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想一二-清水里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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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来的事情如洪水猛兽般往往不因人的心情而转弯,深冬的夜和山寨温弱的灯光就这样不约而遇了。这样朦胧的夜色像块半透明的香帕在多情的晚风中半遮半掩地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又像楚楚动人的恋人般千呼万唤不曾出来。

    森林深处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快速窜过,又似一只雪白而狡猾的九尾灵狐。文老师醒睡的双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但他确定那是一只好东西,于是紧跟其后。那只柔滑的小白物点过一道弯,蹲在了一棵枫树下,它摇身一变,奔跑着的文老师便像紧刹了的火车般,头上冒起大团大团的白气。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妖怪使了法术,想动挪不开腿,想叫喊不出声。

    大家猜猜文老师看到了什么?

    不,不是妖精,而是自己的女朋友——小云。小云轻盈地飘过来缠住文老师的水桶腰,文老师原来惊讶的脸上便挂起一朵朵甜蜜的小红花,小云甜甜的香吻刚浮到文老师的脸上,他即感到电流般麻遍全身,又像被抽了骨头般软成一团。

    这么久不见了,还是老样子喔?小云轻轻地朱唇轻启。她清晰地记得,大一的时候她孤注一掷地喜欢上了这个叫文海的大四男孩子,她的舍友都笑她傻,她却笑她们俗。她觉得爱情是生活在精神中的,追求的是两情相悦,重视的是心灵感应。此后,图书馆留下了他们坚实的足迹,小花园记住了他们缠绵的声音。一年之后,她的男朋友在一个小山寨找到了一份工作,空气阻隔了他们。云,哭了,泪水一滴一滴落进海里,即使不能相爱,她也要把灵魂寄托给海,从此云孤独的飘在了天上。

    你晓得,我这个人不喜欢打点。文老师也觉得自己的打扮有点过分,毕竟是千里迢迢来和女朋友约会,而不是在单小教书。他没有多说,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打点得阳光些,看起来也精神,心情也高兴,你看看大街上那些男孩子。小云边指边说。

    文老师看看周围那些帅气而时尚的男孩子,再看看自己,他更觉得自己过分了。小云没有说错,他每次来小云的大学与她约会都是这身单调的打扮:黑色的西装,黑色的皮鞋,更糟糕的是那头艺术家般的发型。小云对他说爱情也需要新鲜感,发型、着装的常换是维持情感新鲜的润化剂。他却常常对这套理论嗤之以鼻,他觉得男生和女生不一样,男生需要的是内质,只要男生真心实意去爱、去呵呵心爱的女生,这样女生就能心满意足。所以,当小云常常这样向他耳语时,他总是笑笑。

    以后再这样,就不理你了嗷?小云生气似的丢给文老师这样一句软溜溜的话。

    知道啦——他嘶哑的音调略微提高到了平时讲课的程度。

    不高兴啊?不高兴就拉到!小云从他的大手中即刻抽出自己白嫩柔滑的小手,转身气呼呼地跑往学校的方向。

    瑟瑟的寒风中,老师感到似有一把刀子温柔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看了看自己过时的西装,不由得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那年,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学生。他的家庭本是挺富裕的,因为要给大哥盖房子讨媳妇,一夜之间家里便欠了一屁股债,一家从此过上了精打细算的日子。为了还债,他的父亲便去山西挖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还算一个幸福的孩子。不幸的是,他的父亲挖煤出事了。当时的矿主就像一条饿绿了眼的恶狼,仅丢了两千块钱就不管了。可怜的文老师,他不幸的命运便从此开始了。

    当时的他正读初二,正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龄,也正是长身体长知识的年龄。他的生活费却从九十快缩减到三十块。母亲不忍心儿子受苦,叫他转回家乡读,而他倔强的性格却不容商量。捏着每天一块钱的生活费,他的眼睛湿润了。为了省钱,他每天多跑两里路,这样他就比别人赚了两个馒头。开始的时候,他一天吃六个馒头。后来,为了减少开销,不使母亲过于操劳,他一天仅吃三个馒头,然后乐呵呵灌上一肚子水,用读书声转移肚子的注意力。星期天的时候,他会破例为自己改善生活,为了用一块钱买来一根黄瓜和两个洋葱,不惜和那些小贩吵上半天。撒点盐巴,一道丰盛而美味的佳肴便出炉了。他常常舍不得一顿吃完,记得有几次,当他第三顿吃的时候,菜已经变酸了。他舍不得倒掉,眼泪蘸着酸菜慢慢吞进空荡荡的肚肠……

    文校长,文校长!同事小雪好不容易推醒文老师。时间不早了,你怎么不急啊!小雪催促着他。

    咋不急?!他从床上爬起来,摸摸眼角的睡泪,想起上次去水城看望女朋友不欢而散那件事,心里想这几天怎么老是梦那事,不是已经和解了嘛,又想到这几天东奔西跑求爷告奶为学校修桥的事。

    心急如火。他下床后回答小雪。

    老天阴阴地沉着脸,深冬沉沉地吐出寒风,如一把利剑刺杀得人身心俱碎。

    文老师和小雪稍做准备,左摇右慌朝镇上走去。

    各路神仙都被请到了,有朱矿长、马干事、牛厂长、杨老板、苟主任等。

    朱矿长,首先我代表角崖单小两名老师、八十一位学生感谢您的光临。文校长抬起一杯酒,声音很嘶哑地说。单小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学生们上学太艰难,崖上相逢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下石山、过河、爬石崖需要一个多小时。

    尽力而为吧。朱矿长把游离在二十出头小雪老师脸蛋上的眼睛拽回来,笑眯眯瞧着文校长。

    文老师笑嘻嘻地灌下一杯,又倒起一杯恭敬而深情地对着朱矿长说,您是我们角崖镇的一代名流,下一代教育事业的发展离不开您的关心。

    这个嘛,其实我朱某人说了也不算数,决定权在矿党委。朱矿长边说边将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再一次从死盯在小雪胸脯上的眼睛抓回来。

    在这个时候,文老师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小云的电话,正好可以出去透透气,想一想好的办法。

    我想你了,阿文。小云在电话那头滴滴地说着。

    我也是,在我想你的时候你恰好打电话过来了。

    真的吗?那你在干什么?

    陪几个无聊的朋友在喝酒。文老师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玩的倒是开心,有美女作伴。哼,你骗人!

    哪里啊!文老师不想告诉她这件事,怕她不高兴,笑他俗、笑他傻。他上过大学,他知道大学生愤世嫉俗,痛恶这一套。于是,他开玩笑的说,开心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

    他们就这样神聊着许多恋人常谈的话题。过了大概四十分钟他觉得现在不是神聊的时间。便说,朋友们在里面,我不好意思失陪,待应付完了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好!好得很!!哥们是手足,你去陪你的哥们吧,挂了!!小云似乎很愤怒,没等他解释完便挂了。

    他的心里再一次发了慌,就像冬天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他彻底醒了!连忙打电话过去,不曾想这一次不同于以往,手机中发出这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那冷冰的毫无生气的声音于文老师而言,就像一朵凋谢了的玫瑰在嘲笑着他,嘲笑着他的同事小雪,嘲笑着他的学校,也嘲笑着他与小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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