄傲的。”
“我一直都为你骄傲,罗兰。你可是我的女儿。”他在沙发上动了动,深吸口气,“好吧,现在我大概也该告诉你了。我决定等我退休了,就把房子卖掉。”
“什么?”杰米死后,在波基普西的家一直是她的安全港湾。一个满是美好回忆的地方,不像在这个城市的公寓里,有着那些可怕的经历。
“我……这真是令人惊讶。可是,为什么?”
“过去五年我都没怎么去那个小屋。我想,专心地钓钓鱼正是我需要的。差不多就这段时间吧,我很快就会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这下她知道不对劲了。他病了吗?还是更糟,快死了?
“别那样看着我,罗兰。不,我没疯,也没病。我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年,退休后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一点也不。”她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双手依然紧握,放在膝上。
悲伤与困惑纠缠着她的心绪,生活变化得太快了。她注视着桌后墙上挂着的一张张照片,那是一生的回忆。“爸爸,我爱你。”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拐杖:“我也爱你。我想让这该死的脚休息一下。”
他离开后,悲伤充满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门铃响了,吓到了罗兰。
“我去开门。”她父亲喊道。
她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生硬而又充满控制欲。她从转角探头看去,打量着父亲面前的男人。他个子高高,黑西装简约、合身而又奢侈。他打扮得完美无缺,令人不得不尊重。当他转头看向罗兰时,她看清了他的脸。她知道这是谁。
约瑟夫·迪西米纳,瓦尔迪纳家族的二把手。他在这里干什么?
他跟着她父亲走进休息室,门“砰”的一声关上。
罗兰好奇地踮着脚穿过走廊,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偷听。
“你想要怎么样?”她父亲问道。
“基诺·瓦尔迪纳不喜欢你女儿对待这件案子的态度。”约瑟夫声明道。
她父亲发出一声刺耳的笑:“我不关心瓦尔迪纳怎么想,她也不。”
“这次审判会伤害到她。”
“你过来就仅仅是说这个?”
“她这是在玩火自焚。”
“滚出去,迪西米纳!”她父亲吼道。
拖拉的脚步声走过地板。
罗兰屏住呼吸,身子贴在墙面上。
办公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
“顺便说一句,斯蒂芬,在四季饭店,你女儿可是明艳动人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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