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和香烟，陪着时骏度过了三十多个小时。等他走出天禧公司的时候，觉得自己成了吸血鬼，见着太阳就会融化，拖着昏昏沉沉的大脑把电话打给了霍刚，半死不活地问：“能不能想办法让我看看那铁桶？”
“你怎么了？”电话里，霍刚听出对方的不适，忙问道。
“没大事，就是一天两夜没睡，有点犯困。你先说，能不能看？”
“你在哪里？”
“天禧公司门口。”
“别走开，我马上过去。”
霍刚赶到天禧公司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时骏。
事实上，跟霍刚通过电话之后，时骏返回了天禧公司，在一楼找了个没人的办公室趴着补眠。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剧烈地摇晃醒，揉揉眼睛，视线仍旧模糊。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些书籍站在时骏身边，一脸不悦地看着他：“你是谁？怎么睡在我办公桌上？”
“我是私家侦探时骏，来调查上官磊的凶杀案。看了……”话头一顿，时骏才清醒过来，抬了头，看着面前的人，“你谁啊？”
男子哭笑不得，也明白这家伙肯定是睡迷糊了，拿起桌上的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吧。”
抹了把嘴角，时骏一口气把水喝光，笑道：“谢了，我本来是在外面等人，实在熬不住才跑来睡一会儿。这座位是你的？”
“是我的。”男子放下书，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这办公室人少，平时只有我一个。”
“贵姓？”
“免贵姓冯，冯旭。我是编审。”
编审，和上官玉同一种工作。时骏打量起眼前的冯旭，个头不高，很瘦，从有些苍白的脸色看来这人的身体不大健康，眼睛发红，眼角还有些细微的皱纹。带着浅浅笑意的嘴角使他看起来比较温和。总结，很普通的年轻人。
打量完了冯旭，时骏随手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咬在嘴里，一边摸找打火机一边说：“这屋里也有七八张桌子，怎么平时就你一个人？”
“忙的人总是不在。”
“忙什么呢？”提问间，时骏一抬头看到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张纸，上面打印着在这间办公室工作的人。为首的，便是编审部部长上官玉。而正在跟他聊天的冯旭，在名字前面多了一个括弧，里面写着“实习”二字。
发觉了时骏的目光，冯旭微锁眉头把脸扭到一边。时骏笑道：“怎么了，不舒服？”
冯旭点点头：“最近总是生病，头晕恶心的。”
“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买点药吃就行了。工作要紧。”
他们的话刚刚谈到这里，上官玉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看到时骏的时候颇为惊讶，很纳闷地问：“时哥，你怎么在这儿？”
“碰巧。”时骏笑笑，“这是你的办公室？”
“是啊。”上官玉勉强露出点笑容走到冯旭面前，很严肃地说，“尚华的稿子你抓紧，那边已经在催了。”
时骏见冯旭刚要说话，面色忽然变得惨白，干呕了一声捂着嘴推开上官玉疾跑出去。上官玉被推了一个踉跄，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幸亏时骏及时扶了一把。
“小冯的身体很糟啊。”时骏随口说道。
“冯旭总是这样。”说话的时候，上官玉蹲下身子捡掉在地上的东西。时骏帮着她，将散落地上的几张纸、几个一次性水杯和两个药瓶收拾起来。
上官玉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上官玉的态度并没有引发时骏少有的同情心，他转身便走，好像不愿意与她同处一室。缓缓起身的上官玉看着时骏摇来晃去的背影，神情落寞下来。
走出了天禧公司，一眼看到怒气冲冲的霍刚，时骏嘻嘻地笑了起来。对方二话不说把他拖上车，并抢过他还在吸的香烟扔进烟灰缸里。时骏难受地白了他一眼，咂咂舌，说：“我先睡会儿，到了地方叫醒我。”
“你拼什么？回家睡去。”
“你还真像我老婆了。要不要考虑去做变个什么的手术？”
霍刚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抽死你信不信！”
“哎哟，谁惹着霍队长了？一肚子火气啊。少惹为妙哦。”
时骏知趣地正经起来，靠着座椅闭上眼睛，临入睡前嘀咕着：“不能拖啊，再拖证据就没了。”
这样一句话让霍刚原本的打算成了泡影，尽管真的很想把身边的家伙扔到床上去，可终究还是顺了拼命三郎的意。
到了警察局的证物室，霍刚弄来一瓶水，时骏一口气喝光，打起十二分精神琢磨铁桶。
这是个很老旧的东西了，桶身染上了让人不舒服的铁青色。时骏先放下盖子，弯腰观察铁桶内部。仍然存在的气味让他皱皱鼻子，身边的霍刚拍了拍他的背，说：“当自己警犬呢？”
“别闹，忙着呢。”时骏挥了一下手，继而把身体探得更深些，“去要点发光氨。”
很快，发光氨到了手，时骏把整个铁桶内部都测试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反应。一旁围观的霍刚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找什么？”
“死亡地点。”时骏伸了伸酸痛的腰，“据我对上官磊的了解，这人非常顽固，办事果断，是非分明。这样一个人如果被活着闷在铁桶里又知道逃生无望，会做什么？”
霍刚立刻回答：“是我的话会留下凶手的线索。”
“对。那么他在没有笔、没有手机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会怎么办？”
“咬破自己的手指！”
时骏笑了：“所以，我要检验铁桶内有没有血迹。事实证明，上官磊并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听了这话，霍刚不赞同地摇着头：“如果死者被捆绑住手脚呢？”
“还有舌头！”时骏坚定地说，“换了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会咬破舌尖，在铁桶内部留下字。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想假设死者的嘴也被封住了，但是你别忘了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的双手是在胸前弯曲着的，而且铁桶内并没发现绳子一类的东西。难道说，凶手先把死者捆绑起来，等他死后再松绑？这是什么逻辑？”
“你说得不对。”霍刚再次反驳，“法医给出结论，死者在死亡后被割开后颈，也许是那时候凶手解开了绳子。”
“你这种假设就是‘脱裤子放屁——费二遍事’，一个铁桶才多大？装一个死了的178厘米的男人已经不容易了，难道凶手要把尸体拿出来解开绳子，然后重新塞进去？你当凶手白痴到这种程度？”
“但是你也没有完美的证明推翻这种假设。况且，死者没有留下信息也未必就是无行动能力。也许是因为他在进入铁桶之前就已经死亡，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是谁要杀他。”
时骏一皱眉，接着说：“也许，是他不想留下凶手的信息。”
咦？霍刚愣住了。
时骏似乎非常满意霍刚呆愣的反应，方才那萎靡的精神状态一扫而光，凑过去细看精明人的呆愣样，笑道：“哥们儿，傻了吧？”
难得，霍刚一向厚实的老脸红了，苦恼地推开面前看好戏的时骏，说：“你继续努力，我回队里了。”
话音还没落地，时骏口袋里的电话嗡嗡起来，一看是时薇的号码连忙接听。电话里传来时薇略有些紧张的声音：“哥，咱俩最好谈谈。”
“那就回家吧。”
家中，时薇的表情不知道紧绷了多久，以至于让她的眉心之间有了不浅的皱痕。时骏一直很耐心地等着她做完心理准备，冰饮喝过了，茶点吃过了，总算平静了一些的时薇开口道：“我觉得小玉根本没有任何嫌疑。”
“我没说她有嫌疑。”时骏笑道。
“但是你让我去调查她了！”时薇郁闷地说，“好吧，我知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任何涉案人都是不能排除的。所以，我听你的话去查了一些情况。首先，上官伯父出差的机票是她订的，但下榻酒店和租用的车辆都由秘书汪敏浩一手办理。上官伯父在V市那几天小玉曾经打过一次电话，其他的……”
“等等。电话是哪天打的？什么时间？通话时间多久？”
面对哥哥的追问，时薇不耐烦地白了一眼，说：“7月4日23：40通的电话，通话时间是两分十六秒。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被时薇不悦的眼神盯着，时骏微笑道：“继续继续。”
“其他的时间里小玉没离开过天禧公司，在7月7日接到V市那边的联络说上官伯父下落不明。”
“从7月4日到7月7日这期间她没再跟上官磊联系吗？”
“没有。”
“那4日到7日之间，上官玉都做过什么？”
时薇抓抓刚刚洗过的头发，习惯性地让柔顺的发丝在指间滑过，揪住发梢绕在手指上，一副陷入沉思的状态。时骏不疾不徐地催了她两句，她才说：“你知道发现尸体的海边广场有演出。其实，那就是天禧公司承办的。小玉作为编审一直参与这项活动，负责调集各界演职人员和筛选替换的表演节目。那几天，她一直在做头期工作。”说着，时薇打算拿出书面记录给时骏看，不知为何，坐在她面前的人摇摇晃晃地直打瞌睡。
“哥，你没事吧？”
话音落地，时骏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省。这可吓坏了时薇，扑过去扇嘴巴揪头发，恐怕他一晕不起。这时候，时骏的手机响了，看到显示着“霍刚”名字的来电，时薇急忙接听：“霍哥，我哥，我哥……”
“昏了吧？”电话里霍刚的声音愉悦，“没事，让他好好睡。”
“你怎么知道啊？”
“我在他水里下了安眠药，要不然他能休息吗？四个小时后叫醒他。现在，让他好好睡觉吧。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谈。”
时薇想了想：“不，我还是在家照顾他吧。”
时薇没有力气把哥哥移到卧室去，只能把客厅的窗帘挂好，又给他盖了被子，随后，打开电脑，学着哥哥那样，整理到目前为止所掌握的线索。过了两个多小时，时薇接到了上官玉的电话。对方说：“小薇，你在哪里？方便见面吗？”
“现在不行，晚上吧。怎么了？”
电话另一端的上官玉明显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敏浩哥，说要约我看电影吃饭。”
“汪敏浩？”时薇惊呼，“他在追求你？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我也不明白。他刚才突然找我，给了我两张票，还说晚上7点不见不散。”
“你答应了？”
“我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走了。”
时薇回头看了眼睡在沙发上的时骏，回过头把声音压低：“去，我建议你去。”
“可是……”
“小玉，汪敏浩跟伯父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为什么在V市就没跟着伯父去选景？为什么伯父失踪两三天他才意识到人没了？那几天内，肯定有人问他伯父的去向，他在不明了的情况下为什么没有积极跟伯父联系？为什么没有主动跟天禧公司联系？”
“你是说他跟我父亲的案子有关？”
“不一定。咱们这叫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谨慎点好。况且，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约你，怎么想都不合理。你去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好。”被时薇这么一说，上官玉的态度明显坚定了，“我去，有了什么发现尽快联系你。”
“那是当然啊。不过，你也要小心哦。”
说到这里，上官玉的话音犹犹豫豫地传来：“小薇，你……你哥哥怎么样了？我今天看到他了，他好像不舒服。”
“没事，他比小强还坚韧，这点程度死不了的。”
“他还会再来天禧吗？我是说，再来的话告诉我，我接待他。”
“行，他要是去了，我让他找你。”
挂断了上官玉的电话，时薇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看看昏睡的时骏，再想想上官玉的那个口气。
难不成，小玉对自家老哥……
距离发现尸体已经过去了六天。这天一早，时骏从沙发上醒来，睁开眼闻到了厨房里飘过来的香味，美美地睡了一大觉脑子也清醒了，身体也舒服了。走进浴室把自己洗刷干净，和时薇一同坐在客厅里吃早餐。
时薇没敢说霍刚给他下药的事，时骏似乎也没在意自己忽然入睡的问题。闲谈间，他忽然说：“昨晚上官玉又跟你联系了吗？”
“啊？”时薇张大了嘴，诧异地看着他。
“她去跟汪敏浩约会，结果怎么样？”
时薇咬牙，很想问问他到底睡没睡！
眯眼看着时薇——就你那点小心眼儿还跟哥玩儿？打小心里就藏不住事儿。
时薇气闷地把整个煎蛋塞进嘴里，道：“混嘘哈勒亚伟。”
一巴掌招呼在妹妹的脑门上，时骏训道：“好好说话！”
吞下了煎蛋，时薇一边敲打着胸口一边说：“很寻常的约会，看电影吃饭，晚上10点汪敏浩送小玉回家，还跟楚阿姨打了招呼。”
“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
“汪敏浩约上官玉的时候在哪里？周围有人吗？”
“在小玉的办公室，好像有两个同事在。”
时骏放下了碗筷，敲敲妹妹的头告诉她少吃点，太胖了可嫁不出去。在时薇羞恼的追打下，他急急忙忙走出家门。
8点整，时骏接到霍刚的电话，懒洋洋地问：“一大早干什么？”
“别跟我抱怨时间问题！为了你那个破案子我一夜没睡。马上到我队里来，给你看点东西。”
只要牵扯案子的事，时骏总是会把霍刚当成“最可爱的人”，挂了电话后屁颠屁颠地赶了过去。
霍刚一夜没睡的原因是为了寻找海滨广场的监控录影，找了一整夜才算是把一些重要的影像拷贝下来。等时骏到了，霍刚一边点开视频文件，一边说：“这两个月市里为了节省资源开销，一些公共场所到了晚上12点就会切断监控。我所能查到的只有铁桶被运到广场上当天早上的录影。不过，还是有些收获的。”
霸占了霍刚的热茶，看着画面上几名工人把铁桶从货车上卸下来，在涂鸦墙前依次摆放铁桶，时骏纳闷地问：“这些工人是天禧的？”
“不，是在劳务市场雇的。”
“那他们是通过什么知道铁桶该如何摆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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