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轻轻拉起长海颤抖的双手,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道:这种事他老人家怎能说出口,这是他永远无法说出的秘密。长海难以面对这样的现实,惶惑道:是谁告诉你刘顺良是你生身父亲的。徐敏喑哑着嗓子道:是我母亲,是她五天前在临终的那个晚上对我说出了我的真实身世,刘……主……任,不!我应该叫你哥哥。徐敏哽咽着说到这里,失声痛哭起来。长海猛然间想起了父亲在病危的时刻嘴唇微微向他开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的那一幕。他怔怔地凝视着徐敏挂满泪水的脸,脑袋里一片空白,大声叫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徐敏悲伤了好一阵,慢慢地坐到椅子上道:可怜……他老人家还没等我叫他一声爸爸……就走了,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怎能不去祭拜他老人家呢。长海急忙给泪流满面的徐敏递来一条毛巾道: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敏点点头,便从头到尾向长海讲述起了母亲向她透露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来,当年徐连春夫妻俩来葫芦村下放锻炼时,刘顺良的妻子已经去世两年了,那时,秦学梅没有孩子,又特别喜爱小孩,便把刘书记的三个儿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不仅在吃穿上照顾得周到,而且平时还教他们识字和背儿歌。这让刘顺良深受感动,再加上他和徐连春很谈得来,又都喜欢喝酒,时间一长,两个男人竟成了很亲密的朋友。那时,每当刘顺良闲下来时,傍晚便买来一瓶烧酒来到徐连春家与其对饮,秦学梅就为他们炒两个下酒菜,多煮一些饭,让三个孩子也和徐家人一起吃晚饭。两家人坐在炕桌前其乐融融的场面仿佛一家人似的。
有一天,刘顺良请徐连春到自己家喝酒时,俩人喝着喝着,徐连春见三个孩子都跑外面玩去了,便叹起气来。刘顺良就问他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徐连春也不把刘顺良当外人了,便说跟秦学梅结婚都八年了,还没有一个孩子。刘书记就问他为什么没有孩子。徐连春愁眉苦脸地说:既然咱哥儿俩这么好,我就不瞒你了,我们没有孩子不关我媳妇的事,是我有病。刘顺良就问他什么病,去没去医院治疗过。徐连春无可奈何地说:传宗接代的大事,哪能不去治疗,去年我到省城演出时,特意去医大找男科专家看的,那个专家检查完我的身体说是神经和分泌系统上的病,根本治不了。
刘顺良见徐连春黯然神伤的样子,就安慰他说:你还年轻,别太难过了,过几年咱们国家医学发达了,兴许能治你的病呢。徐连春一脸的绝望:不可能,太难啦!便沮丧地将杯子里的酒都干了下去。刘顺良这时才知道徐连春经常喝酒的真正原因,也非常理解他痛苦的心情,便劝他不要再喝了。徐连春却抓起酒瓶子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愧疚难当地说道:学梅那么善良贤惠,长得又美,我身为丈夫连个孩子都不能给她,我还算个男人吗?刘顺良见他又埋怨起了自己,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好,就开导说:天底下没孩子的也不止你们一家,两口子互敬互爱地过日子不也挺好吗!徐连春就冷笑着说道:你说得轻巧,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孩子就照旁人矮半截。没孩子谁给我们养老送终?如果学梅不是嫁给我,也许孩子有长海那么大了,是我耽误了她的前程啊!刘顺良见他又自责起来,觉得一个大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痛苦到了极点,便又劝说道:你也别太自责了。徐连春就哭哭啼啼地说:我怎能不自责,既然我不能给学梅幸福,就应该给她自由,以前我跟她商量过离婚的事,可她不同意,就说没有孩子要个孩子也一样。你说这又不是挨饿那几年,谁家的孩子舍得往外给呀!我怎么这么无能啊,连个孩子都不能给她,我还算什么男人啊!刘书记见他越说越伤心,越说话越多,便抢下了他的酒杯。
徐连春又一把夺过酒杯说:你不让我喝酒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刘顺良就问他什么事。徐连春就干脆地说道:既然咱哥儿俩这么好,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我想管你要一个孩子。刘顺良前思后想了一下,咬咬牙道:既然你们两口子这么喜欢孩子,我就把长河给你们当儿子吧。徐连春兴奋得一下从炕上蹦到地下道:太好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哥哥,长河就是我的亲儿子啦!接着,两人便商定等徐连春回城后,就把长河带走。
然而,把自己亲生骨肉送给外人毕竟是刘家的一件大事,当刘顺良把自己的想法跟姐姐商量时,姐姐一百个不同意,还把刘顺良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你堂堂正正一个大队书记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来?你这么做既对不起死去的媳妇更对不起列祖列宗,这件事若是让社员们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你这个大队书记还怎么当?刘顺良的姐夫考虑到小舅子成天忙工作照顾不过来几个孩子,就建议他再成一个家。刘顺良却顾虑重重地说:孩子们这么小,万一摊上个不善待他们的后妈我不成了罪人?姐姐就态度明确地说:再不再婚是你的自由,可孩子绝对不能给出去。刘顺良冷静地一想,姐姐说得也有道理,自己是上千名社员的大队书记,把自己孩子送给外人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徐连春,怎能出尔反尔呢?于是,徐连春再次来刘顺良家饮酒时,刘顺良就硬着头皮向徐连春表明了家人的态度。徐连春就悲悲戚戚地说:我一寻思你们家人就不能同意,不过你不给长河也行,但必须给我们一个孩子。刘顺良就无奈地道:这几个孩子都懂事了,我怎么给?这不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吗!徐连春就大胆地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让你给学梅一个孩子!刘书记见他的话说得太过分了,还以为他喝多了,便生气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呀,快别喝了。徐连春却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喝多,我这是酒后吐真言,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打算,只是以前咱哥儿俩没走这么近,没法说出口而已。刘顺良就批评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咱们是好哥们儿,我能跟弟媳做那种事嘛?这不缺德嘛!徐连春却笑道:怎么叫缺德,应该叫成人之美。刘顺良就训斥道:成人之美?弟媳若是知道了还不骂你个狗血喷头。徐连春嘻嘻一笑说:其实这件事我试探过学梅,她既没反对也没说同意,还问我怎么想起你来啦,你说有意思吗?刘书记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就左右为难道:那你们别要孩子了,两口子就那么过呗。徐连春就用筷子敲打着刘书记的脑门道:我说你家嫂子都过世两年多了,你是个男人,苦熬了这么长时间,咋就不想女人呢?
这一番话似乎触及到了刘顺良那根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刘顺良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而且正当血气方刚的年龄,怎能不想女人。可秦学梅是自己好哥们儿的媳妇,怎能打她的主意呢!于是就郑重地说道:我又不是修行的和尚,哪能不想女人。徐连春就一根轴地说:那你不喜欢学梅,还是嫌她不好看?刘顺良就直言不讳道:学梅长得那么美,我怎么不喜欢,可这种喜欢哪能是男女恋人之间的喜欢,只能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刘顺良这样说,徐连春便听出他还是喜欢秦学梅的,就笑呵呵地说:只要你喜欢就行。刘顺良没听出徐连春话里的含意,也没反驳,心想:哥们儿再好,也不能把自己老婆让给别的男人睡啊,真是想孩子想疯了。
那天,徐连春从刘顺良家喝完酒回去后,刘顺良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就想:徐连春果然是想孩子想魔怔了,天底下哪有让自己女人跟别的男人做那种事的,这不愚昧吗!可仔细一想,徐连春也怪可怜的,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尤其是秦学梅既可怜又无辜。再有,秦学梅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贤惠善良,说实话,他从内心里还是很喜欢她的。这种喜欢更多是来自于对她的尊敬,来自于她对自己三个儿子关心照顾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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