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海跟在冯傻子身后快要攀上北坡坡顶时，想起下半夜看到的那团白影，两条腿不知不觉地打起摽来，心也怦怦跳个不停。冯傻子脖子上挎个装食物的帆布袋，见长海双腿哆哆嗦嗦的样子，就嘿嘿笑道：我在前面都没害怕，你倒吓筛糠了，还当村主任呢！长海甩了一下前额上的头发，让自己振作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吓筛糠了？这坡陡，我不是累的吗！冯傻子不服气道：你倒会找理，没吓筛糠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长海一咬牙：前面走就前面走，我就不信真能撞见鬼啦。便紧走几步，把冯傻子甩在了身后。冯傻子就挑起大拇指：这才是当领导的料呢。
约一袋烟的工夫，两人便来到了坡顶的坟茔地里。大概刚过清明的缘故，山上许多个坟包前摆满了各种花圈和供品，冯傻子东瞧瞧西望望地盯着一座座墓前摆着的水果、熟食和糕点，眼睛直放光，忙不迭地拉开帆布包拉链，随手就将身边的一瓶白酒和一块猪舌头塞进了包里。长海瞧他那副孙悟空光顾王母娘娘蟠桃会的架势，便说道：别光寻思吃，快说你凌晨看见的那个鬼影在哪个位置出现的。冯傻子又从身边的墓台上抓起一个香蕉，三下五除二地扒掉皮，塞进嘴里道：深更半夜的，我上哪看清楚去。长海瞟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吃。冯傻子一龇牙，又从墓台上抓起一个橘子递给长海：你也来一个。长海摆摆手：还是你留着回家吃吧。冯傻子就不客气地把橘子塞进了帆布包里。
长海每次来到墓地，心情都十分沉重，一来到这儿，他就总是要想起十二年前父亲临终的时候，那双干枯的双眼突然变得湿润起来，似乎含着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可是他的嘴唇只微微地嚅动了几下，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这件事成了长海心中永远的痛，他后悔当初没在父亲清醒的时候跟他说一些知心话，却让父亲永远地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一回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凄楚无奈的眼神，长海的心刀割般地难受。
山上的风要比在村子里大许多，站在坟墓中间，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长海和两个弟弟是昨天早晨来这里祭奠祖先的，和往年清明一样，哥儿几个给刘氏家族的每座坟头都敬献了供果，送了烧纸。眼下，长海来到这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再看一眼父母的坟墓，与二位老人再倾诉一下自己的心里话。于是，他先朝东面的坟包望去一眼，然后缓缓地向父母的墓碑走去。就在他走到距父母坟墓几米远时，不由怔住了，只见父母坟前的石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花篮，那花篮里五颜六色的花朵都是鲜艳的真花，有百合、康乃馨、满天星等，花朵的正中央还夹着一个长长的挽联，长海定定地望着挽联，骤然就呆住了，只见挽联上写着这样一行娟秀的字迹：先父刘顺良名垂千古。长海再往下看落笔人的名字，又愕然了，只见下面写着：女儿挽。长海不错眼珠地望着这几个字，心忽悠一下就撞到了嗓子眼，周身如电击般一动不动地立在了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刘家到了我这辈既无姐姐也没有妹妹，父亲怎么凭空冒出个女儿来？长海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以为是把别人的墓当成了父母的墓，他赶忙揉了一把眼睛，又仔细辨认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上面显示的仍是父亲刘顺良和母亲张玉珍的名字，甚至昨天哥儿几个给父母祭祀拿来的酒杯和水果都仍然摆在墓台上。父亲哪来的女儿？这太不可思议啦！长海联想到昨天夜里的那团白影，吓得面如土色，嘴唇青紫，双腿一软，便瘫倒在了父母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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