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大-“湖爹”断案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坊间的流传终于得到了证实。

    吴郑之接到了有关部门的正式通知,调至北京某置业公司任党委书记。这个置业公司是部属直管的一个局级单位,主要从事房地产,工作人员不是很多,但级别却很高。各种流言传来传去,吴郑之最后还是来了一个“平级调动”,当然,把一个管辖十几万员工的铁路局正职调到一个不足百人的公司任职,明眼人当然是一眼便知道了其中的奥秘。

    吴郑之一个人走了,这消息一传开,多少让陈六湖有些不安了。他没料到“本本书记”还真会走这样一步棋。他原来想,因为受朱一之的牵连,吴郑之这个样子离开银都局心里肯定会憋一肚子气,即使不给自己打电话发牢骚,也会通知班子成员开个会,跟大家诉诉苦。可谁会想到他竟一声不吭地一个人走了,甚至不坐银都局自己的车,这确实是做给自己看的。这件事传出去,对银都局上上下下、对自己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搞不好人家会认为,他陈六湖太不能容人了。

    陈六湖赶回办公室,要田晓雄立即通知所有能赶回来的局领导,商量处理这件事。局领导班子成员除了田望生在外局开会没有回来外,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大家围坐在小会议室里,陈六湖坐在桌首,旁边吴郑之的那把椅子还空着,陈六湖的左边是张健,依次是钟兴、桑有财、王平,右边则是柳斌、李进、刘朴实。陈六湖看到大家都坐下来了,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各位,人事司副司长前天给我打电话,通知说部领导决定调老吴到置业公司任职。我一想,既然部领导已经决定了,我们多说也没用了,想等他的正式调令来了以后再通知大家,可没想到他老吴这么快就走了。咳,这件事,老吴做得有点太过了啊!”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陈六湖扫了大家一眼,又沉下脸问:“哎,各位,老吴走的时候,跟你们都打过招呼吗?”

    张健第一个摇了摇头。“没有,吴书记没有跟我讲。”钟兴跟着道。王平回答更干脆:“我不知道。”李进、刘朴实、桑有财各带了一个工作组在下面检查工作,大家也都不知道这件事,听陈六湖猛一说,表情一片茫然。只有柳斌好像没有听清陈六湖的话,脸上没任何反应。

    “都没有啊?”陈六湖一边说,一边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吴郑之,对着电话,大声道,“喂,老吴,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在置业公司啊。”电话那头,吴郑之的声音很清脆。

    “你怎么到那里去了?”陈六湖故意问。

    “你还不知道?”吴郑之也大声反问道。

    “我说老吴啊,你这个老伙计,怎么搞的嘛!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做得有点太过分了!”陈六湖习惯性地换了一只手,把手机从左边耳朵换到了右边耳朵,又数落道,“你到皇城根边去上班,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怕我们连累你是不是?怕我们也跟你一块去?现在,我们正在开班子会,大家都问你到哪里去了,你看你,你怎么跟大家交代?”

    陈六湖说完,扫视了一下张健,张健会意,立即把电话接了过去,对着手机道:“吴书记,你要不得啊,到北京都不告诉我们一下,你是怕我们找麻烦吧?”

    “啊,张健啊,请你转告一下大家,没办法,是这边催得急。我走的时候,班子成员大部分不在家,我没有跟大家打招呼就先过来报到了。等我这边工作接完了,再回来看你们。”吴郑之中气很足,声音也很洪亮,桌子周围的人基本上都听到了。

    陈六湖示意大家都跟吴郑之讲两句话,可没有一个人愿接过张健手里的手机。陈六湖又看了一眼李进,李进也摆了摆手,表示没有什么话可说的,陈六湖这才从张健的手里接过手机,又对着吴郑之道:“大家都不好意思在会议室里公开批评你,等散了会,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再打电话骂你、跟你发脾气,你可不要怪我啊。这可不是我扇阴风、点鬼火啊,你如果还那样干,那我可就不干了!”

    “行!该骂就骂,该批评就批评,我都欢迎。你跟大家说,今后到了北京,你们就不要再住中铁大厦了,就住我这里。你们把银都局的北京办事处就设在我这里,我管吃管喝,戗面馒头管够,保证饿不着你们。”吴郑之又大声道。

    “那敢情好,我们今后就轮流往你那里跑!”陈六湖乐呵呵地道。

    “欢迎欢迎。”吴郑之大声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陈六湖又问。

    “领导谈完话,交接完工作,我就回来。”吴郑之又道。

    “好,我们等你。”陈六湖关了电话,回头望了大家一眼,语重心长又颇带着一点自责的意味道,“老吴在银都局干了一辈子,现在这样离开,我们的心里都不太好受。”

    陈六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其实,这个责任主要由他自己负。当初在选拔朱一之的问题上,如果不是他那么坚持,朱一之是到不了公安处的。朱一之不到公安处,也许就不会有事了,老吴也就不会有这种结局了,这对我们也是一个很大的教训啊!今后,在用人的问题上,我们的班子成员都要慎重一点。”

    陈六湖一边说,一边审视着大家,常委们是被紧急通知来开这个会的,大家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更令大家感到困惑的是,这一次上级领导突然下令调走吴郑之,为什么又没有给银都局配新书记,这明显有点不合常理,也不符合正常的组织调动。对此,上级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考虑安排的,陈六湖一点也没有透露,大家也不好多问。这都是很敏感的问题。大家只好都把满腹的心事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看到大家一脸漠然,陈六湖接着道:“老吴走了,党委的工作现在暂时就由我和柳斌、李进同志共同负责,其他各位的分工不变。我相信,有柳斌和李进两位同志的协助,有大家的共同努力,今后党委的工作一定会比现在做得更好。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立点新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班子成员一定要团结,要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今后,大家有什么事,一定要多通气,有什么重大问题一定要先跟我打招呼,班子中再也不容许出现老吴这样的问题了,绝对不容许了。老吴这次走得不动声响,对我们这个班子的负面影响很大,外面的人不知道,会认为我们不容人,弄得不好,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当然,老吴现在已经走了,我们也就不要多说了,如果再有人问起这件事,我们就统一口径,就按他自己说的,是他那边催得急,他走得急,就这样说算了,免得再横生枝节,弄得大家不好看,如果那样,就不好了。”陈六湖说完,又斜着眼扫了大家一下,发现众人仍然一脸漠然,就像早晨起床还没睡醒似的,他也不想多说了。末了,又问了大家一句,“你们还有什么事需要议一议吗?”

    “没事。”大家众口一致。“没事了,那这个会就先开到这里吧。”

    陈六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立即把门合上,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电话簿,看了一下,拨出了一串号码。电话通了,他抓起电话,小声地问道:“是副司长吗?”

    对方问:“您是……”

    陈六湖赶紧回答:“我是银都局,陈六湖。”

    “啊,是陈局长!您有什么指示?”对方道。

    “我哪敢指示部领导啊!”陈六湖口气十分谦恭。“您是大局长,您的话当然就是指示啊!”对方又道。

    “不敢,不敢,我只有一件小事,但又不好直接跟部领导说,就想先跟你这管官的官汇报一下,烦请你在适当的时候,替我们解释一下,行吗?”

    “为您服务,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对方说。

    “你不要这样客气了。我是说,这次吴郑之到北京去,没有跟我们班子里任何一个人说,我们都不知道,他就一个人走了。班子连欢送会都没能开一个,更不用说送他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让部领导知道后,会怪我们不通人情吧?”陈六湖担心地问。

    “不会吧,都是老同志了,吴书记可能是因为这边催得急,就先赶过来了,没有听说他是带着情绪来的呀。”对方解释道。

    “我也希望没有事,他接到通知这几天,正好我家里出了一点状况,就没有到局里去,他可能找了我,但没有找到。”陈六湖又道。

    “您家里出了什么状况?”对方问。

    “我的小儿子久病不治,前几天走了,爱人因一下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患了精神分裂症,只好强制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陈六湖道。

    “啊!您这些事都没有跟吴书记和班子成员通气吗?”对方又问。

    “没有,我不想让大家替我难过,这件事如果让大家知道了,上上下下又会闹得满城风雨,我就自己处理了。”陈六湖道。

    “啊,您是考虑到党风廉政建设的问题啊。您放心,这件事,吴书记是不会怪您的。今后,如果部领导问起这件事,我会将您的情况转告他们的。”对方又道。

    “那就太谢谢你了。”陈六湖高兴了,他想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用客气,您还有别的事吗?”对方又问道。

    “副司长,老吴走了,上级没有给我们派新的书记来,下一步银都局党委的工作该怎么做啊?”陈六湖问。

    “这件事部领导已有考虑了,在部党组还没有明确宣布之前,银都局党委的工作恐怕还是需要您和几位副书记一起来做。当然,这还需要您多担负一点责任啦!”对方道。

    “好,我们会按部领导的指示办。”陈六湖放下了电话,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有了这通电话,他也就不怕吴郑之在部领导面前说三道四了。打完电话,陈六湖的心情一下放松了许多。他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踱到隔壁田晓雄的办公室,让田晓雄去四楼把李进叫过来。

    李进进来把近期的工作汇报了一下。

    陈六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地品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等李进汇报完,他和颜悦色道:“这些年,纪委的事我没有多操心,原因呢很简单,就是你很得力,政策把握得准,看问题比较全面,关也把得很好。这些年,吴郑之有一点左,但你比他强得多,在朱一之的问题上,他犯了错误,你就没有,这就很说明问题。今年的情况特殊一点,问题出多了一点,一个蜀官非就把我们搞得晕头转向,一个朱一之又捅了一个大窟窿,这半年,纪委确实太辛苦了。等过了这一阵子,你们把这几个案子都理顺了,也应该轻松一下了。”

    陈六湖一边说,一边察看李进的反应,他也想听听李进会说点什么,可等了一会,不见李进吱声,陈六湖又慢慢道:“不过,你们目前的工作还是要抓紧些,蜀官非被关了几个月了,现在还没结案,案卷还摆在检察院,太慢了!按理说,案子进入了检察院,我们就不应再干预了,可是不行啊,蜀官非的案子关系到全局,这个案子不结,队伍就不稳,压在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一块心病。我知道老吴在这里,你放不开手脚,对你的工作也有一些干扰,现在,这个干扰排除了,我建议你这个主管的副书记要全面负起责任来,给检察院、法院也来个‘倒排工期’,快审快结,半个月内,把蜀官非这个案子拿下来,行不行?”

    李进解释道:“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影响他们的正常工作程序。蜀官非被移交回来后,一会儿翻供,一会儿又复供,交代问题漏洞百出,前后不一,调查取证花了很多时间,检察院和法院都做了大量工作。至于朱一之,他的案情更复杂,牵涉的人更多,工作量很大,办案人员都在加班加点,没有休过礼拜天、节假日,我觉得不能再给他们加码了,否则压力太大了,弄不好会形成错案。”

    “我并不是不要他们按程序办啊,”陈六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进一眼,慢慢道,“我是要他们抓紧办,特别是蜀官非的案子,这个人东咬西咬,影响太坏。至于朱一之案,当然要抓紧。我看,你们也不要把朱一之这个案子搞得太复杂了,他不是涉及命案了吗?那个小姐不是被治安大队聘用的那个叫王保兴的治安员杀的吗?那个治安员不是已经都承认了吗?朱一之只需要负管理责任嘛,没有命案,可从轻一点嘛!”说到这里,陈六湖停了一下,端起桌上的杯子又喝了一口水,对李进道,“老李啊,不要因为朱一之是老吴培养的人,这个人过去又对我们不太尊重,我们就另眼相看。我历来不主张以人划界,什么老吴的人,老陈的人,还有你李进的人,这都是不对的,我们都是党的人。我看,对朱一之教育从严,处理可以宽一点,就是看在老吴的面子上,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要这样啊?”

    “这……”李进有点语塞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陈局长,我看还是不讲面子的好,让黄永刚、陈淼水他们按条规办,朱一之犯到哪里,就办到哪里。我们不仅要对吴书记个人有交代,更重要的是要对全局干部职工有个交代啊!”

    “那好。”陈六湖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他顿了一下,换了一种极为严肃的口吻,居高临下地对李进道,“那你们这几个案子什么时候能办完?”

    李进也感受到了陈六湖的不满意,满口应承道:“我给他们打一下招呼,让他们再抓紧些。”

    “你看,这样行不行?”陈六湖缓和了一下口气,又对李进道,“蜀官非和朱一之这两个案子就由检察院和法院独立去办,纪委的人就不要再管了,纪委现在集中力量把苟安和梁希皮的问题解决了。”

    李进解释道:“苟安的问题现在已基本查清了,他的态度也比较端正,能够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他的一些做法虽然是严重违纪,但并没有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没有给企业造成重大损失,更没有贪污受贿的情况。他的主要问题定性在严重违反财经纪律,案件检查室的初步意见是给他记大过处分,审理室已接手了,估计再过几天纪委就可以开会讨论,形成统一意见后,再专题报局党委。梁希皮的问题则要复杂些,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查实。”

    陈六湖皱着眉头道:“你们办案要有大局观。我觉得,对苟安不能手软,这个家伙财迷心窍,把我们骗得一愣一愣的。他只进不出,影响太坏,私设小金库,只给他一个记大过的处分太轻了,要杀一儆百,交检察院起诉,让法院也判他几年,没问题。”

    “可他罪不至此。”李进犹豫道。

    “什么叫罪不至此?”陈六湖有点恼了,大声道,“他搞那么大的小金库,还争了个银都局第一,如果各个站段都像他这样搞,那还了得啊?银都局不早就垮掉了?这还叫罪不至此?”

    李进又解释道:“他搞的这个小金库数额确实较大,但他搞这个小金库的目的不是把小金库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也没有贪污受贿的事实。他的认罪态度也好,又有立功表现,案件检查室提出的初步处理意见还是恰当的,也是实事求是的。”

    陈六湖回过头,盯了李进一眼,颇有些不满地问道:“你们准备这样处理?”

    “当然,这只是初步意见,还要看审理室再审理的情况。审理室提出意见后,我们还要报常委会讨论。”李进又解释道。

    “我看这个初步意见不合理。”陈六湖冷冷道,“我的意见是对苟安的问题处理要严一些。苟安的问题性质严重,对各站段影响很大,处理不严会让人效仿,我们今后的管理难度就会越来越大。对梁希皮可以轻一点,梁希皮的位置重要,现在运输处的事情多、任务重,老要张健这样顶着也不是办法。你跟孟喻德说说,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梁希皮犯了罪,就应当让他先出来工作,不要再拖了。”

    “这……”李进愣了一下,解释道,“陈局长,这恐怕还不行,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有不少疑点还没有澄清,解除‘双规’不符合程序,也不好向干部职工交代啊!”

    陈六湖把头偏到了一边,两眼盯着窗外,一字一顿地对李进道:“如果你们现在拿得出证据,证明梁希皮确实有罪,那我不反对你们的做法;如果你们到现在还拿不出证据,那我不能再等了。”

    “监察处和案件检查室正在向这个方向突破,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如果找到了蜀官非行贿的证据,那梁希皮受贿的证据就都有了。”李进又解释道。

    “那你告诉他们,要抓紧,不能再拖了,‘双规’也有一个时间限制吧,梁希皮快两个月了,应该要给他一个说法了吧?再不给说法,人家要告我们,你们怎么办?”说到这里,陈六湖又盯了李进一眼,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更像是下指示,“我看,纪委就灵活一点,先把人放出来,让他休息两天。梁希皮是老同志了,你们还怕他再犯事?谅他也不敢了。”

    李进皱了一下眉头,解释道:“苟安是可以这样考虑了,梁希皮现在还不行啊。按规定,‘双规’期间有特殊情况是可以申请延期的。”

    陈六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思考。过了好一阵子,才转过头对李进道:“那好,我也听你们一次,就按你们说的,苟安问题不大,就让他先出来;但你们也要听听我的,梁希皮的事一定要抓紧,不能拖得太久了,拖太久了我不答应。现在,各部门人手不够,纪委的工作要为大局着想。”

    李进道:“您放心,我们会从大局出发的,我马上就跟监察处传达您的指示,叫他们抓紧。”

    李进说完,转身就要走,又被陈六湖叫住。只见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踱着方步,一边斟字酌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吴郑之走了,上级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说法,他的位置还空着,这对你们几个人都很关键。你知道,我一直是倾向你来接吴郑之的班的,可是柳斌现在活动得厉害啊。”陈六湖说到这里,故意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又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下,做出了一副十分慎重、极为关心李进的样子。

    “这……”李进一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陈六湖斜视了李进一眼,又故意不紧不慢地叮嘱道,“李进,你也要努力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陈局长,我明白您的意思,”李进终于缓过来了,面有难色,讷讷道,“但是……”

    “好了,你明白就好了。”陈六湖对他摇了摇手,示意李进不要再说下去了。沿着窗户边踱了几步,他又慢条斯理道,“论资历,你比柳斌老;论水平,论能力,你也比他要强。可是,柳斌在银都的时间比你长,根基比你深,再说,他跟吴郑之的关系也比你铁。吴郑之临走时,跟他交了半天底,你知不知道啊?”

    李进不再吱声了。

    陈六湖紧盯着李进,两眼放光,语重心长地说:“我再跟你说一遍,在接班的问题上,我是倾向你的。不过,你现在确实还需要努力,这段时间,你要权衡一下,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谢谢陈局长的关心,您放心,我会按您的要求去做的。”李进回应道。

    “那就好,我不多说了,你要相信我,当然,也要相信组织。”陈六湖又叮嘱道。

    李进答应一声,退出了陈六湖的办公室。

    李进走后,陈六湖又让田晓雄把柳斌叫到了办公室。待柳斌坐定,陈六湖劈头就问:“吴郑之走了,谁接任书记,上级没给个明确说法,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柳斌明白,陈六湖专门叫田晓雄到办公室去找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跟他谈。

    可是没有想到,陈六湖一见他劈头就问这样的问题,柳斌一下有点愣了。柳斌不愧在官场里混了多年,只是略微考虑了一下,就顺着陈六湖的意思把话接住了:“吴书记走了,没配新书记,这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上级就是让您‘一肩挑’嘛!”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陈六湖虽然心里很受用,但嘴上依然道,“我没有几个月就要到点了,还能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上级怎么会这样考虑呢?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上面也没有硬性规定,企业领导人一到60岁就非要退休不可,有的国有大型企业的一把手不是干到65甚至70才退下去的吗?您的经验丰富,工作能力强,身体也不错,在银都局德高望重,为什么不行呢?”柳斌道。

    “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拿我开心了,我马上就60了,也没有了这个想法,我不会恋槽的。”陈六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巴不得上级真这样安排。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是有可能的,这也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希望。反正,我们银都局目前只有一个中心了,这个中心是您,核心也是您,我觉得我们现在不用再搞两张皮了。我建议,干脆把党委办公室和局长办公室合二为一,把组织部和人事处合并,把宣传部和企管处合并,一块牌子一套人马,效率肯定会高得多。”柳斌建议道。

    陈六湖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柳斌冷不丁提出这个建议,从他内心来讲,柳斌的建议确实有合理之处,但现在,自己能贸然这样做吗?柳斌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建议,真的是关心自己吗?陈六湖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瞄了柳斌一眼,打着哈哈故意道:“你想把党委的组、宣、办都合并了,是不是想自己少管点,图个轻松啊?”

    “我倒不是为个人图轻松,我是觉得,现在是搞市场经济、搞企业,确实没有这个必要搞两块牌子、两套人马。一是浪费资源,二是影响工作效率,还容易造成内耗,得不偿失。”柳斌解释道。

    陈六湖明白了,柳斌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建议,目的至少有两个:一个是以这种方式向自己表明一种态度,自己不是一个争权的人;二是他的确有可能想当个“甩手掌柜”。现在,国有企业这一大摊子,管事越多、毛病越多,管事越少、缺点也少,群众的意见也小些。柳斌这些年干副书记,确实没有多管事,也没有多得罪人,吴郑之也不讨厌他。可现在不行,至少,陈六湖觉得目前这个建议还不成熟。眼下吴郑之虽然走了,上级没再派新的党委书记,但也没有任命自己兼任党委书记啊。现在没有派,不等于今后不派啊。如果自己在代理主持局党委工作的时候,就把党委的一些机构合并了,弄得不好还会留下一个“独裁”、“争权”、搞“一言堂”的话柄,那就大可不必了。

    想到这里,陈六湖缓和了一下口气,笑着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们现在搞的并不完全是市场经济,至少铁路还没有完全走入市场,这些机构现在还没有必要撤。你我都是副书记,只是分工不同,我管行政,你管党务。你现在还是专职副书记,组、宣、办当然由你负责,说不定哪一天,上级就发下一纸命令,任命你当我的班长呢!”

    “不可能,不可能,我柳斌这点能力您还不知道?我没有这个想法。我是在您的帮助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我只希望您局长书记一肩挑,我还能在您手下工作,我就满足了。”柳斌见好就收,诚意十足。

    “你不是觉得上级组织提拔你晚了吧?”陈六湖不买账,故意将柳斌一军。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斌有些急了,赶紧道,“我是说,我能力不行,当不了所谓的‘班长’。说实话,我也不想当这个‘班长’,银都局比我强的人多的是,轮不到我啊。”柳斌实话实说。

    陈六湖道:“怎么就轮不到你?吴郑之一走,你就是当然的接班人嘛!”

    “那可不一定,”柳斌道,“张健、李进、刘朴实都可以啊,说不定,上级还有可能再空降一个呢。”

    “上级空降,我管不住,在银都局,我推荐的就是你。”陈六湖正色道。

    听到陈六湖把话说得这样绝,柳斌愣了一下,表态说:“那就谢谢陈局长的信任了。不过,您还是不要推荐我,您推荐李进或者张健吧,他们都比我强!”柳斌心里明白,陈六湖无论如何也不会推荐自己的,不用说,上级领导机关对这里的情况很了解,就是真的需要他推荐,他第一会推荐张健,第二会推荐刘朴实,李进和他自己,早就被陈六湖列为吴郑之的人了。不过,柳斌是不会当面挑明这层关系的,他也不想现在就得罪陈六湖。

    “我是信任你的,你要全面负起责任来,党委的组、宣、办仍然由你分管。”陈六湖不容置疑地说。

    “您让我负责,我当然负责,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向您汇报的。”柳斌道。

    “这就对了。”陈六湖赞许道。

    柳斌走后,陈六湖又让田晓雄依次把张健、钟兴、刘朴实、桑有财、王平、田望生叫了进来,一个一个分别谈话,布置工作任务。让陈六湖感到异常兴奋的是,这些人好像一个晚上明白了许多事情,不仅对自己表现得毕恭毕敬,甚至还有些唯唯诺诺。张健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自不必说,钟兴、桑有财一改往日的认死理和桀骜不驯,变得十分乖巧,不仅在谈话中处处逢迎自己,还多处提防小心,就连快到“点”、有点倚老卖老的田望生今天也老实很多了。

    看来,这吴郑之一走,不仅头上显眼处明摆着的大“虱子”被拍死了,就连过去那些藏在不显眼地方的小“虱子”也没有了,痛快!痛快!陈六湖今天才真正感受到了不受任何人“制约”的痛快,今天,他才真正有了一脚踏上最高峰的畅快淋漓之感!那种随心所欲、舒展自如,说黑即黑、说白即白的快意,使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这样的兴奋又使他对自己手中的权力更加恋恋不舍。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正待按键,却又犹豫了一下,很快他把手中的电话放下了,重新拉开抽屉,取出手机,只按了一个键,对方的电话就通了。

    “喂!是你吗?怎么不说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陈六湖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满脸得胜者的惬意,可对着话筒就是不说一句话。里面的声音有点发颤,却仍然还是娇滴滴地问:“喂!怎么了,不说话?是你吗?”

    陈六湖仍然不说话,却握着电话静静地听着,他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你看,他高居庙堂之上,唯我独尊,台下大臣,个个俯首帖耳、胆战心惊,嘴里高呼万岁,还唯恐不尊;不管是谁,进门八拜,八拜之后,还须跪退一旁,请安恭听。这是什么感觉?这是古时候皇帝见大臣的感觉!这是现如今猫见老鼠的感觉!现在,他这只老猫见了一只小白鼠,欲吃不吃,欲离不离,欲抓不抓,欲玩不玩,猫不吱声,老鼠也就不敢动。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太奇妙了!这样的感觉每多延长一分钟,他自己仿佛也就多活了一岁。他多么希望这种感觉能长久拥有、永续不断,他能永远地享受下去啊!他任凭那个天籁之音在听筒里不断地埋怨、戏闹,他就是欲说不说,欲纵不纵,喜形而不动声色!

    “喂!怎么不说话?是你吗?”听筒里还在叫。

    “宝贝,今天晚上,你到‘曼哈顿’去一趟吧!”陈六湖欣赏够了,终于出声了。

    “是你啊!吓死我了,你拿着电话,半天不出声,我还以为出事了呢!”陈六湖听到对方喘出长长一口气,又笑道:“你怕什么,有我在,会出什么事啊?告诉你,吉祥如意!”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对方有点不满了。

    “没事,宝贝。”陈六湖的兴致一点也不减。

    “那好,我晚上去吧。”对方终于答应了。

    “好,晚上见。”陈六湖抓着手机,大声道。

    刚放下了手机,陈六湖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新问题,他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瞄了一眼,刚好六点,下班的时间到了。

    (未完待续)(本文根据重庆出版社同名长篇小说《铁老大》改写而成)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